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搞宅斗不如造反20

  威寧侯昨夜與同僚一處吃酒之時,被灌輸了一肚子夫為妻綱、周家傾覆在即,無謂理會那母老虎的想法,進府時雄赳赳氣昂昂,覺得自己終於雄起了,躊躇滿志的到了妻子面前,然而一刻鐘都沒過,他就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整個人都萎了。閱讀

  他知道周靖是在表達不滿,周靖也知道他知道她在表達不滿,可偏生她字字句句都掐在他和穆家的命脈上,唇舌如刀,殺人不見血,由不得他有半字反駁遲疑。

  穆家送來的妾不懂規矩,主母面前穿了正紅,直接就被周靖揪住無限放大到了穆家內宅無序,不知嫡庶尊卑,字字句句扣著穆家的根底捅刀——垃圾暴發戶,不就是出了個皇妃嗎,有什麼了不起的,我們周家四世三公,祖上還出過皇后,我們說什麼了?!

  且你們也別忘了,穆賢妃誠然位列四妃、身份尊貴,但終究是妃,二皇子的確是天潢貴胄、天家子嗣,但到底是庶出,這會兒你們公然送個不懂規矩的妾侍來威寧侯府打正室夫人的臉,到底是你們穆家沒規矩,還是賢妃娘娘和二皇子給了你們這樣的底氣?

  要是前者,說明你們穆家根子裡就是爛的,賢妃和二皇子必然有不軌之心,要是後者——這說明賢妃和二皇子是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眼見著東宮不穩,就飄起來了,妄圖以庶亂嫡的野心都刮到娘家去了!

  要是單單讓把甘氏送回去,還可以說周靖悍妒,然而她有專門說了,讓再送個好的來,就連那最後一絲機會也給掐死了。

  威寧侯向來知曉這位正室夫人精明強幹,這些年來也的的確確因此得了不少好處,內宅中饋諸事也便罷了,親朋故舊之間的交際往來、老威寧侯舊部和老夫人娘家親友的關係維持,甚至是他自己的公務軍務,樣樣都少不了她籌謀襄助,打過交道的親舊們沒有不說好的,威寧侯自己在旁聽著,也覺得臉上有光。

  是有人在邊上說酸話,說他懼內,依仗岳家——那當初你為什麼還跟我一樣去求娶周二小姐?

  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而已!

  只是周二小姐是一把雙刃劍,對外的時候誠然舒爽,緊跟其後一路躺贏便是了,但是當她開始對內的時候……

  那滋味便不是很舒服了。

  妻子將話說到了這中地步,威寧侯無法再去說情,然而心中不快可想而知,拳頭捏的死緊,臉色鐵青。

  甘氏眼睫上掛著淚珠,眸子裡滿是哀求,懷抱著最後一絲希望,顫聲喚道:「侯爺!」

  周靖似笑非笑的看著他:「侯爺還有什麼想說的嗎?」

  甘氏的淚眼在腦海中朦朧閃爍,昨夜的溫情與旖旎恍然在望,但是他卻無能為力,不能救她脫離苦海。

  周靖,周靖!

  你真是好啊!

  威寧侯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周靖報以一聲嗤笑,特意加大了聲音,確定威寧侯走出去幾步也能聽見,餘光瞥到他身形猛地一頓,既而大步離開,這才幽幽一笑,吩咐左右:「拉她下去,打!打完了直接送回穆家,讓他們送個懂規矩的來!」

  「夫人饒命,夫人饒命啊!」甘氏連連叩首,叫的悽厲。

  周靖神態自若:「二十板子而已,打不死人的,但你要是繼續在這兒鬼哭狼嚎,被打死就不奇怪了。」

  甘氏心頭駭然,眼眸里含著眼淚抬起頭來,正對上周靖淡漠目光,瞬間意會到她不是在開玩笑。

  哭叫聲戛然而止。

  周靖笑了一聲:「算你知情識趣。」

  她站起身來,意欲離去,正瞧見柳氏站在身後,神情憧憬,一雙眸子亮晶晶的。

  周靖的心臟跳的快了兩拍,臉上倒不顯露,團扇頂了頂柳氏額頭,欣然道:「果然,我還是喜歡聰明人。」說完,也不等柳氏回話,便轉身出了前廳。

  柳氏心頭一盪,漣漪陣陣泛開,旋即回神,快步跟了上去。

  ……

  甘氏被帶出去打了二十大板,最後是被人攙扶著起身的,搖搖晃晃堅持著進了小轎,被周靖的陪房羅媽媽送回了穆家去。

  穆夫人聽人通傳,道是威寧侯夫人差人前來送信兒,昨晚丈夫剛送出去的甘氏也被帶回來了,看樣子被打的不輕,羅裙上都見了血,便不禁暗罵一聲「悍婦!」,心裡邊又有些酸。

  那是妒忌。

  什麼時候她能跟周靖一樣,把後院那群花枝招展的小妖精拖出來一個個打死就好了!

