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明寒走下樓梯，他眉頭緊鎖著，心裡想著剛剛在陽台上事。
剛來到一樓，便聽到了客廳隱約傳來女人說話聲。
一道是他母親，一道是……
他眼睛亮了亮，踩著棉拖走進了客廳。沙發上，一大一小兩個女人聊得投入，並沒有發現他到來。
他還在想著該怎麼引起她們注意，就看到桌子上攤開幾本相冊。
一絲不好預感自他心底升起。
葉明寒快步朝她們走去，低頭一看，果然就見他媽手裡拿著那張照片，正和遲芮湊在一起看著！
這種黑歷史，怎麼可以給小丫頭看到？！
「阿寒，你什麼時候來？怎麼走路都沒聲？」
被奪了照片安欣，有些不滿地瞪著兒子，嘟嘟囔囔說道。
葉明寒不理她，看向一旁遲芮。
一抹沒來得及收斂淺笑，還掛在少女嘴邊，被他這一瞪，她才抿了抿唇，有些無辜地望著他。
葉明寒不由咬牙，也不知道是羞還是氣，他兩隻耳朵都變得紅通通。
「不准再把我照片給別人看！」
他又瞪向安欣，怒氣沖沖地說著，便拿著那張照片跑回樓上去了。
「你要把照片拿去幹嘛？」
安欣追到樓梯下，抬頭大聲朝他喊。
「我跟你講，你毀掉也沒有用，我有電子檔備份，想洗多少張都可以哦。」
樓上隱約傳來一陣氣急敗壞怒吼，然後是狠狠摔上房門聲音。
安欣大笑著走了回來。
生氣好啊，總比冷冰冰模樣強嘛。
不過兒子生氣樣子真是太可愛了，好久沒看到他這麼生動表情了。
而遲芮站在沙發旁，卻是有些無措。
沒想到那張照片上，真是葉哥哥啊……
「芮芮別怕，他就瞎吼吼而已，明天就沒事了。」
安欣笑呵呵道，一臉沒心沒肺，「時間也不早了，你要睡覺了嗎？」
遲芮搖搖頭，「我還想再看會書。」
「那行，這裡不用你幫忙了，你先回房間去吧，別熬太晚。」
「嗯嗯好。」
遲芮便拿了杯子，去廚房泡了杯綠茶，端上樓回了房間。
坐回位置上，她抬頭看了眼時鐘。
耽誤了這麼一會，時針已經指向了十點。
遲芮端起杯子喝了幾口茶，這才打起精神，把雜念都置之腦後，開始做起了卷子。
一個半小時之後，她終於緊趕慢趕，把所有作業都做完了。
雖然新老師們布置作業也不少，但比起之前她在南城高中，大概少了有三分之一，她做起來也輕鬆不少。
她伸了個懶腰，然後將所有本子資料收拾好，提起背包剛想把東西塞進去，卻無意間看到包里有什麼亮閃閃東西。
是葉明寒送她簽字筆。
遲芮頓了頓，小心將那支簽字筆拿了出來。
銀色簽字筆，在檯燈下微微閃著光。
她握住那支筆，在草稿紙上寫了一個「寒」字。這個字端方雅正，筆觸跟她平時不太一樣。
她握著筆時候就感受到了。
那種感覺，就好像筆上殘留著前一任主人記憶，在她動筆時會引導她一樣。
想像著葉哥哥平時用這支筆簽字辦公模樣，少女微微紅了臉頰。
她輕輕放下筆，單手托腮，低眉望著那個「寒」字。
葉哥哥現在在做什麼呢？他還在生氣嗎？
剛剛他真好生氣樣子啊……
不過，小時候葉哥哥真好可愛呀，感覺比女孩子還要漂亮呢。
她慢慢趴下，腦袋枕在了手臂上。
眼角餘光瞥見什麼，她眨了眨眼，起身走到了梳妝櫃旁。
只見鏡子旁邊，放著一方疊得整整齊齊帕子。雪白綢布，邊緣繡著淺藍色花紋。
這是之前她摔倒時候，葉哥哥給她包紮傷口用，她洗乾淨了但一直忘記還給他。
遲芮想了想，拿起那塊帕子，然後輕手輕腳來到門口，打開房門往外看了看。
對面房間燈還亮著，有光線從門縫裡流泄了出來。
葉哥哥應該還沒有睡。
遲芮心中一喜，她來到葉明寒房門前，深吸了口氣，這才曲起手指輕輕敲了敲門。
房間裡，葉明寒靠坐在床頭。
過了一個多小時，他已經冷靜了下來，懷裡抱著台筆記本電腦，正在處理公司郵件。
看了會，他放下電腦，手指捏了捏眉心。
伸手正準備拿床頭柜上礦泉水，無意間，又瞥見剛剛被他扔在上面照片。
他頓了頓，捏起那張照片，一邊喝水一邊看。
照片上兩個孩子，一個笑容明媚燦爛，一個冷冷，臉色黑沉，只是被那小女娃牽著手，眼角眉梢才多少露出點柔和。
指尖輕輕摩挲著照片，男人眼神閃過回憶，撫摸著那笑嘻嘻小女孩，他眸色變得繾綣溫柔，像一汪幽幽泉水。
毀掉？
如果他捨得話，這張照片也不可能保存到現在了……
「叩叩叩——」
就在這時，一陣敲門聲響起。
以為是管家或傭人，葉明寒剛想開口，卻忽然一頓。
家裡人都知道他不喜歡鎖門，一般敲門也就敲兩下，等他回應後便自己開門進來了。
