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帝心的得與失，走馬燈
上穹門
此刻，一位少年正站在這裡，身周氣血翻湧，在寒風之中蕩漾開了層層霧氣。
雖然剛剛頂著難以想像的壓力爬上了尊岳，無論身體與精神都陷入了無比的疲憊，但是，於蒼的狀態卻前所未有的好。
這一路上，那漫天的壓力雖然難熬，但於蒼的身體也在這種壓力之中悄然發生著變化，而到了最後的登天盤路段，帝星萌動之後，幾乎每跨出一步，於蒼身上的氣勢便更甚一分，等到邁入上穹門，於蒼的精氣神已經近乎來到了極點！
這一刻，於蒼感受到了一股雀躍，他心中自有明悟，這股雀躍，就來自於帝星的力量。
他不由得想起了當初在神都時，星塵和他說過的話。
「以帝星為命星的天命之人……可以藉助世間萬物的力量。」
就在剛剛，當他的心態在重壓之下發生了變化，想要向這造物主那近乎不可逾越的力量進行索取的時候，帝星的力量便回應了他，並且興奮了起來。
從那股力量的源頭不斷傳來某種情緒，而在於蒼的感知中，這哪裡是「藉助」，這分明就是想要「支配」！
而這股力量，也確實可以做到——起碼這力量是這麼「告訴」他的。
於蒼順應了這股力量，所以，登天盤那兩千多個台階他才能一路衝上，氣勢也在這個過程之中登峰造極！
現在想來，自己一直苦苦尋找喚醒命星的辦法卻不得，或許，最主要的原因，正是因為自己的心態沒有和帝星相合。
必須要有凌駕一切、支配一切的欲望與行動力，才能真正見到這顆至高無上的本命之星。
江山與仲笙面面相覷。
他們在隱約之間，都感覺到了於蒼身上發生的變化，現在的於蒼身上似乎多出了一股若隱若現的氣勢，具體是什麼他們倒也說不上來，只知道面對於蒼時，下意識便感覺自己矮了一頭。
仿佛……人間的王者？
帶著這種氣勢的於蒼站在了封岳蒼間之下，甚至隱隱間有引動天象的架勢，無論風還是雲，所有封岳蒼間之下的一切都仿佛變成了以於蒼為中心在運動。
不過，他們兩人也沒多想。
畢竟這條山路本就是古代無數帝王走過的祭天之路，其上留下了無數君臨天下的氣息，雖然這些氣息都被蒼天之中的意志壓碎、糅合，一般感覺不出來，但是於蒼畢竟是創造了星天視域的人，察覺到一些不同，並有所領悟也很正常。
或許，等回去之後，就能看到小蒼出一套與帝王有關的卡組？誰知道呢。
而且，這種狀態，似乎非常適合進入封岳蒼間進行試煉！
想到這，江山沒有遲疑，直接讓開身位，指了指身後的一個看上去很樸素的石台。
「小……於蒼，那裡，就是尊岳之巔，巍峨頂！」
江山本來想繼續叫小蒼的，但是在這種氣勢之前，他莫名其妙地改了口。
於蒼輕輕點頭，抬起頭，目光落在前方。
此刻正是黃昏，柔和的夕光從遠處的天空照射而來，為雲靄染上了一層層溫暖的顏色。
巍峨頂就在面前，兩側有台階，陽光從背後照射，顯得它似乎染上了某種神聖。
巍峨頂，便是尊岳最高的山峰，也是離封岳蒼間最近的大地。
於蒼神色稍動，他呼出一口氣，舉步，就想直接登上巍峨頂，然後進入封岳蒼間。
但，一步邁出，他忽然皺起了眉頭。
……不對。
於蒼邁出的腳步停在了空中。
這不是自己該有的心態。
在剛才，江山的語氣之中下意識地帶上了一點尊敬，要是放在平時，他肯定會覺得渾身不自在，但剛才，他竟然十分自然地接受了這一切，並且自動帶入了上下級關係。
只是點了點頭，就要直接越過江山，仿佛江山就是為自己服務的一樣。
於蒼緩緩將邁出的腳步收了回來，而後深深吸了一口氣。
帝星的力量……在影響自己的心態。就差一點點，自己就毫無察覺地邁入封岳蒼間了。
