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的夥計也在人群中。
本來今早看見那兩名會法術的道人,他還以為今日這裡能有什麼好看的,不曾想來到這裡之後,等了許久,不僅和以往沒有任何不同,甚至於他根本都沒看見那兩名道人和一名武人的身影,找了半天也都沒找到。
隨後便是祭祀了。
仍舊和往常一樣,總有老翁老嫗被自家兒女哄上台,其間幾人愚昧,幾人心黑,怕是神仙也分不清楚。鞭炮齊鳴,點香點燭。
縣官宣講,眾人祭拜。
廟祝例行問詢,台上幾人可是真心想要成仙,可曾信奉別的神靈,不過也只是走過場罷了。鑼鼓聲中,神仙顯靈。
霧氣濃重的天上隱約顯出宮闕樓閣,幾名老翁老嫗在風中離地,將要飛升,下方有幾人羨慕,幾人心思活絡,同樣沒有人分得清楚。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登仙台上,或者看向天上,唯有夥計四下轉頭,找著什麼。
綠水仙翁是神仙還是妖怪,他不清楚,今早那兩名道人一名武人來做什麼,他也不知,只是此時他是真想看見他們,哪怕只是看個熱鬧。
卻不料變故突生——
接引仙風好似停了,那幾名明明已經離地二三尺的老翁老嫗停在了空中,片刻後竟又緩緩落了下來。眾人皆不知這是何意。
就連廟祝也不清楚,只得給大家說,許是這幾位修行還有欠缺,不到成仙的火候。然而這時,瀑布上方卻傳來打鬥聲。
不僅有刀兵的碰撞,有人的怒斥,還似乎有火焰的進射,有咒語聲。沒有多久,小瀑布也斷絕了。
沒了瀑布的水聲,上方的動靜聽得更加清楚。所有人都聽見了。
所有人又都不敢動,眼中滿是震驚不解。
甚至偶爾可見有人影打到山崖的邊緣,人影一閃,又看不見了。此情此景,就像世間傳揚的神仙故事。
此時眾人卻都身處這段神仙故事中。
不知過了多久打鬥聲停了,下方的人皆不知上方打鬥的是誰,也不知誰善誰惡,誰勝誰負,只是有人驚恐,有人興奮。又過一會兒,上方瀑布口忽然有東西掉落下來,落進水潭中,砸出巨大的水花。
有膽大的上前去看,竟是兩個巨大的披著甲殼的妖怪,一隻像是蝦,一隻像是蟹。又有一條大魚掉下來。
眾人都被嚇得不輕,驚呼不已。隨即不斷有東西掉下來。
有人那麼大的魚,有磨盤那麼大的蟹,有六七尺長的蝦。「妖怪!」
在場一片慌亂。
有人驚呼那綠水仙翁果然是妖怪,此次恐怕是被神仙知曉了,派出天兵天將來,將綠水仙翁打死了。
也有人大聲呼喊,說綠水仙翁乃是神仙,這次定是有妖怪作亂,綠水仙翁將妖怪打死了。可分明屬那廟祝與縣官跑得最快。
不管如何,眾人都在逃離此地。唯有夥計怔在原地。
隱約之間,他看見上方有道人影,是個持刀的武人,瞄了下方一眼,便又隱去了身形。片刻之後——
夥計踉踉蹌蹌的隨著人群往回走,沒走多遠,忽然看見路旁有兩道熟悉身影。
武人雙手抱刀於胸口,抓著韁繩背靠一匹高頭大馬,道人牽著兩頭灰驢,腳邊站著一隻和貓差不多大小的白狐,站在路旁似在等誰。
夥計腦中當即一片空白。
不知他們是人是仙,自己此時應當跪拜還是如何,卻見那道人朝著自己搖了搖頭,笑著告知他:「不足為外人道也。」
夥計愣在原地,二人便已走遠了。
斑駁彩林,小路上滿是腳印。二人一邊行走一邊談話。
「羅公,這根木杖按理算來該是我們三人平分的,不過它頗有靈性,於我有大用,不如將之給我?羅公可以儘管開價。」「我拿來也無用,只得當柴燒,道長若是有用,自是最好,儘管拿去就是。」
「那我便從別的地方回報羅公。」
「我拔了一些那魚妖的鱗片,已經夠了。」「這怎麼行?」
「既然一同除妖,就莫說這些了。」「要說的,要說的。」
兩人正說著時,身後傳來腳步聲。
小師妹一手提劍,一手抱著彩狸,追上了師兄和武人。
「師兄,我按你們說的,抱著彩狸去蹭了蹭,梳了一些貓毛留在那裡。」小師妹說道,有些不解,「可這有什麼用呢?」「隨手為之,不用管什麼用。」
「哦...」 小師妹便不多問了。
彩狸睜著一雙無辜的眼睛盯著他們。
「道長想去找那鱷魚妖王?」羅僧牽著馬一邊走一邊說道。「沒錯。」
「雖然剛才沒在魏水河裡見到水妖,不過順流而下,或者乾脆在此守株待兔,也能找到那鱷魚妖,為何不今天就去找他?」羅僧開口問。
「羅公藝高人膽大,有一身好膽氣,不過這等妖王雖不如我們師兄妹二人曾遠遠見識過的那位妖王厲害,想來也不是好招惹的。」
林覺提起手中木杖,看了一眼:
「要對付他,在下還需等一段時間,完全做好準備。」「原來如此。」
羅僧點了點頭,若有所思。
