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四年二月十四日。

  昏暗房間裡迴蕩著男女吃吃的笑聲，珍妮弗洛芙休伊特扭過臉偷偷翻了個白眼，然後嬌而無力地扶著桌沿走開，手正好碰到電視機遙控器。

  『聯邦傳播委員會對超級碗轉播方CBS開出罰單並呼籲國會儘快制定避免全年齡段電視出現情色行為的法案……』

  宋亞被新聞播報和亮起的小屏幕燈光轉移了注意力，制止懷中痴纏的蘿拉萊姆希，看向這個正低頭尋找衣物的白妞，不由回憶起早年初見面時好像還未成年的她，沒想到第一場友誼賽竟等到了她二十五歲……

  真人很瘦很瘦，不過身材比例較好這點彌補了她不足一米六的身高，算有，顏值肯定已不復能演赫本的最紅清純系偶像之一當年了，而且被和傑克陳合作的燕尾服那部電影拖累，近兩年她在好萊塢已加速滑向過氣通道。

  但她的咖位無疑仍碾壓尚在實習醫生格蕾劇集裡演配角的蘿拉萊姆希，也許因為這點，她剛才表現得對今天在自己辦公室里的這場遊戲不太高興，很快收拾停當，將金色長髮隨意挽了個單馬尾便打算出門離開。

  「等等，你經紀人電話多少來著？」

  宋亞很清楚她想要什麼，看她現在的態度，並不是斯嘉麗那種願意和自己玩純友誼賽的爽快性格，畢竟童星出身的她那麼多年娛樂圈風風雨雨已經歷過不少，早已不是當年看不起這個看不起那個的高傲公主了。成年人做事意圖必定是很實際的，否則又何必趁著來芝加哥客串實習醫生格蕾拐彎抹角聯繫上自己，而且主動曖昧，跟進A+唱片頂樓的這間辦公室呢？

  那麼自己也不吃白食，於是開口叫住她，同時伸手拿起座機話筒。

  她也不做作，立刻從包包里拿了張名片遞迴來。

  「拉希達，讓你老爸幫我一個忙……」

  她歌手約簽在激VE唱片，但激VE旗下有布蘭妮等超級紅星，還幾乎都比她年輕，雙棲的她拿不到多少資源，「對，幫我朋友向MaxMartin邀首歌……嗯，號碼是……」宋亞報出她經紀人的名字和電話號碼，「當然要好的，呃，一首歌就行？」然後用徵詢的目光看向她。

  她負面情緒瞬間一掃而空，面露喜色地無聲點頭。

  MaxMartin是引領激VE唱片青少年流行曲風的唯一真神製作人，今年好像在專心打造新人女歌手凱莉克萊森，但會賣老前輩昆西瓊斯的面子，這當口能讓他撥冗幫其他人新專打造歌曲，非常不容易。

  只能這麼騰挪了，珍妮弗洛芙休伊特來這的目標一開始無疑是自己，但自己反正已經是沒歌可給了，而且不在同一間公司。

  「謝謝你AP露S……」她開心道謝，咬著嘴唇好像又有點猶豫要不要現在就走。

  「不用客氣，這裡大家都互相幫忙。」

  宋亞擺擺手任其自便，懷中的蘿拉萊姆希更年輕，身材更勻稱，相處也更輕鬆，也是金髮，笑起來還有類似艾米的甜美……

  「珍妮傑克遜會被封殺嗎？」

  心機還不重的蘿拉萊姆希剛在專心看電視，等關門聲響起後問道。

  不久前MJ的妹妹，DIVA珍妮傑克遜在超級碗中場秀表演時弄出了露點事故，當時動手扒衣的合唱歌手，也是布蘭妮前男友，超級男孩組合出身的當紅歌星賈斯汀汀布萊克事後說珍妮的演出服比排練時松，大約在暗示珍妮在為了搏熱度故意如此。

  由於橄欖球超級碗中場秀全米收視率極高，全年齡段都會看，轉播事故鬧得很大，珍妮迅速遭到了全米媒體的口誅筆伐。

  「可能不會有正式的封殺，但冷凍一陣子是免不了的。」

  宋亞回答。MJ的案子下個月就要正式開庭了，之前珍妮已經表示會繼續力挺哥哥並親自出庭作證，這時候全米媒體口徑一致的瘋狂指摘她，絕對不會是純粹的意外。

  當然沒必要對蘿拉萊姆希說這些，MJ兄妹自己的麻煩也得靠他們自己解決，「嘿嘿嘿……」宋亞壞笑著重新開始動作。

  「當然，當然，我非常歡迎迪士尼做出改變，迪士尼也到必須有所改變的時候了，特別是董事長兼CEO艾斯納先生……」

  嗯？開著的電視機里突然傳出了賈伯斯的聲音，宋亞聽了兩句立刻推開懷中吵鬧的女孩，皺眉走到小熒幕前。

  「我不喜歡他，一貫如此，我從不諱言這個，他根本就不了解3D電影，我清楚記得他曾經對我說『那些用電腦動畫做出的小人兒看上去很可憐』……他的觀念早已落後於時代了，現在腦子裡裝著的只剩下爭權奪利。」

