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0章 過河
「讓我過去！過去！」
「過河。」
「過河。」
……
一聲聲呼喚縹緲不定，又響徹在耳邊。
凝神細聽，一道道聲浪之中，飽含男女老少之音，嗓音粗細各異，層層迭迭撞入耳朵，化作一股冰冷的浪潮讓人心神俱寒。
「你妹的，這是什麼鬼地方？」
林動眉頭一壓，煞氣透體而出，四面都是蒼茫的黃霧。
霧氣中影影綽綽透著人的影子，身後似有不長眼的伸手就來推。
「滾！」
林動一聲厲喝，如舌綻春雷。
他修為日深，一怒之下，霧氣蕩滌開來，鬼影收縮變化，直接扭曲了起來。
林動眼尖，扭頭一望，能瞧見那扭曲的霧氣之中，透著一張模糊的臉頰。
半透明的黃霧，朦朦朧朧，其中應是藏了一張男人的臉，面孔森白，尖牙銳利。
瞧其裝束，交領長袍與明人相差甚遠。
明朝的服裝仿漢朝圓領袍直裰比較多，由此可以判斷，絕不是明廷時期的陰間。
那男子與林動打個對視，本來直勾勾的目光竟泛起了一絲神采。
「過，過河……」
他口中嘀咕道，林動還沒來得及細問，一股無盡的衝擊力湧來，似乎此方天地又有著某種特殊的規則。
哪怕是身為地仙佼佼者的林動也被這股衝擊力，簇擁著前行。
而他的耳邊迴蕩的是一聲又一聲蒼茫的呼喚。
「過河！」
「過河！」
正所謂無霧不成鬼，有霧鬼即來。
林動的經歷，大大小小的怪異事情不知見了多少，心裡當即就明白過來，這是到了幽冥鬼界。
萬千陰魂欲過河，那要過的河必定是奈何橋下的黃泉了，貌似這是踏入陰曹地府的節奏。
自神道修行開始，早在上上個世界，清廷當政的時期，林動就清楚一件事情。
那就是幽冥鬼界很大，更甚天界。
流傳於世俗口中的陰曹地府僅僅只是鬼界，抑或說是陰間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比如在鬼界之中泰山神系有泰山神系的地盤，其號酆都。
而紂絕陰六天大魔王，六天故鬼亦有六天故鬼的國都，其號陰景天國。
陰景天國有多大？
一度還招來元始天尊一紙號令，派陰天子率兵攻伐。
另外如同佛門之中的地藏王菩薩，道門的太乙救苦天尊，都各自規劃出一片土地。
哪怕是閻王爺執掌的地府，亦分化出大大小小十方鬼帝，鬼王。
這些大大小小的宮殿，城池秩序森嚴，井井有條，各自又有著各自的規矩。
但最大的還是廣袤無際的陰土。
這些陰土當中，一部分被上古時期的大荒妖魔，鬼神，野獸所占據。
但是更多甚至沒被開發出來，除了無盡的陰氣之外，就是寸草不生的土壤。
萬千陰魂簇擁著前行，不消片刻，林動就聽到了滾滾的波濤之聲，霧氣散盡，一條大河橫亘在前面。
河水枯黃，透著沖天死氣，死氣把天際渲染成灰色。
而河水之中又有一顆顆起起伏伏的人頭。
無盡的頭顱，在黃泉之中翻滾，一顆顆死人腦袋，高唱著的，述說著的，儘是過河。
嗡嗡嗡的聲音匯聚起來，形成河流的咆哮，最終凝作一股震耳欲聾的問候。
「還不過河」
「還不過河！」
橋上架一道古樸石橋，密密麻麻的人影，從霧氣中走出，呆滯地踏上石橋。
那石橋一邊豎著一塊黑碑，其上寫著「奈何橋」的字樣，格外醒目。
「陰曹地府奈何橋？」
「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一個又一個念頭翻滾，林動沒再繼續前行，雙腳立地如紮根，任由萬千陰魂簇擁，他自是巍然不動。
「日月金輪，魔犼？」
林動記得很清楚。
林動與魔犼最終一戰，自身是徹底擊敗了魔犼，之後天門再現，功德金光如柱打在身上，傷勢恢復不說，一系列詞綴也獲得加強。
