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0章 弒神?

  法釋看著於蒼,將嘴裡剛才沒來得及咽下的乾糧悉數咽下。

  於蒼。

  這個名字……有點熟悉,但是不知道在哪裡聽說過。

  不過,看樓延第一反應是躲在於蒼的身後……恐怕這個年輕人絕對不簡單。

  無論是杜燕然還是秋近冬,都毫無疑問地比於蒼強,而且剛才距離也挺近,即便如此,樓延還是選擇了於蒼。

  想到這,法釋露出笑意,對著於蒼鞠躬道:「小僧法釋,見過施主。」

  於蒼點頭:「你好。」

  旋即,轉頭看向樓延:「剛才,你叫他哥哥?」

  「……嗯。」樓延深吸一口氣,「曾經,他也姓樓……當然,只是曾經。成為轉世靈歲的時候起,他就沒有自己的名字了。」

  法釋面色如常:「長生座下,自當如此。」

  樓延沒有放過他的意思,伸手一指,道:「國師做的那些事,他都知道……他是國師的人!」

  這話一出,法釋的臉色稍稍僵硬。

  於蒼幾人也沒有意外,只是平靜地看著法釋,等待他的解釋。

  在幾人的注視之下,法釋很快就恢復了神色,他左右看了看:「嗯……審訊時間現在就開始了嗎?可我還沒有吃飽……」

  「我可以再給你一些回憶、或者說組織語言的時間。」秋近冬道,「不過我想,既然你主動來到了這裡,那麼,該編的故事想必都已經編好了——所以,我們可以少浪費一點時間。」

  法釋:「……話別說的這麼難聽……好吧好吧,那麼,你們想要了解些什麼?」

  「先從簡單的開始吧。」秋近冬直接道,「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嗯……第一個問題確實比想像中的好回答一些。」法釋道,「我自然是來這裡尋求神恩的……諸位施主,不問問神恩是什麼嗎?」

  幾人沒說話。

  秋近冬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了一支煙,此刻已經點燃,煙霧繚繞之中,他就這樣默默看著法釋。

