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潘公與院中的狐
幾人同坐小院堂屋,門外就是雨,雨水在雨鏈上嘩嘩流淌,發出清脆的聲響但其實這是冬雨,沒有春雨那般溫潤,也無秋雨那般綿柔,只覺得寒冷,若是能烤個火爐,也許還能有幾分愜意,可是林覺還沒有買炭,自前身上的錢財也不夠買炭的,得等羅公回來買。
不過剛才淋完雨的狐狸走回走廊,卻只是抖了抖身子,便甩出一陣水霧,隨即像是煮飯陡然揭開了鍋蓋,一陣白氣升騰,身上立馬就乾爽了。
另外一位潘公,雖然渾身滴水,可他好似渾不在意,只坐著與林覺解釋:
「以前我雖是魏水河神,魏水河看似也是一條大河,又流經京城,可天子的身邊,又有幾位將軍真的握有軍權?
「魏水河錯就錯在從京城外流過。
「我也向來沒有做決定的本事。
「後來天下將變,就更做不了主了。
「世人都罵我不管用,可也只是天上封的河神,我又有什麼辦法?
「再到後來,魏水河邊來了一條龍,看似沒有什麼特殊的,卻很有來頭,
他之所以不顯示出任何不凡,只是在靜待時機。
「時間一長,也許是與他等的時機越來越近,也許是忍不住貪念了,他膽子越來越大,在魏水河上做的亂越來越多,也越發題這條魏水河。
「終於—
「,一個不慎,被他與他手下那隻名為綠水道人的老龜設計所害。
潘公沒有仔細講他是如何被龍王與綠水仙翁所害死的,興許也有些不忍說出口,只是獨自嘆息著。
這時的他倒是看不出脾氣不好來。
林覺也坐在旁邊默默地聽。
不知他說的有幾分真假,不過細想也有幾分道理。
不談這些,他也著實可憐。
身為一條大河的河神,被妖怪所害也就罷了,可是想要害他的、圖謀他的,
又何止一條龍王?
那西嶽府君地位更高於魏水河神,在此天下將變之時,將自己最有本事的義女嫁給他,不也是圖謀這條魏水河的權柄嗎?
那天晚上不覺得,如今細想,那秦女追得三師兄滿天下跑,哪有她當天晚上表現出的那麼柔弱可憐?
西嶽府君讓她去魏水河,正是去奪權的。
道人思索。
狐狸安靜坐在旁邊。
林覺很快搖頭,拋去雜念,不想這些,只是又問:「那足下為何又會化作這位潘公,來到這裡呢?」
「實不相瞞,這位潘公本是河邊一位漁夫,生活困窘,又愛飲酒,常以釣魚換酒錢,我聽過人間的一些志怪故事,常有水下的龍王、水神乃至是水鬼與愛飲酒的道人結交,恰好自己也有苦悶,於是就效仿故事中的事,上岸與他結交,互相傾訴愁苦。
「他買酒與我共飲,我則小小施展神力,幫他多釣一些魚兒。
「時間一長,慢慢也有了些交情。」
狐狸低頭舔著護心毛,聽見這種故事,也抬起頭來把潘公盯著。
旁邊的樊天師一直坐著不說話,然而聽到這裡,眼中也閃過一絲隱晦的神往這位「神靈」雖是效仿人間神鬼志怪故事中的事情,可他做了出來,又何嘗不是另一段發生於魏水河邊的神鬼故事呢。
這等神仙之事,「天師」也嚮往啊。
只聽潘公頓了一下,嘆息著道:
「然而那龍王謀害我的時候,引得魏水河邊水位大漲,潮汛洶湧,這位潘公也與我一樣,死在了這妖怪的手下。我們都有同樣的不甘,更何況他家還有一位老母要照顧,我們便約好,他輪迴而去,我則借了他的身子,上岸尋找報仇的機會,也替他照顧老母。
「於是這才借了他的身體和名字,化作這位潘公,進了聚仙府。
「這樣也好,原先頂了個魏水河神的名頭,其實什麼事都做不了,什麼話都不敢說,如今死了一回,上了岸後,總算還有一點原先的法力,還可以告知岸邊民眾水漲水退,潮汛如何,比原先好些了。」
「原來如此。」林覺點著頭說,「那潘公又是如何知道龍王確是被我所除呢?」
「真人屋中有他的味道。」
林覺稍稍一想,應是那龍角的原因,
然而此時的潘公已經起身了。
此前林覺迎他進屋時,他就在大雨中對著林覺拜了一拜,如今談到這裡,神情又激動起來,又要對著林覺跪拜。
林覺自是攔住了他。
可攔住了膝蓋,卻沒堵住他的嘴。
「真人為我報仇,乃是大恩,此後在這人間一世,真人但有任何事情,儘管開口就是,赴湯蹈火,寧死不辭!」
林覺聽了也只是笑笑,移開話題:「你的鼻子還挺靈。」
「鼻子本來不靈,多虧下雨水汽。」
「原來如此。」林覺點點頭,「我還真有一件事想要請教你。」
「不敢不敢,真人開口就是。」」
「我有一位師妹,雖然與我一樣,修行陰陽靈法,但天賦卻在五行之上,我一直想為她找一門正統的五行靈法,不知何處能找到?」
「這·---我雖做神幾百年,但也不曾如靈法派的道人一樣修過道,倒是聽說過五行靈法這幾個字,可我也不知其中真理。」潘公為難又羞愧,「聚仙府中倒是有幾個散修道人,我知道他們是修五行靈法的,只是不知是從哪來的,也不知正不正統,他們向來也不願傳給別人。」
林覺也思考了下。
不知正不正統不要緊,只要是五行靈法,自己看一遍,稍作領悟,古書上自然會出現正統的五行靈法。
然而別人不願,他總不能強迫。
潘公見狀,更羞愧了。
這可是報殺身之仇的恩人,剛剛自己還請他有什麼事情儘管開口,如今別人真的開口問了,自己卻又幫不上忙·
恩不能報,不如再死一次算了!
