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駙馬,公主已被杖斃28

  打、打死為止?

  呂修貞傻眼了。

  這還是他善良柔淑的靜柔嗎?!

  她怎麼能狠得下心來這麼對自己?!

  假的,這一定是假的!

  呂修貞滿心慌亂,直到被人堵住嘴按在長凳上時,尤且有種身處夢中的虛幻感,大雨淋漓,迅速打濕了他身上衣袍,然而即便是這冰涼雨意,都未能叫他立時清醒過來。

  第一杖落下,「啪」的一聲響,悶悶的有些沉,那痛楚卻是切實存在的。

  呂修貞雙目圓睜,劇痛之下俊美面孔有些變形,口中嗚嗚叫喚不停,雙目難以置信的看著站在廊下、冷冷觀望著這一幕的清河公主。

  不等他回神,第二杖便落下來了,然後是未經停頓的第三下、第四下……

  痛,太痛了。

  挨到最後,呂修貞甚至有種身體腐爛、靈魂脫離軀殼的虛幻感,蒼白著一張臉,任由冰冷雨水順著面頰流下,再也不能表露出任何情緒。

  二十杖,三十杖,四十杖……

  打到第四十杖的時候,行刑的府兵不得不換兩個人來,呂修貞伏在刑凳上,已然成了一團爛泥,背上血肉模糊一片。

  鮮紅的血液染濕了衣袍,又被雨水打濕,地上淅淅瀝瀝的流著深紅色的血水,望之可怖。

  新換上來的兩個府兵知道輕重,見狀便有些遲疑,杜女官看一眼清河公主冷凝的面容,低聲道:「公主,駙馬這會兒出氣多進氣少,再打下去,人就不中用了。」

  她知道駙馬有錯,但若是直接在府里處決了,似乎又罪不至此。

  「打。」清河公主淡淡道:「我說了,打死為止。一人做事一人當,明早我便進宮,無論事後如何,總怪不到你們身上。」

  杜女官見她主意已定,便不再勸,對庭中身著蓑衣的府兵擺一下手,那二人便會意近前,高高舉起板子,繼續行刑。

  雨勢漸漸小了,反倒顯得呂修貞身上沁出的血水愈加濃烈洶湧,血腥氣也隨之濃烈起來,厚重的湧向廊下人鼻間。

  杜女官親自去添了香,再見庭中血水橫流,分外不堪,便又近前勸道:「公主既吩咐了,他們必不敢偷懶耍滑,外邊風冷,您且入內歇息吧,只管稍後聽人回話便是。」

  清河公主心領了她好意,卻微微一笑,搖頭道:「不必了,我想親眼看著他咽氣,這是喜事,又何懼之有?」

  杜女官聽得詫異,心下微覺錯愕。

  清河公主的脾氣她也是了解的,知道此事必定不能善了,卻沒想到竟會下令將駙馬杖斃。

  難道是此事之外,駙馬還做了什麼觸及公主底線的事情?

  否則以公主素來的寬仁性情,又怎麼如此行事?

  杜女官心有猜測,見清河公主不說,也不多問,吩咐小廚房去熬製驅寒薑湯備著,便靜靜守在一側,陪伴清河公主左右。

  又是三十杖過去,行刑的府兵暫且停手,伸手去觸碰呂修貞勃頸處動脈,細細勘察過之後,行禮道:「公主,駙馬咽氣了。」

  清河公主拿帕子掩住口鼻,溫和道:「確定嗎?」

  以防萬一,那兩名府兵先後驗了一次,語氣確認道:「的確是咽氣了。」

  「好,辛苦你們了。」

  仿佛有什麼看不見的東西就此消弭,再回想起噩夢中的場景,似乎已經是很久很久之前發生的事情了。

  清河公主微微一笑,夜色中冷艷淒迷,又難掩快意:「杜女官,傳我的命令,今日我遇大喜之事,府中人皆賞賜三月分例,叫他們沾沾喜氣。」

  杜女官恭敬應下。

  清河公主瞥一眼呂修貞慘不忍睹的屍首,吩咐說:「把那個東西收起來,別髒了我的眼,駙馬身邊的常隨小廝都看好了,別叫他們把消息傳出去,明日我入宮去拜見父皇,此後再做分曉!」

