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真假千金3

  世子妃譚氏出身不俗,未出嫁時便是嬌生慣養、吟風弄月之輩,成婚之後又不耐處理俗務,諸事都由丈夫和身邊管事嬤嬤打理,軍帳中被朱元璋一腳踢在心窩,便覺呼吸有些不順,還沒等掉幾滴淚,便被堵住嘴拖出去打了三十軍棍。

  她一向養尊處優,何曾吃過這等苦頭,這下子不必哭也不必吵鬧了,劇痛之下玉容慘白,二話沒說便暈死過去。

  譚氏身邊那老僕張嬤嬤原是馬博興之妻文氏安排在長子馬長彥身邊的,後者知道妻子不通庶務,便叫張嬤嬤跟隨左右,因著曾經侍奉過文氏,在馬博興面前也略有些體面。

  現下譚氏身邊僕婢見主母受刑不住暈死過去,早慌得六神無主。

  世子妃可是世子是心頭肉、世孫的生母,若是在她們看顧之下出了意外,屆時兩位主子問罪下來,她們哪裡還能有命活?

  當下便行動起來,有的撲在譚氏身上阻止軍中扈從行刑,有的便向張嬤嬤哭道:「世子妃何曾吃過這等苦頭?三十軍棍打下去,怕是會要了她的命!現下吳王罰也罰了,氣也該消了,再打下去傷了世子妃性命,叫世子知曉,豈非要鬧到父子失和?嬤嬤是吳王妃身邊的舊人,還請您去走一遭,求吳王開恩吧!」

  張媽媽正是因為曾經在吳王妃身邊侍奉過,所以才更了解吳王秉性,當即便搖頭道:「吳王在軍帳中如何大怒,你們也是聽見的,我不過一老僕,如何能勸?軍中最忌諱朝令夕改,更不必說軍帳中將領們與幕僚們都親耳聽得吳王下令,現下去勸,不僅於事無補,反倒會火上澆油。」

  譚氏的兩個陪嫁侍女見她不肯前去說情,眼底不禁閃過幾分怨懟,正抽泣時,卻被行刑扈從自譚氏身上拉開,令吩咐人按住,軍棍又一次落了下來。

  譚氏業已昏迷,此時卻也不禁在渾渾噩噩之中痛的呻吟出聲,兩個陪嫁侍女推搡著往前沖,幾乎要哭成了淚人,被幾個軍士攔住,如何也到不了近前去。

  「還不住手!」

  遠處傳來一聲驚怒吼聲,難掩心痛,兩個侍女回頭瞧了一眼,眼淚流的更凶:「世子,你怎麼才來?!」說完便跌坐在地,哭的站不起身來。

  吳王世子此前正在江州近鄰處督軍,聽聞次子失陷於董瀚之手,驚駭擔憂之餘,又不得脫身,得知父親已經啟程往江州去,便令人護送妻子前往,務必要保全愛子性命。

  只是他也了解父親秉性,唯恐事情有變,父親不顧孫兒性命,妻子規勸不得,左思右想良久之後,便將手中事務交付給屬下,自己輕裝簡行往江州來,不想剛到此處,便見心腹面有戚然,道是吳王久攻江州不下,已經下令無須顧及王孫性命攻城。

  吳王世子也是領軍打過仗的,自然知曉如此一來,次子只怕性命難保,驚痛之餘,又挨了另一發天雷——世子妃在軍帳之中撒野,逼的許先生拔刀自刎,吳王大怒,下令杖責三十,現下正在行刑。

  自家愛妻究竟是個什麼人,沒有比吳王世子更清楚的,水做的嬌娃,針扎一下都得掉幾滴眼淚,真挨上三十軍棍,怕不比脫一層皮好受多少。

  他不敢停留,問明白行刑之地便飛馬趕去,士卒們有所顧忌,不敢在大庭廣眾之下杖責世子妃,地方便有些偏,吳王世子路上略花了些時間,等到這兒一瞧,便見妻子後背衣衫已經被血水打濕,玉面慘白,鬢髮被冷汗打濕,暈死在地,已然沒了意識,這場面怎一個慘不忍睹可言。

