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你們聽忘機子講道如何?」
觀中的飯菜真是一點變化也沒有,口味也穩定發揮,雲鶴道人坐在上首,對他們發問。
小師妹聞言頓時放下筷子:「回師父,忘機子道爺講得很細緻,只是徒兒愚鈍,聽懂得不多。但也已經全部記住了。倒是師兄聽懂了很多。」
「你們沒被那老東西為難吧?」
「這……」
小師妹眼珠子忍不住轉動,瞄了一眼老道,又瞄一眼林覺,最終如實說道:「回師父,剛到的時候,忘機子道爺有點凶,不過後來就好了,中午的時候還讓我們跟著他們的徒弟一起吃飯。」
「那老道就這樣,嘴不好,不過嘛,修道本就隨性,他性格如此,若要藏著掖著,怕也到不了現在的境界。」
「嗯……」
「他們觀這回新收了多少弟子?」
「有十五六個。」
「聰慧與否?」
「我也不知道。」
「比你們呢?」
「反正沒有師兄聰明!」
小姑娘這句倒是說得毫無遲疑。
「那就好那就好。」老道人摸了摸自己的鬍鬚,「去了別的地方,可不要給我浮丘觀丟人。雖是別的道觀,不過我們兩家世世代代交好,若有什麼也不要慣著他們的徒弟,給我長長臉。」
「……」
小姑娘聽這話,卻不敢接,轉而瞄向自家師兄。
卻見師兄正夾著一塊蛋,看著蛋皺眉許久,這才彎腰丟給桌下的小狐狸。
這小東西分不清好壞,一給就吃。
「知道了,師父。」
林覺也不知這是老人家激勵小輩進步的方式,還是真想在老友面前長臉,反正他也只是口頭上應下,該怎麼做還是怎麼做。
觀中師兄們好像也差不多這樣,各有各的性格與主見,對師父的話有的聽有的不聽的。
不過觀中氛圍離奇的好。
「對了,小師弟小師妹。」二師兄燕玄乙開口道,「你們今天吃了神行丹感覺如何?」
這一句話立馬引起了二人的興趣。
「回二師兄,太好玩了,太有趣了,我輕輕一步就能跨出好遠,輕輕一點就能飛起來,我感覺我像是在山裡飛,像是變成了神仙!」
小師妹既有禮貌,又很興奮。
「比我想的更自在逍遙。」
林覺也是由衷的感嘆了一句。
「有趣就好,有趣就好。現在可能勁還沒有過,等到了明天,你們的腿可能會非常酸痛。」二師兄神情語氣都很平靜,「痛到不能走路,上茅房可能蹲不下去,若是蹲下去了,可能又起不來。」
「啊?」
「?」
兩人都看向二師兄。
「正常的,因為你們既沒有修行靈法,也沒有學服食之法,藥各有性,靈丹勁頭又太大,有些副作用也正常。」二師兄說道,「等你們修行了靈法或者學了服食之法,只需其中一樣,就足以應付了。」
說著頓了一下:
「若是想要避免酸痛,可以請你們的五師兄替你們推拿醫治。」
小師妹又轉頭,看向了五師兄。
不過林覺的注意力卻在別的地方,請教道:「敢問二師兄,何為服食之法?」
「顧名思義,便是服食物品丹藥的法門。」二師兄說道,「丹藥各有藥性,除了寒熱溫烈,還與陰陽五行有關,甚至有的有毒性。常人吃了,小則無法完全消化丹藥的效用,中則會飽受藥性的困擾,大則被性情激烈的丹藥漲死,甚至可能被毒死。」
「這樣麼……」
「不止如此。」二師兄說道,「服食之法不光可以服食丹藥,也可服食毒藥,練了之後,下山行走被人下毒也不怕了。當然了,能抗多厲害的毒就看你於此道的造詣有多深了。」
「有道行的人也會怕毒嗎?」
「那是當然了。不說許多妖精鬼怪自有自己的毒,毒性便是它們的本事,就是山下塵世的毒,道人也不見得都能扛住。道行尚可的道人,哪怕也會一些奇妙法術,可行走天下一時不慎,被毒死的也有。」二師兄說道,「總的來說,修五行靈法和陰陽靈法的道人更能扛住毒藥,可修天地靈法的人如果沒有學習別的本事,比沒有修行過的人便強不了多少了。」
林覺若有所思,差不多明白了。
道人抗毒似乎也是一種本領,是需要額外練習的,而不是一旦修行,有了道行,便千變萬化無所不能。
只是為何陰陽靈法和五行靈法比天地靈法更能抗毒,就有些不懂了。
不懂無妨,問出即可。
「蓋因天下毒藥大多在陰陽之中,陰陽靈法可與之調合,或是將之導去。而五行靈法要麼可以將之燒掉,要麼可以將之稀釋、沖走,或者還可以把自己變成一塊石頭,凡間的毒,哪有能毒石頭的呢?」
二師兄說著又頓一下:
「若是學了服食之法,天下萬物可服。退一萬步,你若下了山,走到一處無人之處,沒有吃的,若是尋常道人,只要沒有學過辟穀之法,只要沒有到長生不死的地步,或是有別的妙法,就只能餓死了。可學了服食之法,草花可吃,樹木可吃,泥巴石頭也可吃。」
「嗝……」
旁邊三師兄打了個嗝,笑呵呵補一句:「你師兄們做的飯也可吃。」
「三師弟有什麼資格笑別人?」
「比起你們,我做的飯,起碼有個山下農婦的道行。」
「可你常常不做,師父一把年紀,被你餓得打坐差點站不起來,你也好意思說?」
三師兄聞言,似是有些慚愧,不敢去看師父,卻又嘴硬,於是搖頭晃腦的說:「此事不怪我,只怪忘憂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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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覺則坐在旁邊思索著。
浮丘觀以七樣本領為主,自然,都不是什麼改天換日顛倒陰陽的大神通大法術,可也各有妙用。
自己應當先學什麼?