當然，不太妙的一點是——林動意識到，貌似自己在鬥戰時，把空間打穿了，形成的恐怖縫隙又把自身給拖入了另一個世界。
只是……
唯一讓林動意外的是第三個世界竟是幽冥鬼界，他倒是不怎麼畏懼，只不過下意識有幾分不習慣罷了。
正思忖著，砰砰砰，「什麼聲音？」林動勾下腦袋一看，河中飛出一顆黑乎乎的東西滾了過來，落在地上跳了幾下。
「小伙子，你怎麼還不過橋？」
「還不過橋！」
呵，原來竟是一顆死人頭。
黑乎乎如水草般的頭髮纏繞在腦袋上，一張臉慘白，說話之際，深陷的眼球，從眼眶中跳了出來，嘴唇血肉模糊，似被刀削過一般，卻又不住地開合。
透過血糊糊的縫隙，能夠看到兩顆森白且尖銳的牙齒。
「呸，晦氣。」
林動張口吐了一口唾沫，與此同時，周圍那石橋上，萬千的陰魂，忽地齊刷刷轉頭過來。
腦袋旋轉一百八十度，口中聲聲尖叫道：「還不過河！還不過河！」
萬千鬼魂齊齊咆哮，黃泉之中逐浪排空，攢積起來一顆又一顆的死人腦袋，竟組成了一隻巨大的手掌，對準林動猛地拍下。
「哈哈哈。」
林動嘴角一咧，沒見動怒，反倒是帶著譏諷的笑意。
「狗東西，老子這就來超度你們。」
他聲音一落，周身百竅噴出金紅的火焰。
火光中，林動的牙齒森白，神情尤為恐怖。
面容血腥猙獰的死人頭，被林動一腳碾碎，而那些優曇婆羅之火，宛若火龍朝著奈何橋上萬千陰魂掃去。
林動左手一掌拍出，交織的雷霆，形成一道巨大掌印撞在那隻恐怖的鬼手上面。
轟隆隆，血肉骨茬碎裂一地。
雷霆是天地正法，在絕望的尖叫聲中，巨大的鬼手被打得稀爛。
一道道圓滾滾的人頭破碎，黑色的血液飛濺，咸腥的血液氣味，瀰漫鼻尖。
林動順勢拔起鞋子，腳下是一攤粘連的紅絲，他正欲再拍出一掌，那些在空中亂飛的人頭，竟然違背物理規則的倒飛而去，再度滾落入黃泉水中。
而橋上的陰魂則是被金色的佛火點燃，一道道陰魂面容扭曲，本就是有形無質的身軀被火焰勾勒出來，形成一個個通明的火炬。
佛火在奈何橋上蔓延。
啊啊啊！
陰魂悽厲地吼叫，響徹在這片沒有星辰，不辨四野的天空。
那些鼓譟的，紛叫的陰魂，數以百計，千計，萬計地在烈火中哀嚎。
彼此推搡著，不斷後退，且與林動拉開距離。
儘管前方鬼潮湧動，可林動身前三丈，宛若生出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雷池，再無一道陰魂敢於靠近。
燃燒的陰魂，有一個算一個直往黃泉中撲去。
黃泉水剿滅佛火，奈何橋上逐漸復歸於平靜，只有那石碑上斑駁的黑血，在述說著剛才一切的真實。
【正在加載信息……】
【你發現了一件奇物「奈何橋」，該物件無法收束。你已經置身於幽冥鬼界之中，請儘快返回陽間，執行任務！】
【顯德七年，後周諸將發動陳橋兵變，擁立趙匡胤為帝，先行者·緊那羅降臨此界，目的……不可探查……你唯一的任務就是找到她！破壞神，請找到她，這是我唯一的懇求！如果你能完成，我將打開私人寶庫，任由你挑選與紫色詞綴價值相當的寶物——伱未曾見過的摯友，先行者·娑竭龍王。】
【我唯一能夠給你的提醒就是緊那羅必定存在於此界，在某一個地方，天界，陰間，陽間，總之，她必定是存在的。還有啊，你一定要小心，小心頭頂上那顆死兆星——先行者·娑竭龍王。】
……
猩紅的字幕從雕刻奈何橋名字的石碑上閃過，耳邊是一陣金屬摩擦似的沙啞聲音。
娑竭龍王，還有緊那羅，林動眉頭挑了挑一次性聽到兩個先行者的名字。
另外，那個什麼死兆星，感覺好麻煩的樣子？
總之，這一次的任務，可不簡單。
