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晚上，張極正在廚房裡做菜，聽到客廳里看電視的弟弟大喊下雪了，便抬頭看向被報紙糊得歪七八扭的窗外。
雪來得很突然，也很大，被寒冬折磨的奄奄一息的玉蘭樹在風中吱呀吱呀的晃，張極洗了手找了兩把傘給弟弟，讓弟弟去接馬上下班回家的爸爸。
風從客廳窗戶的縫隙里吹進來，一會兒的功夫樹上已經有積雪，張極便讓弟弟在家裡，自己穿好衣服去接父親。
室外的雪又變小了，夾雜著雨一起落下，風把傘吹得需要兩隻手使勁撐著才不會翻，張極出了單元門，沿著台階慢慢往下走。
「哎呀，這麼大的風就別出來了，一會兒生病了。」走到一個幼兒園的門口張極才接到人，父親把手裡的烤紅薯遞給張極暖手，自己拿著兩根糖葫蘆串。
「都說最近天氣不好不要先不要去上班了。」張極讓父親穿上自己帶出來的大衣。
「天氣越不好賺的就越多，剛好今天老闆說明後三天上班工資翻倍呢。」自從弟弟出院後家裡的支出比往常少了一些，兩人都鬆了口氣，但以前欠的債總歸還要還的，早些還完就少操份心。
張極自知說不過，讓父親扶好傘注意安全。
「誒娃娃，你朋友來家裡吃飯不？」
「今天年三十，應該在陪家人，哪有時間來吃飯啊。」不提朱志鑫還好，一提起就想到上次商場裡的另一個清秀的男孩，倒讓自己心裡堵了一口氣。
「上次你弟出院後本來想請他吃一頓的，結果我給忙完了，要不你問問他過兩天要不要來我家吃飯？」父親遺憾的說完又帶著期望的眼神看向張極。
「你不是要去工作嗎？」
「總歸能抽出時間的。」父親揮揮手訕笑。
張極又轉頭看了看他的行為，和往常根本不搭邊，一時看不透他爸的小心思，隨意應付一句知道了，借著突然吹來的風轉了話題。
回到家剛好是飯點，有了父親做飯，十個菜終於在天黑前上桌了。
三人舉杯歡慶新年的到來，弟弟吃了一會兒就跑去沙發上看電視，張極收拾碗筷被攔下，父親去廚房洗碗，他只好坐在沙發旁邊一起看電視。
手指不斷刷新著朋友圈，許多人都在這樣熱鬧的夜晚送祝福，張極也發了年夜飯和窗外積雪的樹，耳朵聽著春晚的祝福，朋友圈進進出出，沒有看到想看的，一整個人無聊的癱坐在沙發上。
「哥哥，你要拼這個嗎？」大概是察覺到張極的無聊加上電視播放的內容沒有那麼吸引人，弟弟拿出了朱志鑫買給張極的那盒立體積木拼圖。
剛好沒事做，張極從房間裡取出一塊毯子鋪在地上，兩人坐在地上開始研究分解圖。
客廳里燈光不是很好，拼了一會兒眼睛酸疼，張極帶著弟弟去洗漱，讓他早些睡覺。
「我不，我要在零點的時候和爸爸，和哥哥說新年快樂。」弟弟倔強的揉了揉眼睛，打著哈欠研究手裡的膠水擠在哪裡。
弟弟終究沒熬到十二點，張極牽著迷迷糊糊的他到床上睡覺，哄著讓他先睡一會兒，等到了十二點把他叫起來看煙花。
「哥哥，你記得和志鑫哥哥說新年快樂呀。」弟弟把頭埋進被子裡，嘴上嘟囔著。
張極捏了捏他的鼻子，說小孩子不要一天想東想西，把弟弟的手放進被子裡剛想出門，看見父親在沙發上打盹，只好坐在房間裡的小板凳上。
凳子是從上一個房子裡搬過來的，張極聽著模糊的電視聲，回想朱志鑫來找他一個人縮在凳子上的樣子，不自禁笑了一下，打開手機看了下時間，還有十分鐘零點，客廳里父親睡得正香，張極找了床被子給他蓋上，輕手輕腳的關了電視，回房間躺到床上。
他在心裡默默的跟著手機倒計時。
五、四、三、二、一，窗外的煙花聲四處綻放，亮光透過窗簾一閃一閃的，震得人耳朵疼。
他打開微信給朱志鑫發新年快樂。
「還沒睡？」對面回完新年快樂又問。
