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秦王掃六合,虎視何雄哉11

  對於六國豪強的清繳與王室之後的追殺持續了將近兩個月的時間,虎狼一般的秦軍、被廣泛發動起來的百姓,還有足夠精準的情報來源,三者結合成一張細密大網,令人無所遁形,更無從逃竄。閱讀М

  六國黔首得到了土地,自是歡欣雀躍,諸多依附於豪強門下的奴僕賤籍得到解放、重獲自由,同樣感恩戴德,精銳軍隊押送著六國豪強類世積攢下來的財帛珍惜,源源不斷的湧入咸陽,國庫迅速充盈起來,一切都在向著最好的方向發展。

  除了豪強們和六國之後。

  楚國的項梁叔侄、齊國的田家兄弟、還有魏豹、韓成、趙歇等王室之後一一被緝拿殞命,如張良這般改換妝扮隱匿於市的韓國親貴之後,雖然得以保全性命,但終究再難起事。

  在這方世界裡,不會再有留侯張良,更不會有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只會有隱士張子房,不問世事,縱情於山水之間。

  ……

  持續兩個月的局部戰爭落下帷幕,嬴政隨手將奏疏合上,問扶蘇道:「遷移往關中地區的豪強都安置好了嗎?」

  「是,」扶蘇頓首道:「遵從陛下旨意,業已將他們遣送至先王陵寢所在的靖安邑,李將軍在其中打入了不少探子,確保不會生亂,內史與中尉軍分別派遣軍隊戍守,輪流換防。」

  嬴政聞言頷首:「做的不錯。」

  正如同漢承秦制,嬴政也同樣可以以漢朝為鑑。

  郡縣制過度的削弱了宗室勢力,那就參考漢制,用郡國並行制試試水,誠然漢朝後來也出了七國之亂,但朝廷到最後還是大獲全勝,退一萬步說,就算是朝廷敗了,淮南王入長安為帝,他不也姓劉嗎?

  肉還是爛在自家鍋里。

  總比大好河山都被胡亥敗光來的要好!

  親眼見證過二世而亡的結局之後,嬴政的下限被拉的無限之低。

  至於陵邑制度,更是從漢制當中所吸取到的精華。

  五陵年少金市東,銀鞍白馬渡春風——這個「五陵」,指的便是西漢前五位皇帝的陵墓。

  劉邦登基稱帝之後,有感於六國之後殘存勢力甚大,便採納臣屬建言,遷兩千石及以上官員與天下豪強、富商入關中,名為侍奉長陵,實則是為了強本弱枝,加強中央權柄,削弱地方。