當然，獎勵也尤為豐厚。
最終獎勵的價值竟與紫色詞綴相當，對了，話說……林動想起，貌似在斬殺魔犼，完成消滅一百單八魔頭神的任務後，武庫還沒有給自己結算獎勵。
「是時機不合適嗎？」
林動仰頭望向那陰沉沉的天空，空中仍有腐爛的臭氣瀰漫。
武庫既然提醒我，讓我儘快返回陽間，那麼就一定有離開此地的辦法，我又該怎麼做呢？
環顧四周一圈，糾結了片刻，林動在到底要不要踏上奈何橋，陷入困頓，正值此時，一抹火紅的顏色，竟撞入了視線。
霧氣泛著淡淡的黃，透著死氣的泉水，亦是淡黃之色。
泉水中的頭顱，頭髮是黑色，蒼白的面頰是白色。
天地是灰色，地上的沙土是啞白，頭顱碎開流出的血則是黑色……總之，一切都是陰沉黯淡的冷色調，讓人暖不起來，可偏偏這個時候……
一抹楓葉的紅，撞進了視線。
一下子就把林動的興趣給奪了過去。
一葉輕舟泛於黃泉之上，撐杆的竟是一個女人，不像是傳說中的擺渡人。
因為這個女子身上穿著的竟是一襲紅色嫁衣。
紅色輕紗遮住嬌俏的面容，露出袖口的一截皓白手腕，膚如凝脂，兩條修長的大腿輕輕擺動著紅色紗裙，條條發梢勾勒成蛇形，在女人的腦後來回甩動。
女人顯然也望見了林動，紅色面紗下嘴角露出一抹嫵媚的笑意，高聳的胸脯不住抖動，惹得人心底痒痒。
「岸邊的阿哥，渡我一渡。」
身材極佳的女人嬌滴滴喚道。
密密麻麻的死人頭，順著黃泉水的衝擊，咬在輕舟之上。
一顆又一顆雙目通紅的腦袋，死死咬住船身。
哪怕女人手中長杆宛如利劍，每一次輕挑，就能射出丈長的劍氣，斬落絕大多數的死人腦袋，可依舊有鬼頭前仆後繼地銜接而來。
「阿哥……」
嬌滴滴的聲音再度響起，勾得林動遍體火熱。
「好妹妹，哥哥我來了。」
林動放聲大笑道，「吒！」張口噴出一道百丈虹光。
女人登時大吃一驚，誅邪神光帶著無可披靡的氣勢轟殺而去……視線中充斥的近乎都是赤色光華，女人本能就想下腰，虹光幾乎是擦著額頭而過。
轟隆隆。
黃泉之中，一條死人頭顱堆迭而起的大龍，被硬生生轟成漫天血污。
那一張張無比驚恐的人臉，本來是龍身上的鱗片，卻碎成了蹦躂得到處都是的殘渣。
女人身上紅色嫁衣被黑血腐蝕，露出大片大片白皙肌膚，雪白的肚臍上竟還鑲嵌有一枚紅色寶石，腰身帶著一枚巴掌大小的黑蓮印記。
「阿哥，你可是嚇死我了。」
女人手輕輕撫摸著心口道，那手指無意間划過，勾勒出的誘人形狀，讓林動心頭的火氣蹭蹭蹭地往上漲。
「你就說救沒救吧？」
林動站在岸邊反問。
女人望向林動眸子裡，異彩連連，她吃吃笑著道：「阿哥，光是剷除幾個黃泉水鬼，那可不夠，妹妹身後還跟著幾條惡犬。阿哥若是真有膽子渡我，妹妹一定銜草結環以報。」
林動掃了一眼黃泉水，又掃了一眼輕舟上的女人。
他想著自己如今舉目無援，當即大手憑空一抓，空中升起一股無儔的吸力，把那嫁衣女子攝了過來。
軟香溫玉入懷，讓林動感受到了一陣久違的悸動。
女人身軀的溫度與這冰冷，潮濕，灰白不清的陰間格格不入。
林動下意識捏了捏，滿手的滑膩，與孤月差不多，一股幽幽的冷香，有點讓人發膩，從女人身上發散開來。
咕咕。
林動吞咽了一口唾沫，女人臉色微微泛紅，一雙嫵媚的眸子，透著一絲羞憤，柔若無骨的手掌猛地迸發出一股極大的力氣，一把將林動推開。
「好妹子，你叫什麼名字？」
林動貪婪地掃視了一眼問道。
「不瞞阿哥，小妹乃是阿修羅一族之人，家中排行十三，是阿修羅王最小的女兒，你就叫我十三娘好了，凡人若是見我，則必定生出七情六浴火。此火能燒人神志，阿哥呦，你一身道行雖高，可心志有極大缺陷，此火一旦燒上泥丸宮中，你就是仙人道行，恐怕也要化作飛灰。」
