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樓雅間之中,爐火煨著酒壺。
寧凡淺飲凡酒,雖無半點藥力,卻入口醇香,著實是好酒。
對面坐著三女,除了澹臺未雨美目淡然,細細品酒,其他二女皆是表情各異。
青楚楚此刻怕極了寧凡,她來此陪酒,只為息卻寧凡雷霆之怒。
寧凡最愛幹的事是什麼?屠宗滅門啊!
青楚楚可不想因為得罪了寧凡,連累宗門毀於一旦…
她畏懼寧凡,倒有一個不知死活的丫頭干瞪著寧凡,似乎要把寧凡吃了。
「綠珠姑娘眼睛瞪得真圓,想必這綠珠二字,說得便是綠色的眼珠。只是很奇怪,姑娘的眼珠分明是黑瞳,何來綠色…」寧凡細品美酒,調笑道。
「周明,你不要太過分!」綠珠素手一拍木桌,氣得五內俱焚,卻被澹臺未雨一個眼神攔下。
「綠珠妹妹,你難道將師尊的教導忘乾淨了麼?」
「綠珠不敢…」
「師尊說過,我等紫府學宮之修士,當以正道為己念,縱然對方是無恥之極的魔頭,只要沒觸犯天條,就不該對其打打殺殺。即便對方觸犯天條,自有師尊降下天劫除去此惡人,你何必激動…」
澹臺未雨話裡有話,好生將寧凡數落了一分。
寧凡則暗中催動竊言術,再次將澹臺未雨的心事看透。
「她的師尊,竟是掌劫仙帝…又是一個掌位仙帝麼?如此說來,我所吞噬的血雷、銀火,都是那掌劫仙帝降下的了?雷劫已經用盡,若日後飛升四天,前往南天,不知能否從那掌劫仙帝手中、討要些雷劫,祭煉碎神鞭…」
想必澹臺未雨做夢都想不到,寧凡竟打起了她師尊的主意。
不得不說,竊言術確實是個好東西。
從始至終,寧凡根本不語幾女做任何交談,偶爾催動一下竊言術,便已將諸女心事看個精光。
包括紫府學宮的諸多秘聞,包括她們此次降臨下界的目的,包括…殷素秋!
「公子真是個冷血之人,未雨邀請你飲酒,你卻自飲自酌了兩個時辰,都未提問殷素秋的事,她可是你的女人,你就這麼不關心她麼?」
澹臺未雨言語輕柔,但言辭犀利,分明是在攻擊寧凡的道心。寧凡的道心,不就是守護諸女麼。
「素秋的事,我已知曉,甚至連未雨小姐一生自瀆過三次,都知曉了,你說這怪也古怪。」
寧凡又是調笑之語,此言一出,立刻惹得綠珠怒罵,
「周明!你太無恥了!未雨姐姐不過數落你一下,你就褻瀆她的清白,她這麼潔身自愛的人,跟我們尋常女子不同,怎會自瀆!」
「哦?綠珠姑娘的言下之意,是你這樣的尋常女子,經常自瀆了?」
「你!」綠珠俏臉血紅,她真是一不小心說了女兒家最不能說的秘密。
自瀆,自瀆啊!
人都有七情六慾,自瀆招誰惹誰了!
