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氣勢如天的魔羅,太素一嘆,他,誠然不如魔羅太多。
但他,卻有必救寧凡的理由。
莫說他已死,便是未死,也是必救寧凡脫劫的。
魔羅不在動用誅辰弓術,僅僅是十指掐決,眉心的豎眼鬼目,登時閃現奇異幽光。
在這幽光升起的一刻,整個世界黑夜降臨。
黑夜之中,一隻只詭異而巨大的豎眼,自夜空浮現,共有百億之多!
每一個豎眼之中,都醞釀著一道寂滅魔炎。
僅一個豎眼,一道魔炎的氣機,都足以鎮死化神!
百道魔炎,可殺煉虛!
萬道魔炎,可殺碎虛!
百萬魔炎,可殺命仙!
上億魔炎,可滅真仙!
當這魔炎達到百億之後,縱是尋常仙帝,也可焚殺!
「魔羅道,魔化百億之術!」魔羅冰冷的聲音,好似索命的最後鐘聲,在天地久久迴蕩。
天空充斥殺機,天道顫抖,五成實力的魔羅,可瞬殺全盛的太素!
寧凡目露震撼。
這便是古魔族九帝之一的魔羅大帝麼!
這種人,若是還活在擋下,怕是一個人可以屠盡四天九界!
縱然四天亦有仙帝,但卻絕無魔羅這種巔峰仙帝!
他無法抗拒魔羅奪舍,唯有以死相迫,原來並不可恥。
魔羅如此強橫的實力,就算是太素級別的高手,也可以奪舍,絕不會太難。
當前,奪舍成功的前提,必須是太素和寧凡一樣,修有石兵魔紋,並一步步開發、晉級,令其突破將階玄土,一步步化出魔瞳。
魔羅擇奴,亦非飢不擇食,若沒有將石兵魔紋開發到魔瞳降臨的資質,連成為其奴、與之不朽的資格也無。
魔羅則人奪舍,則更加挑剔,他願意奪舍寧凡,但卻未必願意奪舍真仙,這說明在魔羅眼中,倒也很欣賞寧凡。
可惜,只是對敵人、奴僕的欣賞,永遠不可能對等。
配與魔羅對等的存在,早死在時代的洪流之中!
「小子,如你若見,這魔羅大帝太過強大…老夫敗給他,雖然不甘,但縱然被其擊殺一次,也並無損失的。而你則不同,會被奪舍,或被奴化…你甘心嗎?」太素苦笑道。
「不甘!」寧凡閉上眼,淡淡道。
他雖不甘,但這世上因為弱小、而無法辦到的事,太多,不甘又能如何。
他唯一能做的,便是不讓魔羅成功奴化、奪舍,他有百死不悔的執念!
「我有一個秘術,可『滅』魔羅…但這個秘術,可能會讓你有所犧牲,不過,亦可能是一場機緣…」
「前輩有話,但請明言!」
「老夫,有一個計劃…可『滅』魔羅!但,需要你相助!」
太素與寧凡的對話,公然進行,絲毫不避諱魔羅,且太素有意咬准一個滅字,試圖激怒魔羅一般。
魔羅的魔瞳之炎,本欲一式焚滅太素。
但聽聞太素的狂言,他嘴角勾起一道自負、冷嘲的笑容。
他知道太素在激他,亦知太素明勝不成,要使陰招。
但他不在乎,不在乎太素玩任何花招。
因為他強大,因為他自負,因為他是魔羅,他不會敗!
「我可以給你一次機會,借其肉身一用的。」魔羅冷笑道,他一語道破了太素心思。
魔羅已死,太素亦死,他二人定然都無法全盛的。
魔羅因為一些原因,只能發揮三成法力,在抽魂之後,可達全盛五成。
而太素,因為是被寧凡指骨召來,幾乎是全盛狀態,但這全盛,仍有限制,許多需藉助血肉真身的秘術,是無法施展的。
寧凡的微末實力,完全乾涉不了兩名仙帝的對決。
他唯一擁有的,便是一具肉身,若太素暫時附身寧凡,便可施展某種秘術,興許可借秘術,一戰魔羅。
太素,正是這種心思。
雙方都是仙帝,心智自皆是妖孽,一些小心思會被魔羅看穿,原本再正常不過。
太素也不以為恥,不,應該說,若是當年的太素,是不屑於假借人手、與敵爭鋒的。
但今時不同往日,他有一時,非寧凡才能做到。
故而他不可讓寧凡被奴化,被奪舍。
故而縱然卑鄙一下,毀去一世英名,他也再所不惜。
「前輩要附元神入晚輩之身?」寧凡睜開雙目道。
「不錯!我有一事,雖死無法釋懷,唯你可辦到…此事你必須答應我,而我,會為了救你,付出一切!」太素不容拒絕道。
「好!」寧凡點頭許諾。
弱者,沒有談判的資格。
若他有仙帝實力,若他可掌滅魔羅,他無須答應太素任何要求。
但他弱小,他需要太素才可活命,太素救他,他應一事,不過分。
「很好!若秘術成功,此事老夫自會告訴你,若秘術失敗…你死我滅,再談何益…素雷道,帝靈降身之術!」
太素指訣一掐,周身化作虛幻的雷光,一閃而逝,沒入寧凡體內。
寧凡閉上眼,緊閉識海,身體掌控權則交出。但下一刻,他卻目光一驚!