若是學了一樣兩樣、將來忽然覺得別的更好或者再想去學別的,其他師兄是否會願意教他?
他已經思考好些天了。
可是細想,好像又沒什麼可糾結的。
就算其他師兄不教,師兄弟又不像山下萍水相逢的奇人異士,有的是接觸,古書自會教他。而且觀中幾位師兄交情都不錯,也有懇求打動的可能。
這樣的話,便不多想了。
今日黃昏返程,漫步山中,腳踏松林,吹風撫落花,那種感覺實在太美妙了。
「二師兄,我想先向你學煉丹之法。」
「可以。不過你現在學不了火行法術,我先傳你丹方、教你煉丹的大體流程,要用些什麼注意些什麼。對了,你學過養氣法,體內有五氣,加上還有你的五師兄可以助你,已經可以先學服食之法了,還有採擷之法,這兩個都是長久練習的法術,除了技巧,還要靠苦工磨。」
「採擷之法又是什麼?」
「下采世間靈物,中采天地靈韻日月精華,上則……」二師兄平靜一頓,「八兩晚霞光,半角雲霧屑。」
「晚霞光……雲霧屑……」
林覺聽著這話,忽然意識到,自己哪怕有了這部古書,恐怕也很難學會多少法術,興許大部分只能停留在了解或掌握階段。
便是四師兄說的貴精不貴多了。
「知道了。」
「明日開始吧。」
「好!」
林覺下了決心,便毫不動搖。
……
當日晚上,房間之中。
一盞油燈擱在木桌上,照亮屋中。
房間角落放了一個蒲團,小狐狸就趴在上面,默不作聲,眼睛隨著林覺移動。
隔壁傳來三師兄喝醉酒後的念詩聲……
林覺沒有理會,而是坐在桌旁,借著油燈的光,翻開了古書。
果然多了一頁:
狌羽丹,又名神行丹。
世間有珍奇異獸,種類眾多,其中之一,名為狌狌,食其肉可加腳力。此丹以狌狌的毛髮或骨肉、燕羽為主,煉製成丹,服之日行千里。
有煉丹高人,曾在此丹之中加入二兩雲霞,煉成異丹,服之凌空踏步,縱身過崖,世間神行之法多有二百,遁法數十,亦少所匹儔。
林覺看到這裡才算明白,為什麼二師兄會說外丹之法可與法術相比。
有神行法術,便有神行丹藥。
難怪那麼多傳聞中的修士都靠煉丹修行成仙,那些妄想長生的王侯將相也都選擇通過煉丹來達成自己的目的。
林覺伸手摸住書頁。
腦中頓有聲音響起。
「狌羽丹,下乘者取狌狌毛髮,中乘者取狌狌屍骨,上乘者取狌狌腿骨……」
講述的是神行丹的配方,也講了丹藥的靈韻屬性,靈氣配合,傳聞是哪位發明的,吃了有什麼注意事項與副作用。
不過對于丹藥的煉製方法講得卻不算很詳細,林覺猜測,可能是這是一本術法書,而外丹嚴格來說是靈法之外的另一條路,著作者本身在丹藥上的造詣並不如靈法那般高深。也可能是著作者將大多丹藥通行的煉製方法記在了另一篇上,這篇上記得就要簡單一些。
不過林覺還是聽了數遍,消化吸收了許久,這才放下古書。
油燈的燈芯已快燒到頭了,借著微光,林覺看見那小狐狸仍舊趴在蒲團上盯著自己看,十分乖巧,可卻歪起了頭,眼神靈動,像會說話。
「睡吧。」
林覺說了一聲,便吹了燈。
……
早上一醒,雙腿果然酸痛的不行,走路都是飄的,不敢用力,可是來到搬山殿,看見小師妹比自己更嚴重,幾乎扶著牆走,又好受多了。
誦完經後,來到煉丹房。
二師兄神情依舊平靜,盤坐在琴案旁,隨意的撥弄琴弦,發出悠然而隨性的聲音,似乎不成曲子,卻每一聲都極其洗耳。
看見他來了,二師兄也沒說什麼,只是起身放好琴案,不急不忙走到一旁,打開香爐撫平香灰,又取了一個雲紋模子將香灰印成雲紋,點燃之後丹房中自然而然便飄起了淡淡的草木調香,而他這才重新坐下,開始給林覺講述煉丹、服食與採擷之道。
聲音似琴般悠然,又似薰香般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