第55章 真假千金24

  虛偽的令人作嘔……

  虛偽的令人作嘔!

  這就是親生女兒給她的評判!

  李惠兒沒再看她,一掀車簾,動作敏捷的下了馬車,轉頭去找三嬸王氏說話,半點餘光都沒有分給身後的親生母親。

  譚氏心頭悶痛,如有刀攪,蒼白著虛虛的倚在靠枕上,像是一條離了水的魚似的,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馬寶珠盯著李惠兒走了,這才快步塌上馬車,車簾一掀,便見譚氏這副場景,著實嚇了一跳:「阿娘,你怎麼了?我這就去找大夫!」

  譚氏蒼白消瘦的手掌猛地拉住了她:「沒事,幫我拿顆藥來。」

  她這病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此次又是出行在外,大夫配置了些丸藥叫隨身帶著,感覺不好的時候吃一顆便能舒服些。

  馬寶珠雖想趁機將李惠兒踩下去、叫她再不得廢世子疼愛,卻也知在這個家裡邊,譚氏才是自己的立身之本,不敢遲疑,馬上找了藥丸來,又是順氣又是餵水,服侍譚氏吃下之後,眼見著她的臉色和緩一些,這才放下心來。

  「阿娘,方才是怎麼了?」

  馬寶珠神情擔憂,問:「我看見惠兒從馬車上下去,你們吵架了嗎?是不是因為我?」

  她咬著嘴唇,說:「實在不行的話,阿娘還是把我送走吧,別讓惠兒妹妹不高興……」

  「什麼都沒有,你別多想。」譚氏聽得熨帖,回想起親生女兒說的話,卻覺肝腸寸斷,痛不堪言。

  她疲憊的合上眼睛,說:「我想睡一會兒。」

  馬寶珠順從的停了口:「好,我在這兒守著您。」

  ……

  此次吳王府眾人開拔往京師去,淮州一干文官武將們的家屬也一路同行,譚老大作為譚氏親弟,自然也在其中。

  他本就是個紈絝子弟,沒什么正經本事,此前姐夫下令將他拘在府里大半年,也算是給憋得不輕,隊伍暫時停下歇息休整的時候,便背著手東遊西逛,眼珠子在女眷們身上滴溜溜亂轉,很不規矩。

  譚老大也有分寸,不敢找那些出身高門的,只把視線放在那些家世平平的人家身上,不想白氏謹慎,唯恐他路上生事,早叫人暗地裡盯著他,譚老大剛開始轉歪主意,那邊就有人回了白氏。

  白氏不想見這個腌臢東西,只著人去傳話:「譚家舅爺若是管不住自己的手腳和眼珠子,我來替您管,您要是覺得我沒這個資格,那等進了京,我回了老爺子,叫他老人家替您管。」

  譚老大對著白氏都打怵,更別說老爺子了,那可是把他弟弟一分為二的狠人,借他十個膽子都不敢暗地裡作祟。

  他老老實實的回到自己位置待好,心中對白氏卻更添三分恨意。

  譚氏受了那麼一場刺激,晚上便開始咳血,馬寶珠滿臉擔憂,悄悄同廢世子說:「見過惠兒之後就這樣了,好像是吵架了……」

  她低著頭,心有不安的樣子。

  廢世子眉頭微皺,去問譚氏,譚氏卻不肯講,讓他別說出去,耽誤行進速度,惹人不喜。

  從淮州到京師,快馬加鞭送信的話只需要三天,這群婦孺老幼卻耗費了整整一倍的時間。

  眾人抵達時已經是傍晚,暮色沉沉,只是相隔一段距離瞧見城門口有大批士卒手持篝火等候,心中便多了幾分期盼,鼓足勁兒迎上前去,果然是專程在此等候淮州來人的。

  為首之人是吳王身邊的親衛副統領,眼瞧著廢世子騎馬在前,卻不曾先行問安,而是等著白氏與王氏一道從馬車裡邊下來,這才恭敬道:「常山郡王妃、郡王、武安郡王妃一路可好?」

  三人從他問候的次序中察覺到了異樣,心頭不約而同的猛烈跳躍起來,依次道了安好之後,便聽副統領道:「吳王與常山郡王往西山大營巡視去了,明日方歸,臨行前令屬下前來迎接幾位。郡王的府邸和武安郡王府都已經整理出來了,稍後自有專人領著郡王、郡王妃和公子小姐們前往。」

