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之下,田野廣無邊。
借著星光,隱約可見一團黑影正跳來跳去,像是被風吹的,又像在翻跟頭,同時一道白影與它相隨。
林覺和小師妹立馬持劍過去。
那是一團灰麻色的布袋一樣的東西,脹鼓鼓的,直徑可能有接近一丈,
像是裡頭裝滿空氣,自身也沒什麼重量,行走之時全靠風吹。此時它便不斷被風吹起又落下,期間旋轉,似在翻跟頭,而且翻得很快。
這東西似是想要離開。
然而一隻和豹子差不多大小、有著兩條尾巴的白狐卻一直跟隨著它,同樣乘風而行,不斷阻攔著它。
破布袋往哪裡翻滾,狐狸就跳到它的前邊,比它速度更快。而這隻狐狸十分機靈,並不與它硬碰,而是既吐寒氣,又吐黃煙,騷擾著它,若見它也朝自己吐氣,就一下跳開,等氣散了又跳回來,總之就是緊跟著它,也不讓它走。
布袋越發慌亂急促,四處翻滾。
直到林覺和小師妹到來。
一看就知,這就是那青苗神了,和明霞縣百姓的描述相差不多。
「妖孽!哪裡跑!」
這時可沒有人用狂風驟雨般的劍招讓他掏不出豆子、用不出法術來,此地的開闊也任由林覺發揮,當即他的手中就出現了四顆豆子。
細細一想,自己辛辛苦苦打造了這十二柄小飛劍,可下山這麼久,竟然還沒有用過一一在那翠微城中與城隍廟武官爭鬥時倒是用了一次,可是那次雙方都有克制,便也不算了。
此時還是第一次用。
剎那之間,豆子便已脫手而出,迎風便漲,飛出不足一丈,就已化作四口純由金屬打造的飛劍。
飛劍造型優美,曲線流暢。
伴隨著道人的咒語,四口飛劍才剛旋轉數圈,便穩住了身形,直直朝著那巨大的空破布袋飛去。
噗噗噗噗!
連著四聲!
飛劍紛紛鑽入布袋,又從另一邊射出,直至射進土裡。
「哎!!」
那布袋發出一聲慘叫。
不過它顯然知曉自己的斤兩,否則也不會在放出「狐仙幻戲」,看見兩人爭鬥的場景之後,立馬就選擇逃跑了。此時也根本不敢停下來。
於是一蹦一蹦,翻著跟頭往遠處跑。
師妹也追了上去。
一聲火焰呼嘯!
靈火照亮夜空,沿著這破布袋圓滾滾的輪廓鋪展開來,幾乎瀰漫了大半個破布袋。
一陣滋滋聲。
四周瀰漫開一股臭味。
這時林覺才看見,這東西圓滾滾的身軀上面,有一面長著五官。
趁著火光未熄,師妹又上前,精準抓住了破布袋落地的時機,一劍掃過蛋!
長劍鋒利,頓時劃開布袋,在上面留下一道巨大的口子。
不過這道口子看似獰,卻只是出現一瞬,就又立馬合攏了,布袋也沒有漏風漏氣的跡象,仍然圓滾滾的,往前滾去。
身後林覺緊追著它,咒語不停。
地里飛劍重新鑽出,再度射向布袋。
上次林覺預想它應該很難被穿透,所以只顧著往前射去,導致飛劍穿透布袋扎進地里,這次有了經驗,便換了咒語,使得飛劍不斷旋轉,又儘量控制著它的飛行軌跡,圍繞著布袋飛行。
只聽一陣聲四口新打造的飛劍,劍刃都鋒利無比,只是片刻之間,就在這布袋之上切出許多口子。
只是不知這東西是什麼做的,有什麼本領,這些傷口剛一出現,立馬就又合攏了,而它也仿佛一點不受影響。
甚至剛開始它還慘叫幾聲,後面叫都不叫了,只顧著往前滾。
翻滾跳躍,好似風吹布袋。
布袋翻滾之際,口子上又鬆了些,放出一些捂了不知多少年的煙氣,煙氣中儘是扭曲了的人們的擔憂與幻想。
二人步伐都是一頓。
林覺只覺眼前一陣模糊,前方站著的小師妹好似又變成了一隻女,而在小師妹眼中,他的身影也逐漸變成一隻妖怪。
可是兩人此時心中並無擔憂,也並非毫無防備,又早就已經吃過一次虧了,哪裡還會被它所趁?
搖一搖頭,便恢復正常。
「小心一些,這個東西除了皮糙肉厚,還有些古怪!」林覺皺眉緊跟著它,心想難怪當年師叔沒有把它除掉,恐怕不光是它能藉助神像離去這麼簡單。
卻不料這話好似被它聽見,氣憤詢問:
「你們是哪裡來的道人?我又沒有招惹過你們,你們來找我的麻煩做什麼!」
「黔山道人是也!」
「默山?」
這東西當即大驚又大怒。
「山!!
