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朱元璋重返大明後8

  吳夫人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了一跳,藺蘭頤也面露驚詫。

  在這當口上,藺二夫人是最難受的,脖頸受制於人,她怎麼可能舒服得了?

  藺二夫人拼命掙扎著推搡來人,奈何那隻大手活像一把鐵鉗,將她脖頸掐的緊緊的,一絲縫隙都沒給留,終於終於在她即將窒息的前一瞬,大發慈悲將手鬆開。

  新鮮空氣瞬間湧入喉嚨,疼痛之中帶著一股暢然,藺二夫人捂著脖子劇烈咳嗽幾聲,眼淚生理性的流了出來,嗓子仿佛在方才的粗暴對待中受了傷,喉嚨里透著一絲腥甜。

  然而這時候沒人有閒心關注她情況如何,就連藺二夫人身邊的僕婢也為之愣神,因為吳夫人在短暫的驚詫之後,匆忙整頓形容,近前見禮:「妾身光威將軍之妻吳鄧氏見過王爺!」

  饒是藺蘭頤向來沉穩,此時此地再次遇見入寺前邂逅的青年男子,也不禁心生詫異,愕然道:「王爺?」

  吳夫人低聲提點她,也提點那幾個軍漢:「這是璐王,仁宗皇帝嫡孫、當今陛下的堂弟。」

  藺蘭頤回過神來,福身見禮:「小女見過王爺。」

  其餘人也紛紛近前見禮。

  朱元璋示意眾人免禮,沒看別人,只向前一步,同藺蘭頤道:「母妃在的時候,同藺家伯母交好,只是那時候本王年幼,記憶不深。日前本王翻閱母妃留下的舊物,其中夾雜有藺家伯母的書信,問了母妃身邊舊人,才知道母妃不僅與藺家伯母私交深厚,還曾經與藺家伯母口頭定下婚約,只是不想藺家伯母去的突然,母妃也是壽年不永,再後來藺家伯父辭世,此事便擱置了下去……」

  先璐王乃是仁宗皇帝嫡子、宣宗皇帝胞弟,身份何等尊貴,就藩到了洛陽這地界上,絕對的萬人之上,他的王妃自然也是理所應當的第一夫人,言行舉止、交際往來都備受矚目。

  當年先璐王妃與藺大夫人訂下口頭婚約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在少數,洛陽本地上了年紀的命婦們都有所了解,藺大夫人的陪房更是一清二楚。

  只是那畢竟只是口頭約定,沒有文書下聘,更沒有交換信物,藺大夫人去世之後,沒過兩年藺家大爺也去了,璐王妃也因病辭世,少了內宅夫人之間的情分,王府與藺家的往來也逐漸淡了。

  藺蘭頤早就知道這事,只是王府那邊這些年都沒同藺家走動過,叔父叔母又不敢貿然攀附,她一個閨閣女兒家,難道還能主動登門,說多年前璐王妃曾經跟母親約定,叫世子娶自己為妻?

  一個不好,就會自取其辱,貽笑大方!

  藺蘭頤無心去攀這門親事,卻不成想今日璐王竟找到了跟前,再去想山門前二人遙遙對望、視線交匯時的場景,一時又羞又窘,心頭還隱約摻雜了幾分歡喜與慶幸。

  女孩兒家要臉面,這些個話她沒法說,只微微低著頭,眼睫在臉頰上落下兩道淺淡陰影,聲音婉和的有些模糊:「原來如此。」

  畢竟是前世夫妻,朱元璋察覺到了她隱藏在細微之處的羞澀與喜意,心頭鬆一口氣,暗暗欣喜,不覺輕笑起來:「我從前還不知此事,那日問過母妃身邊侍奉的人,方才得知這段舊事,想著既是尊長有約,做晚輩的豈能不從?再差人去打探,知曉藺姑娘還未許配人家,又臨近藺家伯母忌辰,便打算先來此祭拜過藺家伯母,再去藺家提親,不想來得早不如來得巧,竟在這裡碰上了!」

  藺蘭頤到了年紀,也曾經想過自己的終身大事。

  全然交付到叔嬸手裡?

  怕不是覺得前半生過得太順,想給後半生加點坎坷波折。

  請外祖家去相看?

  偏生外祖家在別處,兩個舅舅又外放江南,沒什麼合適的人選不說,即便是真有了合適的,怕也得遠嫁。

  自己去相看夫婿?