封岳蒼間的試煉是破而後立，假如以這樣的心態經歷了這樣的過程，或許自己真的就會變成那個要支配一切的「帝王」了。
這樣不好。
無論是成為那個「帝王」，還是被自己的力量所影響，都讓他感到不適。
於蒼閉上了眼，心緒稍稍舒緩。
看來，現在還不是時候。
「於蒼，你……」江山的語氣之中帶上了些擔心，「怎麼了，沒事吧？」
「呼……沒事，江老。」於蒼睜開眼，輕輕一笑，「忽然想到了一些事……那個，讓解霜先來吧，我需要調整一下狀態。」
縈繞在於蒼身邊的，那若隱若現的「帝王之氣」，便隨著於蒼的睜眼，緩緩消弭於空處。
「小蒼，你這是做什麼？」仲笙的眼睛稍稍瞪大。
雖然他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是於蒼心態的突然「跌落」，他們是可以感知到的。
剛才，小蒼只是站在那裡，就已經隱隱和這巍峨頂之上的天象相合，引動了某種共鳴，看看天空就知道了，本來無序的雲層已經在悄然旋轉，隱隱圍繞著於蒼構成了一圈一圈的雲環。
就連周圍的樹木，都稍稍低伏，仿佛在拜見帝王。
現在……這些異象，也都已經消失，天地之間恢復了正常。
之前於蒼的心態在他們看來，這是一個很好的勢頭！
江山之前讓於蒼在進入封岳蒼間之前最好焚香沐浴，安定心神，可見心態在封岳蒼間的試煉之中是尤為重要的。雖然他們不知道於蒼剛才的心態由何而來、意味著什麼，但就憑這能引動天象的王道之氣，這樣的心態絕對很適合進入封岳蒼間！
但現在，小蒼怎麼……主動從那種狀態之中跌落了？
「小蒼，你真是糊塗啊。」江山也是倒吸了一口涼氣，「如今封岳蒼間就在頭頂，這個時候產生了如此劇烈的心態波動……小蒼，恐怕今天已經不再適合進行試煉，要不改天？」
而於蒼只是搖了搖頭：「不了，不是說，今天天有異象，就不改了……放心，我一定沒有問題。」
話說完，於蒼就閉上眼，開始閉目養神。
成為帝王，他不喜歡，他只是一個普通人。
普通人，要有必要的敬畏之心——這也是對自己的尊重。
「那……好。」江山只能點頭。
看著這個樣子的於蒼，江山忽然產生了一種直覺。
這小子……不會是因為覺得剛才那種心態對他們有些不尊重，所以才退出那種狀態的吧？
這、這……真的沒必要啊！
江山在哭笑不得的同時，心中也忽然產生了一種濃濃的感動。
他們都是老頭子了，要是因為這種事耽誤小輩的成長，那真是太罪過了。
而一旁，仲笙看著於蒼的表情，目光卻若有所思。
踏。
這時，顧解霜已經調整好呼吸，走上了前。
她先是目光落在於蒼的臉上，停留片刻後，才對著江山道：
「江老，老闆讓我先來——那麼，開始吧？」
「……好。」江山應下。
其實，哪怕是在同一天進入封岳蒼間，前後之間亦有區別。第一個進入的，效果是會更好一些的。
他本想讓於蒼第一個進入，收益最大化，但是顧解霜先的話……既然是小蒼的想法，那也沒問題。
「解霜，上巍峨頂吧。」
「好。」
顧解霜臉色認真了下來，毅然邁上了巍峨頂的石階。
身後，江山開口解說道：
「無數年來，尊岳山頂一直在承受封岳蒼間力量的沖刷，這裡其實已經能算作封岳蒼間的一部分，是封岳蒼間的邊界。
「待會，你會感覺有一股力量從天而降，將你向天空之中引導而去，記住，不要抵抗，哪怕感覺承受那股力量會直接將你殺死、撐爆，也不要抵抗，記住，所有來自天空的痛苦，都是必須的。那些痛苦會引導你到達最終的極限。」
踏。
說話之間，顧解霜已經站在了石台之頂，迎著夕陽的光芒，她抬頭將目光送入雲層。
「我準備好了。」
嗡！
難以想像的龐大威壓從天而降，一剎那，萬物低伏，就連江山和仲笙都稍稍矮身，用胳膊阻擋著忽然暴躁的風。