  眾人齊聲應:「是。」

  ……

  都道是春雨貴如油,這日也不知為何,上天卻是毫不吝嗇,驟雨過後又是一夜瀟瀟,直到第二日清晨,日出東方的時候方才停歇。

  呂修貞死了,清河公主這晚一夜好夢,第二日晨光東起時緩緩起身,梳洗後用了早膳,叫僕婢們侍奉著改換宮裝,進宮去給帝後請安。

  杜女官知道她是要去說什麼,心中不免含了三分隱憂,等清河公主車駕進了皇城之後,便小心詢問:「公主,還是先去向皇后娘娘請安嗎?」

  「不,」清河公主搖頭道:「我們先往太極殿去見父皇。」

  杜女官先是微怔,旋即明白過來,垂下頭去,恭敬道:「是。」

  恰巧高祖昨夜歇在太極殿,這時候正用早膳,聽人說清河公主在殿外求見,不禁有轉瞬怔楞:「靜柔怎麼來了?剛下了雨,外邊冷,快叫她進來。」

  看一眼更漏,他忍不住嘟囔:「怎麼來這麼早。」

  內侍引著清河公主入內,高祖也有日子沒見過女兒了,笑著指了指旁邊位置,問:「來得這麼早,吃了沒有啊?沒有的話過來坐,跟阿爹一起吃兩口。」

  清河公主道:「早膳是入宮前便用過了的。」

  說完,她臉上浮現出一抹遲疑,很快又定了神,一掀衣擺,跪下身去,叩首道:「女兒有罪,請阿爹責罰。」

  高祖看得眉頭一跳,隨即神色一凜,坐直身體,周遭內侍宮人見狀,便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

  他把筷子往案上一放,並不急著動怒,只和顏悅色道:「出什麼事了?慢慢說,沒事,阿爹兜得住。」

  清河公主抿一下唇,抬頭道:「昨晚,女兒把駙馬打死了。」

  高祖果然吃了一驚:「啊?你把駙馬殺啦?」

  空間裡幾個皇帝原本還百無聊賴的坐在一起閒話,聽到這兒也不禁豎起耳朵,眼珠子一個勁兒的往外瞅。

  劉徹擠在最前邊兒,迫不及待道:「叫我康康叫我康康,出什麼熱鬧了?!」

  朱元璋咋舌道:「這小丫頭看起來溫溫柔柔的,沒想到下手還挺狠啊,不錯,有出息。」

  清河公主看父親臉上唯有驚色,卻並無怒意,心頭稍寬,再次向他叩首之後,神情中便多了三分委屈:「駙馬無禮,幾次三番欺辱於我,女兒實在忍耐不得……」

  說完,又將成婚之後她與呂修貞之間發生的事情講了。

  高祖聽她這麼一說,立即就想起自己沒找到的那個傻叉駙馬了,當即勃然變色,擊案道:「新婚時感染風寒是假的?」

  「假倒是不假,卻是他蓄意為之,」清河公主道:「那時候他便已經見了高燕燕,以為她才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自然不願與女兒接觸,故而找盡緣由,加以躲避。」

  「這個王八蛋,欺負到朕的女兒頭上來了,簡直作死!」

  高祖罵出聲來,再坐不住,站起身來在殿內轉了幾圈,忽的又想起一事,轉頭問女兒:「你把那個高氏給殺了?」

  清河公主道:「昨日便殺了。」

  高祖又道:「呂修貞也給殺了?」

  清河公主略頓了頓,道:「是,昨晚女兒下令將他杖斃。」

  高祖語意不明的「啊!」了一聲,雙目炯炯有神的注視著她,感慨說:「靜柔啊,你這次可真是……」

  清河公主低聲道:「我也知駙馬雖然有錯,將其打殺卻也太過,阿爹若有懲戒,我自無不應……」

  不想這話還沒說完,就聽高祖語調分外讚嘆,將她從地上拉起來,極為欣慰的拍她的肩:「幹得漂亮!」

  「……」清河公主:「?????」

  她有種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感覺,只是聽父親此事語氣,卻也知道自己此次必定無事,心中半是感動、半是鬆了口氣,再也按捺不住微笑衝動,嘴角微微翹起幾分,詢問般喚了聲:「阿爹?」

  「殺得好!這種王八蛋,早死一天是一天!」

  傻叉駙馬找到了,公主都沒需要他這個父親幫忙,就直接給料理掉了,高祖如何會不高興?