  更使不得了!

  叫外人知道,自己成什麼人了?

  只怕到時候輕浮紈絝蜂擁而至,卻沒個正經人可托終身。

  從前這事兒還可以慢慢想,但是經此一事,怕是拖延不得了。

  堂兄已經娶妻,下一個就該輪到她了,父母留下的財產數額龐大,叔嬸明顯動了心,這次暫時被她彈壓下去,但誰能保證沒有下一次?

  可是尋一個好夫婿談何容易,若真是急於成婚,胡亂選了個人嫁過去,只怕是剛出虎穴,又入狼窩,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藺蘭頤舉目四望,無處棲身,正巧這時候璐王向她伸手,她有什麼理由不趕緊接著?

  論容貌,璐王身材魁梧,相貌堂堂,論品性,璐王就藩洛陽多年,也沒幹過什麼欺男霸女的惡事,且璐王府里既無王妃,也無側妃,後宅清淨有序,這不是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的福窩嗎?

  堂兄娶陶家女為妻,連帶著藺蘭頤也聽見一耳朵璐王府跟陶家的官司,堂兄只說璐王霸道蠻橫,可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那事不是陶家有錯在先嗎,怎麼能怪到璐王身上?

  陶氏美貌傾城,藺蘭頤所見女子之中,就數她容色最盛,聽聞當初陶家曾經將陶氏送入王府為妾,不想璐王不肯接納,還來了個完璧歸趙。

  陶氏說起此事咬牙切齒,堂兄更是深以為恥,藺蘭頤卻覺得璐王當真是坦蕩君子,行事端方。

  這麼一個千嬌百媚的絕色送到跟前兒,天底下有幾個男人能坐懷不亂?

  璐王硬是一根手指頭都沒碰她,就叫人重新送回去了。

  藺蘭頤想到這兒,哪裡還有什麼好猶豫的,一則有父母之命在,二來璐王有意,她又何必將這樣一樁良緣推掉?

  當下福身行禮,落落大方道:「家慈與先王妃有約在先,王爺是端方君子、履約在後,小女豈敢有辭?」

  朱元璋喜笑顏開,當即解下腰間玉佩,近前遞到她手中:「今日來的匆忙,不曾想竟在此處遇上你,從前這婚約既無信物,現在補上,也來得及!」

  藺蘭頤微微紅了臉,雙手接過,遲疑一瞬,同樣將腰間玉佩解下,遞到他面前去。

  朱元璋鄭重接了,用帕子抱住,仔細收到懷裡去了。

  藺蘭頤臉上又是一燙。

  吳夫人先是看了一場宅斗戲,緊接著又欣賞了一幕王爺扼頸的武打戲,到這會兒又成了大型古裝青春偶像連續劇,一時之間只覺自己像是瓜田裡的猹,不知道該先吃哪個瓜才好。

  到底也是只千年狐狸,她很快回過神來,笑道:「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妾身當真是有福氣,在這兒見證了一樁良緣!」

  朱元璋其實早就到了,站在門外聽內里人說了半晌話,直到藺二夫人倉皇想要離開方才現身,知道吳夫人一直都在幫助老妻,現下待她也頗和藹,頷首笑道:「來日本王與蘭頤大婚,夫人必然得去吃一杯喜酒!」

  吳夫人從善如流,當即掩口笑道:「敢不從命?」

  藺二夫人捂著喉嚨在一邊咳得臉都紅了,眼見著侄女攀上王爺要當王妃,再想想自己兒子娶的陶初晴卻是璐王嫌棄不要的貨色,臉色愈發難看起來。

  只是自家夫婿官居五品,璐王卻是超品親王、皇室宗親,藺二夫人饒是心中再怎麼不快,也不敢表露出來。

  將那股子即將溢出喉嚨的咳意壓制下去,她近前幾步,拉著侄女的手,神情動容,欣慰不已:「當年嫂嫂去時,最放心不下的便是蘭頤你,九泉之下若得知女兒要做王妃,必然是要含笑的!」

  說完,藺二夫人用帕子揩淚:「只感覺昨天還是個五六歲的小姑娘,在花園裡蹦蹦跳跳,怎麼忽然間就亭亭玉立的站在跟前,要嫁做人婦了呢,時間過得可真快!」

  朱元璋被她這副唱念俱佳的模樣給逗笑了,虛扶了藺蘭頤手臂一把,示意她且落座歇息,自己轉過身去對上藺二夫人,神色瞬間森然起來。

  「蘭頤她心懷慈悲,顧及著骨肉之情,那些個糟污事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過了,本王卻沒那麼好糊弄!」