  只說是廢世子和武安君王的府邸,卻不曾提常山郡王如何,一股絕望凌空而起,廢世子呼吸都跟著緊迫起來,甚至於不等白氏發問,便急聲道:「那二弟及其家眷往何處去安置?」

  白氏不動聲色的看了他一眼。

  副統領客氣的笑,道:「常山郡王參謀軍機,諸事繁多,身在宮外未免不便,吳王便在宮中擇了一處宮室與其居住,此行前又令屬下接常山郡王妃及府上的幾位公子小姐入宮,與常山郡王團聚。」

  話音落地,場面霎時間安靜起來,只聽見篝火里的松枝樹木噼啪燃燒,在這一片寂靜之中顯得格外刺耳。

  廢世子久久沒有做聲。

  暮色濃重,唯有篝火與侍從們手中的火把帶來些微光亮,他臉上光影斑駁,神情晦暗,仿佛是被那無邊無際的暮色所侵染,整個人身上都透露出深深頹然。

  副統領的視線沒有在他身上過多停留,作為吳王的心腹之一,他清楚的知道這位曾經的吳王世子絕對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了。

  即便他是吳王的嫡長子,曾經備受矚目。

  副統領轉向白氏,神情恭謹:「郡王妃,帶上幾位公子小姐,咱們走吧?」

  白氏頷首應聲,神態如常,同身邊廢世子和王氏辭別,又囑咐顧看好同行之中的老弱婦孺,明日各家無礙,再遣人給她回信。

  廢世子恍若失魂,未曾有所回應,白氏也不在意,反倒是王氏,笑著與二嫂辭別。

  她沒說恭喜,畢竟還沒落到實處,但以現在的形勢來看,今後如何,已經一清二楚了。

  府兵親隨駕駛著馬車,載著幾個孩子過來,白氏隨即登上馬車,出發前一秒鐘,廢世子忽然間看向副統領,澀然開口:「為什麼?」

  他明明已經很努力,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明明他才是吳王嫡長子,最為理所應當的太子人選啊!

  副統領乃是吳王舊人,同廢世子也略有些交情,見他淪落到如此地步,暗地裡也是喟嘆不已,現下聽他發問,遲疑一二,終於在撥馬前低聲道:「郡王,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因何失愛於吳王,你難道真的不知道嗎?」

  宛如生吞了百十斤黃連一般,廢世子滿口苦澀。

  白氏一行人率先離開。

  王氏也帶著家中兒女離去。

  為廢世子一家引路的親兵見他神情惶然頹廢,呆坐馬上,一言不發,等了片刻,終於出聲催促:「郡王,郡王?咱們該走了,您身份貴重,不先行離去,後邊人沒法走啊。」

  我身份貴重?

  哈哈哈哈哈哈!

  廢世子真想大笑三聲。

  這話從前他聽過很多次,所有人都說他身份貴重,說他命好。

  他是老爺子跟老太太第一個兒子,出生的時候老爺子高興的一蹦三尺高,他小的時候,家裡邊還沒那麼闊綽,但是老爺子跟老太太都盡全力給了他最好的一切。

  稍大一點的時候,老爺子聘請名士為他講學,手把手的教他騎馬打仗,再後來,他娶了心愛的女人為妻,兒女雙全,榮登世子之位,當真是春風得意,羨煞世人。

  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變了?

  廢世子渾渾噩噩的跟著那一行親衛前行,神情惘然,恍若一個遊魂,已經失去了所有的情感,只知道麻木的前行。

  不知道過了多久,領路的親兵道:「郡王,到了。」

  廢世子抬頭一看,便見這府邸門上還沒有懸掛牌匾,看地段,仿佛也不是十分繁華的地方,他心下淒涼,點頭應了一聲,帶著妻兒入內。

  譚氏只是病了,並不是傻了聾了,自然聽得見城門前發生了什麼,她知道丈夫為了復位做出了多少努力,知道他多少個夜裡不眠不休,只為穩定後方和籌措軍糧,他希望得到老爺子的肯定,不求直接登上那個位置,但是務必要給他一個和老二競爭的機會。

  現在什麼都完了。

  完了。

  這兩個字就像是一把大錘,重重敲擊在大房所有人的心上。

  除了李惠兒。

  她不懂政治,但是足夠聰明,她明白父親失去了什麼。

  可是她不在乎。

  有什麼大不了呢。

  父親若是當了太子,母親就會是太子妃,若干年後,他們會是皇帝和皇后,依照他們對馬寶珠的偏愛,難道會不封她為公主?