十三娘嬌滴滴道。
她的嫁衣被黑血侵蝕，微微側身，露出一段雪白的背脊。
女人隨手打了一個響指，火焰順著腳踝蔓延，綠幽幽的鬼火一瞬間燃遍全身，遮住裸露出來的肌膚。
「十三娘？」
林動輕聲嘀咕一句，隨即口花花道：「什麼七情六慾火，要是有火，那就燒死我算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說著，他身子前傾，一把攥住了十三娘的手腕，鬼火落在林動五指之上，等若無物。
「你剛才可是說過要好生報答我的。」
林動聲音一厲道，眼神清明，自始至終，所謂七情六浴火都沒對他產生多大的影響。
他如此行事，一半是演，一半則是出於本性。
「好阿哥，你且鬆開我。」
女人感受到一股凶戾氣息撲面而來，竟完全不遜色於血河之中的阿修羅王，心中也是悚然一驚。
這人內心明明有著巨大缺陷，而七情六慾火亦是心火，為何在他身上無用？
阿修羅一族的小公主不得其解。
「我既然相救於你，就是有恩於你，現在我問你答，必須說實話，書上都說阿修羅一族狡詐多端，你要是敢欺騙我一個字，我就用佛火把你給煉了。」
林動心中戾氣升騰道，啪的一下，又是一巴掌抽打在十三娘豐腴的兩瓣上，入手柔滑，且不多提。
「好。」
十三娘挨了一下，心尖兒都顫了一下，當即不敢再作妖，她雖是阿修羅的族人，可為了賣個好價錢的緣故，阿修羅王可一直看管的緊，何曾被人如此輕薄過……尤其是，林動那雙倒豎如淬火刀的眉頭下，好似有無盡的怨魂咆哮。
而眸子深處，瞳孔中竟是裂出了一道金色的縫隙。
這是荒古時期的魔神才有的風姿。
十三娘的心口一陣陣發燙，任由男人的手腕抓住自己，甚至還下意識靠近了一步，那侵略的眼神，如一口入喉的烈酒讓人身軀陣陣發軟。
正所謂——俊俏娘子別樣嬌，將軍有意更相挑。
「我要如何回到陽間？」
林動拋出最重要的一個問題。
十三娘此刻被林動給攝住，自然是把知道的一切都給全盤託了出來，原來此地竟是平等王治下陰司，當然，指的是奈何橋另外一端那幾處大殿，城池。
而衝著第九殿，阿鼻地獄城往西一直走，也就是正好與奈何橋相反的方向，行一萬里，那裡有一座黑山。
就是陽間通道。
黑山每一千年長一百丈，陰間一千年就是人間一百年。
黑山的夜晚歸於陰土，而白天則是屬於陽間，以夕陽為界限。
理論上來講，到了黑山就能還陽。
可同樣，黑山之上亦有一尊無比恐怖的大魔——黑山老妖。
那是就連平等王都不敢輕易招惹的存在。
從一點就可以看出——黑山之上本來有一座城池，名字叫做枉死城，最早則是第六殿殿主卞城王掌管。
只是現下，六殿易主，早就被黑山老妖占據，幽冥界的一眾鬼王，鬼帥，十殿閻王等等是屁都不敢放一個。
聽說那卞城王至今都還躲在其他地獄不敢冒頭，生怕是被那個黑山老妖捉拿去吃了。
由此可知黑山強大。
「若是我與黑山相比孰強孰弱？」
林動笑眯眯信口問道，他不過是下意識一問，沒想到是十三娘竟然真就給出了答案。
「強弱我難判定，不過，你的氣息倒是與我爹爹，大阿修羅王有幾分相似，而我爹爹曾親口承認過，自己恐怕不是那黑山老魔的對手。」
十三娘咬住嘴唇輕輕給了一個答案，雙腿併攏，本來林動都已經鬆手，可此時十三娘都快貼上來了。
「不是對手？」
林動眉頭一壓，一隻手勾起了十三娘的下頜，「我不信！」他一口吻下去時說道。
美人的嘴唇，冰涼柔軟，透著陰間特有的氣息。
林動就好似一團火，把這個初次相見的阿修羅小公主給融化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