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廟中地上的銀錢大概已經有了二三百兩,其中以官銀為主,都是從這廟裡偷的,林覺便知曉,大概都是從借宿的商人手裡來的。
「吱吱……」
前面負責搬運的鼠兵叫喚。
「就這些了。」
鼠兵頭領看向林覺,眼中光澤閃爍,有著明顯的擔憂。
「放心!我很守諾!」
「多謝真人多謝真人……」
「你們還不見得能活下來呢。」林覺並不因剛才看似和諧的談話就心軟,也沒有因他們是妖怪就違背信諾,「待我讓開身子,就開始計數。」
待看得他們要麼搖醒被打昏的鼠兵,要麼攙扶著受傷的鼠兵站起,那名老嫗則是由鼠兵頭領親自攙扶,各自全都緊張起來,準備好了逃跑,林覺便往旁邊讓開一步,同時開始計數。
吸氣……
呼氣……
呼吸均勻,既不急促,也不刻意放緩。
連著五息結束——
陡然轉頭看去,正巧見到最後兩隻鼠妖聚在牆角洞口,慌亂的往裡鑽去。
這個時間是他算好的,這些鼠妖堪堪可以跑到洞口的距離,若是中間有誰因傷掉隊,或是產生了推搡擁擠,便很難跑得過去。而自己的動作也比大多數正常人要快些,對於誅殺它們,也是有幾分信心的。
沒想到它們倒是團結。
林覺毫不猶豫往前衝去。
幾步衝到這個距他最遠的廟宇角落,剛巧見到最後一隻鼠妖鑽進洞中,林覺一點遲滯也沒有,深吸一口氣,朝著洞中一吐。
「呼……」
靈氣火氣灌滿了洞中。
隨即林覺伸手一指。
「嘭!」
靈氣火氣頓時化作火焰,在狹窄的洞中擠開,以至於發生了一道爆響,隨即火焰夾雜著牆灰從牆中陡然衝出。
就連林覺也往旁邊避了避。
站在洞中等了等,沒有聽見什麼聲響,不知下方結果如何,倒是隱隱聞到些許焦糊味道,自覺久等也沒有意義,林覺這才走回二人身邊。
低頭一看,小狐狸跟隨著他。
「你倒立功了!」
林覺這句話溫柔了許多。
隨即走回牆邊坐下。
神台上仍然點著光,和尋常油燈蠟燭差不多亮,照亮這間廟宇。
「看來這些鼠妖背後還有妖怪。」林覺看了一眼廟中神像,不知是這神像本就無靈,還是此事本與神靈有關,又或是這裡有個了不得的妖怪,就連當地的神靈也要因此退避,林覺感覺這可能是與他一路以來遇見的所有精怪都不同的大妖,於是說道,「我們今晚不要睡了。」
「有理。」
「師兄,平常你們遇到這種事情,又是怎麼辦的呢?」
「平常除妖的事,多是大師兄、二師兄、三師兄和四師兄下山來做。何況說起來,我們道觀修行的法術其實並不是專門的除妖之法,聽來這裡的事情恐怕比我們想的要複雜,只好先回去與師父說一說了。」
「好。」
廟宇中安靜了片刻。
過了一會兒,七師兄才開口,打破沉默:「師弟有此膽識,今後師父百年,下山之後,想來也不必擔憂了。」
「師兄過獎,只是上山之前多遇到過幾次精怪罷了。」林覺說了一句,又看向另一邊,「小師妹膽子也大啊。」
「我想著不能拖師兄的後腿。」小師妹嚴肅而認真的答,「我要好好學法術,以後保護師兄。」
「挺好。」
林覺倒是有些意外,沒想到當時隨口一句,這小姑娘能記到現在。
這都兩個月了吧?