他們倒不是不能抵抗，只是因為用力量抵抗可能會影響顧解霜的試煉，所以就只是順應。
而……在他們二人之前，於蒼抱臂而立，雙目緊閉，腰杆挺得筆直。
沒有用什麼力量，也沒有使出什麼技巧，只是很平靜地站在原地，那從天而降的龐大威壓仿佛不存在一樣，沒有影響到他分毫。
見此，江山內心稍稍一定。
嗯……看來，小蒼還是有後手的，起碼沒有受到剛才心態波動的影響。
江山穩定好自己後，再次開口，大聲道：
「顧解霜！穩定心神！等會進入雲層，就是進入了封岳蒼間，可能會遇到戰鬥，也可能是其他的試煉，只需要堅定自己的意志就好，知道嗎？」
顧解霜此刻已經無法應答。
她整個身體都已經被覆蓋在了這道威壓之中，只感覺自己仿佛置身深淵海底，頭頂的一切都化作了重量背負在了她的身上，壓力無孔不入，仿佛下一秒就要將她壓爆！
耳朵勉強聽完江山的話，便陷入了嗡鳴，再也聽不到其他聲音，眼前的神經不斷發白，似乎要將她的視線全部摧毀。
而在這一片壓力之中，她的身體，開始緩緩上浮，仿佛，真的置身海底，此刻就要向海面而去。
……
封岳蒼間，雲層之上
某位存在似乎的目光驀然波動。
「……可惜，放棄了帝心，便再無第二次機會。」
雲層翻湧之間，一條堪稱華麗的真龍從中顯現。
這條真龍通體純白，遊動之間自動有雲層環繞，恐怖的能量如同極光一樣在祂身周瀰漫，無論從哪個角度去觀察，看到的畫面都是在視覺上毫無疑問的完美。
此刻，白色的龍淡漠的眼神之中忽然生了些疲憊，祂不再將目光看向巍峨頂，只是漫步來到了雲海之上的某處，視線投向某處。
「此歲人間，似乎不算熱鬧。」
……
混沌之外
夜來睜開眼，看向楓。
「你感受到了嗎？」
「什麼？」
「此身之主，選擇了另一條路。」
「……猜到了。」楓的臉上似乎隱隱露出一抹笑意，但是轉瞬即逝。
「這條路，能走得通嗎。」夜來目露思索，「此身之主……沒有接受那帝星『支配』的力量，而是選擇了……支配帝星。」
「無所謂。」楓道，「帝星，只是召喚者手中明珠的一顆。有或無，無關緊要。」
「……也是。」
……
顧解霜還在「上浮」的過程之中。
她離天空中雲層的距離越來越近，而隨著高度的提高，更多常人難以忍受的壓力不斷在她的身軀之中肆虐。
肉體之中的力量逐漸消失，五感一個接著一個消弭，精神壓力直接爆滿！
感知之中，自己也似乎在不斷衰老，仿佛身軀的一切使用壽命都抵達了盡頭，難以想像的疲勞開始在身體之中不斷滋生！
她……即將要失去自己的身軀嗎？會死嗎？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個聲音從心底湧現：
「——放棄吧」
「只要墜回人間，你此刻失去的一切都會重新回歸，這一切痛楚都將成為一場幻夢」
「你本就屬於大地……不是嗎？」
「為何，要到天上呢？付出這些代價，值得嗎？」
……
重重幻象掠過眼前，從出生開始的所有記憶開始在眼前飛速划過，所有畫面都是黑白。
這是……走馬燈？
真要死了嗎……這麼誇張。
五感盡失的顧解霜還在不斷向著天空上浮，她的意識仿佛置身於只有微末光亮的黑暗空間，眼前只有她從前人生發生的一切。
她靜靜地觀看著所有畫面。
沉默許久之後。
「……似乎意外地輕鬆。」她喃喃出聲。
雖然這種壓力大到恐怖，幾乎讓她一切的肉體機能都來到了極限，那種壽命將近、肉體衰亡的恐懼讓她如坐針氈……但，很輕鬆，不難忍受。
顧解霜自己都不知道，她是如何能做到面對如此生與死之間的大恐怖而內心如常的。
其實，倒也不難理解。
現在的顧解霜，心態早就不能按照普通大學生去看待了。