太素,沒有取走他的身體掌控權。
太素,將畢生道念,燃燒之後,化作一團雷光,加持在寧凡元神之中。
那一團雷光,比雨界所有修士法力之和都要龐大!
那一團雷光,加持之下,寧凡的氣勢,竟在這一刻…暴漲!
煉虛,碎虛,命仙,真仙…仙帝!
魔羅目露異色,旋即譏諷冷笑。
太素的做法,出乎寧凡意料,更出乎魔羅預期。
原本魔羅以為,太素不敵自己,會假借肉身,與自己一戰。
然而出乎魔羅意料,太素根本沒有再戰之意,而是以滅道的巨大代價,賜予寧凡強大到發指的法力境界!
這是一種秘術,與抽魂截然不同的秘術!
抽魂的奧義,在於蠻抽,在於狠奪,在於強搶。
而此秘術,卻是在於祭獻,在於捨棄,在於交換!
燃念滅道,換取法力,賜予他人短暫的恐怖法力。
太素雷帝為救寧凡,捨棄一生之道,這巨大的代價,如今的寧凡是無法體會的,知道許多年後,他才可明白,太素的付出…及苦衷!
此刻的他,陷入一種空洞茫然的狀態,就好似一個垂髫小兒,忽然一躍成為帝皇至尊,左右百萬山河,卻不知該如何發號施令。
他的法力境界,被太素拔高到仙帝級別,由於太素付出巨大,此刻寧凡的法力,甚至比全盛的太素還強一個小境界,雖仍比魔羅遜色,卻已所差無多。
法力差距拉小,但仙帝級對決,法力本不是勝敗決定因素。
一入仙人,道悟才是最重要。
大道領悟,決定仙術威力,決定戰力強橫,而寧凡的道悟境界,終究還只是問虛級別,連沖虛、太虛、碎虛都沒有,尚未明悟虛字。
不懂得虛,更加不懂得真,沒有道悟,縱然寧凡身懷仙帝法力境界,但怕是連尋常仙帝一招都接不下的。
魔羅正是如此想法,所以,他才嘲笑太素愚蠢。
寧凡閉上眼,狠狠一咬舌尖,藉助疼痛,略略平復下躁動的內心。
他雖道悟遠不如仙帝,但好歹修至半步煉虛,又不是傻子,自然明白空有法力是沒有用途的。
仗著此刻仙帝法力,寧凡或許可欺壓普通真仙,但若對上同級仙帝,只有被瞬殺的份。
他,絕無可能戰勝魔羅!
除非,他依靠自己的努力,一步步悟虛,悟真,一步步…攀登至仙帝,屆時,他才會有挑戰魔羅的資格!
「敢問前輩,為何要救我,為何要賜我法力…我無勝算,半分也無。」
「不,你的勝算很低,但,至少有四成,可滅魔羅!可以一試!」太素卻意外地對寧凡抱有不小信心。
「你的太素三問,我以借殘雷讀憶,一一看到。你的答案,很好,很好…」
「但讓老夫信任你實力的原因,並非是這個…當年有人告訴老夫,下一個凝出太素雷星者,可解我『真雷界』十億年來的浩劫…老夫原本不信,但當老夫見到你第一眼,老夫信了。」
「那個人,曾給我一個玉簡,其中有一術殘影…此術,也許唯有你能施展了…即便你只施展出此術殘影——僅僅是殘影便足夠——也必可敗魔羅,但若你施展不出…此劫,無人可度過。」
「老夫聽過你太素三問的答案,在你破關之時,見過那紫金風煙的力量,若老夫沒看錯,那力量,正是施展玉簡殘影之術的關鍵。你且一試!」
太素言罷,運轉雷力,七彩雷力徐徐凝成一個玉簡,浮在寧凡身前。
他神念一掃玉簡,其中,一個面容模糊的紫衣男子,立在重重雲海之巔,五指翻動,紫金色風煙化作一個掌印…
那紫衣男子,容貌看不清,是被輪迴遮掩。
那紫衣男子,氣息給寧凡極其熟悉之感,似是紫斗仙皇,又似是而非。
寧凡望著那身影,似想起了什麼,又似遺忘了什麼。
他漸漸不再執迷男子身份,只是細細端詳那男子掌印。
凝於男子掌間的,是一個極其精緻的掌印,細細去看,那掌印是五指一掌,每一指對應的,俱是崩天劍指,且還是前五指,五指合一,借輪迴風煙,凝做一掌!
