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鏢頭
「到嘞，走穩了您！」
陰老九把船靠在一個不大的碼頭，抹了一把臉上水漬說道。
小船如一片落葉似的，隨著河水流動，穿過鬼霧，重重霧氣撲面，打在臉上多少有些水氣。
林動帶著呂小小，劈山聖母下船，前面是一片略顯荒涼的碼頭，都大中午了，稀稀拉拉就沒幾個找活的人。
周圍也沒見著其他的船隻，大概是正應了陰老九的話，如今，塗江龍王與彭玉麟勢力相互鬥法，三教九流廝殺成一團，船不敢下水，連碼頭都清淨了。
「你們往西走，穿過那邊密林就是龍馬驛站。」
陰老九還喊話，提醒林動。
林動扭頭微微頷首，就見船上陰傘撐開，面容慘白的小婦人，拉著鬼童子，緩緩朝自己揮手。
「這女鬼還挺禮貌。」
林動回了一個微笑，就此別過。
「還看，魂都沒了，我發現你這人還真是生冷不忌。」
呂小小推了推林動說道，剛才船上略顯擁擠，可是被這個傢伙占足了便宜。
「接下來呢，你怎麼安排？」
呂小小又問他。
她是知道林動計劃的某個環節，這是在問，林動如何安排她和呂平。
呂氏姐妹身上還掛著劈山聖母的蠱毒，不先把毒祛除，就跟著他去做事，貌似也不合適。
「當然是先去龍馬驛站看看，對了，伱們教派在江寧府城有據點嗎？」
林動反問了一句，目光四下打量。
偶爾能見著兩三個衣不遮體的苦力，到處走動。
瞧著這些人面黃肌瘦的模樣，他在心底也只能嘆息一句，眾生皆苦。
「有的。」
「江寧府四大樓，春風閣，天香樓，琉璃苑，銀鉤坊，這當中天香樓就是我們的產業。不過，如今彌勒尊者勢大，說不得那處據點早被彌勒一系人馬掌握，你若是想把我們送到天香樓，等若是將我們送入虎口。不如一起行動，我們也能幫助到你。」
呂小小如此解釋道。
她也是個玲瓏心思，林動話未出口，竟猜到了一兩分的打算。
林動確實思慮過，把她們投放到白蓮教據點，自己先去辦事，後面碰頭就是，如今看來，這對拖油瓶還得帶在身邊。
「行吧，那你們……」
正說話間，三人步入枝葉繁茂的密林。
斑駁的光線穿過層層枝丫投射下來，肥大的葉片本該顯得啞靜，然而……一陣風穿過樹林，又帶著叮叮噹噹的聲音，傳入耳朵，這樣的聲響，讓林動頗覺得熟悉，親切。
因為這是九環刀上，鐵環撞擊刀身的清脆響動。
有人揮舞九環刀，為什麼揮刀？
肯定是打架咯，那麼交手的又是何人？
「我先過去看看，你們暫且別靠太近，若是有事就喚我。」
林動低沉說了一句。
腳步一點，拔地而起，他一腳踏上樹枝，藉此轉力，身形電閃般躍去，靜止的樹枝，相互連接，巧妙相搭，隱隱延伸好似一道鋪平的直線……
「可惡，姓左的，你不去跑你的鏢，何故來尋我的麻煩？人又不是我殺的，你找錯人了，王八蛋！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你如此行事，就不怕給昌隆鏢局招來災禍嗎？」
一道犀利的聲音嚎道。
喊話的人一襲黑色武士裝，神情透著焦慮，臉上掛著的半截白猴兒面具，立馬引起了林動的注意。
鄭東山與他講過這十二地支，好歹是戌字部楊開業的親信，知道一些內幕。
