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反派他不香嗎?真不香14

  現下南北雙方對峙交戰,但一時之間,膠著地區的聯繫是無法徹底斬斷的,更別說戰事開始之前雙方便往對方轄區內派遣細作,這時候于思弦起意調查譚宴的師傅,很快便有了結果。閱讀М

  「譚宴的師傅號博陸先生,早年曾經出仕,後來辭官隱居,譚宴效命於何康林之後,他並不曾一同下山,仍舊帶著幾名書童在山中居住。」

  于思弦聽罷,眼底微露喜色:「尋個時機將他帶到荊州來,不要驚動旁人,譚宴自幼與他相依為命,若有此人在手,便可挾制於他,有譚宴做內應,何愁大事不成?」

  頓了頓,又道:「復州與荊州交界處盤查愈發嚴苛,只帶著一個人倒還可能出來,若是帶的多了,怕也麻煩,只將博陸先生帶過來便是,至於那幾名書童,便就地殺了,屍首處理乾淨,不要被人發現。」

  屬下恭敬應聲,起身離去。

  于思弦眉宇間緊迫微松,這才覺得有些疲乏,起身到廊下去活動一下筋骨,又問左右:「露露呢?」

  侍從道:「白小姐在府里呆的悶了,騎馬散心去了。」

  于思弦便停了去尋她的腳步,聲音無奈,又帶著些許寵溺:「她啊,在哪兒都待不住,小時候倒還好,那么小一個人兒,自己不敢往外跑,長大了就不行了,成天在外邊野。」

  侍從明白他的心意,笑著奉承說:「您想個法子把白小姐給拴住不就行了?」

  于思弦也笑了,忽然心有所覺,扭頭一看,就見周書惠躲躲藏藏的站在不遠處廊下往這邊偷看,原本輕鬆愜意的心緒瞬間就壞了,滿心膩歪與噁心:「周家也算是名門,周夫人是大家閨秀,周老夫人德高望重,怎麼會養出這種女兒來?天生的下賤坯子!」

  侍從知道周家小姐的毛病,心裡也覺得無語,也就是世子留著她還有用,也得虧她是個女兒家,不然調換一下性別……

  王府郡主從外邊帶回來一個小少爺,生性愚蠢沒眼力見還滿嘴謊話,一有空就色眯眯的盯著郡主看——早八百年就被拖出去打死了!

  「快了,」于思弦估摸著時間:「這枚棋子養了這麼多年,也是時候發揮一下作用了,等她把該辦的事情辦完了……」

  他眼底眸色寒冷徹骨:「就把她那雙眼珠子摳出來,送到軍營里去吧,那麼喜歡男人,我讓她喜歡個夠!」

  侍從聽得心底微寒,臉上卻不敢顯露,只恭敬的垂著頭噤若寒蟬。

  于思弦也不會在意這樣一個小人物,轉身往王府後院去探望臥床已久的肅王去了。

  周書惠對于于思弦的想法和厭惡一無所知,見他走了,忙追出去幾步,直到看不見于思弦背影了,這才悻悻的低下頭,往自己住的地方走。

  怎麼會有這麼好看的人呢?

  笑起來的樣子好看,板著臉的樣子好看——連生氣時候的樣子都好看!

  周書惠捂著自己有點發燙的臉,偷偷的笑了出來。

  ……

  白露騎著馬出去兜了一圈,確定身後無人跟隨,這才調轉方向,往荊州城南的一家鐵匠鋪子去了。

  她畢竟是在肅王府長大的,吃穿用度俱是最好,連帶著那匹馬也是膘肥體壯,極為引人注目,相隔一段距離,鐵匠鋪子裡邊便有人窺見,很快迎了出去。

  「小姐,您怎麼這個時候過來了?」

  鐵匠謹慎的往後看了一眼,低聲道:「沒人跟著吧?」

  白露搖頭:「進去說。」

  鐵匠又往後張望了幾眼,確定沒有問題,這才叫學徒守門,自己領著白露往裡邊去了。

  「復州距離荊州太近了,于思弦近來有意用兵,他把主意打到了何康林的謀士譚宴身上,意圖派人去綁架譚宴的老師博陸先生,逼迫譚宴為他充當內應。」

  白露鄭重道:「我想請叔父替我往復州走一趟,提醒博陸先生小心,同時也見見何丞相的外甥何康林,看他為人品性如何,是否可以與之聯手。」

  鐵匠先是面露不屑:「陰詭小人,不敢在戰場上堂堂正正的決戰,暗地裡使這等上不了台面的齷齪手段!」

  他滿口應下,又道:「此事簡單,我往復州去走一趟便是,至於那位何公子,我倒不覺得有合作的必要,並非信得過信不過,而是咱們可以做到的事情,何必叫外人插手?」

  鐵匠面露痛色,語重心長道:「露露,以你我二人的身手,想要殺于思弦又有何難?從前你只是懷疑,不知真假,故而不曾動手,現在等了又等,又是為了什麼?你不要被他那點小恩小惠打動——若非因為這陰毒之人,你父親又怎麼會慘死疆場,你母親也不會鬱鬱而終,好好的一個家生生散了!」