雖說他也除了不少妖鬼,不過想來對於妖鬼之事,道人畢竟更擅長,更擅長也就意味著更清楚,他這麼謹慎,定有道理。「道長要等到明年春天?」
「差不多。」
林覺說著一頓,轉頭看向小師妹:「師妹,不如我先將你送到京城外的道觀去?」小師妹轉頭看向他,學他說話:「師兄,不如我先幫你打死那龍王?」
「你啊..」 林覺不由笑了笑。
旁邊羅僧便也笑了,江湖中人,並不拖泥帶水,直接說道:「這等為民除害之事,羅某也參一個!」「這樣最好。」
「正好!前段時間掙了不少銀錢,能花上一段時日!又正好,今日我看那縣官和廟祝,怕是都與妖怪有些關聯,只有我這口刀能治它們了。」羅僧做這種事倒是沒什麼心理負擔,「羅某也不白干,那廟祝應該貪了不少錢財,正好用來濟貧。」
說著停頓一下:
「正好!那幾個『孝子』里,怕是也有些不是好東西,我挑一個宰了,就當殺雞儆猴,廟祝攢的錢財自會給他老父養老!」
林覺和小師妹對視一眼:「羅公小心一些。」
「兩位誤會了,羅某做這等事從不隱姓埋名!沒什麼好小心的!」羅僧笑道,又接著說,「正好等到明年開春,羅某也再多找幾個幫手來!」
「此事可十分危險!」
「如今這年頭,做什麼不危險?就算好好過日子,養大兒女,都還可能被送去當神仙呢!」羅僧說道,「總會有人自願想來除妖。」
「也是..」
林覺想了想,也不與他爭辯,便開口說道:「既然如此,在下也不隱瞞羅公。
「此前在青岩縣問那『瑤華娘娘』,知曉龍王那裡有樣東西,是我所需要的。原本覺得那龍王若是個善的,便想辦法對他胃口與他交換,如今知曉他在這裡害人,自然換了辦法。
「若是羅公請了好漢來,斗贏了那龍王,但凡有金銀珠寶,全歸羅公與諸位好漢。」羅僧也沒拒絕,只是淡然說道:「這樣甚好!合我們的胃口!」
三人進了潤澤縣城。
折騰了一天,沒怎麼吃東西,他們也不節省,直接找了一個酒樓,點了一桌飯菜。吃完之後,就近找了間客棧休息。
林覺將兩個竹筐和書笈都放下,關上了窗,伸手一指,點燃守夜燈。
狐狸好似也有些疲累,邁著滴溜溜的小碎步走到屋子中間,便直接趴了下來,攤成一張小白毯。「你倒是越變越小了。」林覺不由說它,「以為每天都變小一點我就察覺不到是不是?」
狐狸耳朵動了動卻不回應。竟開始裝聽不見了。
林覺也懶得多說它,轉而拿起這根龜妖木杖,仔細打量起來。
這根木杖很粗,比世間尋常老者的拐杖要粗很多,像是畫裡那些老仙翁用的拐杖。
這也是個法器,能揮出罡風,而且力道很大,至少比林覺自己目前揮出的罡風力道要大很多,有不錯的殺傷力。只是罡風終究不夠凌厲,可傷人,擊倒人,難殺人,比不得三師兄分走的那把可以揮出劍氣的大劍。
除了是個法器,它也是靈木打造。「千年浮鐵木。」
林覺猜它應是這種靈木。
因為它堅硬而又輕巧,觸感如鐵,像是三師兄曾給他說過的浮鐵木,靈韻十足,恐有千年歲月。據三師兄說,這浮鐵木只比丹果木、長生木略差一點。
但是也不見得。 世間沒有恆定的事。
這種靈木也是要看靈韻的。
像是自己之前用的梨祖木心,說白了,不也就是隨處可見的梨樹嗎?
可它修行日久,成了樹妖,道行高深,靈韻濃重,又染了天雷,便也成了不遜色于丹果木的好木材。浮鐵木的特點則是堅硬似鐵,入水不沉。
用它做豆兵,甚至可以無需盔甲。當然,有了盔甲便更結實了。
林覺猶豫許久,還是不打算留它,而是決定將之雕刻成豆兵。
一來這根木杖雖能放出罡氣,可自己修行到明年,有靈元丹的幫助,又勤加練習,自己甩出的罡風大概就也有這個力道了。
二來這根木杖粗長,完全足夠自己再雕刻五位豆兵,甚至還有剩餘。而五位豆兵的作用定是要勝過這根木杖的,並且隨著祭煉時間越長,豆兵的鬥法能力還會越來越強,多年以後,說不定一位豆兵就足以勝過這根木杖。
最後便是,自己就算留著這根木杖,斗那龍王時也不可能帶過去,否則肯定一眼就被發現了。更不知這木杖有沒有別的印記。
保險起見,毀掉最好。
林覺做下了決定,先將之放在一旁。「五位.七位...」
想到明年自己將會有十二位豆兵助陣,十二位豆兵,全盔全甲,刀槍不入,不怕痛不怕死,又有多少妖精山怪敢與之硬碰呢?
高興之下,忍不住去騷擾了下狐狸。隨即看向旁邊竹筐,又皺起了眉。這裡還裝著許多天材地寶。
這些材料可以煉製小元丹,或者提煉靈液,用以彌補羅僧。還可以煉製正兒八經的巨靈丹,自己和師妹都可以增強體魄還可以贈予羅僧,甚至還可以煉出神行丹與金光丹,都對鬥法十分有用。
然而自己沒有丹爐,這客棧也不方便煉丹,空有這麼多好材料,不能煉製,實在讓他有些惱火。得換個地方居住,城外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