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4章 無量山之劫（上）
時空在這一刻宛若凍結。
濃郁到極致的黑色惡意中，御劍仙人闖了進來。
那人離得很近。
漢鍾離，曹國舅，垂死掙扎的鐵拐李，奄奄一息的藍采和幾乎就在他的眼前。
可咫尺一步卻又好似天涯。
林動甚至能看清那御劍仙人臉上慍怒的神情。
「呂洞賓，你來晚了啊。」
林動心情戲謔，一眼認出對方身份。
呂洞賓的個子高瘦，劍眉星眸，兩鬢刀裁，鼻如懸膽，頭戴一頂九陽巾。
一襲青袍挺直得好似一柄青鋒神劍。
長得比林動還要英俊，眸蘊神采的男人就不多介紹了。
總之，呂洞賓來晚了一步。
純陽仙法，聖人之下皆可算到，可縱然算到了又如何？
晚了一步，始終是晚了一步。
濃郁到極致的黑色中，一道極致的刀光筆直落下。
生死時刻，鐵拐李雙眸中有神芒暴射，腰間葫蘆飛到胸前。
漢鍾離芭蕉扇朝前抵擋，可還沒來得及變大，刀光已經轟擊上來。
然後……漢鍾離斷臂，鐵拐李碎了酒壺，狀態全滿的曹國舅與奄奄一息的藍采和被刀光徹底抹除，就是幾乎元神俱滅的那種抹除。
八仙之中以曹國舅成道最晚，實力最弱，不過是堪堪真仙的地步。
是以，狀態無損的情況下。
曹國舅也沒逃過這一劫難。
當初，王靈官見識到林動這一刀，那是不顧一切地抽身就走，也險些沒被斬死。
而此刻八仙，算是真正意義上見識到了蚩尤刀術的恐怖。
玉皇大帝成道之後，上位第一件事情就是把蚩尤刀術七大限給封存起來。
玉帝老頭聞聽七大限再次現世，明明積雷山一役都快要贏了，卻不得不下令撤兵都是因為現在這個原因。
這是真正意義上能把仙人除名的頂級神通。
刀光崩摧一切。
時空凍結的一刻。
呂洞賓眼睜睜看著八仙之中，其餘四人，死得死，傷得傷。
他一手捂住胸口，難以言說的悲哀與心悸席捲向元神……
某人桀桀怪笑中，呂洞賓臉色爬上一抹頹敗。
大袖一甩，青蛇飛出。
三十尺為蛇。
六十尺曰蟒。
九百尺蛟龍！
一袖蛟龍狠狠撞擊到林動身上，呂洞賓赫然掙脫開了蚩尤刀術時空凍結的束縛。
然而，晚一步，那就是會讓足以抱憾終身之事發生。
林動此刻舊力已去，新力未生，硬生生抗了呂洞賓一擊，一袖青龍的殺傷力幾乎吃滿。
他身上法力交織的衣袍被轟了個稀爛，淡淡的藍色電光與紫色火焰纏繞在周圍。
噗。
林動抹了一把嘴角，張口吐出一口紫色的餘燼。
他臉色相當平靜，雙目中隱隱還有一份得手後的快意。
林動順勢從天空跌落，背上一雙黑色羽翼撐開，足足一丈多長的翅膀，凌雲翼撲扇。
「別了，呂兄。」
他甚至有興趣提醒對方，下一刻，劃破長空而去。
占了便宜就走，林動自然會得意。
而呂洞賓這個時候，也不可能追擊他，除非對方不顧鐵拐李，漢鍾離的死活。
蚩尤刀術的傷勢可不像外表呈現的那樣簡單。
自始至終化散不開的黑色刀光都盤踞在漢鍾離斷臂處。
漢鍾離斷掉的手臂就是那隻持芭蕉扇的大手，如果任由刀意侵蝕。
那麼，漢鍾離的元神也會在短短几個時辰中崩潰。
鐵拐李倒也不愧為八仙之首，仗著本命法寶破碎，用裝著酒泉星水的葫蘆，垂死掙扎之際，還硬吃下林動一刀。
鐵拐李不會元神崩滅，但是道行下跌是必然。
被打回真仙境界都算是輕的，運氣不好，跌回地仙也不是沒可能。
呂洞賓智商但凡是正常一點，這種時刻，必然是帶著剩下兩人，去往老君兜率宮，或者安天大會上求救。
事實上。
呂洞賓果然不是一個瘋子。
再三權衡利弊，呂洞賓一手攙扶鐵拐李，一手托舉漢鍾離，順勢一勾指頭，把藍采和，曹國舅消失在即的兩縷真靈給收入葫蘆，然後化作一道碧青劍光，向安天大會飛去。
八仙，八仙這是成道之數。
亦象徵人間八卦，八仙若是不全，呂洞賓這一輪迴，也沒可能再進一步。