  賈伯斯還是老風格，托著腮一副沉思者的派頭歪在沙發上接受專訪，面對主持人『是否意味著你在表達對康卡斯特收購迪士尼的歡迎』這一問題，他回答：「我和康卡斯特的小羅伯茨先生聊過很多次，我們彼此有共同語言。現在的關鍵問題是迪士尼如果還是老樣子，那麼我必須結束皮克斯動畫和它的合作關係，你知道，3D動畫電影開發周期極其漫長，做這個決定會非常非常令人痛苦，但已經到不得不面對的時候了……」

  播出的只是一個訪談片段，但信息已經足夠了，宋亞面沉如水，「我去你那。」馬上抄起電話打給斯隆，然後風風火火穿好衣服衝出了門。

  「播出了？我知道了。」

  於此同時，賈伯斯也剛剛放下電話，「我必須這麼幹，拉里。」他表情堅定的對好友拉里埃里森說：「現在康卡斯特形勢不妙，我們這群人里必須有人站出來，否則我們會失去在羅伯茨父子那的所有信譽！」

  「賈伯斯已經表態了，那麼我們和皮克斯只剩下最後一部『超人總動員』的發行約，然後就會徹底失去他們！艾斯納先生！」

  羅伯特艾格也一反常態，在會上突然發難大吼：「我是COO，讓我來負責繼續和他談判！我們必須讓他回心轉意！至少挽留住已經在開發中的『汽車總動員』項目！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狗屁！」

  艾斯納用粗口還擊，他煩躁地刷新幾了面前筆記本電腦上的股票頁面，迪士尼已經站上二十七塊的K線似乎有掉頭下跌的跡象，「賈伯斯那種人的胃口誰能滿足？我？你！？他的皮克斯要分享影片的全領域權益！」

  「至少我和他私人關係還可以，不至於讓他在這個敏感的時間點跑出來說這個！」羅伯特艾格反駁。

  「跳出來趁火打劫的小丑罷了，他在B露ff！」

  艾斯納用了個德州撲克術語：咋唬，「現在就範我們就不是迪士尼了。」

  「噢！God！」羅伯特艾格痛苦地抱了下腦袋，然後直接起身，大步離開。

  「禁止任何人和賈伯斯進行談判！」

  艾斯納霸道地環視會議室里的其他人，又指指羅伯特艾格剛摔上的辦公室門，「去盯住他，他沒有授權。」

  盯？高管們面面相覷。

  「我去吧。」林頓為主分憂跟了出去，半路上趁機和宋亞打了個電話通報。

  「通稿準備好了嗎？」艾斯納又看了眼股價，問道。

  「準備好了。」一位高層將文件呈給他。

  「發吧，立刻就發。」

  『在迪士尼繳出漂亮答卷後，新聞集團也披露了二零零三財年年報，數據顯示其利潤大幅增長，受這一好消息激勵，有傳言說新聞集團有意加入迪士尼爭奪戰……』

  現在市場上有能力有動機入局的公司不多，雷石東的維亞康姆都力所不及，通用電氣NBC在收購環球系，AOL時代華納、ATandT自顧不暇，行業內大約只有默多克的新聞集團夠資格了。

  大家都是傳媒巨頭，不缺新聞製造機，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時間，幫個小忙多給一點點時間就行。

  757降落在緬因州，宋亞也用自家的智慧型手機看了眼，米股正好收盤，迪士尼股價搖搖晃晃仍守住了二十七刀，二十七塊二，康卡斯特則又跌了五毛錢。

  「我們，當然，不會，去爭奪，迪士尼。」

  當晚，新聞集團老闆默多克穿著隆重的正裝，在華盛頓一個高端晚宴門口被記者『攔住』，他在走到一半的台階上停步，回頭用似乎經過字斟句酌，極其刻意、清晰的咬字澄清，笑容也非常的微妙。