  以哥哥對馬寶珠的偏愛,哥哥登基之後馬寶珠是什麼身份,她這個親妹妹又是什麼身份?

  叫那個小偷跟自己一起當公主,甚至越過自己獨得榮寵,李惠兒只消這麼一想,就覺得噁心的想吐!

  相較之下,她覺得叫二叔當皇太子可真好!

  二嬸是那麼好的人,二叔肯定也好,最重要的是二叔二嬸擺明了態度,大房只有一位小姐,那就是她李惠兒,沒馬寶珠的份兒!

  就算二叔是個野心家,沒二嬸那麼親切和藹,他都當皇太子、眼見著能當皇帝了,怎麼會跟她這樣一個小丫頭過不去?

  利益得失,李惠兒想的很明白,當二叔封的郡主比當親爹封的公主好一萬倍!

  至於郡主跟公主差多少,她是真不在乎。

  反正她是窮人家長大的野丫頭,能當郡主也是一步登天了,她可明白知足常樂的道理呢。

  廢世子和譚氏等人如喪考妣,唯有她腳步輕快,心緒歡暢。

  譚氏餘光瞥見,心頭便覺一痛,眼見著老二家起來了,你就這麼高興?!

  你二叔二嬸再親,也只是叔嬸,在你面前的才是你的親生父母!

  一家人食不知味的吃了飯,孩子們各去安歇,譚氏腦海中回想著李惠兒那種打心眼裡的歡喜,越想越不是滋味:「惠兒那孩子,也真是養不熟,為著寶珠的事,還記恨著咱們呢,一心偏老二家……」

  廢世子疲憊道:「是嗎。」

  身旁常隨遲疑了會兒,回稟說:「早在淮州的時候,屬下便聽見惠兒姑娘身邊的兩個婢女攛掇,讓姑娘去投二房,別回咱們這兒來。」

  譚氏哼道:「那兩個丫鬟都是白氏給的,惠兒叫貼身伺候著,我派去的人都不怎麼用,可見二嫂是下了功夫調教的。」

  譚老大聽姐姐這麼說,新仇舊恨霎時間被勾起來了:「誰說不是?她還找人監視我呢,你說這娘們兒心多細多陰啊!」

  幾人又是幾句絮語。

  廢世子聽得頭疼欲裂,塵埃落定之時,更不想聽他們說這些婦人長短,猛一拍案,怒道:「好了!已經走到這一步,還說這些做什麼?走了一路,都不覺得累是嗎?!」

  說完也不看眾人神色,陰沉著臉往柳氏處歇息去了。

  譚氏面色黯淡,譚老大與常隨面面相覷,不好再說什麼,就這麼散了。

  譚老大滿心鬱卒,一個人回房去喝悶酒,越喝越覺得不是滋味。

  怎麼就變成這樣了呢!

  姐夫當年是吳王世子,現在就該是皇太子,將來就應該當皇帝,他也應該順理成章的當國舅,出去耀武揚威啊!

  可現在什麼都完了!

  該死的馬老二,該死的白氏!

  譚老大越喝越恨、越恨越喝,趴在桌上迷迷糊糊的睡著了,半夜被尿憋醒,手扶著牆,暈暈乎乎的出去撒尿。

  畢竟是初來乍到,府外看守的嚴,裡邊卻不甚嚴密,譚老大一泡尿撒完,酒也醒了大半,只是胸口堵得噁心,便吹著夜風在院子裡醒酒。

  他坐在欄杆上打了會兒瞌睡,忽然瞅見對面長廊那兒走過去一個婢女,盯著多看幾眼,直到人走出去好一段距離,才認出來那是便宜外甥女身邊的婢女,叫秋蘭還是秋月來著……記不清楚了。