  當下便拍著清河公主肩頭,欣然道:「阿爹早就說了,在家的時候都不叫你們受委屈,難道出嫁了就能看著你們受委屈?天底下再沒有比咱們家更尊貴的人家了!我叫你和嬌嬌帶著女官出嫁,給你們三百府兵,還讓皇后叫你們怎麼做一個硬氣公主,不就是這個意思?你這次辦得好,總算沒辜負阿爹的希望!」

  說完,高祖又喚人來:「去取酒來,朕今早高興,得多喝幾杯!」

  清河公主知道父親早晨是不喝酒的,現下如此,可見是真的歡欣。

  她著實鬆一口氣,又有種被家人關愛呵護的溫暖和感動,喉嚨發酸,禁不住落下淚來:「本來,本來女兒是不打算殺他的,只想進宮來求阿爹和離,將他去官流放,不想昨晚竟做了一個噩夢,夢中人便仿佛是我的前世,她那些年被折磨時所受過的苦,慘死前的不甘與怨恨、委屈與憤怒,我似乎都能感覺得到,故而……」

  清河公主將夢中所見所聞悉數講給父親聽,高祖詫異的發現夢中之事正符合那兩句傻叉語錄,哪裡還有不明白的?

  李世民點頭道:「那大逆不道的駙馬不是別人,正是呂修貞無疑,錯不了!」

  嬴政也點頭道:「確實不曾冤枉他。」

  內侍送了酒來,見清河公主也在,附帶著送了兩隻酒杯過來。

  高祖見狀哈哈大笑,親自倒了兩杯酒,對女兒說:「這麼大的喜事,你也來喝一杯!」

  清河公主酒力有些弱,只是現下心頭巨石挪開,面前再無陰翳,也覺快意,並不推諉,接過酒盞一飲而盡。

  高祖便同她一道落座,為自己斟了酒,卻不再叫她喝:「你這孩子也是,怎麼能瞞這麼久?若是早些告訴我,那還能容他上躥下跳這麼久!」

  「我原本也沒這麼快下定決心的,只是得知呂修貞在外納妾,這才……」

  到底是一段失敗的婚姻,清河公主面上微生黯然:「我原以為他的疏離與懷疑是因高家之事,與我不過一時意氣相左,過段時日也便好了,又何必將事情鬧大,叫阿爹阿娘憂心、宮中不安?不曾想……罷了罷了,人都死了,又何必再說這些晦氣事。」

  說完,又懇求道:「杜女官在我左右,十分盡心,這些她原本是該回稟給母后的,只是被我攔住,方才未曾提及,還請父皇勿要怪罪於她。」

  高祖頷首道:「你且寬心些吧,此事朕明白的。」

  那時候清河公主並不知道自己遇上了一個多麼荒唐的駙馬,怎麼可能為了幾句口角以及早就被問罪的高家之事鬧回宮中,將自己與駙馬未曾圓房之事攪弄的人盡皆知?

  她到底也只是凡間女子,又豈能未卜先知。

  現下呂修貞既死,高祖心中著實去了一件心事,些許小事,自然無意見怪,倒是呂家那邊……

  他眉頭皺起,眼底倏然閃過一抹冷光:「如你所說,高氏之事,呂明敬之妻一直都知曉?」

  清河公主道:「是,高氏被呂修貞接回呂家之後,便一直住在呂家。」

  高祖淡淡應了一聲,又道:「呂明敬可知曉此事?」

  「不知。」清河公主敬重呂家家主人品,便格外多說一句:「呂大人端方君子,只是被妻兒蒙蔽,故而至此。」

  高祖冷哼一聲:「雖是君子,卻也有失察之過。」

  清河公主起身鄭重行禮:「現下呂修貞已死,我怨氣盡釋,前世之事著實荒誕,傳出去怕也無人肯信,此時呂修貞既死,實在不必再生他事,使得長安人心不穩,影響阿爹清名與皇家聲譽,至於呂修貞之死,阿爹若有懲罰,女兒也絕無怨言。」

