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機密
星夜之下的哈密城，軍帳林立。
左宗棠氣得臉色鐵青，大軍已經拔營至此，三軍會師，蜀地提督徐松山，豫州團練張映日，兵馬，糧草都已經聚集於此地。
但是林動那邊還沒有消息傳來。
七天之約，已過大半。
待兩大主力部隊一到，左宗棠就下達了兩條命令，一是讓徐松山的部隊嚴守巴里坤到古牧一線，防止妖魔軍團北竄。（雖然有一場驚天動地大爆炸，但是古牧那邊的情況，左宗棠尚且不清楚。）
其中第二道命令，則是讓張映日固守哈密一線，防止東邊白焰虎，白焰龍兩兄弟的殭屍軍團東犯。
待金順部隊駐軍到齊木沙前線，以及探查清楚古牧情況的林動趕赴回來，左宗棠就可以命令整個部隊，由北部向著車師城進攻。
要想從哈密進攻到白焰虎，白焰龍駐守的車師城，整個軍團必須向前推進大約一千兩百四十公里。
而其中至少有一千公里是沙漠地形，意味著水源補給十足困難。
連綿不斷的戈壁與沙丘之中，極少數地方會有一些泉眼，一次出水，根據這地方向導言說，大致能供給千人一次飲用。
飲用一次後，又得十數天後，泉水才會第二次出水。
另外在泉水，旁邊往往都有沙漠中的異獸，妖獸，甚至古古怪怪的傳說生物守護。
倘若以林動為主的特殊作戰部隊在的話，就能極大減輕補給上的壓力。
如今尚且是三月末，四月初的天氣，沙漠中夜間呼嘯的寒風，能夠把氣溫帶到零下十幾度的地步。
曠野行軍一個月，對於普通士卒而言，等若是在地獄中穿行。
萬一再遇到從西伯利亞刮來的寒流，那後果簡直不敢想像。
「他們怎麼還沒回來？」
軍帳前，左宗棠合攏在袖中，遙望著天際的群星，通過星宿的位置，來判斷，未來幾日是否會有寒流出沒。
當初林則徐交接過來的除了經營西域的資料外，還有什麼《天下郡國利弊之書》《水道提綱》《星圖冊本》等等。
二人互為師友，可惜林公在領旨赴任治理廣西府，太平天國的途中病逝離去。
左宗棠平生再少一老友，亦是一大憾事。
「金順，斥候部隊，還沒有傳回消息嗎？」
左宗棠偵查一番天象後，忍不住又問了一次。
車師一戰就是西域北部最為重要的一場戰爭，任何一步，他都不想走偏。
一直護衛在左宗棠附近的軍官，金順恭敬開口道：「稟大帥，前後六七撥斥候，但是……林少保那邊還沒有消息傳遞過來。」
左宗棠雙眉緊壓。
三軍已經匯合完畢，可不能再拖下去了，每在哈密多耗一日，就會消耗數萬擔軍糧。
後面幾天，從天象來看，應當都很不錯，適宜行軍。
「童先生，您怎麼看呢？還有兩天前的那一場大爆炸。」
左宗棠又問。
童虎搖了搖頭，漫漫黃沙，廣袤無垠的大漠，他一介武夫，又不兼修神道手段能夠探查出什麼。
「天威浩浩，凡俗難測，我亦瞧不出端倪。」
左宗棠聞聽此言，思忖片刻，點了點頭：「也是，西域南北境，近乎兩百萬里，尚有未曾消散的鬼神，發生些許詭異之事，亦不稀奇。」
「興許是古神手段。」
蹲在一棵乾枯老樹之上的楊無敵搭腔說了一句。
「武夫氣機，血脈雖是強盛，但是還達不到舉手投足影響天地的地步。」
「唯有林元覺，神武雙修，都到達了一個極高的境地。之前在山上，我曾見他一拳，裹挾大山的氣機，火龍齊發，橫斷烏雲雷霆，拳術修行達到了一個匪夷所思的程度，堪比駐世的神靈。」