「太吵了，過會兒睡。」不可否認得到朱志鑫回復的一瞬間張極是開心的，他忘記了那個沒見過的男孩，讓朱志鑫占據自己心臟的全部。
「你最近有時間嗎，我爸讓你來家裡吃頓飯。」消息剛發出去對面就發來了早點休息，停留在鍵盤上的手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可以，你帶我去吧。」朱志鑫補了一條。
為什麼不讓人發現自己的好心情，張極只問了合適的時間，等人確定後，便讓人早點休息，不再看手機。
你帶我去吧，意思是自己要去接他嗎，也是，朱志鑫還不知道自己住哪呢，剛才發消息朱志鑫秒回應該是一直在玩手機吧，難道不和家裡的人聊天嗎，會不會和在商場裡聊天的那個人一起過年呢。
張極想著想著便不由得幻想朱志鑫和那人在室外迎著漫天大雪放煙花，或者在他的大房子裡一起做飯，今天日子那麼好，萬一朱志鑫和他聊天剛好是在事後呢，光著身體摟著別人，手機里又在答應另一個人的約定。
窗外的聲音已經變得稀疏，剛才困得眼睛都睜不開的張極卻意外的失眠了。
以前他還能通過兩人的金錢交易騙自己，又或者想其他事來逃避，可現在大腦里湧現出兩人相處過的畫面，雖然只有幾個月，卻讓張極難受的不行，他無數次安慰自己只是一個消遣物，但又難免失落。
雪下了一天一夜，張極和父親說完朱志鑫下午來家裡吃飯後就先出門接人去了。
年初二街上的人慢慢變多了，張極穿著雪地靴踩在鬆軟的雪裡，在路邊等了很久也沒等到車，只好一深一淺的走路去朱志鑫公司樓下。
「怎麼沒帶傘？」朱志鑫下來的時候天空飄起毛毛雨，他把手裡的圍巾圍到張極身上。
張極覺得他瘋了，他居然在想朱志鑫是不是也這樣對別人。
「出來的時候沒下就沒帶。」他儘量平靜的回話。
「怎麼來的？」
「走路。」
朱志鑫聽完讓司機開車到門口，被張極攔下，他說地上雪太多了，開車容易打滑，反正時間還早，他問朱志鑫要不要走路去，朱志鑫欣然接受。
「你們過年也上班嗎？」路上無聊，張極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剛開口又後悔自己先挑起話題。
「最近很忙，有留下來加班的。」朱志鑫揉了揉眉心，這兩天都沒怎麼睡好。
張極點點頭，不再回話，低頭看自己踩出來的腳印。
「怎麼不開心嗎？」朱志鑫看旁邊悶著頭走路，對周圍一切事物表現出不感興趣的人。
張極搖了搖頭，勉強擠出一個笑來否認，朱志鑫抬手摸了摸他的頭當安撫。
「那怎麼不問問我有沒有準備新年禮物呢？」朱志鑫笑著從包里拿出一個首飾盒。
沒想到還有這齣，張極抑制住自己的開心，淡淡的說了聲謝謝，當著送禮物的人的面打開。
裡面是一條黑色的皮質串珠手鍊，是張極年前去公司拍不起眼的推廣雜誌戴的，他當時就很喜歡，問了服裝老師手鍊的品牌和價格，心想以後賺錢了就去這家品牌買這個手鍊送給朱志鑫。
「太貴了吧！」對張極來說是他需要不吃不喝攢半年的生活費才能拿下的東西。
「喜歡嗎？」朱志鑫忽略它的感嘆，笑著把手鍊取出來戴在他的手上。
「不行不行，太貴重了。」張極想要拿下來。
「前兩天雜誌定稿的時候剛好看見你戴著，很好看。」朱志鑫牽著他的手，不允許他摘下來，順便把盒子也塞到他另一隻手裡。
「可是我......」我不配啊，張極把話咽下去，那麼貴重的禮物他知道自己不能掃興，可他又受不住。
「沒事兒，等你以後有錢了也送我一個禮物。」朱志鑫不擅長安慰人，又不想看到張極欲言又止的樣子，手鍊的價格對他來說不貴，但他知道自己面前的這位小朋友是很要面子的，他擔心一句失誤的話會讓張極感到難堪。