  酒壯慫人膽,更何況他膽子本來就不小,又因為丟了即將到手的國舅之位,還被白氏教訓過,就著夜色,譚老大起了色心。

  反正只是一個丫鬟,有什麼大不了的。

  譚老大扶著欄杆站起身,搖搖晃晃的追上去了,看秋蘭進小廚房走了趟,沒敢驚動人,等她離開小廚房走到沒人的地方,才突然衝過去抱住了她。

  譚老二這時候尤有醉意,身形踉蹌,秋蘭卻是從小跟白氏騎馬習武,略學過些粗淺功夫的。

  情況危急,她卻機警,抬腿猛地在譚老大腳上踩了一下,反手給了他一個肘擊。

  冷不丁挨了這麼一下,譚老大胃裡一陣泛酸,生生咽下去之後,卻被激起了怒意:「還是個潑辣性子……」

  秋蘭掙脫他之後仍舊心有餘悸,回身去看,著實吃了一驚:「譚家舅爺?!」

  這種事糾纏下去對她有害無利,饒是心頭惱恨至極,也不同他多說,轉身就走,快步離去。

  譚老大起了凶性,追上去將她拉住,幾番拉扯打鬥之後,秋蘭的手摸到了一塊山石,想也不想便反手砸到了譚老大後腦勺上,後者身體猛地一震顫抖,軟軟的倒在地上。

  譚老大癱倒在地,難以置信的伸手去摸自己後腦,動作遲鈍的坐起身來,面露獰色:「你這賤婢竟敢殺人?你死定了!」

  秋蘭臉色慘白,眼眶因激怒驚懼而湧出熱淚:「你幹這種下作事,不該死嗎?說破大天也是我有理!」

  譚老大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不屑道:「說破大天,你敢往外說?不要臉了還是不要命了?說不定姐姐會把你賞給我呢!」

  秋蘭整個身體都在打顫,懼怕過後,反倒定了主意:「你做夢!大不了我剪了頭髮做姑子去!我不信郡王妃不幫我主持公道,不信老爺子會偏心你!你才是死定了!」

  譚老大聽得變了臉色,知道她說的郡王妃必定不是自己姐姐,這事兒若真是鬧到白氏和吳王那兒去,自己指定吃不了兜著走。

  他慌了,秋蘭卻定了心,眼見譚老大晃晃悠悠的要追過來,她拔腿就跑。

  譚老大發力想追,後腦勺霎時間就是一陣劇痛傳來,他原地緩了好一會兒,才撐過那股勁兒來,趕緊七繞八繞的往譚氏那兒去找姐姐救命。

  秋月正在房裡守夜,見秋蘭忽然回來,臉色蒼白,身體不停地打顫,領口也被扯破了,霎時間汗毛倒豎,悚然道:「秋蘭姐姐?!」

  秋蘭嘴裡的牙齒忍不住在打顫:「姑娘呢?我有話要同她說。」

  李惠兒睡覺也淺,起身後聽秋蘭說完,當即就罵出聲來:「這個王八蛋、下流種子!」

  在大房停留了短暫數日,她見到了各種風波,此時不禁失望至極:「姓譚的腦子都這樣嗎?我娘她糊塗至極,我舅舅……他根本就不是個人,是畜生!」

  秋蘭想的比她明白,跪下求道:「姑娘,郡王妃有多看重譚家舅爺,我比你清楚,出了這種事,她一定會護住弟弟的,要麼叫我閉嘴,要麼把我賞給譚家舅爺,要真是這樣,我還不如死了痛快!我想去找我家夫人求救,奈何她此時身在宮中,只得退而求其次去尋武安郡王妃,只求姑娘看在咱們相處一場的份上,替我做個證……」說完,她泣不成聲。

  李惠兒那顆歸家時飽懷希冀的心早就被譚氏傷的千瘡百孔,僅有的一點溫度,也在進京時譚氏的那句質問中灰飛煙滅,至於父親……

  是,他會制止母親偏心,也會出言呵斥看不起她的哥哥,可是他從來沒有採取任何實質上的行動阻止他們。

  只是輕飄飄的幾句話而已。

  也只有輕飄飄的幾句話。

  到了現在,全家人冷待她,疏遠她,親舅舅酒後居然膽敢侵犯外甥女身邊的婢女……

  這都是些什麼親人?!

  她受夠了,再也不想跟他們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了!

  李惠兒滿口牙齒咬得緊緊的,急促的喘著氣,過了會兒,她小聲卻堅定的說:「我跟你們一起走!去找三嬸,我不要當爹娘的女兒了,我寧肯跟著三嬸一起過!」

  饒是秋蘭,聞言也吃了一驚:「姑娘,您可得想清楚!」

  李惠兒說:「我已經想清楚了!」

  二叔三叔家也不缺她這一口飯,她又不是心比天高、當不了公主郡主就要死要活,只消衣食無憂就能心滿意足,何必留在家裡受這些閒氣,明明是正經小姐,卻過得不如那個小偷!