比如，實力方面。
十二地支的將官有強有弱，強的能把丹勁武夫，摁在地上錘，和罡勁層次武夫，比如朱鳳奎，那等鎮壓一城的武將打個五五開，百來招不見落敗。
其中又以寅虎，巳蛇，午馬，辰龍最為厲害，屬于丹勁往上走的存在，並且大多還兼修了一部分神道手段。
而最弱的戌將楊開業，四大練之中，練血層次都還未突破。
這裡的弱僅僅指武道方面。
能夠被選入十二地支，並獲得地官李秀成的戌字令牌，當然有其獨特的本領。
楊開業武功修為其實也能拿出手，但最強的是他的鼻子，善於追捕各種氣味，要是沒有這樣的能力，憑什麼能夠摘走一城主將，一隻耳柳受權的頭顱？
而眼下的申猴兒，武道修為在十二地支裡面居中。
這稱號十二地支的隊伍，又有個特殊之處，一般統一由辰龍指揮，極個別的情況，會收到來自最高長官李秀成的命令。
十二個小隊有的喜歡扮神秘，如申猴兒這般佩戴一副面具，也有用真面目示人的，比如楊開業。
這當中的區別除了與他們的任務息息相關外，另外也和各自的出身有一定的關係。
好比，楊開業這種就屬於太平軍本部拔擢的特殊人才，而另外一批強力人士，則是來自江河湖海，本領雖高，但是對李秀成的忠心，就要打一個大大的問號。
這也正是為什麼，同樣是地支部隊，但是強弱差距極大的原因。
「不是？哼哼，你說不是就不是！鏢局染血，現在留了你們十二地支的旗令，反正就是你們的人幹的！現在，你的人頭就是我的鏢，斬了你們這些孽龍走狗，爺爺我正好去雪帥那裡換賞錢！」
滿臉桀驁的男人，大吼道。
那眸光兇惡無邊，似恨不得將申猴兒給生吞活剝。
腳步猛地一蹬，身形飛起，踹出漫天腿影，逼迫得申猴兒手忙腳亂，九環刀來回招架，形勢岌岌可危。
砰！
猛龍探頭的一腳狠狠踹向申猴兒腰身。
申猴兒手上連忙變勢，雙腳立地紮根，架起環刀一擋，發出道道震響。
進攻的男人借著刀身的力量反彈落地，而申猴兒握刀的大手虎口開裂，身軀不住顫抖，殷紅血跡沾染上刀柄，他雙腳犁地三寸來深，大口大口喘氣。
「哼，我讓你擋？」
五大三粗的男人站定後，驀地冷哼了一聲。
這傢伙穿的是一襲白色練功服，緊貼著褲子的大腿肌肉，隨著周身氣的遊走，如同一道道龍蛇般顫抖扭曲了起來，褲腿上好似升起了一股無形的漣漪，周身筋骨磨響，顯然是要放大招了。
這一局，以白殺黑。
林動沒有貿然出手，而是蹲在林子樹枝上看戲。
說實話，有點意思。
當然，這兩個傢伙加到一起都不夠他一隻手打，主要是他想看看這個申猴兒本事。
十二地支裡面以猴兒最精，就這點手段，不應該吧？
那申猴驀地一聲長嘯，腳下發力，泥地層層炸開，他身形猛地一躥，拖刀即走，「左常德有種你就跟來！」他拿話一激。
名字叫做左常德的鏢師，顯然不能忍受這般的刺激，腳步一蹬，一個大跳，飛撲而去。
兩人身影一前一後，往密林更深處鑽入。
林動眼珠子轉了轉，不徐不疾吊在後面。
左常德追兇三日，被申猴兒吊起了一身的凶性，今個兒總算是找著了機會，再被這般一激，心裡的怒火早就難以抑制。
「好，你既然追著我不放，那我就承認了，人就是我殺的，你就和你那十三個徒弟一樣，沒什麼真本事。我扭斷你家老大腦袋時，你家老二，嚇唬得屁滾尿流，對著我倒頭就拜，真箇是孬種中的孬種。」