  嬴政雖不喜歡漢朝,但卻不討厭漢制,尤其是其中優秀的地方,更不會故步自封,正如同漢朝雖然打著伐無道誅暴秦的名頭,實際上還是承續秦制一樣。

  為皇帝者,清楚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為了面子丟掉里子,那是不折不扣的傻子。

  嬴政又問了幾句,扶蘇一一答了,言之有物,頗有些歷練出來了的樣子。

  他有些欣慰,這時候卻見侍從們推著運載竹簡的小車打大殿一側經過——他們要往偏殿去稱重,始皇帝日理萬機,一天要批閱一百二十斤重的竹簡奏疏才能入眠歇息。

  嬴政聽著那轆轆之聲漸近,眉頭便不禁皺起,不是因政務而煩悶,而是因為這堆小山一樣的竹簡。

  前世他是個標準的勞模,從早忙活到晚,一百二十斤奏疏翻得手臂酸痛,幾乎提不起筆來,可即便如此也不肯鬆懈半分,胳膊打綁帶吊起來繼續批閱。

  若是沒有別的法子也就罷了,可在經歷過紙張時代之後……

  或許應該提前把紙造出來了。

  這對於下一步的國略施展至關重要。

  嬴政抬手揉了揉額頭,示意尚書郎將面前那份奏疏封存保管:「六國之事既畢,那此後天下便只有秦人,再無六國之後了。」

  扶蘇有些錯愕,略頓了頓,方才小心道:「臣聽聞,此次宗室及一干將領奉命稽查六國之後時,發現民間同樣時有異聲,敵視帝國、心懷不軌的,也未必只有六國之後。」

  嬴政喚他:「扶蘇。」

  扶蘇抬起頭來,迎上了父親的目光。

  嬴政神情堅毅,意態從容,抬手指向大殿之外的咸陽城,道:「這天下就像是海浪,遠處看起來平靜無瀾,等到了近處細觀,才會發現海浪本身起伏不定,海底暗潮洶湧。有逆反之心的人永遠不會少,從前有六國,六國既滅,還會有新的敵人源源不斷的冒出來,你不需要主動出擊,也不需要被動防衛,你只需要做好一件事情便可以。」

  扶蘇聽得入神,下意識追問道:「什麼?」

  「強大!」

  嬴政面露冷意,眸光鋒芒畢露:「強大到讓人不敢心有反意,強大到讓天下人不敢與你的意志對抗!」

  扶蘇心神猛地一震,嬴政則站起身來,手扶佩劍,踱步到大殿之外的台階之上,居高臨下,俯視蒼生:「沒有任何人或事能將朕打倒,所以朕無所畏懼!六國,土雞瓦狗而已;項羽、劉邦,朕不死,誰敢逐鹿天下?!」

  項羽自尋死路,也死得其所,至於劉邦,以帝皇之身去對付一個鄉野流氓,嬴政不屑為之。

  這是對自身實力的絕對自信。

  ……

  不安定的因素遭到掃平,國庫也前所未有的充盈起來,近年來大秦不會有激烈的對外戰事,嬴政便著手開始籌備文治之事,休養生息、恢復耕作,令士卒依序離開軍營,返回家中同親人團聚。

  六國滅亡,匈奴不敢南下,南方多瘴氣,並非宜人之處,對外戰爭的急劇減少不僅僅意味著和平與穩定,也意味著軍功爵制的終結和階級上升通道的封閉。

  較之六國和那些隱藏在民間的心懷不軌之人,這是更加可怕的敵人。

  前邊有一個奔頭,有希望在,人就不會絕望,但若是什麼指望都沒有了……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漢朝時候以察舉和徵辟取士,明面上是以賢士良才治國,但實際上卻是中央朝廷對於地方豪強勢力的妥協與折中,你好我好大家好——真正被推拒上去的,哪有幾個平頭百姓?

  嬴政以強權遷六國豪強於關中,又奪其家財,一舉掘斷了地方豪強的根基,可他知道,這是治標不治本。

  這一波兒豪強沒了,用不了幾十年,就會有下一波,階級是無論什麼時候都不可避免的。

  的確,人從來不分三六九等,因為人分的是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等。

  嬴政清楚的知道,現在的大秦宗室、秦國勛貴,很快就會在權力的腐蝕下變成與前者並無二般的地方豪強,真要是採用察舉與徵辟之法,幾代之後便會催化出一個名為門閥的畸形怪物!

  那該怎麼做?

  歷史給出了正確的答案。

  科舉。

  誠然要考慮到社會環境和生產力的發展,誠然時下有許許多多的因素同隋唐不同,但文明的進程不就是曲折向前嗎?

  好在他是始皇帝,他有試錯的底氣和實力!