她真想這麼反駁,不過越是反駁,越是攪不清,索性悶坐一旁,不再理會寧凡。
綠珠不言不語,澹臺未雨卻是滿面羞紅,暗暗震驚。
是,她修道1700年,達到碎虛第一重的境界,一生,只自瀆過三次…
這種女兒家私密的事,寧凡怎會知曉!是了,是那種秘術…
「竊言術麼!」
澹臺未雨銀牙一咬,說出了讓寧凡眉頭一皺的話語。
「果然是竊言術!傳聞陰陽魔脈的修煉者中,能領悟竊言術的,從來只有亂古大帝一人,憑一眼一目,可窺盡天下女子的心事…周公子真是資質超群呀,怕是亂古大帝隕落後,你是第二個領悟此術之人了,未雨真想知道,你為何能做到其他陰陽魔脈修煉者做不到的事情!」
澹臺未雨不知陰陽鎖的存在,自不會明白,普天之下的陰陽魔脈修士,除了擁有陰陽鎖的寧凡,其他人都無法施展竊言術的。
他是正統…雖說功法無恥了點,但身為正統,是無數神魔修士無法企及的存在。
「未雨小姐倒是對周某的陰陽魔脈很了解…」寧凡目光一凜,除了洛幽之外,從未有人如此了解過寧凡的手段,澹臺未雨是第二個,雖然這了解遠遠不如洛幽就是了。
「周公子沒聽過一句話麼?天生一病,必生一藥以克之。天生一陽,必生一陰以克之…周公子以為,未雨的噬陽體質,是做什麼的…」
「專門滅殺天下採花賊麼!」寧凡胯下一寒,不知是否是錯覺。
「周公子真是聰明,這可是我澹臺世家的職責呢,身為正道的職責…所以周公子千萬不要落入我手中,否則的話…」澹臺未雨抿唇一笑,她可不怕各種淫賊。
誰碰她一根毫毛…誰死。
「你名為未雨,卻愛晴天撐傘,也是因為想要遮陽麼…噬陽體質,似乎有不少弊端呢,連陽光都會吸收麼,未雨小姐的生活似乎並不輕鬆呢。」寧凡淺飲杯酒,亦道破澹臺未雨的體質玄機。
被寧凡說道傷痛處,澹臺未雨神情一黯,這黯然也只瞬息,除了寧凡無人注意到。她不再言語,衣袖掩口,淺飲一杯薄酒,俏臉微微酡紅。
她本不會醉,但此刻心被寧凡說亂了,自便醉了。
綠珠、青楚楚二女,根本不知寧凡、未雨在說些什麼。
竊言術是個秘密,是澹臺世家關注的幾種雙修魔體中秘載的秘術,外人豈能得知?
噬陽體質亦是個秘密,綠珠除了知道澹臺未雨不能靠近任何男子,對其體質倒是了解不清楚。
寧凡能看破未雨的體質,倒不是用了竊言術,而是留意到了細節,僅此而已。
「周公子既然身懷竊言術,對殷素秋不關心麼?她可是被我紫府學宮看中,若賜予飛升名額,日後必定加入紫府學宮,屆時…她是正道,周公子是魔頭,怕是終生無法相愛了呢。」
「飛升名額…未雨小姐說笑了,素秋會不會和我在一起,與正魔無關,與我生死有關。」寧凡搖搖頭,若非他以竊言術窺探到如此大事,未必會輕易繞過綠珠等女。
殷素秋,竟要被賜予飛升名額了,且看中她的,更是四天仙界第一正道宗門…紫府學宮!
或許,這是最適合素秋的道路了。她那麼喜歡正道,寧凡不想干涉殷素秋的決定。
且寧凡根本不認為,殷素秋加入正道宗門,就非得跟自己斬斷關係。
表面上,澹臺未雨、綠珠等女資質都比殷素秋高,實際上,這二女還沒看透正魔的區別。
殷素秋看透了,在神妖魔三族功法確定前,在太古之時,本無三族…
所謂正魔,不過是後世修士強加而已,正魔只是功法分歧,而不是善惡之別。
殷素秋就算加入紫府學宮,就算搖身一變、成為南天神女之一,該和寧凡在一起,還是和寧凡在一起。
甚至寧凡相信,如果日後他有了仙帝實力,能讓掌劫仙帝忌憚。他大大咧咧往紫府學宮外面一站,掌劫仙帝非但不敢趕他走,怕還要掃榻相迎,免得寧凡滅了紫府學宮…
這種前倨後恭的事情,寧凡遇到了太多太多。
他一路殺戮、霸道、冷酷無情,但只要實力尚在,便無人敢惹他。
他不信正道,亦不信魔道,他只信自己的道。
神也好,妖也可,魔也罷,他三力合一,性格大變,狠厲被神性中和,其中又有詭譎,從這一次竹青宮之行便可看出,如今的寧凡,不再是一味殺人之人了。
三種矛盾、極端的性格…已然融合!
