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此去為何?
將軍此去為何?
戍守邊關,揚我國威。
若一去不回?
便一去不回!
幽暗黑色的大殿,御前石階,兩側立著巨大的炭火銅盆。
熊熊火焰中交織出一個黑袍和尚的虛影,光影跳躍,微微有些失真,黑袍僧單手執佛禮。
立於兩側的宮廷侍衛,身披玄甲,宛如天兵。
穿著一身光明鎧的郭昕,在道明自己的心意之後,「善。」火焰中的黑袍僧輕吐一字。
他朝著郭昕微微頷首,其身影泡沫一般,消失不見。
火盆中縷縷的青煙飄上澄清蒼穹。
郭昕心頭微沉,西去西安九千九百里……他踩過石階,一步步朝下,埋著頭穿過象徵無上威嚴的御前直道。
一直到快要走出宮門,郭昕才忍不住微微回首。
高高在上的黑色銅殿,殿門洞開。
耳鬢依稀聽見前人詩。
「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
「西去安西一萬里,突厥可汗舞助興。」
「縱橫天地四十載,少年已是白髮兵。」
「萬里孤城皆如是,從來郡王最豪情。」
一襲明黃龍袍的貴人身影,團坐在紫金蒲團之上,目光溫潤似乎依舊注視著他。
咚~咚!
一聲聲洪大的銅磬之聲,飛躍出黑色大殿,飛躍過一眾天兵天將頭頂,嘹亮厚重的聲響,好似敲擊在郭昕心頭。
「神皇帝。」
畫面一轉。
啪嗒。
印有「大唐建中」的銅板,咕嚕嚕滾落在地。
穿著破敗的羊裘老頭,悠悠打了個哈欠,好似神遊回到了數百年前,又從數百年前回到了現在。
他箕坐在石階上,捋了捋發白的山羊鬍須,好似清醒了三分,目光隨著滾動的銅板而動。
啪。
一隻大手把銅板捏住,接著一個躬腰撿拾了起來,「建中。」林動輕聲呢喃道,屈指一彈,銅幣朝著羊裘老頭飛了過去。
周圍的一眾鬼兵悍將怒目而視。
啪。
羊皮裘老頭驀地伸手把銅板抓住。
「當年吐蕃西進伊州,就是你們現在叫的哈密城池,刺史袁光庭堅持不住,糧盡後焚城,以身殉國。西域門戶大開,安西都護府也快要守不住了,老夫那會兒派遣使者,借道回紇,前往長安求援……」
「可惜啊,大唐也是身陷囹圄,各路妖魔作亂,神皇帝無力回天。」
「關隴失守,東西阻絕,忠義之徒,泣血相守……為了鼓舞軍民士氣,老夫命人鑄造了這建中錢幣,只要錢在流通,大唐也就還在!」
呵。
林動輕哼了一聲,「我看您是年紀大了,就喜歡追憶往昔。」
他的腰板挺得筆直,眉鋒中透著鋒芒,掃視周圍的同時,冷笑著面對演武石階上的老人。
在林動周圍是一群面部腐爛,眼珠子泛著血絲,殺氣凜冽,透露著強烈攻擊欲望的安西白髮卒。
風雷火三兄弟則是神情肅穆,呈三角形站位,貌似簇擁在林動左右。
實則把他包圍在中間,出手必定是雷霆之擊。
「聽聞您是鐵血郡王,郭昕郭將軍?」
林動沉聲問道。
在面對安西軍的時候,他算是拿出了走向超凡以來,最好的態度。
不過,這樣的態度,在與其三個義子的交手中快消磨殆盡。
「郭昕是我,鐵血郡王?談何鐵血,孔雀神突襲,李元忠力竭而死,七千唐軍無一倖免,全部戰死,葛邏祿聯合吐蕃,阿拔斯王朝,奪取北庭,老夫率領殘兵固守老城,窮竭心力,也就維持一個不勝不敗的局面罷了。比起鐵血郡王的名頭,老夫倒是更喜歡世人喚我作——西域都護。」
郭昕如此言道。
林動眼神閃爍,朗聲道:「大都護,我無意冒犯,但是還是要說——龜茲城,如今危如累卵,難道您不知?」
「柔然小蛇,不值一提。」
郭昕還沒發話,一旁的郭奉國就已經渾不在意地懟上了一句,話語傲慢凌人。