往後千年，要麼轉世重修，要麼道行步步倒退。
這兩種結果無論是哪一種，都是呂洞賓無法接受的。
……
不知不覺，安天大會已經接近尾聲。
有資格入座的仙官，大差不差來了七八層，玉皇大帝號召力還是在的。
不過，讓玉帝老頭神情陰鬱的一點是——水鏡之中，八仙被斬的畫面。
凶威赫赫的魔頭，林元覺一刀下去，八仙除名兩個。
另外兩個重傷幾欲死去。
上洞八仙可是天庭的上位尊神。
天仙層次都有兩個，卻是險些被斬殺一半。
林動當時斬出那一刀，直接讓玉皇大帝捏碎了自家的杯子，瓷杯被扣下一個環兒來。
一眾仙家無一不是神情驚駭。
轟轟。
又是兩聲巨響，安天大會的門被推開。
呂洞賓扶著滿身濃鬱血腥的鐵拐李入場。
至於漢鍾離，在半路上被太上老君的仙鶴調走。
那一位白鶴論及輩分，呂洞賓還得稱呼其一聲師叔。
「鍾離傷了元神，我先帶他去醫治。至於鐵拐李道行跌落，要去找觀音菩薩借一元重水中的先天水精，或者你去安天大會，找嫦娥仙子，她有法子救人，要快。」
說罷，白鶴仙叼著漢鍾離振翅飛走。
呂洞賓顧不得規矩一頭撞入安天大會。
他環顧會場，席位坐了七八成，不過，立在玉帝老兒身邊的嫦娥仙子，呂洞賓還是一眼瞧見。
他總能在人群中看見最美的女人。
不待呂洞賓說話，「你先下去坐著，月娥，你與鐵拐李療傷。」玉帝陰沉著臉命令道。
老頭子火氣很大，好好的一場慶功宴，竟然被搞得顏面盡失。
魔頭肆虐斬殺仙人，天庭尊嚴何在？
可謂是萬古先河未開之事。
上一次，仙魔亂戰，還是洪荒末期的封神劫難。
但是那時候，戰爭烈度，也不及此刻。
再怎麼廝殺，仙人都有一縷神魂飛入封神榜。
真論起來，得是巫妖兩族之爭，才有這種強度。
動不動就元神崩滅，大巫化作山海，還血肉於世間。
天妖除名，妖靈化為元氣歸還天地。
而玉帝老頭子也是在那個時候開始籌謀上位。
是以，玉皇大帝對林動斬殺神佛的事情無比地敏感。
這是恐怖魔劫將升起的徵兆。
是帝位可能不穩定的徵兆。
「諾。」
呂洞賓與嫦娥仙子同時應命。
嫦娥仙子雪白的手腕輕輕一抬，食指輕點，鐵拐李就化作一道金光收入她手中淨月瓶內。
這玩意兒效果與羊脂玉淨瓶正好相反。
羊脂玉淨瓶貼上道符，就能讓人一時三刻化為濃水。
而淨月瓶則是溫養之用。
呂洞賓沖嫦娥點了點頭，嫦娥莞爾一笑，兩人眉目交流一番，呂洞賓才不徐不疾地找其他位置。
很快，他就盯上了一個傢伙。
安天大會的席位，越是往上走，也就越滿。
呂洞賓虎著臉徑直走向真武大帝下首位，龜蛇二將旁邊。
「勞煩，你們二位讓一讓。」
呂洞賓面無表情地說道。
龜將丈許來高，一身肌肉高高隆起，上面布著七八道乂字形褐色的刀疤，看上去既恐怖又彪悍。
而蛇將則是矗立在龜將背後。
這兩位尊神，龜蛇一體算是奪下前排的一個座位，安天會有了名頭。
真武大帝蠟黃的臉色，不興波瀾，搖手一招，示意龜蛇二將把位置讓出……真武，這位神尊，本是道門北極四聖居末。
上位不怎麼光彩，不過，戰績卻是實打實的。
正兒八經能力人。
只是與呂洞賓確實有宿怨。
真武上位史，無外乎一部黑幫大佬發家史。
其手下拋開龜蛇二將之外，幾乎全是牛鬼蛇神。
按照道門的算法，正常修煉位列仙班的神將幾乎沒有。
不能說十成十，可是真武麾下將帥，八成，九成，都是魔頭，魔王，魔君等再就業。
道門的符籙體系，北帝一系的咒語，因此也是律令最為嚴苛的。
修持符籙的道人，若是持身不正。
那麼，夢中被鬼神鞭打也是常有的事情。
呂洞賓面無表情地神色，以及那種淡漠的態度，無疑深深刺入了龜將的心頭。
龜將漲紅了臉，一身血氣似都朝頭頂上涌。