這才是澹臺未雨最看不透寧凡的地方。
此人分明言語輕佻,偏偏眼神清正,從始至終沒有半分褻瀆佳人之色。
此人分明煞氣驚天,偏偏分寸自掌,殺與不殺只在一念之間,根本未被殺意左右心智。
此人分明霸道自負,偏偏詭譎機敏,心機與智計不能說無人可比,卻已是上等之選。
所有矛盾融合,澹臺未雨堂堂碎虛修士,竟看不透一個寧凡。
甚至,她幾乎認可了寧凡的話。
她覺得,寧凡說得對,殷素秋不會因為正魔理念拋棄寧凡,若世上一定有一個理由,要讓殷素秋遺忘寧凡,只有一個理由,那便是二人之中有一個人死去了…且死去的一定不是寧凡,而是殷素秋。
此女固執之極,當這固執用在感情上,便是至死不負的一往情深。
除非她殷素秋死了,否則…她不會舍卻寧凡,絕不會。
「周公子,未雨看不透你,難道你就不擔心素秋妹妹的飛升之事麼?以她的資質,化神便在頃刻,若是化神成功,便會…」
「便會飛升麼?想不到,我所有的女人之中,素秋會是第一個飛升之人,她的前途一片大好,這很好。這說明我的眼光,很不錯。」
寧凡幾乎自負地說道。
他很少自負,但自己女人被人誇耀,他就是會高興,比誇他自己都高興。
就好似一個傻爹傻媽,被人誇獎孩子聰明、聽話,就會樂呵半天。
寧凡也只是普通人而已。
「我擔心的,只有兩件事,一是這傻女人為了怕我生氣,拒絕飛升…」
寧凡剛說完第一點,綠珠立刻冷笑,「不可能!四天飛升名額,極其珍貴,那殷素秋不可能為了區區兒女情長拒絕名額!」
「你不了解她。」寧凡懶得理會綠珠。
「其二呢?」澹臺未雨淺笑一問。
「其二麼…幸好我當初克制慾念,沒有要了她。聽說紫府學宮的女修飛升,要求極其嚴格,若未有明媒正娶的道侶關係,決不允許女子破身,否則以失貞論。若有道侶,則道侶必須符合正道修士資格才可。周某自問,不是什么正道修士,好在與殷素秋沒有明媒正娶的道侶關係,更未破她貞守,倒也不怕影響她飛升。」
「噗…」
澹臺未雨竟然笑了,她笑了。
不得不說,她的笑點很奇怪。
其實她笑也沒有什麼不對,在她看來,寧凡擔心的問題必定是正經之極,比如說飛升的安全問題。結果,寧凡擔心的是有沒有破殷素秋的身。
這個男人啊,腦袋裡裝的是什麼,粑粑麼…
「告辭!」
在澹臺未雨巧笑之時,寧凡卻並未多看她一眼,豁然站起。
他沒有多問殷素秋的飛升細節,其中的飛升陣法、通道,多半涉及紫府學宮的隱秘,甚至澹臺未雨都未必知。
且寧凡相信,自己在南天仙界沒有仇家,殷素秋飛升至南天很安全,加入紫府學宮亦很安全。
雖然傳聞紫府學宮的修士都十分迂腐,但卻從無人做出違法亂紀的事,書呆子有書呆子的好處。