楊無敵心頭仍有餘悸道。
這番話也讓左宗棠心中稍微舒緩了幾分。
「說得沒錯，林元覺的確是當世第一悍勇。既然如此……」
左宗棠捋了捋鬍鬚，「咱們大軍先拔營好了，也不必多等，天一亮就出發……」
「事在急，而不在緩。」
「五月前必須開戰，最遲六月就一定要取得決定性勝利，六月底必須收復西域北境全地，否則，糧草不足，士兵銳氣一挫，整個形勢就困難了。朝廷更是無力再支撐這般龐大的軍費。況且，伊利城還在羅剎手中，動作慢了，我等如何與之談判？又如何彰顯國威。」
左宗棠喃喃道。
阿古柏能夠從中亞浩罕汗國的一個小小的軍閥頭子，成為掌控一百多萬里土地的七城之主，又豈是弱者。
在羅剎，日不落帝國，奧斯曼之間反覆橫跳，鉗制身毒，隱隱甚至能威脅到羅剎，豈是能夠輕易對付的？
況且西域之中諸多神靈，未必與中原一心，其中還有孔雀明王教作梗，一旦陷入此地，清廷會被直接榨乾，拖垮，龐大的帝國，不經意就徹底四分五裂掉。
統合了力量的清廷，尚且有列強在側虎視眈眈，一旦再度內亂……後果，不敢令人想像。
左宗棠虎目掃視過幾人，立刻作出了決定。
童虎，楊無敵與軍事並不通達，自是不會詢問。
金順則是認為此舉有些太過行險，畢竟車師那邊的情況沒有摸清楚，甚至就連古牧城池，如今都是一團謎。
金順有心打算勸上兩句。
正此時，營帳外，突然就騷亂了起來，淺淺的呻吟，慌亂的腳步，叫喚醫師的怒吼，交織在一起，顯得尤為吵鬧。
「是誰在吵鬧？」
童虎大踏步過去，就要看看是怎麼一個事情，剛把前面的士兵推開，童虎的目光不由得一凝，面色凝重了三分。
士兵如同潮水分散兩旁，中從奔出的是一個全身鎦金，光頭上滿是妖異花紋的傢伙。
殺生卒，林動的標誌性部隊。
此番出征，前後帶出去了一半，五十來個。
但是回來的僅僅只有十二三人，斷手，斷腳，瞎眼，半邊身子，甚至就連雙刀客都少了一條胳膊……
雙刀客乂先生馱著左孝威，身上的傷口流淌著金色的血液。
而此時，左孝威嘴唇蒼白，雙眼微微開合，鮮血正順著手臂滴滴答答滾落。
左孝威密密麻麻破損的鐵片，左腳小腿以下，腳掌位置直接被蒸發掉了，不是被斬斷，而是蒸發。
這般的傷勢，觸目驚心。
痛苦的呻吟，也是神志模糊的左孝威發出來的……水，水，左孝威叫喚道。
殺生卒身上有著林動詞綴的部分力量卻也並不是什麼不死之身。
極個別的情況下，能夠轉投到獄王鎮魔宮，讓林動消耗一部分的神力，重塑軀體。
但是在大量殺生卒都受損的時刻。
那麼，必定有一部分是救不回來的。
比如，早期雷池劈殺的一部分殺生卒，就沒辦法復活。
如今，被奢比屍神力大招掃到的一些殺死卒，亦是如此。
奢龍的神通法術能夠徹底蒸發掉大部分殺生卒的存在。
「林少保呢？」
金順走出來問道。
「怎麼會搞成這樣？」
左宗棠心火上躥，瞧見左孝威的模樣，差點一口老血噴湧上喉嚨。
「左大人！」
雙刀客咬牙切齒道。
「古牧城池，淪為血祭，百姓死絕，妖魔成群，惡鬼夜叉不計其數。人頭作杯，肝膽為菜，城中血流漂櫓，迭屍無數。」
「我部在將軍的帶領下與群魔死戰，五十餘個兄弟，突入城中，炮火焚城。」
