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白天好,下午好,晚上好!
一雙鐵指抓來時,林動驀地劈出一刀。
風聲繾綣扯動著薄霧,長街上的霧氣,這一刻都在向著湯圓鋪子湧來,刀口斬在鐵指上竟剮蹭出一片星火。
「硬骨頭?」
林動瞳孔猛地一縮。
龐大的力道,幾乎將這一對鐵指壓了個對摺。
比起林動一晃而過的驚訝。
湯圓李則更是把驚疑的神情,展示在了臉上。
他腳尖點地,蹭的一下,拉開幾丈遠的距離,袖口撩開,露出乾瘦的手臂上所纏繞那一圈密密麻麻泛著些微黃暈的符紙,竟是有四五張同時失去了光華。
一刀之威,竟至於斯!
劉槍林敗得不冤啊。
湯圓李閃過這樣的念頭,鐵鑄般的兩根指頭,竟抬不起來,他左手一動一把扯下那幾張失效了的符籙。
「好神奇的能力。」
林動咧了咧嘴道。
洋槍,大炮,符籙,殭屍,還有超凡卓絕的各個流派武學,這個時代還真是讓他這樣的人期待。
當然,前提是要拋開那些水深火熱,生如草芥的平民百姓。
真正活在了這個世界,才會明白,那種什麼都沒有最底層人,銘刻進骨頭裡的絕望,才會感受到世道的殘忍與嚴酷,以及對太平軍謀反生出幾分感同身受的憐憫。
天不讓人活,朝廷不讓人活,世道不讓人活。
我拜一個洋菩薩造反,怎麼了?
世間沒有路的時候,總要去找一條道來。
「神奇?還有更神奇的。」
湯圓李一聲低吼,模樣倒是有幾分像一頭被逼迫進窮途末路的惡獸。
長街上霧氣流動,林動眯了眯眼,好似一瞬間,街道就變得熱鬧了起來。
可是周圍明明沒見著——哪怕一個活人。
似有無數的鬼影在霧氣走動。
又像是一瞬間支棱了起來的熱鬧鬼市,周圍多了穿行的身影,看不清臉,只能看到一個又一個走過的背影。
有赤腳穿不起鞋子的鄉下人,有挑著擔子的貨郎,貨郎還不時發出一兩聲吆喝,有玩雜耍走高蹺的賣藝人,有肆意嬉戲的書生,有求神問卦憂心忡忡,佩戴頭巾的生意人,吵吵鬧鬧,一番好不繁榮景象。
「奇門遁甲?」
林動咬了咬牙,一身凶氣,戾氣如沸湯。
明明周圍,該有各種各樣,喧囂嘈雜的聲音,可真到了耳邊就變成了蚊子扇翅膀的嗡嗡響。
更誇張的是,當林動試圖去逮住一個人看他的臉時——那人扭轉過頭來,林動看到的竟只是一張塗抹白色,沒有五官的面孔。
毛骨悚然。
他大刀掃過,斬中的行人,就如同一陣青煙飄散,整個場景詭異得很。
像是幻境。
可似乎又沒那般簡單。
呵呵。
林動磨了磨牙,心道,「老子管你是什麼邪門法術。」
他箭步筆直一衝,鬼頭刀一揚,再次對準老頭斬去。
滿頭的銀絲在風中飄蕩。
湯圓李高喊道:「陰界域中,你是殺不死我的。」
回應他的是一聲林動的猙獰長笑。
大刀划過,李老頭滿是銀絲的腦袋,沖天飛起,卻又見不到一絲的血來。
「怎麼樣,你現在相信了嗎?」
長街上,一個穿著青衫的貨郎,扭轉頭來。
那張白紙一樣的臉上,突兀浮現出湯圓李,那一副令林動厭惡的面孔。
「簡直可笑。」
林動手指輕輕划過鬼頭斬,取了一抹指尖血,塗抹到了刀柄處的鬼頭上。
「倘是伱真的厲害非凡,早就去將軍府取了英王陳玉成的腦袋,你們白蓮教,也早就打下大清江山。」
「怎麼,幾十年的發展竟比不過太平天國任何一路的王來?不過,是一些無能之輩罷了。」
刀鋒一緊。
「看老子破了你的妄術!」
鬼頭刀上亮出一抹驚人的血紅光芒。
那貨郎「李老頭」霎時間臉色大變,沒想到此人竟這般快,一眼看破虛實。
偏偏就是此時。
咻咻咻!