而寧凡亦相信,殷素秋經過種種變故,已不再是個糾結正魔的普通女子,她的眼界,應該已經打開了。
對自己的女人,寧凡有這個自信,若不相信自己的女人,他也就不是寧凡了。
一句告辭,就此瀟灑離去,就連擔驚受怕的青楚楚、委屈不已的綠珠,都不得不從內心贊一句,寧凡確實風度不凡,這風度無關容貌,只是一種處驚不變的態度。
尤其是那信任彼此的眼神…怕對於每個憧憬真心交換的女子,都有心魔級殺傷力吧。
「且慢!周公子不想和未雨比試一番麼?」澹臺未雨忽然起身,淡然道。
「比試?如何比試?」寧凡目光一詫,他倒是沒有看出,這個女人如此好勝。
「比試之前,公子還未品評這酒,我見公子亦是鍾愛凡酒,想必對凡酒有特殊見地呢,我想聽,公子若願相告,未雨感激不盡。敢問公子以為,何為酒?」
澹臺未雨又問起不相干的問題,這個女人思維是跳脫的。
「酒之一字,即酉時之水。酉為地支之十,為西,為秋,為稻米熟透之時節。谷糧釀水,謂之酒!」寧凡隨口敷衍。
「這是經籍之語,未雨想聽公子的心聲。」
「醉人之物,即是酒。世間美人、財富、功名利祿,但凡能醉人心,何物不是酒?」寧凡認真大道。
「好一個『醉人之物,即是酒』,如此說來,周公子紅顏無數,皆是甘醇美酒了?」
「…」對澹臺未雨的話,寧凡不置可否。
「敢問公子,何為醉?」
「死於酒,便是醉,生於酒,便是醒!醒醉之間,有生死之意,想必未雨姑娘執著於酒,是借酒領悟生死二意!」寧凡一言出,其答案立刻讓在場三女震撼不已。
青楚楚身為竹青宮宮主,一生釀酒,卻從未聽到過如此高論,直指本源。
綠珠身為紫府學宮的天驕之一,最注重紫府學宮的體悟修煉。學宮學宮,顧名思義,其修煉方式便是以學宮為主,以感悟天道提升修為。
如此氣氛,紫府學宮之內,常常有弟子切磋,卻罕有切磋法力者,大都切磋道悟。
道悟或者以辯論方式比斗,或者以琴棋書畫等媒介比試,或者乾脆直接比拼神意,畢竟意境往往是直指本心的,道悟越強的修士,神意威力自然也越強的。
縱然在如此氛圍中,綠珠也從未見過哪個青俊,說出過寧凡這般深刻話語。
縱然是一些老輩人物,也沒有寧凡如此道悟。
這與資質無關,這隻有悟性有關!
綠珠不知寧凡資質如何,但寧凡的悟性,怕是極其高深了。
澹臺未雨俏臉一紅,不得不說,她的羞點也很奇怪,寧凡說了什麼羞人的話麼?讓她臉紅了麼?
她自是驚訝寧凡悟性的。
寧凡不但完美回答了她的問題,更是在醉之上,闡述了醒之真意。
甚至一語道破,醒酒醉酒之間,有生死大道存在!