  「嘿,科舉啊?」

  皇帝們興致勃勃的在空間裡邊討論:「考什麼啊?進士、明經?這時候哪兒有這個啊!」

  嬴政嫌惡道:「朕怎麼可能用儒家之法!」

  劉徹不懷好意道:「你們忘了,這可是焚書坑儒的主兒啊!」

  嬴政大皺其眉:「書沒燒光,圖書館和博士們手裡都有,坑的也不是儒生,而是方士……」

  劉徹瞭然的點點頭:「你遭遇老年詐騙了嘛,懂的都懂。」

  嬴政:「……」

  嬴政面無表情的點點頭,反手給了他一刀:「好在朕沒被人騙的連公主都嫁出去。」

  劉徹惱羞成怒:「喂!」

  嬴政:「呵。」

  ……

  始皇未死,又下令減免徭役,大澤鄉起義沒有爆發,陳勝與吳廣沒有抵達漁陽,便帶著那九百多名民夫折返回家。

  蕭何這時候正在沛縣為主吏掾,他有個下屬,名叫曹參。

  咸陽發來政令,將以秦律、秦史和法家著作作為考舉內容取士,揀選良才充於明堂,另有武舉揀選良將,不拘一格降人才。

  蕭何與曹岑約定一起去參加考舉,同縣的樊噲和周勃也想去考武舉。

  濟陽縣,陳平背起行囊,辭別兄長和妻室,決定去咸陽碰碰運氣,淮陰縣,韓信同樣整裝出發。

  劉邦放跑了押送的徒役,也知道如此是給自己招惹了禍事,帶著願意跟隨他的十幾個人藏在芒、碭二山避難,每日靠打獵維持生計,日子過得逍遙快活。

  他溜得倒是快,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沛縣縣令得知消息之後,一怒之下緝拿其妻呂雉入獄——這也正式開始了呂雉被王八蛋丈夫坑害專業坐牢的生涯。

  這時候呂雉也只是個二十來歲的少婦,因為在家時養尊處優,底子也好,又處在青春曼妙的年紀,她仍舊是美麗的,只是眼神之中有尋常女子沒有的堅毅,又摻雜了一絲無奈與戚然。

  她坐在監獄的枯草上,看著跳蚤和虱子上躥下跳,忽然間笑了。

  呂雉笑的很悲哀。

  無論是誰,正當妙齡的時候嫁給一個大自己近二十歲、還有一個老大不小私生子的中年無賴,心情都不會很舒暢的。

  更別說這所謂的丈夫從不顧家,公婆也好,孩子也好,地里的活計也好,甚至是私生子,都一股腦的丟給他。

  本來還有個亭長的職務,現在又成了泡影。

  他跑了,卻要她坐牢頂罪。

  呂雉也不是生來就心狠手辣的。

  可攤上這麼個丈夫,不狠下心來,怎麼活得下去?

  外邊傳來一陣說話聲,聽鬱卒動靜,仿佛是來了什麼很了不得的人物。

  呂雉沒有在意,仍舊倚在牆上出神,想自己的未來,也擔心一雙兒女無人照顧。

  外間傳來鎖鏈被打開的清脆響聲,然後是腳步聲,最後她抬起頭,看著那雙黑色皂靴停在了她所在牢房的前邊。

  ……

  劉邦當日押送那群徒役往驪山去修皇陵,中途放走徒役,本是大罪,然而皇帝親自下旨終止了陵墓的修建事宜,劉邦在沛縣本地又算是條小有名氣的地頭蛇,狐朋狗友幫著打點周全一番,幾個月之後,總算是摘掉了頭頂的罪人帽子,光明正大的離開了芒碭二山。

  他嘴裡叼著根狗尾巴草,吊兒郎當的往家裡邊兒走,碰見漂亮小媳婦還上前去調戲幾句,還順帶著去酒肆搶了一壺酒。

  沛縣仍舊是從前的沛縣,只是周圍人看他的眼神……

  有點奇怪。

  「你們是不是傻了?」

  劉邦心下納悶兒:「不認識我劉邦了?!」

  周遭人相隔一段距離看著他,不時交頭接耳幾句,有些畏懼、有些嫌惡,還有些幸災樂禍,但是都不約而同的跟他保持著一段距離。

  劉邦忍無可忍,衝上前去,揪住賣草鞋的老頭衣領:「你們到底是怎麼了?有什麼事瞞著我?說!」

  那老頭心虛的垂著眼,不敢吭聲。

  劉邦揮拳要打,那老頭看得膽戰心驚:「別打別打,我說還不行嗎?!」

  片刻之後。

  劉邦臉色鐵青,暴跳如雷:「誰踏馬的喪盡天良,到處說我死了?!呂雉那個娘們兒忒沒義氣,我剛死她就改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