剛剛敲了三聲，門外，難道是……
他連忙將照片反轉蓋在床頭柜上，趿拉著拖鞋走到了門邊。
他沒有立刻開門，握著門把等了一下。
只是門外卻安靜了下來。
以為人跑了，葉明寒心裡一急，一下子開了門。
穿著粉色睡衣女孩站在門外，正舉起手，因他突然出現而愣怔。
葉明寒一頓，有些不自在地別開了頭。
而反應過來遲芮，也低下了腦袋，小手背在了身後。
兩人都有點不敢看對方。
「寒哥哥，你……要睡覺了嗎？我是不是吵到你了？」良久，還是遲芮小聲說道。
「沒有。」葉明寒抿了抿唇。
他瞟了她一眼，很想問問那個「朗哥哥」是怎麼回事，然而話到了嘴邊，又變成了：「你找我有事？」
「嗯。」遲芮點了點頭，背在身後小手伸到前頭來，將手裡帕子遞到他面前。
「這是你手帕，我洗乾淨了。」
少女抬起眼眸，在看他時，一雙小鹿眼微微發亮，眼底寫著幾分歡喜。
葉明寒沒注意她，他看著那帕子，明顯怔了一下，大概是不記得有這回事了。
不過他也沒糾結，點點頭隨手接過那方帕子，因為想著事，有些心不在焉。
遲芮揪了揪手指，小聲說道：「因為帕子染了血，洗不掉了，我就自作主張在上面繡了幾瓣櫻花……」
聞言，葉明寒心中一動。
他將帕子展開，果然看到方布一角，多了幾瓣粉紅色花瓣。
女孩繡工很好，構圖也不錯，繡花瓣跟邊緣紋路很搭，看上去就像本來就在一樣。
「如果你不喜歡話，我……我明天再去買一條還你……」
遲芮盯著腳尖，不太好意思地說道。
「不用，挺好。」
葉明寒彎了彎唇，小心翼翼地將手帕疊了起來，鄭重地放進了上衣口袋裡。
挺好嗎？
遲芮眨了下眼睛，抬起頭望著葉明寒，清澈眸子水亮水亮。
雖然只是一句完全算不上誇獎話，但她還是覺得很開心，不，是超開心！
少女咧了咧嘴，露出一個明媚笑。
葉明寒收了手帕，也沒有立刻回去，還在想著該怎麼探探口風，看那位「朗哥哥」到底是誰。
「寒哥哥。」
「嗯？」
遲芮點了點腳尖，「其實……我覺得那張照片拍得挺好看呀。」
照片？葉明寒皺皺眉，想起那張「黑歷史」，臉色又有點不好。
遲芮偷偷覷他，見他又黑了臉，心裡不免懊惱，「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惹你生氣，我只是……」
只是……想和你說會話。
「我沒生氣。」葉明寒抿了抿唇。
遲芮抬眸看他一眼，有點不太相信。
葉明寒別開了臉，雙手插在褲兜里。
走廊盡頭開著窗，夜風吹了進來，微微吹起他額前髮絲。
「你覺得好看嗎？」他忽然輕聲問道。
遲芮眨眨眼，然後趕緊用力點頭，「嗯嗯！」
葉明寒看了她一眼，幽黑眸底流淌過複雜情緒。
他再次別開頭，撇了撇嘴道：「那是你弄。」
男人聲音悶悶，仔細聽話，似乎還能聽出點不易察覺委屈。
遲芮不由愣住。
「啊？我……我弄？」
她手指指著自己，大眼睛寫滿了無辜。
葉明寒薄唇緊抿著，一副不想說話樣子。
遲芮怔怔地望著他，過了一會，她垂下眼眸，輕輕說道：「對不起……」
「為什麼道歉？」葉明寒看向她。
「原來我們小時候感情那麼好，我卻什麼都不記得了……」
少女聲音柔柔，在空曠走廊迴蕩。
她微低頭，眼神黯黯，沒有多少神采，帶著落寞。
葉明寒深深地凝視著她，良久，他才低聲問：「真，一點都不記得了嗎？」
他聲音很輕，帶了幾分小心翼翼，遲芮能聽出來，他應該很重視那份回憶。
可是她真，一點印象也沒有了……
一想到這，她就覺得心底好難受。
像有什麼重要東西，在她不知道時候，被她不小心弄丟了一樣。
淚意一下子就涌了上來，她努力眨巴著眼睛，深深吸氣，卻根本阻止不了發紅眼圈。
「對不起寒哥哥……」
她捂住眼睛，聲音裡帶了明顯哭腔。
愧疚快把她淹沒了，她怎麼會把那麼美好記憶給忘了呢？
就在她心情低落到了極點時，一隻溫暖厚實大掌，忽然落在她頭頂，然後輕輕拍了拍。
遲芮呆呆地抬起頭，然後便愣怔住了。
她第一次看到葉哥哥笑得那麼溫柔，他黑漆漆眼睛裡像裝著星河，流轉著柔和璀璨光。
葉明寒微彎腰，大掌揉著她發頂，輕輕彎著唇，「哭什麼？」
許是他聲線太過溫柔，遲芮吸了吸鼻子，眼睛又有些濕潤。
葉明寒無奈，手掌貼著她後腦勺，將她往身邊一帶，按進了自己懷裡。
遲芮微微發愣，額頭輕靠在他胸膛上。
男人抵著她發頂，聲音低沉。
「好了。」
「原諒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