酒中有三千大道,寧凡看到的是輪迴記憶,澹臺未雨看到的是生死。
「他,竟看破了我的道…」澹臺未雨芳心一顫,她從未有過這種感覺。
對一個男子,有如此驚艷之感。
「多謝公子點撥,若未雨能領悟生死之道,他年必定厚謝公子。」澹臺未雨正色起身,朝著寧凡盈盈一禮。
「我還未說完…」
「還有?」未雨詫道。
「酒中非但有生死之道,更有真假之道。真醉假醒,真醒假醉。所謂醉生夢死,並非真醉,而是醒著,卻似醉…這一個似字,似是而非,便是真假之意,未雨小姐若能明悟生死,繼而可明悟真假,有朝一日,便是晉升真仙,都不難的。」
「真、假!」澹臺未雨深深折服了。
若點撥她的是一名仙帝,她也認了,偏偏點撥她的只是一個化神修士而已。
但這個化神,悟性之高,罕有人可比。
悟性不是資質,不是智力,而是一個人對大道的領悟,與心性有關,畢竟天道從來都是直指人心的。
寧凡最大的本錢,或許不是陰陽變,而是他逆天的悟性。
他不聰明,他很平凡,但正是因為平凡,故而接近大道,因為大道本凡。
澹臺未雨已不知該說些什麼了,若她有朝一日晉入真仙,最該感激的,絕對是寧凡今日之點撥。
她左思右想,似乎決意取出什麼東西贈送寧凡,以示謝意。
但她還未取出那物,寧凡竟再次言道。
「酒中除了真假之意,還有更高深的道理,你可還想聽麼?」
「想!若公子不吝賜教,未雨願報答的。嗯,若日後素秋妹妹飛升學宮,有人怠慢她,未雨必定幫公子護她一二!」未雨誠懇道。
寧凡點點頭,顯然對未雨的這句保證很滿意的,目光一凜,接著道,
「在生死之上,我看到了真假,在真假之上,我看到了因果…醉,是飲之果,飲是醉之因。不醉是不飲之果,不飲是不醉之因。世間因果,大抵如此,但人非每飲必醉,亦非每個因都能修來她的果…前世五百年回眸,未必能換得他的憐惜,化作石橋佇立千年,也未必能守候他的到來。如未雨小姐有朝一日,能悟透因果,縱是成為仙帝,都不足為奇的。」
「因果…五百年回眸,換不回他的憐惜麼…」澹臺未雨心頭忽然一痛,她好似有著什麼傷感的往事…
誠然,若沒有故事,一個女子如何會偏愛飲酒呢?
「因果之上,你猜我,看到了什麼…」
寧凡輕輕一嘆,他本不欲再點撥,只是看到澹臺未雨難怪的表情,心中忽而一空,接著又言語,試圖引開她的注意,打消她的傷心。
「因果之上,還能有什麼?」未雨恍然道,她已經無法理解那深奧的至理。
「醉生夢死…飲是醉的因,醉是夢的因,夢是醒的因,醒是再飲的因,若逆過來,便是果了…當你能看清因果,說明你悟了,當你看不清因果,分不清誰是誰的因時,你便徹悟。因果之上,是輪迴,世間萬物,皆在輪迴之中,逃不出,走不掉。我不是你的因,你也不是我的果,有些感情,一生一世也未必能說清。一切,亦如正魔。」
寧凡言罷,抱拳一禮,走出竹樓。
他看透澹臺未雨的心思,甚至看破未雨要送他什麼。
一部功法,一部名為《慾海回頭》的神魔功法,這功法的效果,是滋補男子元陽。
避免採補太多女子留下隱患,有傷根基,在廢除雙修功法之時,可逐漸補齊男子缺損的元陽。
是,廢除!修煉此術,需要廢除陰陽變。
這功法,是澹臺世家的秘術,不容隨便交與外人。若寧凡受了未雨功法,則會連累她被家族責罰。
未雨取出這功法,自是希望寧凡廢除魔功、重返正道的。
而寧凡最後一句『一切,亦如正魔』,自是點醒未雨,正道功法,魔道功法,本就沒有區別,何苦執著?
錯的不是陰陽變,錯的是使用者,只要寧凡問心無愧,修煉陰陽變,採補天下女子,又待如何!
澹臺未雨是一番好意,但寧凡,不會接受。
「他看穿了一切…」未雨苦笑,將取出一半的功法放回儲物袋,心頭一嘆。
若是寧凡就此回頭,或許,她能幫寧凡入正道,換一個大好前程。
可惜…但未雨不知道,她為何會為寧凡可惜。
她第一次被一個男子…折服…
「還會見麼…」幽幽一嘆,一絲從未有過的空落心情,湧上身心。
澹臺未雨,竟會為一個男子嘆氣,這太不正常了,若傳出去,恐怕比寧凡打敗了西門夜還要驚人吧?