  看得出來,法釋很希望和他們互動,但是秋近冬幾人並沒有這個意願。

  「……好吧,真沒意思。」法釋長嘆一聲,「那我就自己說好了——獵族長生教,你們應該已經知道了……不過如今,這個長生教,已經成了被荒蕪教派奪舍的軀殼,名存而實亡。」

  這話一出,樓延的臉色便立刻難看了下來。

  原本,雖然概率很大,但終究只是猜測。

  長生教是獵族國教,影響著獵族上下的方方面面,這個教派一旦被掌控……那獵族和淪陷了也差不了多少。

  看著樓延的臉色,法釋的眼神微不可察地黯淡了些許,但是並沒有因此停頓。

  「荒蕪教派對長生教的侵蝕從很久之前就已經開始了,不過近幾年已經不加掩飾了而已……你們知道荒神嗎?」

  秋近冬點頭:「這裡不就是荒神搞出來的。」

  「沒錯。」法釋道,「國師……篡改了長生教的經書,現在,荒神是『長生』的『司劫』化身,祂在人間散布劫難,以懲罰當年未受懲罰的罪民後代。

  「國師說,當罪人悉數伏誅,那麼長生就會原諒當初的僭越,並且再次在靈光山山頂甦醒,給人間帶來真正的和平。」

  秋近冬的臉色稍稍變化。

  他道:「聽上去,你不怎麼相信。」

  「當然,小僧雖然年輕,但好歹也是當世靈歲,怎會被國師一個心存邪念者蒙蔽。」

  「他騙人,他和國師是一夥的!」樓延立刻道,「他是國師的幫凶,而且當初我從長生帳逃走的時候,他還阻攔過我!」

  面對這個指責,法釋平靜道:「樓延……我的凡親,不這樣做,怎麼喚醒真正的長生呢?」

  樓延一愣:「什麼?」

  「獵族的劫難,只能由獵族人自己解決。」法釋道,「任由外人插手,獵族只會變成下一個山界古國,所以,我當然要阻止你。」

  「你還當我是小孩子好騙嗎?你幫助那個薩絕屠殺獵族百姓的時候,怎麼沒想過這些呢?!」

  「……無量長生。」

  法釋雙手合十,輕輕閉上眼。

  「世間眾生,不過長生法衣下的斑點,若殺業能讓長生心生憐憫,那也算值得……」

  樓延一聽,拳頭已經緊緊捏起,身體都不由得顫抖了起來。

  他正要說些什麼,秋近冬忽然道:「好了……我沒空看你們辯論經文。法釋,你還沒有給出你的解釋。」

  「……抱歉,小僧失禮了。」

  法釋的情緒看上去並沒有多少波動,和一旁已經紅溫了的樓延形成了鮮明對比。

  「荒神降下這『福賜之地』以來,不少教眾都前來這裡尋找神恩,或是來甘願受罰……他們大都死在了荒獸口中,可惜,他們的虔誠,都獻給了一尊偽神。

  「不過,長生注視著一切,這也是他們命定的劫數。」

  法釋頓了頓,而後道:

  「身為當世靈歲,我自然也要追尋『長生』的指引……不過,我來這裡,主要是為了尋找長生的蹤跡。」

  秋近冬稍稍皺眉:「這裡為什麼會有長生的蹤跡?」

  「……自然是有的。」法釋理所當然,「你們沒有感知到嗎?這裡不是什麼福賜之地,而是一片戰場……那荒神在和什麼存在戰鬥,並且,戰敗了。

  「荒神雖然是個偽神,但是其實力確實強大至極,能戰勝這樣的存在……放眼整個藍星,應該也只有長生了——祂一定感知到了僭越,並且在逐漸甦醒……」

  「噗嗤。」一旁的於蒼忽然笑出了聲。

  法釋轉過頭:「怎麼了嗎?」

  「沒事,你繼續。」

  於蒼沒說什麼。

  壞了,朝辭成長生了。

  法釋:「……就算不是長生,這裡也肯定有荒神的弱點。」

  面對這樣的發言,於蒼保持微笑。

  尋找荒神的弱點?

  毫無意義,並且,這裡也沒有荒神的弱點。

  能說出這種話,很顯然,法釋對於荒神的理解相當淺薄……不過也正常,若不是荒神在於蒼面前親自降臨,他對於這尊神明也沒有什麼了解的渠道。

  看著於蒼這似笑非笑的表情,法釋稍稍皺眉。

  這是什麼態度?

  ……算了。

  「所以,我是來此尋求『神恩』,卻不是那偽神的神恩。」法釋道,「你們……是橫穿福賜之地來的?」

  秋近冬點頭:「是。」

  「那你們沒有經過戰場的中央嗎?」

  「經過了。」

  「你們沒有找到什麼?」法釋皺起眉,「長生一定在那裡留下了指引!那或許就有讓長生甦醒的契機!」

  秋近冬沉默片刻。

  他看了眼於蒼,才道:

  「……擊敗荒神的不是長生。」

  「你們知道是誰?」法釋看著秋近冬的表情,「告訴我。」

  「你不需要知道。」

  「……現在的長生帳已經完全是荒蕪教派的地盤了,你們應該也知道,這不會是一次簡單的交流吧?」法釋的神色嚴肅了些,「長生帳內環境錯綜複雜,你們告訴我這個情報,我們可以合作。」

  「怎麼合作?」

  「國師對我沒有防備,我可以暗中給你們提供信息。」

  「這樣……」

  秋近冬沉吟,而後,眼神再次看向於蒼。

  於蒼一笑。

  直接道:「是我。」

  法釋轉頭:「你知道是誰?」

  「是我。」

  法釋怔了怔:「是你什麼。」

  於蒼嘆了口氣:「是我,擊敗了荒神。」

  「……」法釋沉默。

  良久,他深吸一口氣,

  「施主……即便不想合作,倒也不必拿小僧開這種玩笑……」

  秋近冬:「是他。」

  法釋:「……諸位莫不是覺得小僧很好騙?」

  於蒼平靜道:「荒神也不過是一位神話,並不稀罕。」

  「……」

  法釋環顧四周。

  卻發現,幾人的神情都十分認真。

  但這怎麼可能?

  他們獵族這才閉關鎖國了多少年……外面就已經不拿神話當回事了?