  他心如刀絞,幾乎不敢去觸碰愛妻,渾渾噩噩的下了馬,險些迎面栽倒在地。

  「阿娘!」身邊一聲哭叫猛地響起,卻是與他同行而來的女兒寶珠,慌慌張張撲到母親面前去,淚珠簌簌流下:「阿娘,你睜開眼睛來看看我啊……」

  譚氏雖沒挨完那三十棍,但也被打了二十多下,成年男子尚且要吃夠苦頭,更不必說她這樣養尊處優的貴婦人了。

  昏迷中她秀眉蹙起,疼痛下呻吟出聲,眼睫顫動幾下,卻不曾醒,唯有額頭冷汗無聲流下,打濕了馬寶珠鑲嵌著明珠的繡鞋。

  眼見母親受刑之後如此慘狀,她滿眼通紅,自隨行侍從腰間拔出佩刀,向行刑的兩名軍士撲了過去:「敢打我阿娘,我殺了你們這兩個賤奴!」

  兩名軍士見狀大驚,又不敢與她動手,慌忙閃躲,後路卻被吳王世子同行的侍從們堵住了。

  寶珠略有些粗淺功夫在身,激憤之下舉刀毫無章法,那二人又不敢還擊,不多時,身上便見了血。

  二人見馬寶珠真是想殺人,吳王世子也不曾阻攔,再不敢躲閃逃避,拔刀抵抗,極力道:「我二人乃是奉吳王之令行刑……」

  吳王世子眼見愛妻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眸底痛惜之情幾乎溢出,冰冷目光瞥過行刑二人之時,殺機畢現,淡淡看一眼身側扈從,不曾言語。

  同行扈從明了主君心意,立時拔刀抗衡,厲聲斥道:「放肆,你們竟敢對縣主無禮!」

  那二人分辨不得,又難以與眾人相抗,正悲憤怨恨之時,卻聽遠處有馬嘶聲傳來,旋即便聽馬蹄聲達達,伴著男子粗獷笑聲一道傳入耳中。

  「好熱鬧啊,大哥,你也來了?啊,大嫂這是怎麼了?!」

  吳王世子眼底迅速閃過一抹陰沉,見妻子受刑之後不得挪動,便吩咐侍從去尋擔架和大夫過來,一切安排妥當,臉上方才勉強掛上些許笑意,點頭道:「二弟。」

  常山王身量高大,挺拔如松,絡腮鬍子頗顯英武之氣,往臉上看,比吳王世子略微年輕些,同父同母的兄弟,五官眉宇總是相像的。

  轉目去看那兩名行刑士卒,他面籠陰雲,震怒道:「你二人好大膽,竟敢對世子妃動用私刑,簡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想帶著全家人一起上路!」

  說完,他也不看吳王世子猛然森冷下去的面孔,揮手道:「何必勞煩大哥動手?如此跋扈不敬之人,弟弟這就令人送他們上路!」

  那二人能在吳王帳下聽令,自然不是愚鈍之人,立時屈膝行禮,懇求道:「絕非如此,還請常山王救我二人性命!」

  杖責世子妃三十軍棍的命令是吳王下的,他們二人不過奉命為之罷了,只是現下寶珠縣主意欲殺他們二人泄憤,吳王世子默許此事,不管不顧,今日之後無論如何,他們在吳王世子處鐵定是討不到好了,還不如倒向常山王,祈求他來救命。

  三言兩語將事情原委講了,二人心中尤有不平,向常山王道:「我二人如此,乃是奉吳王之令,軍令如山,有何錯處,竟要被世子私刑處死?望請郡王救之!」

  常山王心下暗笑,臉上卻適時變了神色,皺眉道:「大哥,這便是你不對了,老爺子的脾氣你是知道的,他吩咐下來的事情,誰敢弄虛作假?也怨不得這二人。你今日殺了他們為大嫂出氣,叫老爺子知道了,大嫂能有好果子吃?別說是大嫂,你也得跟著吃瓜落兒!」

  這道理吳王世子又何嘗不明白呢,只是眼見愛妻滿身血污的倒在地上,氣息奄奄,他又如何能按捺得住心中的悲慟與憐惜?