  「我既是天子,若是連這麼點事都處置不好,哪裡還有顏面見你?且呂修貞之死又不曾泄露出去,自是無礙。」

  高祖不禁嘆息:「你這孩子,便是太懂事了,總不願叫別人為你煩憂,呂家如此待你,尚且肯為他們說情。罷了罷了,起來吧。」

  他揉了揉額頭,思忖幾瞬,終於定了主意:「呂修貞該死,他娘也不是什麼好東西,至於呂明敬,雖然沒摻和這些事,但也有失察之過,呂家……」

  高祖抬高聲音,喚了侍從入內,命令道:「傳旨,駙馬都尉呂修貞及其母奉主無狀、失敬天家,賜死。呂氏嫡系男子盡去其職,即日起遷出長安,三代以內不許為官。」

  這懲罰說嚴苛也嚴苛,說寬鬆也寬鬆。

  呂修貞與其母俱被賜死,呂家丟了兩條人命,也丟了官職,且三代不得出仕,算是嚴懲。

  只是高祖也沒將事情做絕,到底給了一線生機。

  去職的只是呂家嫡系男子,說到底也只有兩個人,呂家家主年老體弱,早就起意致仕,其子又官職不顯,嫡系即便沒有職位,也有旁系幫襯。

  至於三代不得出仕,呂家家主的孫兒今年也十多歲了,算算時間,並不十分嚴苛。

  侍從領詔而去,清河公主便出言替呂家家主謝恩。

  高祖心下感慨,有心想問問她以後有什麼打算,又怕惹得女兒傷心,最後便只是拍了拍她的肩,寬慰說:「過去的都過去了,沒必要放在心上,別忘了,無論什麼時候,阿爹都在你背後,總沒人能欺負了你去。」

  清河公主笑道:「女兒明白的。」

  高祖見她眸光澄澈,神情斂和,倒不像是十分傷心的模樣,心緒微松,頗覺欣慰:「好了,去你母后宮裡走一遭,把這事跟她說一聲,也同你阿娘商量一下,看這旨意有什麼好添補的。」

  清河公主明白他話中未盡之意,無非是去定一定傳話風向,免得叫人把污水潑到自己身上,倒叫人覺得是皇家公主跋扈,害了可憐駙馬。

  她應聲而去,高祖便問空間裡邊的幾個老夥計:「我也不懂女孩兒們是怎麼想的,看她這模樣,好像也不是很難過?難道是怕我難受,所以強撐著不肯表露出來?」

  嬴政也有諸多兒女,只是除去長子扶蘇與罪該萬死的胡亥,其餘人他極少會去回想。

  不是天性冷漠,毫無愛子之情,而是不忍。

  他死之後,其餘兒女都先後被胡亥所殺,甚至不乏有人慘遭肢解,其死狀之慘烈,為父之人著實不堪回想。

  ……又是想將胡亥千刀萬剮的一天!

  朱元璋咂咂嘴,正準備說話,就見劉徹兩手插在袖子裡,笑嘻嘻跟個小流氓似的,說:「老朱啊,你們家出過改嫁的公主嗎?不是我嘴碎想挑事兒,只是這是漢唐主場,你說話不合適。」

  朱元璋:「……」

  臉上笑嘻嘻,心裡媽賣批。

  然後劉徹轉頭去瞧高祖,不以為然道:「不就是婚姻失敗了一次嗎,哪有那麼嚴重?再嫁就是了。我姐姐平陽公主嫁了三回,誰敢嚼舌頭?還有我姑母竇太主,別的不知道,主人翁和綠帽子總該聽說過吧?這可都是漢家公主搞出來的名詞兒!」

  李世民聽平陽公主這個封號十分親近,眸底添了三分溫情:「我姐姐的封號也是平陽。」

  「哦,久仰久仰,」劉徹道:「便是那位以軍禮下葬的平陽昭公主嗎?」

  李世民與有榮焉,傲然道:「正是。」

  說完,他也不曾忘記正事,語氣輕快的勸高祖道:「嗨呀,只是一次婚姻失敗嘛,沒什麼大不了的,就當被狗咬了,你都把狗打死了,連帶著那一窩狗都給收拾了,還在意它幹什麼?我的姐妹和女兒們二嫁三嫁都是尋常,放平心態就好,都是小事。」

  「沒錯兒,」劉徹豎起一根手指,志得意滿道:「沒有什麼痛苦是一群英俊瀟灑、體貼入微的男寵解決不了的,如果解決不了,那就再來一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