蹄聲得得,一路北行。
林覺一邊走一邊思索。
這羅僧有一身的俠氣。
林覺回想當年,其實羅僧隻身一人也有斬殺那群怪猴的本領,甚至可能還很輕鬆,起碼那老怪猴不會吐毒霧的話,他是打得十分輕鬆的。
至於那毒霧究竟能給他帶來多少困擾,當時沒有看見,如今也不得而知不過見自己出了些力,他也一點沒有吝嗇,大方的分自己銀錢。
細想自己其實承他一份情。
正思索時,旁邊傳來小師妹的聲音:「師兄,那洞中真是瑤華娘娘嗎?」
一邊問著,一邊看向扶搖。
扶搖五感向來敏銳,瞬間扭頭,一臉奇怪的把她盯著。
同時面露疑惑之色。
不知道怎麼回事,自從來了這裡,這兩個人就老是看它。
奇奇怪怪.—·
狐狸甩了甩頭,繼續往前。
「不知道。」林覺答道,「也不必深究。」
「哦。」
師妹乖巧點頭。
旁邊羅姓武人開口說道:「那位『瑤華娘娘』說要往北,又說深山大澤,瘴氣瀰漫,我猜是枯澤縣,只有那裡才有深山、大澤和瘴氣。」
「枯澤縣?」
「這是古地名了。據說那裡一千年前是一片大澤,後來神仙斬了水門,
泄洪放水,就成了一片可以住人的濕地。」羅僧一邊走一邊說,「不過這類地方大多濕氣很重,不宜居住,不知怎麼回事,後來又生了瘴氣,多有精怪,枯澤縣的人就逐漸搬了出來。」
說完不忘補了一句:
「以前潤澤縣據說是一片荒原干地,正是神仙開了水門,泄水而出,這才成了如今的富饒水鄉,因此得名潤澤。」
「要走多久呢?」
「那裡離我們這裡應該有一百多里,都是小路,並不好走,可能明天下午才能到枯澤縣外面,進去找那角蛇要多久就不知道了。」羅僧說著,看了眼他們,尤其是小師妹,補了一句,「要耽擱柳道長几天了。」
「不耽擱!」
小師妹反應極快的說道。
林覺瞄了她一眼,隨即給羅僧解釋:「我們師兄弟八人從山出來,一路走來,已經走了半年了。雖有目的地,卻向來不急著趕路。若是路上遇到妖精鬼怪或別的奇事怪事,都會停一停,有時候也能贊些盤纏,因而羅公不必講這些。」
小師妹聽了之後,連連點頭。
走慢一點好。
越慢越好。
羅僧則是說道:「那兩位道長盡可放心了,羅某不是吝嗇貪財的人,潤澤縣衙還有村中大戶許諾的報酬,一定有你們一份。」
「倒也沒有這個意思—··
林覺笑了笑,但也沒有多推辭。
如羅僧所說,那地方既沒有多少人住,自然沒有什麼官道大路,就更別說官馬大道了。
一路過去,都是小路。
有時甚至要披荊斬棘。
不知不覺,天便暗了。
眾人找了一個臨河避風之處,砍了一些細軟的枯草,鋪在地上隔絕地寒,又找了一些枯木為柴。
「羅某平常走江湖將就慣了,只帶了一些餅子,不過此地似有野雉,二位道長在此稍等,我去去就回,許能打個牙祭。」羅僧如是說著,從馬背上取下弓箭,就要往山上走去。
不曾想旁邊草林一陣動靜。
一隻白狐、一隻彩狸一前一後倒退著走了出來,各拖著一隻斑斕野雞,
都很肥美。
二獸見他看自己,還奇怪的瞄了他一眼。
羅僧沉默,放回弓箭。
見到那女道長在不遠處的空地上搭起了灶,堆好了柴,他又欲尋火絨,