  秋月的眼淚也跟著出來了:「姑娘,那畢竟是您的爹娘,今日要是走了,您知道外人會怎麼說嗎?」

  李惠兒笑的淒涼:「他們怎麼對我的,別人不知道,你們也不知道?」

  一時間主僕三人相對流淚。

  李惠兒什麼都沒帶,也沒敢走正門,萬一被人攔住報到廢世子夫妻那兒去,就什麼都完了。

  好在她是個長在鄉野的姑娘,秋蘭、秋月也略會些粗淺功夫,找個空子翻幾道牆出去,倒也沒那麼難。

  幾個人避開守衛,悄悄往後門那兒走,半路上途徑正房,遙遙望見裡邊燈火點著,忽然傳來譚氏尖銳到刺耳的聲音:「……必然是賤婢想攀求富貴,蓄意勾引!」

  李惠兒情不自禁的打個冷戰,秋蘭、秋月身子隨之一抖,三人無聲的握緊了手掌,給予對方以鼓舞和力量。

  府內防衛不嚴,她們兩大一小走得容易,然而郡王府外防守嚴密,想不驚動人離開,便是千難萬難了。

  守在暗處的錦衣衛悄悄去問盯守廢世子處的指揮使:「她們好像是想跑,怎麼辦?」

  指揮使知道吳王對於這個失而復得的孫女超乎尋常的關注,也鄙薄譚老大為人,想了想,說:「放她們出去吧,大概是想去武安郡王府。」

  底下人應聲,不多時,後門那兒開了道口子,秋月急著想走,秋蘭遭逢此事,心神大亂,也點頭附和,李惠兒卻覺得事情好像有點太過於順利了。

  是她想多了嗎?

  真的只是湊巧?

  這時候晨光破曉,天色漸亮,趁著夜色遮掩,她們離開時倒還便利,若是等到天徹底亮了,想走怕也難了。

  李惠兒定下心來,三人一道從後門溜出去,走出去老遠一段距離後,秋月問到了去武安郡王府的路,正想出發,卻被李惠兒攔住了。

  「我們不去找三嬸了。」

  秋月愕然道:「為什麼?」

  「因為這件事找三嬸沒用,找二嬸也沒用,她們再怎麼同情我們,也不可能越過爹娘去對我舅舅做什麼。」

  李惠兒說:「同樣,二嬸跟三嬸再怎麼看不過爹娘收容那個小偷,還一味的偏心她,也沒辦法阻止他們那麼做。」

  秋蘭愣住了:「姑娘,你不會是……」

  「我受夠這種日子了,」李惠兒咬牙道:「我要去找爺爺,去找能管這件事的人!」

  秋月小聲道:「那可就會把事情鬧大了呀。」

  「這件事本來就會鬧大,」李惠兒認真道:「難道你覺得二嬸或者是三嬸能越過爺爺,直接下令處置我舅舅嗎?」

  秋月跟秋蘭都沉默了。

  李惠兒頓了頓,拉住秋蘭的手,說:「秋蘭姐姐,你要是怕的話,那我就不去了,咱們還是照原計劃去找三嬸。」

  「不,」秋蘭用力的握住她的手,說:「就按姑娘說的來吧。」

  儘管她知道自己的事情不是唯一原因,但這女孩能因為她而跟父母撕破臉、對峙到祖父面前去,這樣的情誼,她不能辜負。

  李惠兒笑了。

  然後她叉腰大喊:「你們出來!送我去見爺爺!我要去見爺爺!」

  秋蘭跟秋月都呆住了。

  更令她們震驚的是,真的有人出來了,幫她們趕了一輛馬車,送她們往西山大營去。

  秋月悄悄問:「姑娘怎麼知道有人跟著我們?」

  李惠兒說:「我們昨晚才剛到京師,防控外緊內松,所以我們能順順噹噹溜到後門,卻出不了後門。我看他們本來防守是很嚴密的,怎麼忽然間就鬆開了一個口子,正好叫我們出來?咱們三個女流之輩都能流出來,若有流匪小賊,豈不是也能輕而易舉的進去?」

  秋蘭道:「就因為這個,姑娘便覺得有人跟著我們?」

  「起初我只是懷疑,後來秋月去問了路,我才得以確認。」

  李惠兒振振有詞道:「爺爺才進京師多久啊,因為身份待定,各家門上的牌匾都沒掛上,怎麼可能隨隨便便就遇上個人,一問就知道三叔住哪兒?你再想想咱們出來的時間,天還有些黑,路上空蕩蕩的,大概是還沒出宵禁,那個人忽然間冒出來,就為了告訴咱們三叔家在哪兒?」