「將軍與領頭的蛇妖激戰，蛇妖不敵，喚出上古惡神奢比屍……」
「如今，邪神已滅，左孝威大人也被將軍救了出來，至於孝寬大人，不日興許就會醒來，至於我家將軍……」
……
奢龍的一招神通大沙暴蕩平了整個古牧，沖天的光柱，璀璨的蘑菇雲吞噬一切。
林動的優曇婆羅之火化身的炎龍都被直接蒸發掉了。
沙土直接變成了焦土，古牧城池原址，凹陷出一道龐大的，足以震驚世人，兩三層樓深的巨坑。
而光柱的最中心，恐怖的凹痕之下，一隻破敗的手臂突兀穿出了岩層。
林動拔身而起，身上的毛髮，衣服都徹底蒸發掉。
胸膛破開一道血洞，沒死！
蠕動的肉芽，在金色血液之中修補身軀。
此刻，他再無力維持牛魔的軀體，交織在身體表面的宛若星空藍的魔紋，黯淡了下去。
大塊，大塊的死皮，吧嗒在臉上。
林動極目四顧，腳下的石塊仍有餘溫。
林動勉力撐開陰土，取出幾品大藥，這是呂氏雙姝交給他的，活血生肌，效果於林動的傷勢而言，算是聊勝於無。
渾身上下每一塊骨頭都發出痛苦地嘶鳴，他強忍著痛楚，吞服下大藥，身體才恢復些許氣力。
林動踉蹌爬到坑洞的北面，憑藉與殺生卒之間的感應，把左孝威挖了出來。
十數個殺生卒竭力護持左孝威，死得只剩下兩三個。
雙刀客也是狼狽不堪，少了一條胳膊。
另外的幾個倒霉鬼，直接被神通的威力蒸發掉，沒可能從陰土復活。
「把他帶回去，找左公，不用管我……」
林動簡單交代了一句，朝著被移平了的土地西面走去，凝神片刻，【邊荒六感】展開，充斥在視線中的是大團，大團的紅光。
戰事竟還沒完。
仰頭一望。
林立的旗幟，黑壓壓的人馬，出現在凹陷的沙地邊緣。
刀劍反射著日光。
白色的旗幟之上，龍虎交織。
流沙滾落下來。
「汝是何人！」
「此地發生了何事？古牧城呢？」
馬匹上，麵皮發紫的軍官，銀白的大槍一指，驟然問道。
白龍，白虎，殭屍軍！
不是只有穿上清朝官服，手臂不能直，膝蓋不能彎，一蹦一跳的才叫做殭屍。
怨氣過重而成屍，白毛遍體，目赤如丹砂，指如曲鉤，一襲冰冷的藍色官服，這種是中原地區的殭屍。
力大無窮，刀槍難入，渾身脫毛，最主要的一點，元神融入血肉，面部泛紫，這他媽也是殭屍，西域的殭屍。
林動眼前出現的就是後者。
要說缺點的話，怕火，怕光，怕水。
這是左宗棠當年總結出來的經驗，黃火焰爆炸對這些殭屍兵而言，效果尤為出奇。
戰馬灰白的蹄子，砸進沙泥。
整個部隊，前前後後百來個，往往三五人一組，呈錐子形。
小組之中，領頭的背負一面大旗，又聚嘯成隊，持刀披甲，刀如山，甲似流，整個隊伍布陣鬆弛有度，一眼打去，極具威嚴。
「這是白焰虎，白焰龍麾下的精銳部隊啊。」
林動思忖之際就認出了這支部隊身份。
攻堅在前的將官，瞧著杵立在沙堆之上，遍體鱗傷的怪人並不理會自己，當即，手臂一甩，大槍好似流星一般，朝著林動轟殺過去。
林動此刻的情況並不好，已經退出了那種神威如獄的加持狀態，但是也絕非幾個小嘍囉能夠對付的。
「小虎，別急啊。」
先攻營內，副官出聲喊道。
「小虎？」
林動本意是暴起一拳擊穿對方的頭顱，在聽到小虎這個稱呼的時候，手上卻變了個方向。
活捉白焰虎的功績明顯比帶回去一具屍體強。