  不過,這八成也就是想想了,誰叫周靖有個好爹,她沒有呢!

  穆夫人想到此處,嘴巴裡邊都開始泛酸,再一想太尉周定方下落不明、周家前途未卜的事情,又陡然快意起來,連甘氏被打之後送回穆家都沒那麼生氣了。

  羅媽媽從前是侍奉周夫人的,後來隨從周靖一道去了威寧侯府,跟著侯府主母迎來送往,很有幾分體面,今日又帶了威寧侯夫人的話來,穆夫人不好不見,饒是心下不快,也吩咐人請她進來。

  羅媽媽臉上帶笑,進門之後先向穆夫人福身見禮,結束後拍拍手,便有威寧侯府的僕從帶了甘氏入內,不等穆夫人藉機發難,就笑微微的將周靖那一席話轉述了過去。

  穆夫人才不在乎甘氏死活,只想趁機扣個悍妒的帽子給周靖,哪成想她那一招花拳繡腿還沒打出去,對方八百米長的屠龍刀就砍過來了。

  ……這踏馬根本都不是一個量級啊!

  什麼內宅不修、嫡庶不明都是小事,刀鋒直指宮內賢妃和二皇子有謀嫡之心,這就是頂破天的大事了!

  尤且這會兒穆家同周靖圖窮匕見,周靖的胞姐又是東宮儲妃,真把她惹急了,進宮將這事兒捅到皇太子妃面前去,叫後者那麼一鬧,二皇子保管沒好果子吃!

  皇帝有意動搖東宮,不就是覺得皇太子年歲最長、對他造成威脅了嗎,二皇子就比皇太子小一歲,難道他就不忌憚了?

  真要是這樣,就不會捨棄二三四五六,扶持七皇子了!

  皇太子身為儲君,身上光環加成太多,皇帝一把擼不乾淨,換成二皇子……還不是隨意搓圓搓扁!

  穆夫人雖是內宅婦人,卻不愚蠢,想明白這一節,立時便柔和了神色,假做惱怒罵了甘氏幾句,又說:「賢妃娘娘向來謙恭持重,二皇子殿下更同東宮兄友弟恭,是萬萬不敢有僭越之心的!也是這婢子蠢鈍,生生壞了我們穆家的聲名……」

  又放低身段,拉著羅媽媽的手,長吁短嘆:「我也是女人,吃過內宅之苦,怎麼會去為難別人?實在是外邊爺們兒糊裡糊塗,酒喝的一多,什麼混事兒都干出來了,你回去也勸勸你們家夫人,替我向她致歉,這事兒真是誤會了,讓她千萬別生氣!」

  「夫人的意思我明白,您說的話我也自會同我家夫人轉交,只是您也得讓我把差事辦成啊。」

  羅媽媽顯然深諳太極之道,臉上笑意紋絲未變,轉頭把話題推了回去:「我來之前夫人千叮嚀萬囑咐,說甘氏不懂事,貴府既有成人之美的心思,那就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再尋個好妾給我家侯爺!」

  喜歡往外送妾又不是什麼好名聲,那些個風流雅士也就罷了,他們外戚幹這個就會被說是輕狂,送一次也就罷了,之後再退貨重發——這不是上趕著找言官彈劾嗎!

  穆夫人張口想要拒絕,話剛到嘴邊兒,還沒吐出去呢,就被羅媽媽不軟不硬的堵回去了:「您可別覺得這是我們夫人有意給貴府難堪,這其實是為了咱們兩家考慮呢。一來別叫那些居心叵測的小人覺得我家夫人悍妒、容不得人,二來呢,是為了貴府的名聲——正是因為甘氏頭腦糊塗,有辱穆家門風,所以才更需要送個守規矩的過去,也叫滿長安都知道,穆家教導出來的婢子也不都是不懂事的,賢妃娘娘的母家門風不歪,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真是山上的筍都讓你們主僕倆奪完了!

  穆夫人笑的臉都僵了,強撐著同羅媽媽說了會兒話,便假借更衣,躲到內堂里去,差人趕緊請丈夫過來商議。

  威寧侯夫人派了陪房登門,還帶了甘氏回來,穆康其實沒怎麼放在心上,這些都是內宅夫人應該處置的事情,料想妻子能夠辦好,無謂讓他費心,哪知道在前院聽了首曲子的功夫,就有人急匆匆前來求援,道是夫人撐不住了,請老爺去拿主意。

  這個不中用的婆娘,這點事都辦不好!

  穆康心下不悅,氣沖沖的到了後院,聽穆夫人把事情原委一說——

  馬德,這不是筍他媽給筍開門,筍到家了嗎?!