「七師兄那是什麼法術?」林覺不禁好奇問道,「袖子一揮,就能把那些鼠妖射的箭矢取走,變到袖子裡。」
「戲術罷了。」
「還有這等戲術?」
「戲術也是分門別類,法術眾多,你沒去大城市看過而已。隔空取物,桃核生根,青蚨法,障服法,都是戲術。」七師兄一邊左右看著,一邊與兩個師弟師妹述說,「聽說二十年前皇帝曾在宮中開宴,廣邀天下奇人異士,比拼戲術,以博一樂。當時宮中有人平地起高樓,高有萬丈,有人萬里捉魚來,全是海魚,月宮仙子從天上為皇帝送來蟠桃,龍與鳳凰在天上起舞,壁畫成真,棟樑上雕的神仙也飛下來祝壽。」
「竟如此高深……」
「什麼法術修到高深也不簡單啊。」
「那點燈的法術呢?」
「就叫點燈法,也是戲術。不說長京這種地方,就是黟縣,到了上元這等節日,晚上燈會,也會有把戲人來賣宮燈簪子。便用此法點亮,一根平平無奇的簪子在那一天能賣十兩銀子。」七師兄說道,「都是達官貴人,買個稀奇。」
「戲術種類這麼多嗎?」
「多得很呢。」
「原來如此……」
林覺點了點頭,將之記住,隨即又問:「對了,剛才你們也醒了,但是怎麼也忍住不出聲呢?」
「師兄我都說了,我不擅除妖,也不知該怎麼做,加上那妖怪到我身邊,聞了聞卻又離開了,我自然便暫時忍住,看它要鬧些什麼過場。也看師弟你打算如何對付它了,我幫幫忙就是。」
「我是想著,我都醒了,兩個師兄肯定也醒了,既然伱們都不出聲,那我也不出聲!」
「這……」
三人對視,都笑了下。
這一夜註定不能睡了,光是警戒的話卻又乾耗精神,虛弱時更容易被妖鬼所趁,只好不斷說話。
到最後林覺實在無聊,竟跑到前面去把那一堆銀子拿來數了。
光是標了重的束腰蜂窩銀,便有二百九十兩,還有一些碎銀子,估摸著也有個十幾兩的樣子,竟有三百兩齣頭。
林覺這輩子還沒見過這麼多錢。
至於這些鼠妖背後的那位偷竊這麼多銀錢做什麼,他實在無法猜到。
所幸一夜無事。
……
第二天早上,天剛蒙蒙亮。
三人將這三百多兩銀子裝進竹筐里,讓驢子馱著,前往車馬店。
車馬店離得不遠,三人一狐伴著清脆的驢蹄音走過去時,舒村的商人居然已經出了車馬店,在店門口等著了。
一見三人,立馬上前來。
「怎麼樣!林覺?」
「舒三叔莫要著急,我們昨晚逮到了那精怪,是些耗子,要挾之下,已經把錢財全部要回來了,就在驢子背後。」林覺說道,「昨晚你們在這店裡借宿要了多少錢,我先去把錢結了。」
「真找回來了?哎呀!這可太好了!」
十幾個商人一聽,全都大喜,以至於整個人的氣色都瞬間變了。
「別急別急,我先去結帳。」
「結什麼帳?哪裡要了錢?不必結不必結!」中年人連連擺手。
「怎麼的?」
「錢都丟了,哪好意思住店?何況我們出去走商的路上,有時候也免不了露宿荒野!更別說住城裡了!」中年人說道,「恰好昨晚上過來,碰見前天晚上同樣借宿社神廟的一群商人,他們也丟了錢,在縣衙門口白白跪了一天,這車馬店的店家倒也是個好心的,知曉之後,特地允准他們在院子裡穀草上睡一晚,我們便也跟著在穀草上將就了一夜。」
「嗯?」
林覺卻是神情一凝,連忙往院中看去:「那那群商人呢?」
「剛走。」
「去哪了?」
「縣官不理此事,只說在城門口貼了告示,是我們自己捨不得錢買鐵箱,自然只好回家去了。」
「快跟我去尋他們!」
林覺跟著一群商人,連忙趕去。
所幸商人沒走多久,加上垂頭喪氣,怕是也沒吃飯,自然走得慢,過一個轉角,就追上了。
林覺問他們丟了多少錢,加上舒村商隊丟的,仔細一算,幾乎完全對上。
此地的商人確實是誠信的。
哪有別的說法來——自然把錢交還給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