破開空氣的風聲傳來。
「不是幻術!」
林動心裡驟然一緊,幻術本來就會讓人有一種飄飄忽忽不盡實的感覺,但是這幾道風響,卻又真實得一匹。
三四根鐵鏈從霧氣一頭探出。
筆直地朝著林動絞來。
鬼頭刀刀身一轉。
哐哐哐。
鐵鏈被猛烈的力道一撞,直接彈飛了起來。
最後一道鐵鏈探向林動的脖子之前,他猛地伸出左手,一把拽住。
【牛虎怪力!】
墨字入骨,胸膛上似生出了一道凶蠻刺青,一牛一虎的虛影隱隱從林動身後奔出,在林動大力拖拽之下,那鐵鏈後的東西,也不知是人是物,竟徑直朝他飛來。
林動拖刀一陣助跑,鐵鏈快速抽動,在刺耳的刮擦聲中,一頂墨色的轎子,竟被他拖出了霧氣。
抬轎子的竟是四個身披嫣紅嫁衣的鬼嬌娘,氣氛怪異絕倫到了極點,陰邪之氣撲面。
這轎子好似從地府中被林動一身牛虎怪力,硬生生給拖到了陽間。
「保護大人!」
湯圓李放聲長嘯,本就蒼老的面容,此刻更是爬上了一抹灰白。
他手上掐訣,霧氣里那些影影綽綽,比肩接踵的鬼影,在這一刻都宛如凝實,素淨空空,白面般的臉上,凝聚出屬於人的音容來並彰顯出憤怒神色。
可是……
都太晚了。
林動合身一撲,大刀揚過,筆直地撞入轎中。
那四個抬轎的鬼新娘,脖子下面,赫然多出了一抹清晰的血紅斬線。
這並非鬼新娘的血液,而是鬼頭斬落下的痕跡。
這刀叫什麼?
鬼頭斬呀!
不僅斬死囚,還有一大特點,就是專門斬鬼。
劊子手呀,下九流里的上等,破邪去穢,能鎮百煞。
若是其他氣血如虹的武夫,鬼新娘興許還能糾纏一陣。
可是面對持鬼頭斬的林動,那鬥起來,就是一個眨眼的工夫。
湯圓李幾乎絕望。
而林動的三寸刀尖,也完完全全貼在了轎子裡美嬌娘的脖頸之間。
「白天好,下午好,晚上好,崔鶯鶯,咱們又見面了。」
林動俏皮一笑,露出森森白牙來,神情張狂,臉上邪氣四溢。
刀架在脖子上。
整個柔弱的身軀還被精瘦的身子壓著。
崔鶯鶯一張臉染成酡紅,眸子裡卻是無絲毫畏懼,甚至隱隱藏著冷意流轉。
「我不好。」
櫻唇輕啟,她說。
「別搞得老子跟個惡人似的,是你們一而再再而三挑釁於我,既然如此,有怨莫怨,你且上路去吧!」
林動做不來舔狗,做不了任何人的舔狗,不管你是男人還是女人,是閉月羞花,傾國傾城,還是權勢滔天,主宰眾生。
他都舔不來!
他要是能夠審時度勢,也就不會揀一顆七殺·殘掛在身上,更不會造成和馬新貽幾乎翻臉的局面。
他心中一直有口氣撐著自己,是惡氣,也是傲氣。
辦出的事情,有時顯無腦,有時顯衝動,有時甚至透著幾分癲狂,卻是為了舒張自己的那口心氣。
濃郁的殺機,在眼神里幾乎化不開來。
崔鶯鶯發現自己往常引以為傲的姿容,在這個殺胚面前沒有任何用處,連忙道:「等等,我們不是敵人。」
她吐氣如蘭,有著一股馥郁的花香。
崔鶯鶯的聲音微微打顫,因為剛才的那一刻,是真正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脅。
或許,再慢一個拍子,脖子上的腦袋就要搬家。
白皙的肌膚,差點壓出一道血線。
「你拿什麼買命。」
這是林動給出第二句話,粗大的指節摁在女人姣好的身段上,這樣做的目的,收點便宜只是一層。
另外一層在於防止這個白蓮教妖女,暴起傷人。
就這身段,常年習武,掌心卻讓人覺得滑膩異常,倒是比自家的蘇蘇好上幾分。
貓兒吃魚,吃不到嘴裡的,那才是最鮮美的。
細頸泛紅,身子繃直。
崔鶯鶯埋怨道:「你要是再動我身子,要麼加入白蓮教娶我,要麼就真的只能殺了我。」
林動瞬間收了手。
崔鶯鶯咬住嘴唇道:「大家都是反清義士,沒道理互相殘殺。」
「昨兒,你給我下毒,可不是這樣想的。」
林動冷冰冰頂了一句。
崔鶯鶯話被咽住,她就是說個開場,套套近乎,你還當什麼真?
「咱們之間可沒什麼交情,你直接說你的價值,我轉手把你交給陳玉成,想來是能換到不少的東西,好歹也是白蓮教護法不是?」
林動一副在商言商的架勢,只是刀口還架在人家姑娘脖子上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