隨說從指決的痕跡判斷,每一指都是崩天劍指,但其劍意,又與劍指殊異,且那劍指的奧義,似乎已於崩天劍指似是而非…
崩天劍指,奧義在於一個崩字。
而那一掌的五道劍指,奧義卻全在令一個字,具體要去形容,寧凡卻又找不出合適詞彙。
這一掌的道韻,他倒是隱隱有些明悟,他曾掌滅南牢國,那一掌,與眼前一掌的道韻略有相似。
「這掌印,若能施展,即便只是似是而非的掌印殘影…也定然比這百億魔火,更強!輪迴之前,諸魔成空!」
「施術男子,可是紫斗仙皇?但為何我總覺得,他與仙皇並非一人,他,不是紫斗,又會是誰?」
寧凡心中疑慮重重,卻盡皆捨棄。
他如今需要做的,僅僅是領悟那一掌而已。
他不求徹悟,只求勉強發揮一掌掌印。
他的腦海匯入一絲訊息,似是那掌印之術的名稱。
他需要一一熟悉崩天劍指,方才可能五指合一。
他更需要先適應法力,明確法力境界。
寧凡的話,落在太素耳中,化作一道欣慰笑容。寧凡能看破此術一絲奧妙,施展出此術殘影的機會,便比太素預期都略高一些。
太素不得不承認,寧凡的領悟力,遠在他預期之上。畢竟寧凡一入修界便得亂古記憶,進入幻境又得紫斗點撥,道悟自然非比尋常。
寧凡的話,落在魔羅耳中,使得後者神情陰冷。
魔羅不喜歡開玩笑,他容許強者挑戰自己,卻厭惡有人自大。
在魔羅看來,寧凡只獲得法力,並無仙帝道悟,連讓自己抬指的資格也無。
這種小輩,也和自己放大話,當真不自量力!
「你大可慢慢琢磨,施展出此掌印,讓我看看,是什麼樣的秘術,讓你竟有信心滅殺我。」
「不過,我可以與你打賭,無論你施展什麼秘術,都不可能讓我動用億道魔火以上…」
魔羅相信,寧凡終究得到太素的秘法加持,至少在離開心神之夢前,寧凡的法力是足以匹敵自己的。
能逼自己動用億道魔火的,無一不是頂級真仙,在魔羅眼中,寧凡撐破天也只有頂級真仙的實力。
他話音剛落,卻見寧凡忽而抬手,浩瀚的法力,化作五指一抓,周天黑暗,忽而被一道道金燦燦的太陽之光照破。
那太陽之光,最終凝成一柄巨大金槍,在金槍之上,泛著滾滾金焰及金光,每一絲一縷金焰,都足以碾殺煉虛。
一槍拍出,一道道日光沿著詭異的大道軌跡流動,眉心陰融之星逆向轉動,那金槍忽然陽力耀眼,好似金陽耀世,不可逼視。
一道璀璨的日光,帶著焚殺碎虛的氣勢,轟向魔羅。
此乃化級中品妖術…離日槍!
寧凡初用仙帝法力,尚未對法力融會貫通,能夠動用的法力微乎其微。
饒是如此,施展區區離日槍,已然足以滅殺碎虛老怪!
然而,寧凡僅僅發出碎虛一擊攻擊魔羅,對魔羅而言,實在是一種羞辱。
用比太素都高的法力,卻只發出碎虛小輩的一擊,攻擊連命仙級別都達不到…
這種垃圾法術,難道就是寧凡和太素用來對付他的壓軸術?
「可笑!這種垃圾法術,豈有半分傷我機會,還說四成滅我,原只是口出狂言!」
魔羅怒極反笑,負手不動,只動心念,便有萬道魔瞳發出魔火,好似流星飛快,萬火焚槍,頃刻將離日槍焚成灰燼。
碎虛一擊,只配讓魔羅動用萬道魔火。
他還說寧凡可讓他動用億道魔火,當真是高看寧凡了!
「此術的極限,便是碎虛一擊,但…我無法改變槍威,卻可改變離日槍數量…有著仙帝法力,我倒是可將對此術稍稍改變…」
他閉上眼,體會著體內仙帝級法力的流動,周身的法力在起初一槍之後,好似塞滿筷子的木筒,抽出一雙筷子後,獲得了移動的空間,法力漸漸運轉起來。
那一絲絲法力,皆是太素燃道獲得,法力之中,有著一絲絲玄奧的道悟在其中。
體味著這種道悟,寧凡眼神漸漸茫然,心中漸漸融入太素的道悟。這一刻,他的意識忽又空前澄澈起來。
這種空前澄澈的狀態,唯有在第一次服食煉神草、悟出神遊萬里之時才有過。
這一刻,寧凡似乎進入了一種奇異境界。
「天人合一!」魔羅第一次目光變化。
能夠做到天人合一的修士,百億之中,也未必有一人!
