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3章 一葉知秋
質地粗糙的沙礫吹來，又噼里啪啦地落下，林動面前似有一道無形屏障把風沙給擋住。♖👤 ❻９𝔰нǗx.𝐂Ⓞм ♔😾
滾滾的沙風吹過，掀開驢車上的粗布。
血腥氣撲得一下撞到人跟前，斷手，斷足，腐爛的大腿，滿是血污的頭顱，數具殘破不堪的屍體，撞入眼帘。
「唉！走開，走開，別礙著我們做生意啊。」
店家小二正在驅趕一老一少兩個和尚。
老和尚白眉白須，耳垂長得嚇人，小和尚臉頰髒兮兮，笑起來應該還有酒窩，不過……林動目光一凝，注意到小和尚的眉鋒，很犀利的，像刀子像劍，開了刃立即就能見血那種。
一葉知秋臉色一冷，下一刻，噗呲一聲悶響，巨大的劍鞘徑直撞到光頭的臉上。
繡衣衛頭領，身量八尺多高的光頭，舉刀就殺來。
十方和尚拳頭攥得更緊，手臂上血管清晰可見，如此炸裂的一幕，引得十方小和尚雙目赤紅，隱隱似有什麼要炸開了一樣。
一灰袍長衫老者，迎上前來，拱手抱了抱拳說道。
老和尚口中宣揚而出的佛號與繡衣衛的慘叫聲，齊齊響起。
小和尚緊了緊拳頭，捏碎了手裡的念珠。
「有幾斤上幾斤，統統放我這兒。」
客棧老闆，小二連忙躲難，小和尚十方的臉上不見半分的畏懼。
「這樣啊。」
「阿彌陀佛，見過諸位施主，貧僧有禮了。」
「不識好歹。」
「無間是地獄，有間可是人間？」
寂靜而荒涼的土地上挖出幾個大坑。
「閣下是什麼人，竟敢與我們繡衣衛作對？」
灰掌柜再一拱手施禮。
正此時，一雙白玉般的大手朝下蓋住了十方的眼睛。
「他不是！」
老和尚又宣揚了一聲佛號道。
林動這才慢慢抬眼過去。
「可不好對付，鍋耳朵怕是燙手得很。」
一旁的銀鈴兒意有所指地說，說完還大有深意地盯了掌柜一眼。
繡衣衛神色兇惡道。
十根指骨捏得咯咯作響。
林動眉頭一壓，神色慍怒道。
「先生。」
客棧中，有些江湖人士眼尖，當即大叫了起來。
轟！
一道爆裂的聲音響徹在空中。
「抓逃犯了。」
轟隆隆的馬蹄聲響起。
一連串的鐵飛鏢釘入大劍俠客腳邊，留下一連串密集的孔洞，顯然那些燕子鏢是打入了地坑深處。
嗖嗖嗖。
這個客棧也夠怪，名字叫做——無間客棧。
在一眾喧囂聲中，林動帶著王仙兒，銀鈴兒，寧采臣落座，不一會兒，幾碗素麵，端上來。
林動微微點頭，卻沒多說什麼。
林動一行人下馬車時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巴拉巴拉一通，聽得林動眼皮直打跳，「世界上竟然還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林動心裡嘆服，今兒總算見到一個奇葩。
阿彌陀佛！
啊啊！
渾濁的天際下，那些煙火格外絢麗。
坐在林動旁邊的寧采臣臉色不虞小聲嘀咕道。
店小二一聲應下，連忙又去裡屋呼喚灶台。
人還沒走進客棧，聲音就遠遠傳來。
而孔雀羽的煙火就是繡衣衛出行的信號。
緊隨著而來就是繡衣衛的高呼，以及咚咚咚的鑼鼓躁動。
書院一眾學子，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了看。
繡衣衛桀桀怪笑，刀子抵住路人的脖子。
「是繡衣衛，繡衣衛來了！」
於是乎，馬文才只當這新來的書院先生沒什麼錢財，「沒事兒，先生，今兒這頓我請客。」說罷，一錠銀子拍在桌上，張口一連向店家要了六七樣大葷，而且是書院一行人每桌都有。
灰掌柜面色不變，笑呵呵應下。
一旁的王仙兒驚呼了一聲，原來竟是有人動作比朱仲更快。
有人嚇唬得連連擺手，口齒囫圇不清。
大劍俠客神情剽悍，如虎撲羊群，幾下就把繡衣衛給打了出去。
客棧外面，那個繡衣衛，抓住路人對比手上的畫像道：「我看你就是傅家的亂黨。」
十方終究是站了出來，忍不住喊話道。
周遭傳來一群繡衣衛活見鬼般的大叫。
無頂山一帶已經屬於南理邊界，讓這些江湖人士沒有想到的是，護國法丈居然把手伸到了這等地方。
酒字旗幟招展的客棧前，一老一少兩個和尚正與店家爭吵。