…
竹青宮中,寧凡給曹康留下些許丹藥之後,告辭離去。
他與此人僅有一面之緣,今日起,緣盡於此。
一步邁出,離開竹青宮,下一步,出現在一片無人的海面。
寧凡望著空蕩蕩的海面,始終沉默,一站便是三日三夜。
三日過去,海面之上,那空無一人的地方,終於現出一個白衣文士,冷漠的表情,不苟言笑,卻對寧凡贊了一句。
「你的悟性很高。定力,亦不錯。」
此人稱讚寧凡悟性,自是從頭到尾聽到了寧凡道悟。
此人誇獎寧凡定力不錯,是因為寧凡三日之中,不發一言,一直等到文士現身。
「前輩是誰?」
「雲。」那人只說一字,卻立刻讓寧凡面色一變。
此人修為,他看不透,此人給他的壓迫感,堪比涅皇!
此人一個雲字,立刻讓寧凡回想起離開遺世塔時獲得的玉帖。
「受我考驗,可得尊老令。——雲」
寧凡目光一凜。
這白衣文士,赫然竟是雨殿前來考驗自己的碎虛老怪!
幾乎一個片刻,寧凡一抖鼎爐環,取出一個古舊的儲物袋。
那個儲物袋,被拋棄在鼎爐環百萬空間的最角落之處,很久很久了。
那個儲物袋中,有著寧凡目前為止的最大底牌…散魔!
寧凡曾經猜測,他若突破化神巔峰,憑藉種種手段,可勉強控制散魔一二。
但實話說,他並沒有十足把握,化神巔峰必定控制散魔。
化神巔峰之時開啟儲物袋,實則是一場賭注。
若控制成功,則他從今便有了縱橫雨界的實力。
若控制失敗,他身死於此,道消人亡。
除非有足夠讓他心動的機緣,否則他不會賭。
面對白衣文士,寧凡卻不得不賭。
若此人對他圖謀不軌,他雖是會打開儲物袋,放出散魔,與之一戰!
縱然是死,也要…同歸於盡!
「你那儲物袋中,似乎有什麼了不得的東西。」白衣文士點點頭,又搖搖頭。
「我若想殺你,你已死,我在五日前,便來遺世塔,留下玉帖…你應該知道那意味著什麼。」
白衣文士的話,不言而喻。
五日前,寧凡還在昏睡,還需要北小蠻照顧。
那時候的寧凡,沒有任何護身手段,白衣文士只要願意,捏死他輕而易舉。
他沒有殺寧凡,就不會殺寧凡,這點道力,寧凡懂。
收起散魔儲物袋,寧凡目光淡淡掃向白衣文士,抱拳一禮,「敢問前輩想要如何考驗我?」
「你很懂酒?」
「略知一二。」寧凡沒有自謙,亦沒有自傲。
「聽你之前的長談,確實懂的不少。不過我不喜歡廢話,是否懂酒,我從來只看一個標準,那就是…能喝多少!」
雲天決一拍儲物袋,一道劍光****而出,化作一道劍舟。
他降落舟上,揚起風帆,再次一拍儲物袋,其中靈酒堆積如山,皆是竹青宮之物。
在寧凡與未雨高談闊論之時,此人竟搬空了竹青宮的酒窖!
「與我一飲。」
「晚輩可否理解成,這是前輩對晚輩的考驗?」
「隨你怎麼想。」
寧凡降落劍舟,雲天決亦是端坐,竟是對飲起來,彼此皆是默默無言,似沒有什麼共同語言。
然而這二人對坐相飲,卻又毫無違和之感。
雲天決眉頭皺的更深,他不明白,以自己孤僻的個性,為何會與有個陌生小輩飲酒。
只是他並不排斥這種感覺。
「你若醉了,考驗便失敗。」雲天決冷冷道。
「我,不會醉!」寧凡自信一笑,這個笑容讓雲天決一怔。
這個笑容,他仿佛在一個女子臉上見過,很熟悉,又很陌生。
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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