  『呼啦！』

  大風大浪閱歷無數，強勢多年的皇帝陛下卻被默多克的這句話和說這句話的態度給弄得有點破防了，他憤怒地將桌上的物件全部掃倒，然後癱坐在椅子上不停順氣。

  「艾斯納總以為靠他這麼多年通過各種骯髒手段從迪士尼偷去的普通股，他就是個真正的大亨了？他就是個什麼，什麼迪士尼皇帝，傳媒之王了？他屁也不是，他就是小偷，小偷！」

  按照兩家公司當前股價，如果仍以康卡斯特十一號開出的換股比例計算，康卡斯特要付出約六百億刀左右才能完成收購，十六號的董事會必然拒絕之前五百四十億刀的出價，羅伊迪士尼這老頭越來越失態，嘴也越來越損，他在拯救迪士尼網站發出簽名文章：「他也許以為羅伯茨家族在康卡斯特的持股比例和他在迪士尼差不多，所以大家就都一樣了？羅伯茨家族是康卡斯特的創始人！而且手裡的股份大比例是十倍投票權的B股！」

  「YES！」

  十五號，迪士尼董事會議前最後一天，迪士尼股價低開隨後一路向下，康卡斯特董事長小羅伯茨興奮的狠狠揮了下拳頭，雖然康卡斯特同樣在跌，「現在投資人都在賭雙方股東心理價位在哪，只要不到六百億，明天我們就可以第二次報價！即便艾斯納仍能控制明天的董事會，我們也可以等到下月三號他們的股東大會！艾斯納必敗！賈伯斯幹得好！」

  「AP露S去見了約翰馬龍……」老羅伯茨將手下呈來的簡報遞給兒子。

  「這時候？」小羅伯茨一愣。

  「他自己ACN台報出來的。」

  「AP露S，你對我們的收購案還有疑問嗎？」小羅伯茨立刻抄起電話。

  「疑問？你們在和賈伯斯打配合！別以為我看不出來！」

  電話那頭的年輕黑人腔大聲嚷嚷著：「我以為這種事不需要明著說，你們知道我正在和他打隨身聽戰，他在告我，我也在告他，他還唆使其他公司一起告我！我可不想看到他再有權插手我旗下電影、唱片公司的發行事務！」

  「所以呢？你去找了被ATandT掃地出門的約翰馬龍？他現在重新弄的LMC公司能給你康卡斯特全米第一的頻道資源嗎？」小羅伯茨被氣笑了，反問。

  「我知道，但你們讓我沒了選擇，這是個很簡單的數學題，一，加一，等於二，超過警戒線！砰！該扣扳機了！」

  「你……」

  「我連董事會都不用開，不！開個會！蓋個章！然後走！直接走！說走就走！M-FXXK帶著ACN、ACE台齊步走！」

  「你可以冷靜一……」

  「我就這樣，我就這樣，對不起羅伯茨先生，我就是這種性格……沒辦法。但是別忘了，我和我的台是陪伴你們康卡斯特從小到大一步步走到今天的！」

  小羅伯茨被他吵得耳朵疼，只好將話筒拉遠。

  老羅伯茨坐在那也扶著額頭，輕輕嘆氣。

  「行動力倒是都挺強……」

  曼哈頓，保爾森翻了個白眼吐槽：「艾斯納在收到收購要約第二天就鼓搗出了一份及時的季報，賈伯斯還是在十六號前衝鋒了，然後AP露S扭頭就去尋找其他有線電視運營商……」

  「我們呢？」電話那頭的哈維問。

  「喬治米切爾年紀大了又不懂經營，所以我們只有一個目標，董事長職位，所以……」

  「麥可，現在大家都在問，特別是昨天股價高點的時候，你當時開個董事會，六百億，就不是可以把球踢回給康卡斯特了？」

  喬治米切爾是獨立董事，本要等到明天才有會開，中午休盤前迪士尼股價跌破二十六，他突訪艾斯納辦公室，「現在好了，明天董事會怎麼辦？我都不好幫你說話了。」

  「你到底想說什麼？喬治。」艾斯納不耐煩地問，「我這還很多事呢！」

  他正在瘋狂給米國猶太養老基金、加州公務員基金等各家機構股東、各家金融機構打電話，尋求一切救命稻草。

  「就像昨天羅伯特艾格說的，我們現在必須盡一切力量留住賈伯斯的皮克斯動畫，否則一家被惡意收購的公司市值折騰下來還不足對方的報價就搞笑了……這個責任誰付得起？」

  「那我辭職，你當這個董事長？」艾斯納聽得血湧上腦，沒聲好氣的問：「反正賈伯斯的開價是我走人。」

  「這不失一個好辦法，麥可，我也快滿七十二歲退出董事會了，我們之間合作那麼多年，妻子孩子都親密的像一家人，先團結起來渡過這場難關，然後……一切還是你的。」

  喬治米切爾打蛇隨棍上，勸退嘛，這種事資深政客幹過不知道多少次，臉皮更不值錢，「現在的時機還不錯……」他又從懷裡掏出一張紙條放到桌上，「或者你把你心裡正在想的數字寫下來，我發誓照辦。」