  我們頂多算是給周二小姐送了個二踢腳,她反手給我們發了個東風快遞啊!

  最要命的是兩邊身份差異太大,就算真送了個美貌柔順、極懂規矩的過去,周二小姐身為侯府的當家主母,想揉搓她還不簡單?

  穆家送出去的妾侍,一個兩個都不規矩,這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上趕著給周二小姐送把柄嗎?

  可要是不送……

  穆康頭都大了,一時也想不出什麼好主意來。

  他皺著眉頭為難的時候,穆夫人就帶著點幸災樂禍的看著他,沒吭聲,但神色中充斥著一中「看吧,你跺你也麻」的快意。

  穆康只覺額頭青筋在跳,抬手捏了捏人中,就見有婢子急忙前來送信兒:「夫人去的太久,羅媽媽在問呢!」

  穆夫人看向丈夫,等著他拿主意。

  穆康騎虎難下,進退不得,沉吟良久之後,終於幽幽吐出一個字來:「拖!」

  他眼底冷光閃爍:「周靖如此為之,無非是仗著她是侯門主母,等閒妾侍不敢有犯,可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不信沒有破解之法!」

  穆夫人再回到堂中之時,臉上便帶了幾分難色:「甘氏不懂規矩,丟了穆家的臉,若是再送,必然得千挑萬選才行,一朝一夕哪裡挑的出人來……」

  羅媽媽詫異道:「難道穆家連個平頭正臉的規矩婢子都找不出來?」

  穆夫人:「……」

  「不會吧,」羅媽媽吃驚的捂住嘴:「這可是賢妃娘娘的母家、二皇子殿下的外家啊!」

  穆夫人:「……」

  穆夫人額頭開出一朵十字小花,強忍著發飆的衝動解釋幾句。

  羅媽媽終於勉強點頭:「我家夫人寬宏大量,自然不會為此動氣,只怕外邊有小人嚼舌根子,拿府上的名聲說嘴,譬如說穆家上下就門口那一對石獅子是乾淨的……」

  穆夫人笑的僵硬,端起茶盞,向羅媽媽表達了送客的意圖。

  羅媽媽不為所動:「再譬如說穆家身為外戚,得志便猖狂……」

  穆夫人手持茶盞,動作刻意的往身前送了送,以期讓這老婦趕緊滾蛋。

  羅媽媽恍若未見:「還比如說……」

  穆夫人恨恨的將茶盞砸到地上,「砰」的一聲脆響,碎瓷與茶葉沫子飛濺出去,以此表達自己為了送客可以不擇手段。

  羅媽媽終於停了口;「您怎麼這麼不小心呀,燙到沒有?」眼見著穆夫人面有菜色,下一瞬似乎就會忍不住破口大罵,這才行禮辭別,忍笑離開。

  羅媽媽回府復命時,周靖正同柳氏一道侍弄花房裡的花木,聽她將戲弄穆家夫妻的事情講了,也是忍俊不禁。

  周靖放下水壺,柳氏便遞了帕子過去,她莞爾輕笑,擦了擦手,又問柳氏:「你猜他們會接下來會怎麼做?」

  柳氏眼神微動,遲疑著道:「妾身不敢妄加猜測……」

  周靖斜了她一眼,道:「那你就想想,若是你的話,你會怎麼辦?會送個美婢過來嗎?」

  柳氏搖頭:「穆家送來的妾侍到底規不規矩,其實不在於那妾侍,而在於夫人,進了侯府的門,夫人說她規矩,她便規矩,說不規矩,便不規矩。」

  周靖來了幾分興趣:「說下去。」

  柳氏仿佛是得到了什麼鼓勵,目光微微亮了起來:「若是讓妾身來應對此事,送美婢前來無非是飲鴆止渴,起不了什麼用的,除非……」

  她頓了頓,方才繼續道:「除非是送個身份尊貴的妾侍來,叫夫人無法直接處置,然後才好慢慢同夫人相爭,收攏侯爺的心,依靠他謀奪侯府權柄。」

  周靖眼底笑意愈深:「向來妾侍低妻一等,世間哪有什麼身份尊貴的妾侍?」

  「有的。」柳氏道:「若那妾侍出身官宦人家,又或者是侯府故舊之後,再或者是貴人所賜,身份自然非同一般。」

  「真是一塊璞玉啊。」

  周靖注視著她,語帶唏噓,復又笑了。

  羅媽媽則適時道:「已經讓人去盯著了,夫人放心,翻不出什麼浪的。」

  周靖「嗯」了一聲,眼睛看得卻是柳氏。

  她伸手去撫柳氏及腰的髮絲,聲音平添幾分靜好:「好在落到我手裡,倒也不算辜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