「對了!五行靈法雖是正統修行法門,本身卻也不算極度稀奇,聚仙府的藏經閣中定然存得有相關古籍,只是不知在哪間閣樓中!」潘公想到這一點便連忙開口了,「真人剛剛掛靠聚仙府,也許還不能進,不過我卻混了一個金名牌,我去替真人找找。」
「能借出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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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字一句的帶出來就是!」潘公毫不猶豫的說道。
旁邊的樊天師本來一直依然端正盤坐,像是活神仙一樣淡然,默默聽著他們說話,可此時卻有些忍不住了一一起先見這脾氣不好的潘公對林覺如此恭敬,他雖有些驚訝,但也覺得合理,
只是對這潘公的品性多了一點敬重,直到看見他對林覺如此熱絡,不知為何,他卻忽然有些心慌了起來。
別到時候他倆反倒把自己孤立了。
「貧道雖也不修五行靈法,但也可以幫助道友!」樊天師說道。
「多謝二位。」林覺笑著拒絕,「這種笨方法,還是算了。」
看如今聚仙府這個樣子,他倆都能這麼快混個金牌,自己又能花費多少時間?
說不定比他們背下來還快。
別到時候他們背錯了,還把自己繞進去。
隨後又在這裡閒聊幾句。
那潘公身上的水終於滴盡了,在堂屋中流了一地,地板怕都要給泡壞了。
林覺掐著法印,將手一揮,地上的積水立馬凝成一道,飛入了外面雨簾中,
不小心擦到雨鏈,惹得它不住的搖晃,又是一陣清脆叮噹響。
「天有些晚了,在下初來乍到,一貧如洗,沒有可留客的東西,二位便回去休息吧。」
「告辭。」
「告退。」
「對了,在下這裡有隻小鬼,晚上有託夢找人問路的毛病,我本欲勸它不要這麼做,可它怎麼也聽不懂,便只好給二位說一聲了。」林覺對著他們叮囑了一句,「若遇到它,莫要為難了它。」
「道友放心。」
「對了真人一—」
潘公本來也已起身,卻也突然想起,對他說道:
「這個宅院原先許久沒有人住,鬧了兩隻狐,很可能就藏身在真人居住的院子裡,經常出來亂寫亂畫,或者晨昏時顯身晃悠,十分煩人,剛才我回來的路上也見它們又在外面的牆上寫了兩行字,要不我替真人將這兩隻狐給找出來除去?
免得打擾真人清修!」
樊天師聞言,也看向林覺。
「哦?」林覺好奇問道,「它們寫的什麼?」
「什麼看山看水獨坐——聽風聽雨安眠——它們常寫這種東西——
「咦?」
林覺有些意外這不是自己下午念的句子嗎?
隨即搖頭笑笑。
「算了,既然這狐也沒有害人,尋常人家都不會輕易趕走它們,我們又何必將它們給除掉呢?」
「人妖畢竟有別。」
「雖是有別,卻也有善惡之分,也都有一顆人心,不是所有妖怪都如那龍王的。」林覺說著,又問了一句,「是二位先來,還是它們先來呢?」
「我來時它們就在了。」潘公說道。
「貧道來時,它們也已經在了,只是最近一年變得活躍了些。」樊天師也說「看吧,它們還先來這裡,如果因為這點小事,就將它們除掉,那誰是妖呢?」林覺擺手,「待得它們做了亂再說吧。
「貧道也這麼想。」樊天師適時附和,「這兩位雖然有些胡作非為,卻也隨心所欲,何況它們在這裡這麼久了,也不曾害人,多做寫畫之事,細想也頗有幾分雅趣。」
潘公便不好說什麼了,只好離去。
剛好雨停。
林覺趁著黃昏出去看了看,果真在一面牆上看到了這兩行字-
看山看水獨坐,聽風聽雨高眠。
應是自己念叨時被它們所聽見的,一時興起,就寫在了牆上。
「啊——...」
倒真有幾分故事中那些狐妖的味道了。
林覺笑了笑,走回小院。
想了想,又停步院中,對院中的狐說:
「不知你們身在何處,既然你們先來這裡,貧道也不趕你們走,此後這間閣樓二樓就是你們的居所,我們便效仿尋常人家,一樓上下且平分。
「只是也得約法三章:
「道人也需安眠,我不輕易打擾你們,你們也不可在晚上吵我;
「道人更有修行之事,你們不可進入或窺探我們的臥房與靜室;
「人妖都有隱私,我不過問你們,你們也不可妄聽我們談話,若是不慎聽見了,不可對外傳揚。
「貧道林覺,先有禮了。」
林覺這才回屋,關上房門。
不曾想先前一句「初來乍到,一貧如洗」,樊天師便為他送來了炭火、酒菜與橘子乾果,潘公也為他提了幾條鹹肉來。
更不曾想,狐也有謝意一此時林覺貧困,沒有餘錢,他只在清早向門口來的老農買了一斤多的米放在家裡,但是連著吃了幾天,居然一點都沒少。
沒有幾日,便是吳令史口中說的,太子殿下來聚仙府的日子了。
隔壁的聚仙府官署明顯變得熱鬧起來。
怕有不少江湖高人、奇人異士都想向這位太子殿下展示一下自己的法術本領,林覺自然也想沾沾太子的光,前去見識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