  「他害死我父親,讓我家破人亡,如此不共戴天之仇,我怎麼可能忘懷?」

  白露神情中浮現出一抹冷意:「只是一刀殺了他,未免也太便宜了他,我不僅要他的命,我還要他看著他們父子倆幾十年經營起來的勢力煙消雲散,一無所有!」

  「殺他容易,再殺一個肅王也不難,但是想要摧毀掉他們父子倆建立起的荊州勢力,非得與何丞相裡應外合不可。」

  仇恨在心裡積壓數年,白露深吸口氣,方才心平氣和的繼續道:「我聽說何丞相愛民如子,嫉惡如仇,主政之後官場吏治為之一新,而他的外甥復州都督何康林更是早有慧名,是個品性端方的君子,但也不至於迂腐,只是我憂心盛名之下其實難副,不敢冒下決斷、打草驚蛇,所以才要請叔父替我去探探路。」

  鐵匠眼底不禁閃過一抹意動,重重頷首道:「是了,簡簡單單叫那父子倆死了,著實便宜了他們,還是要叫他們親眼看著荊州城破,才足以泄我心頭惡氣!」

  白露微微一笑,又道:「于思弦早早在復州城內布置了內應,飛鴿傳書速度更快,叔父若是沒能救下博陸先生,便去譚宴處尋他,料想于思弦那般看重的謀士,應當不是泛泛之輩。」

  二人簡單說了幾句,鐵匠便更換衣著出城,準備往復州去,白露則騎馬出城,在外邊轉了幾圈之後,方才折返回肅王府去。

  鐵匠姓孫,名江海,是白露父親的結義兄弟,義兄為人所害之時他身在他鄉,等得知消息前去奔喪的時候,卻見白府已經是人去樓空。

  孫江海也曾經入過行伍,仔細調查過義兄之死後,便發現其中另有蹊蹺,只是朝廷早已結案,義兄入土,義嫂也已經辭世,他憋著一股執著始終不曾放棄,輾轉數年之後終於找到了荊州,設計與義兄留下的孤女相見,兩相印證之後,確定于思弦就是害死義兄的兇手。

  這時候在白露處得了消息,孫江海片刻都不曾停留,騎馬出城奔赴復州,上午出發,終於在傍晚時候抵達博陸先生隱居的山下。

  奈何山勢連綿,博陸先生隱居其間,方向難辨,雖然也從山腳下百姓處問過博陸先生居所的大致方位,但等他執著火把找到那處茅廬之後,夜空之中已經是明月高懸,星子遍布。

  相隔一段距離,孫江海便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氣,上過疆場的人對這些總是敏感的,他心道不好,催馬近前去看,便見那茅廬的門扉鎖著,仿佛是主人家出了門。

  翻牆進去一看,更是不見半個人影。

  孫江海心頭「咯噔」一下,騎馬在附近搜尋一圈,果然在附近發現了動土的痕跡,料想博陸先生身邊的書童多半已經遭了難。

  此處並非內城,距離外城也有段距離,且山路難行,不明對方去路,很難追的上去。

  孫江海沒挖開看,當即催馬下山,往官署中去求見譚宴,門房問來者是誰,便道是博陸先生的親眷。

  譚宴這時候尚未歇息,聽門房來回話,當即便下令請人過來,見了孫江海之後,不禁微怔。

  事態緊急,孫江海並不囉嗦,不曾泄露白露身份,更不提消息來源,只將于思弦令細作劫了博陸先生往荊州去,意圖以他要挾譚宴就範一事言明。

  譚宴臉色頓變,不曾過多追問,當即使人兵分數路去追,又道:「且隨我去見都督!」說完,便大步流星往門外去。

  孫江海難免詫異,緊隨其後道:「先生打算將此事告知何都督?須知于思弦令人劫走令師,便是想以他來挾制你,暗中配合荊州行事,若叫于思弦知道你將此事捅到何都督處去,令師只怕……」

  「我正是因為顧惜老師,所以才不肯為他所挾持!」

  譚宴道:「老師他性格激烈剛正,若知道我因他身在敵手,為人所制,背棄主公,又怎麼會惜身?必然引頸自盡,不肯叫我因他而心生躊躇,首鼠兩端!」

  孫江海聽得心頭猛震,雖然從未見過博陸先生,卻由衷心生敬意:「譚先生,你——」

  譚宴快步前行,頭都沒回,夜風蕭瑟,他聲音透著堅毅,絲毫不為所動:「我了解老師的為人,正如同老師了解我,若我真的因他而與于思弦勾結,枉顧大義,即便他能夠保全性命,也必定不肯苟活於世,所謂至愛親朋,不僅僅是保全他的性命,更要理解他的精神所在!」

