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
「師兄!」
十四五歲的小姑娘正往山上攀爬,因為山勢太陡,以至於手腳並用,既沒有山下如她這個年紀別的少女一樣的矜持,也不像她們那般柔弱,她一邊喊著一邊快速往山上爬,居然還爬得挺快。
忽然眼前一片開闊,已是到了山頂。
「師兄!」
少女直起上身,左右環顧。
浮丘峰的峰頂雖然不像別的一些險峰那般狹窄,可也並沒有太大的面積,一眼就看遍了——
四周只有一些雜樹亂石,一棵格外大的奇特古松,並沒有別的。
哦倒也是有的。
便是地上一隻巴掌大小的狐狸崽子,這么小的崽子長得很快,幾天便變化很大,此時它正老老實實的坐著,尾巴左右搖晃,仰頭盯著她。
「不在這裡?」
不是說在這裡嗎?
小姑娘有些疑惑,剛準備往下走,又見那隻小狐狸崽子坐在地上,便更疑惑了。
「師兄呢?」
話音剛落,只見一人竟從古松中走出。
正是她要找的小師兄。
「嗯?」
小姑娘當即便是一愣,看看林覺,又看看那棵比人還粗的古松:「師兄,你怎麼,怎麼從樹里出來?」
「木遁之法。」
林覺乾脆的對她說。
要是剛來到這間道觀的時候,他說不定還會避著這小姑娘,亦或是叮囑他不要告知師父與師兄們,不過呆了幾天,他差不多也知曉這間道觀的傳統還有他的師父師兄們都是什麼性格了。
這些道士才懶得管這些。
清閒灑脫,自身悠然最重要了。
同時浮丘觀也絕沒有觀中弟子不能修習別的法術、不能從別處修習法術的規定,不然的話,雲鶴道人就不會讓他從仙源觀觀主那裡學法術、浮丘觀也不會有除最初那七門法術以外的別的法術了。
林覺差不多能猜得到,自己拜入浮丘觀後,估計大多時間都會在山上度過,這幾年也不太能有機會接觸別的法術,就這一門,實在無妨。
這門法術也是需要練習、需要繼續感悟的。
林覺現在只是剛剛學會,發揮還不穩定,使用不夠自如,需要調整好心境才能遁入樹中。同時或許是「土木精」和桃膠中的靈韻的緣故,林覺一開始就能隨意穿梭於活木與死木之中。然而他在樹中移動並不自如,有阻力,很費勁,而且他若要藏身樹中,樹必須比他更寬,否則他身體多出的一部分就會露出來。
據說修到高深,就不用管樹木的形狀和自身形狀的差異了,哪怕是碗口粗的樹,或者一塊扁平的門板牆板,也能藏身進去。
最重要的一點是,林覺現在若藏身樹中,他在裡面不能呼吸。
因此不能久待。
這一點挺要命的。
事實上林覺到現在差不多已經知曉,這門法術既與天賦有關,也與天性有關,不是努力就能修行順當的,自己哪怕平常砍柴都很謹慎,也絕不無緣無故的傷害摧拔草木,可是最多也只能修到高深,要修到傳說中可借草木根系與互相接觸的枝葉而移動的境地,幾乎沒有可能。
這倒也正常。
世間術法無數,人也無數,人各有所長,哪有一個人能在每個方向的天賦都是頂端的呢?何況時間精力也不夠。
林覺已是知足了。
不過也得練習。
而這種練習,長期以往,是無法瞞過觀中師兄與雲鶴道人的。
如此一來,何必遮掩。
「師妹,我給你的『土行靈韻』你服用了嗎?」
「服用了,服用後有些奇妙的感覺,像是做了很多夢,師父說等到我開始學習『齏石』,這些感悟就能體現出好處來了。」
「那就好。」
「師兄,我來找你是告訴你,師父剛對我說,仙源觀的觀主忘機子道長今天要給他新收的弟子們講道,叫我們去旁聽。」
「好啊!什麼時候?」
「師父說不用再回去,我們直接過去,他已經和仙源觀的觀主說好了。」小師妹連忙說道,「他請一隻烏鴉為我們指路,叫我來叫你。」
說完她拍拍自己的挎包:
「路上的吃的我已經帶好了,有些遠,我們要走快點。」
「那就走吧。」
林覺回頭看了一眼小狐狸,便跟著小師妹往山下去。
果然有隻烏鴉,就站在下方樹枝上,見到兩人一狐下來了,立馬便扇動翅膀飛起,沿著人能走的路飛,領著他們往仙源觀去。
黟山很大,東西南北的寬度都有幾十里,甚至南北將近百里寬,能叫得出名字的山峰便有百餘座,道觀也有不少,仙源觀離得相對較近,可是上坡下坡而且道路難走,也十分費時間體力。
兩人一狐幾乎是跑的。
小姑娘性子活潑極了,與師兄也已熟悉了,即使走得這麼快,也依舊有話說。
「師兄你看,那裡有棵松樹,一面是綠的一面是紅的!你知道嗎,昨天三師兄給我說那是山神的使者摸過,使者摸過的地方就會變紅。」
「可能是他喝醉了。」
「是哦……」
山勢陡峭,很快累得氣喘吁吁。
仙源觀卻也出現在他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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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座險峻絕美的山峰,像是寫意的畫家在山水畫裡任性潑墨畫出來的,可在這煙雨初停的天氣,這座山卻在雲霧繚繞下走入了現實。不知是經常如此還是兩人的運氣好,頭頂太陽上還掛著一圈華彩,更讓它顯得像是仙境。