欲取打火石來,卻見那女道長伸手對著柴堆一指。
篷然一聲,柴堆就燃起了火。
羅僧見過不少會法術的人,卻少有見到這般生活化的法術運用。
於是他只好去剖洗野雞了。
提看野雞回來,準備烤制,卻見那兩個道人已經從驢兒背上的竹筐里拿出了鍋碗瓢盆,還有許多裝佐料的小瓷瓶,已經煮上了飯,正等著他。
羅僧無奈,只好將野雞交給他們。
本來心裡想著,是自己為了保險,邀請他們來幫自己的忙,一路上這些雜事自然要自己來處理,卻不料到頭來,反倒是自己更清閒。
而這兩個道人可能沒有自己江湖經驗豐富,可在這路上卻要過得比自己舒服多了。
煮飯燉雞,吃得飽而滿足。
一時全身都暖和了起來。
這樣才好在荒郊入眠。
林覺依然取出有九片蓮花瓣的守夜燈,找了一塊較為平整的石頭作為桌子,點燃燈盞放在上面,這才躺下來。
不知不覺已是滿天繁星,密密麻麻,天幕都裝不下了一樣。
眼睛自然也裝不下。
大約夜半時分。
狐狸躺在林覺旁邊,率先抬起了頭,眼中疑惑,四下查看一圈。
不知為什麼,明明沒有聽見什麼動靜,沒有看見什麼人影,它卻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稍作思索,它果斷選擇叫醒林覺。
鼻子剛貼到林覺的臉,準備把他拱醒,便見石頭上的燈盞火光大盛。
「膨!」
一聲爆響,驚醒眾人。
羅僧與小師妹都睡得淺,立馬就醒了,一個抄刀一個摸劍,都直起身來。
林覺雖說睡得暖和而安心,但也是瞬間睜開了眼。
三人環顧四周,卻什麼也沒有。
「誰?」
林覺掃了眼守夜燈,開口說道。
「天地茫茫—··—·
小師妹則已念起了顯形咒。
不過還沒念完,前方雜草叢旁便出現了四道身影。
三個內穿盔甲外穿罩袍的武官,一個身著朱衣的文官,正看著他們。
「莫要念了,這是神靈賜予不精法術的凡人用來讓妖鬼顯形的咒語,我們是神靈,不起作用。」那朱衣文官開口說道。
「是你們?」羅僧說道。
「羅縣尉怎的到了這裡來?」那朱衣文官說道,「還多了兩個同行人?
林覺聽見他們說話,皺了皺眉。
心中已然有所猜測。
「我去枯澤縣有要事。」羅僧有些不喜的盯著他們,「你們怎麼也在這裡?」
「羅縣尉莫要誤會,我們可沒有一直跟著你。只是我們在那片荒原尋了一圈,沒有找到我家公主,也去枯澤縣尋找而已。」
「嗯?」
羅僧將眼晴一眯,心思一轉,便知曉了:「你們懷疑你們家那位公主藏在枯澤縣的瘴氣林中?」
聽見這話,朱衣文官明顯一驚。
但是他卻不敢答了,只是將眼睛瞄向羅僧身邊的兩名道人,岔開話題:「請問二位道長,可曾在青岩縣外的荒原上遇見過什麼奇異的事情?」
小師妹與狐狸都看向林覺,等他回答。
林覺眼中則是閃過一分果然。
隨即覺得這倒正好本身自打意識到那華公主並不想回西嶽之後,林覺就不太想回去替她送信了,後來發現華公主幾乎是在躲在逃,他就更不想去送這信了。
皆因這已經不是一封尋常的家書,自己送去雖然不至於被為難,卻也不見得能討得好。
可是又答應了,怎能違諾呢?