生而為混血，註定要在自己最美好的年紀死去，親眼見過母親失溫症發作、又勉強抑制住病情，也親身體驗過失溫症，死亡對她來說，本來就不是什麼遙不可及的東西。
而在那之後她的經歷也堪稱精彩。血脈帝國，她失去真血、差點被自己的血脈所吞噬；在神都遺蹟，也曾強行跨越無數星階找到命星，見過連光都是靜止的世界。
顧解霜的內心很強大。
這個五感盡失的世界影響不到她的心態，甚至假如她想，她隨時都能夠從這個狀態離開。
而之所以遲遲沒有動身，則是因為……
忽然，眼前的走馬燈中，一道黑白的人影出現在了自己的人生中。
終於到這裡了……是老闆呀。
說起來……在自己正式發現自己喜歡老闆之前，他們就已經認識小半年了啊……
那為什麼，之前的半年她都沒有發現自己的心意呢。
畫面不斷在眼前划過，顧解霜無視了身周那些無處不在的死亡威脅，默默翻閱著自己的記憶……有些畫面，她都有些記不清了，如今能重溫一遍，何樂而不為呢。
嗯……其實，她已經察覺到不對勁了。
前半年，自己對老闆只是普通的對老闆、朋友的心態，怎麼那天，突然就多了些情愫呢。
後來，她也進入了星天視域，在那裡見到了於蒼的韻律之軀……她知道，每個人的韻律之軀都是一成不變的，但是老闆似乎有某種秘法，可以改變自身韻律之軀的構成。
這種改變，甚至還能夠影響到現世，讓老闆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天賦！
那天啊……指定是老闆給自己加入了些什麼能增加外貌魅力的韻律，哼哼……時間也對得上，應該就是從那個時候，老闆才正式掌握了自己的韻律之軀、找到了安全進入星天視域的方法了吧？
那天，自己或許只是一個實驗小白鼠？
一定是這樣——她太聰明啦！
老闆突然增加的魅力讓她以為遇到了真正的愛情，於是就一股腦地鑽了進去。
不過……哼哼。
雖然猜到最開始的心動只是一場誤會，但是顧解霜的臉上卻全然沒有後悔或是什麼，反倒是笑意更甚了些許。
不管老闆你耍了多少花招，現在，落到了她的手裡，就別想跑了！
人有很多面，所謂「樣貌」，都只不過是其中之一。雖然心動的源頭是場誤會，但之後的種種，都在她心中印象深刻。
在無數時光的相處之後，現在，顧解霜無比確認——她已經愛上了於蒼。
那就夠了。
……
顧解霜猜得沒錯。
那天，於蒼從顧解霜身上提取出了【美好容貌】詞條，並且裝備到了自己的身上……那時，他還在為這個詞條怎麼沒有效果而疑惑。
現在看來……羊毛果然還是要出在羊身上。
或許顧解霜身上的詞條，對她自己來說，是擁有特攻屬性的吧。
……
很快，眼前的「走馬燈」已經走到了盡頭。
顧解霜有些意猶未盡。
和老闆認識的時間，還是太短了啊。
要是再久點、再久點，就好了……現在，完全不夠看！
不過，也是時候醒過來了。
真要讓這走馬燈完全走完，自己說不定就被直接打回巍峨頂了。
想到這，顧解霜拂去了自己多餘的念頭，心神一寧，已經睜開了眼！
呼……
微風拂過，此時，顧解霜已經屹立在雲海之上。
當然，只是第一層雲海。
顧解霜低下頭，看了眼自己的手。
密密麻麻的裂縫布滿自己的身軀，縫隙之中還隱隱有光芒傳出。現在，自己的軀體仿佛是一個瓷娃娃一樣，一碰就碎。
史無前例的脆弱感瀰漫身體，她知道，自己已經觸摸到了肉體的極限。
她抬起頭。
眼前，雲層被狂風捲起，一隻由雲組成的龐然大物緩緩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
這種狀態……還要戰鬥嗎？
顧解霜臉色凝重。
感謝尾火虎nv的打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