  朱元璋一把拽住藺二夫人髮髻,扯著她的頭髮,將人拖到了她娘家侄子面前,一字字道:「這是個什麼人?他到這兒來,你當真一無所知?!」

  藺二夫人只覺頭皮都要被他扯掉了,痛的發麻,左右扭動身體,又掙脫不得,一時眼淚鼻涕一起下來了:「王爺,你不能屈打成招啊!我真的不知道他到這兒來了,我是冤枉的——蘭頤,蘭頤!你說句話啊!」

  自打朱元璋說出那句「蘭頤心懷慈悲,顧念著骨肉之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之後,藺蘭頤便愣住了,暖熱的動容與酸澀的委屈一道在心頭翻湧,等回過神來,才發覺眼眶一片濕熱。

  她自覺失態,忙別過臉去拭淚。

  聖人講以德報怨,何以報德,藺蘭頤自問本性不壞,樂善好施,然而這並不意味著她願意將善意施加給所有人,尤其是意圖欺辱她的人!

  什麼心懷慈悲,顧念骨肉之情,無非是因為她難以與藺家撇開關係,不得不忍著噁心放過叔母一馬,也放過自己罷了。

  吳夫人還在這裡,到底自己也是姓藺的,又未曾婚嫁,這些個糟污事情一旦攀扯起來,藺家固然要損一千,她難道不會自折八百?!

  這些私隱都是無從言說,也無法告知於人的,可是他懂,他全都明白!

  自己的為難與苦痛、委屈與不甘,他全都明白!

  有夫如此,夫復何求?!

  藺蘭頤先前委曲求全,皆因為自己無所依仗,婚事未定,現下既有良夫可托終身,又何必再畏畏縮縮、忍氣吞聲?

  若真是在這時候講什麼親戚情分、骨肉之情,既是不識好歹,折了璐王拳拳心意,也是自甘下賤,情願被人當成腳下泥踩!

  藺二夫人的求救之聲愈急,藺蘭頤只作未聞之態,巋然不動。

  那廂朱元璋冷笑一聲,甩手將她摜到地上,拎起一側凳子,但聽一聲令人牙酸的「咔嚓」聲響起,凳子腿兒應聲而斷。

  藺二夫人何曾被人這般粗暴對待過,本來就頭皮生疼,再見他這般悍武,魂兒都飛了一半,屁滾尿流的往一側爬,一心找個離他最遠的地方躲避。

  朱元璋壓根沒拿正眼看她,隨手將藺二夫人娘家侄子嘴裡塞著抹布抽出來,沒等那廝說話,棍子就點到了他鼻尖前:「本王問一句,你說一句,若有隱瞞撒謊——」

  他眼底凶光一閃即逝,厲聲道:「你到這兒來,是否是受人指使?!」

  那廝先是被那幾個軍漢打個半死,再後來好容易鬆口氣兒了,沒想到又來了個凶神惡煞的璐王。

  他知道自己跟姑姑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姑姑出事,自己也好不了,眼珠一轉,結結巴巴道:「沒,沒人指使,只是趕得巧了……」

  朱元璋笑了,牙齒森白,下一瞬手中棍子高高砸下,只聽一道清晰的裂骨之聲傳來,那廝臉上瞬間失去了血色!

  「啊——」

  他猛地發出一聲悽厲慘叫,像極了受了重傷的鷹隼,抱著自己左腿滿地打滾兒,哀嚎不止。

  吳夫人眼皮子猛地一跳,抬手捂住心口,沒敢做聲。

  藺蘭頤先是別過臉去,略定了定神,又扭頭回去,看一眼地上打滾的藺二夫人娘家侄子,眸光又定定的落到璐王身上。

  藺二夫人原本已經爬出去一段距離了,聽見這動靜,腿都軟了,癱在地上,爬都爬不起來。

  地上那廝還在翻滾,劇痛之下湧出的眼淚沾濕了地面,朱元璋一腳踩在他脊背上將人固定住,笑聲聽得他頭皮發麻:「還是那個問題,你到這兒來,是否受人指使?」

  朱元璋用手中棍子敲了敲他完好的右腿:「你還有一條腿,考慮清楚再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