  孫江海深受震動,二人卻在此時到了都督院門外,侍從進去通稟一聲,很快便見內室掌燈,另有人引著他們入內,何康林披衣來見。

  譚宴迅速而簡明的將事情原委講了,又道:「于思弦劫了老師往荊州去,無非是為挾制於我,我得知消息之後,便下令兵分數路去追,若能追的到,自然是好,若追不到,于思弦自然知道此事已經為都督所知,屆時且看他如何應對便是。」

  何康林眉宇間浮現出幾分憂慮,片刻之後,又告釋然:「于思弦雖行事酷烈,但一向禮敬大賢,博陸先生德高望重,料想他不會痛下殺手,且他本意是在復州城內添個內應,事既敗露,殺人泄憤也是砸了他一直掛在臉上的假面……只等他遣人送信便是。」

  譚宴定了心,這才想起旁邊還有一人:「還要多謝這位壯士特意前來送信,在下在此謝過!」

  孫江海面有愧色:「受之有愧,本是想救下博陸先生的,沒想到晚了一步,什麼也沒做成,實在當不起先生一謝。」

  譚宴笑著搖了搖頭。

  從得知消息出城來尋老師,到與綁架老師的人失之交臂,對方來的其實已經很快了,之所以晚了一步,並不是因為他半路停歇,有所懈怠,而是因為于思弦早就打探明白老師住所,且命令的傳達又早了他一步。

  但是從時間上來推斷,此人得知消息的時間足夠早,在王府中的內線身份也足夠高,只是吃虧在復州這邊無人配合,這才吃了個虧。

  那人既要壞于思弦的事,可知是與他不睦,但到底是與于思弦不睦,還是與整個肅王派系不睦,這裡邊的學問可就大了。

  譚宴再三謝過他,卻不曾貿然提及此事,主賓寒暄片刻,便請人備了屋舍,領著孫江海前去歇息。

  等人走了,譚宴方才道:「都督以為此人如何?」

  何康林道:「或許可以與我們內外策應,共奪荊州。」

  譚宴笑道:「英雄所見略同!」

  ……

  綁架博陸先生的行動成功了,但也失敗了。

  成功了是把人帶回了荊州,失敗了則是因為此事已經傳揚開來,讓譚宴做內應一事,根本不切實際。

  于思弦想帶著白露一起去拜訪博陸先生,卻被白露拒絕了:「一個老儒士而已,有什麼好看的?要是武林高手麼,倒還值得一見!」

  反倒是周書惠很感興趣,巴巴的湊過去了。

  等到了門前,博陸先生壓根不拿正眼看他們,全程閉目養神,無論于思弦說什麼都當放屁。

  于思弦心下不快,表面上還是擺足了禮賢下士的姿態,客氣的退了出去。

  周書惠反而很不屑:「都是階下囚了,還這麼傲氣,呵!」

  于思弦就當她是在放屁。

  讓譚宴當內應的不可能了,他索性變陰謀為陽謀,叫下屬寫了一封信送去復州,以博陸先生的口吻邀請弟子來荊州做客,說是自己身染沉疴,時日無多,臨死之前希望再見弟子一面。

  周書惠不以為然:「他又不傻,怎麼可能會來?荊州這邊可是明顯的剛不過北面呢,為了老師放棄大好仕途,他怎麼捨得?再說何康林也不會放啊,這個譚宴給他當了那麼久的軍師,知道的要緊消息太多了!」

  書信送到復州譚宴手上,他仔細閱讀幾遍,神色凝重,起身往何康林處去,孫江海與他同行,不知道該勸他去,還是該力勸他留下來,神情為難,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進門之後,譚宴下拜,面有愧色:「都督,我……」

  何康林正提著水壺澆花,見狀失笑,溫和道:「去吧。」

  他放下水壺,說:「因博陸先生身在敵手為人挾制是一回事,往荊州去探望他又是另一回事,于思弦既擺了這等姿態出來,料想不會害你們師傅二人性命,博陸先生年事已高,因這場驚嚇臥病也不奇怪,若就此天人永隔,你豈非要抱憾終身?管子講背人倫而禽獸行,十年而滅,國家尚且如此,更何況是人呢?」

  譚宴流淚再拜,何康林將他攙扶起身,為他擺酒送行,出城相送。

  第二日,譚宴順利抵達荊州,入城之後,便被人引著往肅王府中去拜見老師博陸先生。

  周書惠都已經做好譚宴不來、于思弦殺那老頭泄憤的準備了,沒想到譚宴真的來了,何康林也真的把人放了!

  她又驚又詫,錯愕良久,又不禁啞然失笑:「果然,聖父就是聖父,到什麼時候都改不了,要不是有個好舅舅兜底,早教人騙傻了!」

  周書惠槽多無口,順著長廊走了一段距離,就見白露坐在那兒餵魚,就蹭過去吐槽了幾句:「你說他們是不是傻?!」

  白露坐在石凳上,能清晰地感覺到袖中那封書信的溫度,信封上的字跡端正雋永,對比叔父的言辭,可以想見那位年輕的復州都督是怎樣一位風光霽月的端方君子。

  她扭頭看了周書惠一眼,很快又將視線收回:「夏蟲不可語冰,你這種人是不會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