那將官脖子上青筋暴起，探出的銀槍，竟被怪人用拳頭給頂住，大槍壓出一道不可思議的弧線，這人倒也還算老練，一蹬馬鐙，身形拔起，就要卸力。
然而……
林動放聲大笑，手腕發力，半彎的矛杆竟直接從中間斷開，咯嘣一聲，巨大作用力下，引得鋒銳的矛頭一彈，高高跳起，而余勁也把人直轟飛到馬下。
那跳起的銀白矛頭，斜飛而出，徑直把一個身披甲冑，紫黑臉龐的副官給釘殺當場。
矛頭扎顱，沒入大半，卻偏偏血跡稀疏，副官的身子重重摔了下馬。
「沒死？」
林動眉目一凝，左宗棠麾下普通人，甚至是丹勁層次的武夫，挨了他這一下，頭顱碎裂大半，一條命也去了七七八八。
這些殭屍兵卻仍有餘力，生命力是真的頑固。
「殺了他。」
先攻營的將官，手持斷矛，從地上爬起吼道，那鋒利的指甲，在半截槍上捏出痕跡。
「你是白焰虎？」
林動倏地問道。
「哼，你管老子是誰？」
將官大吼。
林動心頭一怒，變換了主意，腳步點地，飛躍而起，腳下的碎石泥沙，轟然坍塌。
這些殭屍兵本就站在土丘的邊緣……
在林動猛一發力的情況下，土丘中的碎石大塊開裂，整個地面就凹陷，坍塌了下來。
一眾殭屍兵深陷沙泥之中，不過，這些玩意兒倒也不惱，冷靜地張弓搭箭，錯落的寒光，對準了空中的林動飛射過去，箭矢把他四方八面圍攏起來。
「死！」
林動怒吼一聲，口中噴吐的氣勁將飛矢打飛，不過一口氣吐出，還夾著了點點的猩紅血沫子，顯然是傷勢還沒癒合。林動雙腳落在將官的肩膀之上，這個時候也顧不得審問對方身份，一旦陷入軍陣，以他如今的狀態傷上加傷，那可就危險了。
他雙腳猛地一夾，殭屍兵的手腕抓住他的腳踝。
下一刻。
林動擰腰旋轉，山洪般的力量爆發開來。
六陽魁首跟著他的轉動驀地飛起，似沖天而起的陀螺。
黑褐色血液飛濺出兩三點來，殭屍並非無血，只是血液比起正常人而言要少很多。
虛空中盪起陣陣的漣漪，陰土擴張，林動從中拔出斬倭刀，一刀把飛起的殭屍頭顱挑起。
將官的屍身，還在舞動雙臂，胡亂抓扯，刀尖上掛著的那顆腦袋，驚聲大叫道：「我的頭，我的頭？」
「你不是白焰虎。」
林動詐了對方一句，說的是無比篤定。
林動判斷的依據只有一條，那就是白焰虎不可能這般的弱，不然，也掀不起當年那場元部妖禍。
「我是余小虎，余小虎。」
殭屍的頭顱連連大喊。
「這樣啊？」
林動手腕發勁，貫入斬倭刀，刀上氣勁勃發，就要把這顆死人頭絞碎成一攤肉泥。
部分殭屍，斬頭之後的確可以不死，但是一旦頭顱被絞成肉泥，亦或是被黃火焰炸得粉碎。
那麼，就連轉世投胎的機會都不會有。
死了就徹底死了，消散於虛空。
殭屍這種非妖非鬼的存在，在換取強大的同時，必然也有付出難以想像的代價，受天地詛咒，世人厭惡不說，最可怕的一點就在這裡，一旦被消滅，真靈無存，會被天道抹去其存在的一切痕跡。
人死了，往往還有個鬼魂作為念想。
殭屍被消滅，那就啥也不剩，萬事萬物都有一定的代價。
「留我一命，我有緊急軍情匯報。」
余小虎當即大吼道，無比惜命。
林動絞碎死人頭的動作戛然而止，即將迸發的刀氣，驀地收縮了回去。
「好說來聽聽。」
林動如此言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