  「哈！」

  這是讓自己開遣散費的價？艾斯納意外也不意外，冷笑著將紙條推回去，「那我問你，賈伯斯的皮克斯留，AP露S的A+娛樂和A+唱片、大都會唱片走，你能怎麼處理？」

  「呃……」

  喬治米切爾愣了愣，「總有辦法的……」

  這時電話鈴聲響了，「波SS，他會去。」是林頓的聲音。

  「抱歉，我還有事。」

  呼！艾斯納感覺身體裡的所有壓力瞬間消失了，起身粗暴地推開喬治米切爾，大步出門。

  『喀嗒，喀嗒……』

  隨之而來的是無窮的喜悅填滿胸腔，這差點要了他的命，耳邊只聽到走廊里自己腳步聲的回音，頭暈目眩，他靠住牆，趕緊拿出速效救心藥往嘴裡塞。

  『砰！』

  宋亞正在約翰馬龍的私人森林裡打獵，扣動扳機，野鴨亂飛，就是沒見打中什麼。

  「我接個電話，林頓？」宋亞掏出震動著的手機對一起打獵的約翰馬龍示意，然後塞著一邊耳朵走到僻靜處。

  「他到了。」

  「好的……」宋亞微微一笑，收起手機回去。

  「還有工作？」約翰馬龍問。

  「沒有，小事。」

  「你得多練啊AP露S……」約翰馬龍笑道。

  「等迪士尼歸了康卡斯特，我會有大把時間過來練習的。」

  「哈哈哈！」

  「艾斯納去哪了？」曼哈頓，保爾森納悶地問喬治米切爾，這次沒有中間人哈維了。

  「我哪知道，現在好了，那個小心眼的胖子過關後肯定會報復。」喬治米切爾也很納悶。

  「你好，艾斯納先生。」

  「你好，比爾。」

  洛杉磯，迪士尼版權公司和微軟旗下MSN部門早已計劃好的一個小型合作活動路演現場，艾斯納大步迎向對自己露出人畜無害微笑的世界首富：比爾蓋茨。

  在茫然的記者們快門聲中，兩人的手緊緊握在了一起。

  迪士尼股票應聲大漲。

  「又是這該死的。」

  賈伯斯咒罵著閉上眼睛緩了好一會兒，「現在只能看康卡斯特自己了。」

  「按照我們昨天二十八的收盤價，康卡斯特的原換股計劃價值是六百六十億刀，所以……五百四十億？五百四十億？嗯？嗯？」

  十六號，艾斯納在迪士尼董事會上張開雙手，輕鬆地對董事們說：「該做什麼選擇不用我說吧？」

  董事們都開心大笑了起來，喬治米切爾也悻悻然跟著笑。

  『迪士尼董事會今日以價格過低為由，拒絕了康卡斯特五百四十億的敵意併購要求。據悉，迪士尼董事會這一決定是在僱傭貝爾史登對該收購進行細緻諮詢、評估後做出的……』

  『康卡斯特會收回六百六十億里一百二十億承擔迪士尼債務的溢價承諾嗎？』

  『本周過後，迪士尼的新市值很可能令其他競購者望而卻步……』

  『暴發戶似乎發現自己付不起娶白雪公主的錢……』

  「迪士尼皇帝……」

  收購戰打了幾天，自家股價卻從近三十四刀跌到了收盤時的三十一快二，還不計算公司和家族打出的彈藥、人脈等等……

  羅伯茨父子失落地生扛了兩天沒對迪士尼的拒絕做任何反應，但是十八號，眼看明天周一又要開盤了，必須說點什麼了。

  小羅伯茨感嘆著問父親，「我們堅持到下個月初他們的股東大會？」

  「太亂了，太多狐狸想利用我們了。」

  老羅伯茨搖頭，「放棄吧，到及時止損的時候了。」

  「好吧，但真令人不爽……」

  小羅伯茨聳聳肩，「不過算了，反正總是這樣，輸輸贏贏……」他按下通話器，「把準備好的發言稿送進來。」

  「必須讓令我們家族蒙羞的人付出代價。」老羅伯茨提醒兒子。

  「我知道。」

  稍晚，艾斯納正對著面前文件里喬治米切爾、羅伯特艾格等迪士尼董事和高層名單勾勾畫畫，突然意識到時間到了，他打開電視機，康卡斯特果然準時召開了發布會。

  「經過慎重的考慮，康卡斯特董事會決定放棄收購迪士尼……」小羅伯茨平靜的說。

  「嗯？」艾斯納停筆，皺起眉頭。

  「作為董事長，我必須向所有股東、投資人道歉，我願意承擔所有責任……」

  「其實我在一月份就私下裡就收購意向詢問過迪士尼董事長艾斯納先生，也得到了他積極的反饋，我並沒想到迪士尼的反抗會如此激烈……」

  艾斯納聽到這，臉上積攢的笑意瞬間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