他的兩個哥哥,三寸丁郭奉忠,玩火的郭奉孝都算是敗在了林動手上,只有郭奉國,屬實是林動一開始避而不戰,沒有真正把鞋底板抽到這傢伙臉上,就讓其一些有恃無恐。
「若是還有阿古柏的狼騎軍隊呢?那蛇妖以阿古柏軍師自詡,實則是與阿古柏分權兩立,如今正帶著一路狼騎兵奔襲過來。」
林動又道。
郭奉國靛藍的臉色微變,依舊擺出一副不放在眼裡的神情:「阿古柏?老朋友罷了,那也是我等手下敗將了,他最疼愛的小兒子,就是被我用雷火鏡轟殺。」
「哦?」
林動拔高了音調。
「可我還聽說有個什麼鵬魔王,以及其麾下眾多的鳥妖,龜茲真應付的了嗎?」
林動一咧嘴,白牙森森,目光直勾勾盯著羊皮裘老頭。
郭昕膝下三個各有神通本領的義子,再難維持淡然。
「你,你是說孔雀教護法,鵬魔王也來了?」
三寸丁最先沉不住氣問。
另外兩個兄弟也是神情各異。
倒是作為主帥的郭昕,依舊淡然。
「將軍是來幫助我等?」
羊皮裘老頭,郭昕掏了掏耳屎問道。
「是。」
林動回答鏗鏘有力。
「不過,我也得看看伱們的誠意。」
話鋒一轉,林動點出自己的野心。
「是嗎?」
郭昕眼瞳似閉似睜,透著森然鬼氣,一眾鬼卒的身影都在此刻變化得張牙舞爪起來。
林動半步不讓道:「我給你們報信是一份情誼,幫助你們抗衡亂軍是又一份情誼,還有就是我能替唐軍收斂骸骨,重返大唐,如此情深恩重,郭將軍得償還才是,麾下兵卒得替我效力十年,你看可好?」
林動嘴角一勾提出條件。
十年?
別說十年,他林動一介白身,爬到如今位置,江湖武道,神道登頂所需也不過一年半的時間。
再給他十年,按照武庫詞綴頒布的頻率,成仙作祖也未嘗不可。
「重返大唐?」
羊皮裘老頭渾濁的眼珠子盯著林動,目光有些奇特。
整個校場都冷了下來,好似有著斬草的北風呼嘯,一眾鬼卒的呼吸都好似沉重了幾分。
陰風在空中不住盤旋。
「重返大唐,將軍確定不是在開一個你開不起的玩笑?」
羊皮裘老頭沙啞道。
「你看此物。」
林動一手劃拉開陰土,拔出一柄殘破唐刀遞了上去。
郭昕接住,蒼老且乾枯,皮包著骨頭的手掌輕輕撫摸刀身。
他埋下頭,輕輕嗅了嗅。
「這……這的確是高仙芝的氣味。」
「造孽啊,造孽。」
郭昕渾濁的老眼,一瞬間清澈了三分,雙目之中射出絲絲縷縷的碧幽幽的光焰來。
林動眉頭挑了挑,弄不清這老頭敵意因何而來。
粘稠的殺意好似一團涌動的水球,把林動包裹在了其中。
「當初……」
郭昕沙啞講述起了那一段歷史。
「玄宗時期,神武大唐在整個亞細亞諸河流域都有著無上威望,影響力囊括數個大洲。」
「其中戰將高仙芝西征小勃律王之後,又把目光盯上了物產豐富的石國。高仙芝借著石國沒有藩臣之禮的名義,發動突襲,大肆劫掠,俘虜國王,順帶著還將諸多鄰國的可汗綁走……」
「為了強軍,高仙芝見財起意,導致諸國叛亂,其中石國王子朝著阿拔斯王朝求助,整個亞細亞中部對大唐王朝離心離德。」
「恆羅一戰爆發,若是勝了也就罷了,可偏偏戰敗。」
「這當中雖是有葛邏祿背叛,後院起火的緣故,可到底還是因為高仙芝背信棄義,手段卑鄙,導致整個西域動盪,最終四大軍鎮,耗費了無數的軍力,才平復了局面,可兩年之後,安祿山起兵了……」
「若非是其反覆消耗軍力,孔雀神也集聚不了各部,未嘗會有後面李元忠的大敗。」
郭昕的話語中尤帶恨意,說是咬牙切齒也不為過。
「你既有此物作為道標,確實有回去的可能。」
良久,郭昕幽幽嘆息了一句。
「將軍可是姓林?」
這披著破羊裘的老頭,微微歪頭,望向林動的目光蘊藏深意,突然問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