  他心知這弟弟覬覦世子之位並非一日兩日,更不願往他手裡送把柄,深吸口氣,轉向行刑的兩名軍士時,眉宇間已經添了三分歉然:「我一時情急,有所冒犯,還請二位見諒……」

  說完,又向一側橫眉怒目的女兒道:「寶珠,還不向二位親兵道歉。」

  「阿爹!」馬寶珠既是委屈,又是憤怒,抽泣著說:「他們都把阿娘打成什麼樣了,不殺也就算了,還要我向他們道歉?」

  吳王世子聽得心中刺痛,臉上卻肅了神色,嚴厲道:「你連我的話都不聽了?!」

  馬寶珠又掉了幾滴淚,雙目猩紅,剜了那二人一眼,不情不願的行了個禮:「方才是我冒犯了,二位不要生氣。」

  那二人忙道不敢,極是謙遜,至於心下如何作想,便不可知了。

  馬寶珠恨恨收回視線,忽然心有所感,扭頭一瞧,便見二叔正意味深長的瞧著自己,眸底閃爍著一種奇異的光芒,難掩精光。

  她一向不喜同自己父親爭位的二叔,更不喜歡愛出風頭、處處將自己阿娘壓一頭的二嬸,心下不悅,往父親旁邊躲了躲,梗著脖子道:「二叔,你這麼看我做什麼?」

  「沒什麼,就是覺得寶珠好像越長越漂亮了,」常山王哈哈大笑:「二叔想仔細打量一下,看你究竟是像你阿爹多,還是像你阿娘多!」

  兄弟二人各懷鬼胎的說了幾句話,常山王便上馬告辭:「大哥留下顧看大嫂,我得去向老爺子復命了。」

  「復命?」吳王世子臉色頓變:「你拿下淮州了?!」

  常山王大笑一聲,慨然道:「田飛龍不過土雞瓦狗,不堪一擊!」

  吳王世子神情鬱郁,半晌過去,方才強笑道:「淮州既下,北進的門戶便被洞開,老爺子若知道這消息,必然會很高興。」

  常山王哈哈笑道:「做兒女的就得為父分憂,總不能一把年紀了還惹老爺子生氣,大哥,你說是吧?」

  吳王世子勉強對他報以塑料假笑。

  常山王也不多說,向他點一下頭,帶著那兩名行刑軍士縱馬而去。

  吳王世子臉上笑意落下,眉宇間隱約陰鷙,這時候卻聽馬嘶聲重又近了,常山王折返回來,面有安慰之色,溫聲勸道:「華耀的事情我都聽說了,大哥,節哀。」

  吳王世子臉色鐵青,拼盡全力才控制住自己沒撲上去給他一拳。

  常山王細細欣賞著他臉上難耐的憤恨之色,微微一笑,催馬離去。

  ……

  兩名軍士與常山王同行進入江州府衙,卻不曾一道入內,前者先去復命,常山王則是在外等候傳召。

  朱元璋剛同一眾將領幕僚喝完慶功酒,通身酒氣往正堂後邊歇息,聽二人前來復命,不過隨口一問:「打完了?死了嗎?」

  二人遲疑幾瞬,不約而同的跪下身去,口稱:「屬下有罪,還請吳王處罰!」

  朱元璋臉色微變:「出什麼事了?你們一五一十的講。」

  二人便將吳王世子前去阻攔之事講了,末了,又小心翼翼言說寶珠縣主意欲殺人泄憤一事。

  朱元璋剛剛有些歡暢起來的心緒霎時間便壞了,垂眸看二人幾眼,道:「老二帶你們回來的?」

  二人不敢隱瞞,忙應聲稱是。

  「這個混帳玩意兒,都帶你們來我面前說這席話了,還在外邊裝什麼樣子?他那點花花腸子能瞞過我去?!」

  朱元璋冷笑:「叫他進來!」

  馬博興膝下有數子,長大成人的卻只有三個,俱是老妻文氏所出,可惜兄弟鬩牆,為爭世子之位,鬧的不甚和睦。

  老大麼,能力是有的,只是這能力更偏向於治國,不善武功,又有個拉胯的老婆在旁邊,生生拖了後腿。

  老二麼,文治略遜一籌,武功有乃父之風,可惜他是次子,大義名分上遜色了些。

  老三,老三就是個鐵憨憨,營養全都用來長四肢了,打仗是一員猛將,腦子就跟被蟲蛀過一樣,不能交付天下。

  冊立世子之前,馬博興也曾考慮過很久,最終還是選定了長子馬長彥,這會兒同樣的問題擺在眼前,朱元璋遲疑了,也動搖了。

  老三是湊數的,踢掉不用管,老大跟老二,選哪個才行?

  朱元璋跟幾個老夥計商量:「老大畢竟是長子,治國靠的也不全是武功,雖然遇上老婆的時候會犯傻,但別的事情上不算糊塗,倒也有些可取之處。」

  嬴政則道:「廢長立幼麼?卻得考慮清楚。」

  李世民感覺自己被冒犯到了。

  「老大怎麼了,老大就了不起嗎?齒序靠前的就一定最強?老二不服氣,我看老二都很優秀!」

  他就跟被踩了尾巴似的,立即就跳起來了:「不能單單以齒序論英雄,你們得給一個公平競爭的機會,你們知道一個優秀的老二在成長中會受多少委屈嗎?!」

  高祖咳嗽一聲,幫腔說:「與其一直壓制老二,倒不如給他個機會試試看,不然把他逼急了——結果大家都是知道的,對不對?」

  嬴政:「……」

  劉徹:「……」

  朱元璋冷笑:「反了他了,小兔崽子敢造我的反?老子扒他的皮!」

  李世民委委屈屈的一攤手,說:「不是老二想造反,而是你得給個公平競爭的機會,當裁判的領頭吹黑哨,那還玩什麼?我四個二帶倆王,一把好牌,我爹非得叫我四帶二一把出了,這不是欺負人嗎?我可受不了這委屈!不行,想想就難受,想哭!」

  「……」劉徹困惑道:「這就是你發動玄武門之變,囚禁親爹,殺哥殺弟殺侄子讓他們整整齊齊的原因?」

  李世民:「我哭了——我裝的!嘿嘿嘿!」

  劉徹不知道打哪兒摸出來一把扇子,一邊搖一邊撇嘴:「哎呦嘿,李老二還有兩幅面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