這種人或許因為種種經歷,對天道的感悟尤其敏銳,在機緣巧合下,甚至可與天道相融!
至少,魔羅不是那幸運的一人,太素亦不是那幸運之人。
不,應該說,這不是幸運,而是一種天賦。
「此人能做到天人合一,雖說是藉助老夫的『燃道道力』,卻也足以自傲了。老夫當真沒有看錯人…他,或許真是能助真雷界脫劫之人…」
天人合一!
寧凡因為平凡,故而親道。因為修煉陰陽變,而愈加與道相合。
人皆有道,或正或偏,或曲或折。但唯有正偏相佐、曲折相輔之人,才可做到天人合一。
因為天道,本就是矛盾的陰陽二體合一的產物。
太素執著於雷,魔羅執著於魔,因為偏執,而無法親道。
寧凡看起固執,卻又頗懂圓通之理,這才是天人合一的關鍵所在。
在天人合一的狀態下,寧凡只覺道悟已不弱仙帝了。
第一次天人合一,是偶然。
第二次天人合一,是太素燃道相助。
在這種狀態下,寧凡對離日槍的領悟力,幾乎比創出此術之人,還要更加透徹。
他好似能看破離日槍的發展軌跡,知道該如何,才可使離日槍更強。
「陰融逆,分雷化真陽。真陽化影,金槍分影,虛中有真…」
寧凡喃喃自語,所言所語,他自己都未必能悟,皆是從天道所看出。
天道,可推演此術的變化軌跡!
從那軌跡中,寧凡看到了離日槍的最強形態!
他再次五指一抓,天地生日光,日光凝金槍,隨著法力流暢,寧凡這一次的離日槍,施展地愈加完美。
但他沒有拍出金槍,離日槍的極限攻擊,便是碎虛一擊,再強,槍身必崩。
為何會崩?因為實體已承受不住更高級法力,需要…虛化!
「分!」
一道實體之槍,驟然淡化,分成兩道略顯虛幻的槍影。
好似只夠畫一道金槍的金色顏料,在加水淡化後,足夠畫出兩道。
二分四,四分八…漸漸地,周天槍影,已有百萬之多。
那虛幻的槍影,每一道,都滅殺煉虛!
槍影雖然淡化,威力似減少不少,但數量卻提升至恐怖境界,沒有追求單一槍影的攻擊極限,而是在極限、數量上,求得最佳平衡。
「此離日槍,分影之後,可列入仙術之階,可命名為…『離日分影』!」
「仙術,離日分影!」
嗤!
隨著寧凡指芒一點,下一刻,百萬道淡若虛化的金色槍影,驟然朝著魔羅刺去。
魔羅的目光,第一次微微一凝。
因為寧凡區區一個第一步小輩,竟當著他的面,自創出一種仙術!
轟!
百萬槍影,幾乎滅去一億三千萬道魔火,刺毀一億三千萬個魔瞳,比魔羅所預估的寧凡最高實力,猶強一籌!
「一億三千萬魔火,你的預言,似乎不准。」寧凡眼中有一絲淡漠之威嚴,那威嚴,是天人合一之後,從天道借取而來。
「你可以繼續!趁著天人合一尚在,多創幾種仙術,多多領悟那秘術精髓…若你能破十億魔火,此刻的你,起碼可一戰普通仙帝。」
魔羅翻手,被毀的魔瞳魔火重凝。
他在等,等寧凡給予他最強一擊。
他根本不在乎被寧凡擊殺。
他已死,縱然此次被擊敗,也只是失去奴化寧凡的機會,僅此而已,沉睡個百萬年後,或許還能等待下一個魔羅之奴到來。
這只是一個表面原因。
真正的原因,是魔羅從不相信,寧凡可敗他,任何情況,都不可能!
而寧凡,緊緊抓住這一次機緣,領悟著一個個法術的極限,並最終…施展出玉簡之術!
天人合一的機會,難以再遇。
得到仙帝燃道送法的機會,此生再不會有第二次。
這是一個機會,是寧凡將以往法術一一修至巔峰的機會!
當然更重要的是…他要在今日,反噬魔羅!
他不是一個寬宏大度之人,不會因為魔羅容其出手試招,便原諒魔羅的招惹、迫害。
他要讓魔羅…付出代價!
那一掌若出,魔羅將再難有復活的機會。
魔羅將為他的狂妄付出代價…
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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