遇見這四個神官,倒是正正好。
於是林覺很果斷的開口道:
「遇見過!」
朱衣神官一聽,又是一驚。
本來只是夜遇生人,例行打聽,卻沒想到還真的得到了答覆。
朱衣神官連忙問道:「什麼奇異?」
「你們是誰?」
林覺卻先反問了句。
「我乃西嶽府君座下,東峰巡遊神官,身邊三位乃府君魔下護山神官是也。」朱衣神官開口道。
「道士有度,你們可有憑證?」
「有令牌與印章為證!」
朱衣神官拿出令牌印章,給他展示了一下。
林覺其實沒有看清,不過也沒所謂了,反正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只是轉身從旁邊書笈里取出一枚金簪,對他們說:
「我們遇見的奇異,正是你家公主。」
「當真?」
朱衣神官頓時大驚。
身後三名武官也是動容。
羅僧則是一臉「不出所料」的神情。
「這是公主出嫁用的鳳冠上的金步搖!」朱衣神官立馬盯著他,「公主在哪裡?你在哪遇見她的?為何她會將髮簪給你?」
「就在青岩縣外的荒原,不過她現在已經不在那裡了,我們也不知她去了哪。」林覺並沒有說三師兄的事,只是說道,「我們夜行至此,遇見大雨找不到地方借宿,她留宿了我們一晚,聽說我們要往京城走,便以此作為信物,請我們給西嶽府君帶一封口信,沒有別的。」
「什麼口信?」
「說是府君於她的養育教導之恩,她銘記於心,不過也已經報了。只可惜那魏水河神短命,如今她已經另尋了別的夫婿,嫁作他人婦了,不便再嫁。過一些年她會再回去看府君。」林覺如實說道,「就這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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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更是倒吸涼氣,互相對視。
此時心中只有一個念頭一好像找到了,可好像更交不了差了。
「可有公主的書面信件?」
「沒有。」
「那你在哪裡遇見的公主,馬上帶我們過去看看!」朱衣神官著急說道「嗯?帶你們去看看可以,不過眼下我正陪同羅兄前往枯澤縣,為潤澤縣的百姓求一份解毒之法,就算帶你們去,也要等我們回來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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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此事事關重大!」朱衣神官緊張的說,「速速帶我們去!若找不到公主,還得請道長跟我們回一趟西嶽,與府君說個明白!放心,我家府君定然不會為難於你,也必有厚謝!」
「在下不貪那些。」林覺皺眉。
「不行!什麼重大的事?再重大有潤澤縣百姓的命大?」羅僧也是眉頭緊皺,站出來說道。
「大膽!」
朱衣神官身後幾名披甲武官頓時往前踏出一步,開口說道:「你可知西嶽府君是誰?」
又有一名武官厲聲斥責:「神靈府君有命,爾等修行道人,焉敢不從?」
「神靈不也是人立的?爾等身為神靈,難道不該以人為重?」林覺說道,「何況在下雖是道人,卻是靈法派的道人,府君雖大,與我何干?」
「林道長所言不錯。」羅僧也是說道,語氣不善,「西嶽府君雖在人間地位尊崇,卻也不過只是一個山神,職責只在西嶽群山之內,你們不好好管好西嶽附近的風調雨順妖精鬼怪,跑來號令我們,可是被香火熏壞了腦子?」
「膽大包天!」
一個武官扶劍踏前一步,一聲開口,隱有神威,在山林間迴蕩不絕。
「你一個失了職的縣尉,竟敢如此對府君不敬,可知何罪?」
「前夜我們只不過見你一身正氣,在萬安縣任職期間也為百姓做了不少好事,有些好名聲,不願與你計較,你真以為我們怕了你不成?」
幾個武官都怒目圓睜,眉毛倒豎,加上身材高大,膀大腰圓,真有幾分宮觀廟宇中護法神像的意味。
聲音則像是雷霆一樣。
若是小妖小鬼,怕是嚇都能嚇死。
「那你們何不拔劍呢?」
羅僧卻是絲毫不懼,只是握住手中刀。
這刀不是普通刀。
乃是家傳的寶刀。
前朝至今,戰場廝殺無數,幾經風沙血雨,斬落不知多少人頭,多少名臣名將,又多少妖精鬼怪、奇人異土,不知造了多少亡魂,攢了多少煞氣。
光是打他手上以來,就斬妖三十九隻,斬鬼一十五名。
只可惜還沒斬過神靈。
「素聞前朝大將有斬神之能,事跡流傳至今,你們猜羅某有沒有這個本領膽氣?」
羅僧目光炯炯,直盯他們。
「你——·—」
幾名神官一時真被他噓住了。
對峙片刻,竟然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