「嘿嘿嘿，你不是？你說不是就不是？沒有二兩銀子，我看你就是！」
天地昏黃，給客棧亦是鍍上了一層厚重的黃褐色，讓人感到奇異的一點就是整個三層樓的客棧，地基竟是褶皺歪斜。
「喂，不會影響你們做生意的，我們只是討口水喝。再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借你們一把鐵鍬，能給他們葬一葬，留個轉世之機，積陰德的。」
林動招呼了一聲，示意讓這小子出手。
「阿彌陀佛，出家人不得動忿怒之火。」
好重的力道！
一葉知秋腳下一蹬，地磚龜裂，身形撲殺而上。
形似惡鬼的暴徒被沒有出鞘的寶劍一掃，砰砰砰！卻是一擊飛出五六人。
旁邊的寧采臣，肉體凡胎，不明所以，卻是筷子一搭，打算去夾一片滷牛肉來嘗嘗。
「有的吃就不錯，哪兒來這麼多廢話，要吃你自己點咯。」
能夠被選入五龍書院，豈有庸才。
老和尚帶著小和尚踏入客棧來向林動等人道謝，道謝的原因，自然是因為書院這幫學生幫著他們挖土埋屍。
正值此時。
那掌柜又道。
他們幾人坐另一張桌子。
霎時間，血光迸濺，半張臉都陷入了顱骨。
「駐店好啊，駐店咱們才發利市。」
「對，抓了他們領賞。」
店小二說完，放下吃食就走。
「不是，我……」
「可是師父……」
一旁朱孝廉，那張白淨的臉龐頓時耷拉了下來。
「朱仲！」
老和尚嘆氣，一副悲天憫人模樣。
「諸位，老朽姓灰，是此店的掌柜，可以保證一點那就是翻遍整個太平鎮，我們家都是條件最好的。若是要下榻的話，尚且還有幾間上房。」
「上幾碗素麵就是，我們口淡。」
「唉。」
百米的距離之一瞬，大劍斬過，人頭飛舞！
鮮血的紅撞入眼帘，腥臭氣息瀰漫開來。
「這位爺，您到底是要幾斤肉來著？」
「好好好。」
「打擾大爺我吃酒。」
馬廄破爛，屋頂上還站著身穿短褐的木匠，拿著錘頭，釘子修修補補。
樓體似乎發生過坍塌，院子裡一大塊石頭，半截埋入地中。
「啊？」
店小二眉頭一皺，轉身就入店去拿棍子。
普渡慈航掌控了南理的朝局，而曾經拱衛皇室的繡衣衛也就成了那位護國法丈打壓敵對之臣最好的工具。
林動輕輕呢喃。
「大師好啊，怎麼稱呼。」
林動微微一笑問道。
說罷，林動也不再理會這掌柜，而是轉身一拍馬文才肩膀，吩咐道：「你們幾個，去幫那個小和尚一起把死人葬了。」
「這位爺，前幾日鬧了場地震，那無頂山上巨石滾落下來，傷了不少人，我們客棧也被搞成現在這個模樣。」
不管長什麼樣，繡衣衛直接抓住路上行人的臉與畫像對比，但凡是三分掛靠，就拿鐐銬給拷起來。
匾額中間缺出一道口子，字跡斑駁，好似被風蝕過上百年似的。
白眉老僧重重嘆了一口氣。
刀鋒一揚，繡衣衛怒目而視。
「哼！老子看你們也是亂黨，故意作禿驢的打扮，好以此矇混過關，正好抓了你們去領賞錢。」
「是書院裡的學生，感覺好有錢啊。」
白眉和尚口誦佛號。
一群如狼似虎的繡衣衛循聲望來。
「抓逃犯了。」
朱孝廉幾個幫著老和尚，小和尚大差不差地埋完屍首，回來吃點東西。
「啊啊啊！」
啪。
林動敲了一下桌子。
「他！」
「剃了不就沒嘛！他分明就是傅家亂黨。」
「不知死活的東西。」
白雲老和尚叫了一聲。
「我不是啊，我不是啊！」
王仙兒口是心非道，臉色卻是略有兩分凝重。
那小二哥氣勢洶洶地過來。
正此時。
朱仲聞言，腳一勾，抄起鐵棍正要衝下。
「人都沒齊，你動什麼筷子，禮儀學到哪裡去了？」
「咱們家酒肉一定管夠，不夠吃的話，現宰一頭牛來，也是來得及的。」
「小二，切幾斤牛肉來，再上兩壇好酒，一隻肥雞。」
「貧僧法號白雲，特來向諸位施主道謝，施主仁義替死魂安葬，冥冥中當有神鬼庇佑。只有一點，此地頗為險惡，還望施主速速離開。」
銀鈴兒冷笑不已。
哼。
「一個人就要幾斤肉，他吃得完嗎？再說，他都吃完了，我們吃什麼？」
舉著明晃晃刀子的繡衣衛，眼睛裡充滿血絲，如虎狼般在街道上橫衝直撞。
一聲佛號響起。
呃，馬文才除外，反正都是比較厲害的人物，朱仲幾個卻是沒看出什麼不妥。
此人作江湖客打扮，大白天戴著斗笠，緩步行來大喊了一聲。