山上有一片建築群,不是浮丘觀這樣的院落式道觀,而是散布在半山上的宮殿與樓閣,中間由石梯相連接,十分氣派。
此時觀中正有香菸裊裊,與雲霧混合,難分彼此。
「好大。」
小師妹不禁說道。
說完她又一轉頭,對身旁師兄解釋:
「師父說仙源觀是黟山最大的隱世道觀,收了很多弟子,不過他們只是修行,基本沒有山下的香客來上香。」
「那走吧。」
林覺邁步往前走去。
仙源觀的大門敞開著,有身著道袍的道人在裡面進出,林覺和小師妹的道袍還沒有做好,只穿著平常的衣服,這些道人見了,都很奇異,也不覺得他們是來觀中上香的香客之類的。
實是黟山本就偏僻,這裡又是黟山深處,這些道人在這裡建立道觀本就是安心修行的,別說香客了,就是愛好山水的人,也很難走到這裡來。
「二位是……」
「道友慈悲。」林覺見開口的道人也很年輕,便回禮道,「我們是浮丘觀新收的弟子,與貴觀交好。聽說貴觀的觀主今日給新弟子講道,我家師父便叫我們來拜訪旁聽。」
「浮丘觀的道友啊,觀主講道是在這邊,我帶你們過去吧。」
「多謝道兄了。」
既然別人熱情有禮,林覺便換了個稱呼。
「多謝道兄了!」
小師妹幾乎把他的語氣也學了。
於是兩人跟著這名年輕道人前行十幾丈,又沿著左邊的一條石階往上走,來到一間大殿前。
殿門也開著,裡頭青煙繚繞。
殿中地上鋪著十幾個蒲團,坐了十幾個小道士,大多也都是十幾歲的樣子,也有三兩個二十來歲的,全都穿著嶄新的道袍。前方坐一老者,正不急不緩的解答著眾多小道士的問題。
「道本玄乎,又不玄乎,萬事當然之理,是即道也。爾等降世以來,所見所聞,身邊處處是道,可要理解道,卻又難了。」
老道人看著比雲鶴道人年輕一些。
「觀主,可以開始講道了嗎?」
「你這小子!修道怎能心急呢?須知這是世上最欲速則不達的事啊。」老道人說著,看向外頭三人,「說了還有別的道觀的弟子沒有來,你們耐心等待片刻又能如何?何況這不就到了嗎?」
那名領著林覺二人前來的年輕道人站在門口,施了一禮,叫了觀主,這才說道:「兩位浮丘觀的道友前來拜訪,說是來聽觀主講道的。」
林覺也連忙站在門口,向里行禮。
「見過忘機子道爺。」
「見過忘機子道爺。」
老道人眉頭一豎,卻是問道:「只有你們兩個來嗎?」
聲音中聽得出明顯的不滿。
「只有我們兩個。」
林覺站在外面出聲答道。
「哼!以往你們浮丘觀的弟子來聽講,好歹第一次來時觀主還會跟著來一趟,客氣一下,現在那雲鶴老道連這麼幾步路都不想走了嗎?」
小師妹低頭聽著,覺得有點不對,站在門口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只好轉動眼珠子悄悄瞄向自家師兄。
「師父身體不好。」
林覺也有些拿捏不准。
「嗯?怎麼回事?來都來了,幹什麼站在門口說話,進來坐下!」
老道人揮了揮袖子,扇動殿中青煙。
十幾個小道士則全都轉過身,看向這讓他們等了許久的兩個來自其它道觀的道人,有的好奇,有的不悅,有的覺得他們怎麼連道袍都沒穿,有的則因為自家觀主的態度,難免有些不友好。
林覺則領著小師妹進了殿中。
蒲團剛好空了兩個。
林覺知道是給自己二人留的,便與小師妹走過去坐下。
「這次你們道觀怎麼收了兩個徒弟?不是收一個就收滿了嗎?」忘機子道人繼續問道。
「我也不知,是緣分吧。」
「什麼緣分?不就是有一雙好眼睛嗎?你們師父現在身體怎麼樣?真的連走幾步路都不行了?」
「不瞞道爺,師父自打回了道觀,身體確實看著越來越差了。」
林覺選擇如實說道。
或許真誠真是最好的應對方法,原先忘機子的聲音中應是有些不滿的,此時聽了,卻也只是沉默了下,隨即嘆氣:
「真是自作自受!」
「……」
「他年輕時修行過於急躁,陰陽失衡,卻貪於進度,遲遲不願消耗時間來調整,老了自然落了病根。聽說他前幾個月去探望以前老友了,多半強行提了一些精神元氣,如今回到道觀,元氣衰退,加之見了他那老友,心念了了,自然便等死了。
「這也是他叫你們來我這裡聽我講道的原因了。
「自己都修不好,如何給別人講道?」
忘機子說著頓了一下,不忘對下方的小道士們叮囑道:
「爾等當中,也有一些性情急躁的,需引以為戒,記住,無論如何陰陽不可失衡,須知陰陽失衡,乃妖精修行之道。人若學之,必留後患。」
下方一片附和之聲。
林覺則不由轉頭瞄向小師妹,恰好小師妹也正扭頭看他,她臉色白淨,五官秀氣,眼睛睜得大大的,卻總覺得有些呆愣。
二人目光對視,既知曉了自家師父身體不好的原因,也將忘機子的提醒記在心裡。
「閒話少說,今日給你們講一講天地五氣與陰陽靈韻,浮丘觀的兩個,也給貧道認真聽,能得幾分,全隨你們。」
忘機子盤坐揮舞衣袖。
下方的小道士一直忍不住瞄向林覺和小師妹,聞聲立馬坐直了身體,擺出專心聽講的樣子,卻還是有人將注意力往他們身上移,不知是在看林覺還是在看頗為清秀白淨的小師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