  法釋搖搖頭:「若你們真有擊敗荒神的實力,那直接去找荒神就是,荒蕪教派彈指可滅,何必像現在這樣?」

  秋近冬:「……」

  於蒼視線看向一旁。

  見到兩人這樣的反應,法釋愣了幾秒,而後眼睛忽然睜大:「啊?你們不要說,小僧說中了?」

  「事情沒那麼簡單。」於蒼道,「炎國要對付的東西很多,荒神只是其中一個。」

  這下子,法釋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於蒼嘴裡的這個「其中一個」,現在可是差點把獵族滅國了……

  認真的嗎?還是單純在唬他……

  良久,他才遲疑道:

  「但就算如此,你這麼年輕……」

  「具體的細節你就不必知道了。」於蒼的眼神一變,「我可以保證這是真話。至於你——我們確實需要一些合作,但是也並非只能和你。」

  法釋皺眉:「你們在獵族還有人?但無論是誰,都不可能比我能提供得多。」

  「沒有嗎?未必。並且不管怎麼說,他我可以相信,你,不行。」

  於蒼直視著法釋的眼睛,他的話語有一種莫名的氣勢,讓法釋很難在於蒼面前保持鎮靜。

  他所說的人,自然是溫陽。

  於蒼相信溫陽,並不是相信他對炎國的忠誠,而是相信他的性格與本能。

  於蒼是溫陽唯一的生還機會,他不會放棄的。

  至於法釋……從剛才他和樓延的三兩句對話中,他已經知道了這是個什麼樣的人。

  法釋:「你……」

  「讓我來猜一猜。」於蒼沒有給法釋說話的機會,「現在,你們的國師應該在我們前往長生帳的每一條路上,都埋伏了人,對吧?」

  「嗯……」

  「國師不覺得我們會從這條路到達長生帳,所以這條路伏兵最少。你出現在這裡,是領了國師的命令,但他並不期望你有所建樹——國師並不相信你,或者,你是國師拋出的餌。」

  「……」

  到這裡,法釋已經沉默。

  而說話之間,於蒼一直在看著法釋的眼睛——如今,法釋的眼神早已不似最開始時鎮定。

  於蒼:「你覺得,你是哪一種?」

  於蒼的帝心在悄然間已經開啟,並且,泣女也已經將自己的情緒感知能力開到了最大,時刻關注法釋的情緒。

  在這個問題問出口之前,於蒼的猜測便已經落實。

  這個猜測,是基於太雛的計算。

  這其中的邏輯很簡單……國師並不知道他們會通過哪條路來到長生帳,所以假如有伏兵,那麼應該每條路都有。

  神譴荒遺之地雖然危險,但是一旦設下伏兵,效果也最好,國師不該想不到這一點。

  所以只有一種可能——國師認為,正常來講他們不可能走神譴荒遺之地,而一旦走了這裡,那就說明於蒼他們已經猜到路上會有伏兵,必然提前防備,這種情況下,基本不可能偷襲得逞。

  所以,這條路完全是安全的,但,會有一個法釋。

  他提前準備好藉口,營造出和國師不和的假象,接近後試探情報,甚至沒準能打入敵人內部,關鍵時刻以「線人」的身份傳遞假消息。

  又或者,只是因為國師不信任他,派他來送死。

  不管是哪種可能,他們都沒有合作的必要。

  這話落下,法釋在於蒼面前稍稍低頭,沉默良久。

  半響,才道:「我只能說……我沒有騙你們。」

  「別來這一套。」於蒼不為所動。

  自從祖龍雪山差點被那個人騙到,他再想什麼事,都會多留幾個心眼。

  「好吧。」法釋深吸一口氣,「所以,你剛才說的,確實也是消遣我的?」

  「我也沒有騙你。」

  法釋嘴角抽動。

  他現在確認了,剛才於蒼就是已經看穿了他,把他當小丑,隨便口胡逗他玩呢。

  虧他還差點相信了……就是說啊,就算於蒼再怎麼天才,也不可能戰勝荒神這樣的對手的。

  「確實是國師讓我出現在這裡的……但也是因為我最近本來就一直待在福賜之地中,國師順便給了我一個任務。」法釋道,「我的目的都是真的,我也確實不和國師一路。」

  「所以呢?」

  「所以,我們可以更坦誠地合作。」法釋的神色認真下來,「你們來長生帳,是想要打探帝可汗現在的身體狀況吧?」

  於蒼不置可否:「其中之一。」

  「我可以帶你們見帝可汗……當然,你們會懷疑這是我和國師合作設下的包圍圈,所以——為了表示我的誠意,在那之前,我會……」

  法釋頓住,而後深吸一口氣,開口,一字一頓道:

  「我會,先殺了國師!」

  於蒼眯起眼:「你?」

  「當然——你可以弒神,我為什麼不能殺死國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