「不行我......」張極把措辭在腦子裡過了一遍又不敢說出來，畢竟面前的人是自己的金主，雖說現在已經不需要他的錢了，但用完就扔實在不地道。
「嗯？這是新年禮物，希望張極小朋友能在新的一年開開心心，順順利利，不能退的哦。」朱志鑫知道張極在想什麼，他把人摟在懷裡，心想下次還是慢慢來，以免又造成今天的局面。
俗話說拿人手短吃人嘴軟，張極剛收了禮物就只好安靜的由朱志鑫摟著，心裡酸酸甜甜的。
相比第一次在另一個出租屋裡見到張極家，在這裡吃飯朱志鑫表現的更從容，他和張極的父親天南海北的話題都能聊起來，父親好像找到了忘年知己，興奮地把自己釀好的酒端上來給朱志鑫喝。
「來，志鑫，咱們兄弟倆走一個，我聽小極說前些日子你給他帶來了很大的幫助，我一個大老爺們，照顧兩個孩子有些時候顧不過來，謝謝你啊。」父親越說越激動，紅著臉幹完了杯子裡的酒。
「謝謝志鑫哥哥！」弟弟也在一旁附和，端起自己的椰奶和朱志鑫碰杯。
張極一邊拉著父親，一邊扯著弟弟，無奈的朝朱志鑫笑笑。
「叔叔言重了，我和小極一直都是很好的朋友，他能接受我的幫助我開心還來不及呢。」朱志鑫說完也喝完了杯子裡的酒，張極在他腿上掐了一下，朱志鑫突然湊近問他怎麼了，他今天穿著灰色的衛衣，領口比較大，張極不小心就看到了他鎖骨下面的地方，紅著臉搖頭。
時間不早了，張極急忙打斷父親接下來的發言，藉口朱志鑫還要回家，再晚些外面就更冷了，父親起身看了眼外面的天，又伸手出去感受一下，搖搖晃晃回來勸朱志鑫睡自己家裡，張極立馬攔下，說人明天還要上班，今晚不回去不方便。
朱志鑫撐著頭，看著父子倆爭來爭去，最後說自己可以和張極睡，只要張極不嫌棄。
「不嫌棄！不嫌棄不嫌棄，今晚弟弟和我睡。」父親激動地大聲說，去衛生間翻翻找找找出一套新的洗漱用品遞給朱志鑫。
張極知道父親喝醉了，聯合弟弟把人扶到床上睡覺，囑咐弟弟半夜有事就敲門叫他，關上房門後見朱志鑫還是撐著頭看他，把杯子裡的酒一飲而盡。
「醉了。」朱志鑫把人拉過來坐在自己身邊，閉著眼在張極脖子上蹭了蹭。
「我扶你進去躺著，我先把這收拾了。」張極把人牽起來，朱志鑫又坐下來，自己動手收拾桌上的碗筷。
張極按下他，好說歹說一陣勸都沒能阻止，為了防止碗筷遭殃，張極在朱志鑫唇上落了個吻，哄著人躺到床上。
等自己在廚房洗碗時才反應過來又主動做了什麼事，懊惱的用濕手拍了拍頭。
簡單的打掃完後張極把自己也整理乾淨才進屋，朱志鑫聽到聲音立刻坐起來看他，自家釀的酒後勁太大，他現在需要費些力才能聚焦看清楚張極。
「我已經洗完了。」他趁自己還有力氣的時候已經打理好自己，見張極走過來主動開口。
張極從衣櫃裡翻出一套自己用來當睡衣的衣服給他，朱志鑫躺在床上裝死，要張極幫他換，張極不肯他就把衣服脫了故意打噴嚏，張極怕人受涼只要幫他弄好。
「等明早我再和你算帳。」張極知道朱志鑫意識有些不清醒才會這樣，他惡狠狠的捏了捏朱志鑫的鼻子。
朱志鑫把他的手拿下來，把人按到床上，輕咬了一下他的鼻子。
「朱志鑫！」張極捂著鼻子看他。
「噓，不要吵到他們。」朱志鑫小聲的說話，又指了指隔壁房間，越過張極把燈關了，自己摸索著回來，把人攔腰摟在懷裡，黑暗中用手摸到他的嘴唇，然後親上去。
「怎麼不開心呢？」
張極知道他在問今天下午的事，一想到這個他就來氣，扭過頭哼了一聲不說話，朱志鑫又把人掰過來親一口，問一下，親一口。
「睡覺。」張極攔住還要下來的唇，把朱志鑫按好，用手蒙住他的眼睛。
「那你抱我。」
張極認命的靠近他，往他懷裡鑽了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