申猴兒高聲叫道，繼續譏諷。
實際上昌隆鏢局被屠戮一事，與他沒多大幹系，那都是亥豬犯下的惡事，但是此刻沒有辦法，為了將其引入陷阱，只能認了再說。
「好，我今日就將你抽骨剝皮，為我弟子們報仇雪恨！」
左常德大叫道。
他抬腿抖手行動間，大腿肌肉再度暴漲了一圈，青筋畢露，撐破了褲布，額頭上血脈僨張，那猙獰面貌如同一條張開血盆大口的巨蟒。
察覺到身後，勁風逼人。
申猴兒不怒反笑，他一手抓住枝幹，猛地一盪，竄上半空的同時，大吼一聲：「放箭！」
原來，他早就率領兵馬埋伏於此。
嗖嗖嗖。
暗中潛伏著的弓手，當即就是一輪齊射，弓弦發出顫音，犀利的箭矢，朝著同樣身處在空中的左常德襲殺過去。
「傻帽兒，這年頭誰和你真槍真刀斗。」
申猴兒猛地落在了一棵大樹樹梢上面，轉身笑道。
然而，他得意的眼神很快就凝固住……說時遲，那時快，左常德全無抵擋，利箭加身，只能勉強旋轉身形，試圖躲避。
正是此刻。
「小心了！世伯」
耳畔一聲炸響。
一桿子銀槍飛出，來將緊隨槍後，一手抓槍，大槍猛地抖動起舞，槍花朵朵綻放，一圈銀光當中，叮叮噹噹響成一氣，飛來的箭矢，統統被掃落彈開。
斷裂的鐵質箭頭，紛紛被彈落在地，來將與左常德同時落下，一把抓住左常德的胳膊，將其攙起。
原來，左常德小腿中了一箭，被鐵質箭頭給掛開一道並指寬的口子，鮮血淋漓。
「彩！」
林動忍不住心中一聲喝道。
來將通體一身雙獅錦羅衣，肩膀上繡著兩隻獅子，正所謂「獅鱗威赫赫，鸞鳳影翩翩。」當真是好一團的威風。
「一心侄兒。」
左常德忍不住喚道。
「伯父放心，這裡交給我就是了，我同興鏢局的好手，正往這邊趕來，絕不放走了申猴。」
名字叫做一心的年輕男人，當即言道。
「王一心，你們同興鏢局，想要被除名不成？」
「他們昌隆鏢局也就罷了，可你們家同興鏢局，就在我太平軍眼皮子底下，不怕滅了你們滿門！」
申猴兒顯然認識這個年輕人，當即大叫起來，眼珠子滴溜溜直轉，尋思脫身之法。
「哼哼，我們五大鏢局同氣連枝，勢必要滅爾等反賊，是為天下大義先。」
雙獅錦衣青年說得那是一個正氣凌然。
噗呲。
林動沒忍住笑出了聲來，「不是為了那三千兩黃金的懸賞嗎？」他心底默默吐槽道，還好離得有一段距離，沒被別人發現。
「哈哈哈，可笑可笑，妖清奴役億萬漢民，到了你們嘴裡，竟成了為國盡忠？你們這是與人作狗而不自知！」
申猴兒猛地一揚手裡九環刀，一隻手輕撫刀身，眸子裡冷意流轉。
「可笑？你們才是可笑，你們也不過是為了謀奪江山做皇帝罷了。太平軍造反，遍地哀嚎，焚書滅典，毀家拆廟，崇尚洋貨，你們是要從根子上，斷我神州數千年精神，你們才是天下最大的禍根！」
大槍一抖，王一心衝殺了過去。
「我們不起義，難道蒼生就不苦嗎？多說無益，且在手下見真章來！」
申猴兒咆哮一聲，飛撲直下。
「殺！」
「殺！」
「殺！」
數聲怒吼，同時在這一刻響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