  秋月豁然開朗,不禁笑道:「還真是!」

  李惠兒說:「他能指揮守衛放我們出來,可見不是我爹的人,而且身份不低,二叔三叔怕是不敢在爺爺眼皮子底下往我爹門前安插這種人手吧?他又肯告知我們三叔家在哪兒,一直在後邊暗中保護,顯然對我們心懷善意。爺爺登基在即,這時候正是要緊關頭,京師被把控的水潑不進,你們說是誰在幫背後幫我們?」

  外邊趕車的錦衣衛聽見,不禁失笑,輕聲跟旁邊同僚說:「倒是聰敏。」

  同僚也笑,旋即又收斂笑意,低聲道:「風雨將至啊。」

  最小說話的錦衣衛隨之沉默下來。

  吳王即將登臨至高之位,隨他一道入宮的卻並非嫡長子,而是嫡次子常山王,暗地裡不知道多少雙眼睛盯著,一心等待瞧最後結果呢。

  偏偏在這個檔口,廢世子親女要往吳王面前去狀告父母不慈、舅舅無禮,不管怎麼想,都是要捅破天的大事。

  還真是風雨欲來。

  東方日出,天光漸亮,距離西山大營越來越近了,車上的兩大一小三個姑娘心裡邊的忐忑卻也越來越重。

  尤其是李惠兒。

  對於她來說,這是一場未知結果的豪賭。

  西山大營終於到了,錦衣衛出示令牌,領著李惠兒和秋蘭秋月一道進入營內,及到軍帳百米處,他們終於被攔下了,道是軍營重地,無令之人不得入內。

  送她們過來的兩名錦衣衛朝李惠兒拱了拱手,說:「惠兒姑娘,我們只能把你送到這兒,剩下的就得你自己來了。」

  李惠兒放眼所及,便見遠處樹影深深,近處入眼的皆是軍容肅整的士卒,四下里一股兵戈鐵馬的悍利。

  已經到了這兒,那就必然不能回頭了,若是叫爺爺知道,只會覺得她膽小怯懦,臨門一腳都不敢踢出去。

  李惠兒定了定心,向那錦衣衛道了謝,同秋蘭秋月近前幾步,一掀衣擺,跪在了軍營門前,磕頭請道:「吳王長子之女惠兒今日冒昧來此,一為給祖父磕頭請安,二求祖父為惠兒主持公道!」

  她抬高聲音,一連喊了三遍,方才罷休。

  駐守此處的士卒見他們是被吳王手底下人的帶來的,料想身份不會有假,不敢遲疑,當下令人入營傳訊。

  朱元璋起得比雞還早,這時候正跟常山王一道對著西山地形圖比劃,冷不丁外邊親衛前來傳訊,道是惠兒姑娘帶著兩個婢女來了,這時候正跪在外邊求見祖父。

  朱元璋還真不知道昨天老大家又出了什麼么蛾子,聞言還覺得奇怪:「她怎麼來的?一個小丫頭帶著倆大姑娘跑出來了?」

  親衛低聲說:「是被錦衣衛送來的,昨晚,郡王府上出事了。」又把譚老大的事情講了。

  朱元璋:「……」

  怎麼才能做到一點正事都不干,馬不停蹄的惹老子生氣。

  常山王原本還在想惠兒姑娘是誰,聽到一半馬上就明白過來了,心說這不是惠兒姑娘,得叫仙兒姑娘,剛還想著大哥是嫡長我怎麼才能不受爭議的上位,轉頭就有人來助攻了,這不是神仙侄女嗎。

  他驚怒交加,立時便憤然道:「譚老大是不是瘋了,竟敢幹出這種事來?我看他是皮癢了,得扒掉才好!」

  說完,常山王感同身受的流下了眼淚:「就是可憐了惠兒,那孩子在外邊受了那麼多苦,回到家之後以為會有好日子過,沒想到親爹親娘手裡邊還是要被人欺負,未免也太可憐了……」

  朱元璋隨手抓起桌上抹布遞給兒子擦眼淚,又拍拍他肩頭,說:「演的有點過了。」

  常山王:「……」

  常山王哽咽道:「爹,兒子是真心實意的。」

  朱元璋繼續說:「不過臉皮很厚,被戳破了還能繼續演,這一點可以的。」

  常山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