而其面前的呂洞賓，明明比龜將矮小，可鬼將依舊覺得自己被其居高臨下地俯瞰，蔑視著……明明同為天仙，那種來自上位天神的壓迫，卻是濃厚到讓其喘不過氣。
「……」
呂洞賓這是故意折損真武大帝面子。
真武能忍，龜將卻不見得能夠忍受。
最終蛇將拉扯其一把，龜將默默起身，走向別處。
而真武大帝見呂洞賓落座，那張蠟黃的臉龐，無喜無悲，更沒有一絲尷尬，光是這份氣度就配得上其如今的成就。
最上席的紫微眼神玩味，越發看好真武，而玉帝老頭渾然沒看見這一幕。
「下面繼續說正題，剛才講到發兵無量山，諸位仙家，可有異議？」
玉帝老頭身邊的哪吒，作為心腹出言問道。
「無。我等勢必剿滅無量山。」
下方列席中一個個仙人表決說道。
玉皇大帝眼神瞥向勾陳，勾陳帝君攤了攤手，「看我作甚，玉皇決策英明，不過我天外天卻是抽不出手來，不如問問紫微？」
紫微大帝緩緩點頭，贊同道：「玉皇說了就行，您說怎麼辦就怎麼辦，後續，如果天庭人手不夠，我斗部亦能派遣星君下凡。勢誅魔頭。」
紫微大帝承諾道。
「玉皇聖明。」
真武抱拳道。
總之，在一眾天界大佬的決策下，似乎覆滅無量山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
卻說林動也沒想到，自己不過是去天上溜達一圈，結果搞出現在模樣。
他最初的想法。
不過是把到處搞事情的迦樓羅給滅了。
如果可以的話。
順勢看一看，有沒有可能救出牛魔王。
當然，這種事兒說實話很難。
天界到處都是大佬，天仙層次尚且不足以縱橫。
林動也是起著有棗沒棗摟一竿子的心思，反正碰一碰運氣。
結果沒想到迦樓羅確實是有點東西。
那金翅大鵬雕，頗有幾分知己知彼的意思，成功暗算了林動一把。
林動誅殺八仙中的曹國舅，藍采和之後，實在是暢快了一番，心頭舒暢，念頭通達。
可問題也來了，玉帝直接把他視為了眼中釘，肉中刺。
不除不快！
而林動這頭，殺了人，自然也不敢瞎去湊熱鬧。
一個不好被上界天神圍攻，那可就麻煩。
正所謂雙拳難敵四手，數個真仙結陣就能與林動掰一掰手腕。
天仙層次，數人合力，圍困死林動也不是沒可能。
更何況，天庭隨時能把靈山世尊，准聖級別的第一高手招來。
是以，林動就打算打道回府。
天上的那頭老牛，他倒是想救，可也是沒個辦法，只能讓其自求多福。
天界三十三層，林動從天河一頭墜落。
雙翅一振，渾若飛流直下似的，這一地界應是叫做什勞子花園天來著。
花園天有個王國，叫什勞子歡喜國來著。
反正是彌勒執掌，林動也沒怎麼多想。
他就一頭降落在此。
沒別的緣故。
就是因為有些口渴，莫名地口渴。
但是這會兒林動泥丸宮中三屍神卻是無動於衷，也沒個反應，完全忽略了異常現象。
歡喜國早上下了一場小雨。
不是所有的國都有大唐那樣大。
天界中有的一國不及一棵老槐樹，而有的小國則是能被裝入一碗水中。
彌勒執掌的這個國度，放在大唐差不多是一座小城面積。
城門口。
腳步落下去，還能扯出一片黃泥。
街頭巷尾到處是無家可歸的百姓，這些人縱目大耳，畏畏縮縮地在寒風中縮成一團，懷裡抱著佛像。
明明已經餓得瘦骨嶙峋，眼神卻又是一片狂熱。
林動可沒什麼救世主的心思，只想著喝了水就快些離開。
他當即找了個挑擔的攤位坐下，「來一碗清水。」林動意念一動，傳遞自己的意志。
那圍裙攤主當即點頭應是，從棚子裡取出茶壺來。
林動放了一錠金子在桌上，黃金這東西，佛門可以拿來鍍金身，道門可以拿來煉丹。
本是上古星辰殘骸所化，四海通用。
諸天萬界，無論是什麼地方都收。
正值此時。
「小哥，來，擠一擠。」
一道滄桑的聲音驀地傳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