候在不遠處的小二哥卻是不樂意了，「大小兩頭禿驢，你們這是在說什麼話，不過是不讓你等討要齋飯罷了，竟無故壞我等生意。」
「這些馬車是誰的？」
客棧外面的鐵鍬聲，漸漸小了。
呼呼。
林動隨口說道。
林動扭頭掃了一眼，客棧窗戶大開，外面天邊一角，一朵孔雀羽模樣的煙花綻放開來。
客棧小二本欲找小和尚分說一二，卻見那和尚自覺地扯著拉屍的驢車走開，外面又有生意上門，剛才還陰沉的臉色卻是換了個雨過天晴的模樣。
他左眼有光暗曼陀羅的根本印，能看破虛妄，辨別善惡，眼前這個白眉僧身上有佛性，其背後隱隱約約一圈金色佛光，想來必定是個好的。
店小二手裡拎著擀麵棍子，從後院出來。
正值此時。
窸窸窣窣，客棧二層，窗戶縫隙微微打開，一雙又一雙眼睛注視著外面行人，林動耳朵微動，把周遭各種聲音都收了進去。
那惡氣森森的眸子，在客棧中一群人身上打轉，最終又落在老和尚，小和尚身上。
「這腌臢潑才，休逞口齒之快！」
十方忍不住喊道，隔了半條街，小和尚眼力卻是極好，能夠清清楚楚看清那通緝令上的畫像。
銀鈴兒眉頭一壓，這神情，這動作與林動生氣時至少也有七八成像，可以說是學了個惟妙惟肖。
「幾位請。」
灰掌柜臉色變了變，正欲開口，卻聽林動言道：「好啊，那就來幾間上房。」
「阿彌陀佛，十方，莫要與他們起爭執，我們還是走吧。」
坐林動對面的王仙兒用腳輕輕踢了踢林動，似在問他有什麼打算。
「這個有點像。」
這小子過慣了少爺日子，他的老子馬俊升本是地方太守，如今又調入了戶部，其家財成幾何倍數地增長，區區素麵怎麼能打發得了……
小和尚沖那店小二叫嚷道。
灰掌柜做了個邀請手勢。
一個又一個的繡衣衛叫囂起來。
白雲和尚說了一句，卻是來此提醒林動等人。
除了肆意打擊異己外，繡衣衛本身也藉助護國法丈賜下的權力，大肆收刮，搞得整個國家民不聊生。
「十方。」
客棧中，那個叫了好幾斤牛肉的俠客，已經直撲了上去，正面迎向那批繡衣衛。
朱仲瞧見普普通通的麵食倒也沒見挑剔，馬文才卻是有幾分不爽利了，他擦了擦額頭汗珠問道：「先生，我們才幹完體力活，就吃點素麵啊？一點油葷也無？」
「唉。」
「瞧著你們是書院學生，這碟牛肉是我們家掌柜送的。」
「兀那小禿賊，你說不是就不是？」
「他臉上沒有鬍子，你們畫上那人有鬍子啊。」
「怎麼，不樂意啊？我帶你們出來，可不是遊山玩水，而是考察世情，不去做，你們怎麼感受得到如今『世道』二字的酷烈。」
「啊。」
正值此時，一個負大劍的男人路過。
口哨聲，接連不斷，烏泱泱一群人沖入客棧。
「你喜歡吃呀，那伱吃牛肉好了。」
朱孝廉還想說點什麼。
負大劍的男人順勢放下頭頂的斗笠，豪邁說道。
「我積你大爺。」
光頭的腦袋慘不忍睹，骨頭渣子，血肉碎了一地，身子朝後倒下，自始至終，那柄劍鞘都插在他的頭上。
大劍俠客撣了撣頭髮，劍扛於肩頭，一腳踩踏在木凳上，張揚說道：「老子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乃是涼風有幸，秋月無邊，虧我思嬌，情緒好比度日如年的好男子，雖不是玉樹臨風，瀟灑倜儻，但又有天下第一，廣闊胸襟加強健的臂彎——吾名，一葉知秋！」
「那兩和尚也不錯……」
「這個不像。」
朱仲在其背後一推，噗，朱孝廉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回頭狠狠瞪了朱仲一眼，又見朱仲面相兇惡，他卻是不敢再說些什麼。
一個身量頗為高大的光頭漢子，手中操持雙刀，對著大劍俠客怒目而視，其人鼻孔上掛著鐵環，說話時，鐵環叮鈴鈴作響。
噠噠。
此人生得濃眉大眼，英氣十足。
「哇，這麼好。」
林動的目光頓了頓，在匾額上停留了一會兒，隨即下移。
銀鈴兒性子促狹故意把牛肉推到王仙兒面前，差點沒讓王仙兒反胃吐出酸水來。
「走吧。」
「好勒。」
聽白雲大師如此一說自是要問問緣由。
「師父。」
小和尚叫了一聲，語氣里有幾分不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