「山!!!
「山浮丘觀!!」
青苗神一連說了好幾句,咬牙切齒,一副深仇大恨的樣子:
「當初你們欺負我!如今我已追隨龍王,道行大漲,你們還敢來欺負我!」
「什麼龍王?你漲的道行在哪?」
「可惱!!可惱啊!!」布袋一邊隨風翻著跟頭,總是一頭朝下,一邊說道,「我記住你們了!我生機不絕,生命不止,等我回到我的廟宇,定找來龍王將你們挫骨揚灰!」
「生機不絕?」
林覺聽見這四個字,倒是笑了。
追逐對話之間,他們竟已追了這青苗神幾里路了,林覺不願讓它跑得更遠,便加一把力,直接跑到它前面去,張口一吐一一口氣好似春風。
圓滾滾的巨大破布袋被氣吐中,就像春風拂過荒原,布袋上面頓時有嫩芽破土而出,眨眼之間,又長成小枝。
「啊!!」
一聲慘叫,撕碎夜空。
滿天繁星之下,那些小枝靜靜開花,在布袋之上長出一團錦簇。
林覺換著方向,連吐好幾口氣。
花朵越開越多。
布袋慘叫越發嘶啞,
不消片刻,破布袋就成了一個巨大的花團,上面開滿各色野花,它在慘叫聲中,乘風翻滾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直到徹底翻滾不動。
此時的它,還真漂亮無比。
奈何這每一朵鮮花都是汲取它的生機成長,而它對此沒有任何反抗之力,甚至連伸手來將這些花朵拔掉都不行,因為它連手都沒有。
只能在地上滾動砸打。
可這效果並不好。
滿身燦爛鮮花使它迅速衰弱。
這類東西本就只有那麼一兩樣本領,只要能夠破除,就很好對付了。或者也可能是它本就不擅長爭鬥,這是先天的,怎麼修行都不能補足的,所以才將精力都花在這些本領上,以此作為補足,實是無奈之舉。
只聽慘叫聲逐漸變小,直至無聲。
「嘴——·.」
破布袋終於漏氣,焉了下來,在地上留下一張巨大的長滿鮮花的臭皮囊。
林覺過去查看,發現這皮囊一半像是麻草編的,一半像是什麼皮,還挺細膩,二者並非一樣一半,而是互相交雜,上面長著五官。布袋的頭頂本來是被穀草繫著的,如今也散掉了。
「死了?」
提劍的小師妹頓時到了青苗神皮囊旁邊。
狐狸也輕巧一跳,跳了上來,伸出爪子掏了掏這塊生滿鮮花的皮囊,發現沒有反應,便上去一陣拍打,打得花瓣四下濺落,夜裡一片幽香。
「生機已絕,不過這等東西,謹慎些好,等天亮之後,找來二師兄,請他用火將它燒了。」
「好。」
兩人互相對視,都有話要問。
「師妹你先前——.」
「哦,我也和師兄一樣,聽見外面有些動靜,出去一看,外面霧很大,
我找了一下,什麼都沒看見,又聽見石窟里有喊聲,就回來了。」師妹一邊收起長劍遞給他一邊對他說道,「結果看見裡頭有個和人一樣大的妖怪,沒看見師兄,它一開口,就說要殺了我,我只好和它斗上-———'
一邊說一邊瞄著林覺。
尤其瞄向林覺的額頭,不過因為外面光線暗,怎麼看都看不清楚。
「和我差不多。」林覺說道,「我也是醒來見你不在,起來尋找,喊了一聲,就看見你從外面進來,我問你是誰,你就說要殺了我,聲音聽不清。」
「對對對!聽不清!」小師妹連連點頭,又問他說,「師兄,你看見的我是什麼妖怪?」
「第一次是個鶴女,白鶴的脖子腦袋,類似人的身子,穿著裙裝。剛才是個女,和上次差不多。」林覺說完,也好奇,「你看見的我呢?」
「第一次是個子!剛才是個狗!也是妖怪的頭人的身子!」
林覺只想問憑什麼。
餘光一瞄,自家狐狸又已經站到了青苗神遺留皮囊的身上,從那至清至純的精華清氣之中,挑出其中一絲,深深吸入鼻中。
不知這次它又會學到什麼法術。
林覺只當沒有看到。
「師兄是如何認出我的呢?」小師妹問他。
「因為你的劍法。」
「原來如此。這妖怪這本領真是可惡,令人防不勝防。」小師妹認真又後怕的說道,「還好師兄比我聰明,比我先分辨出來。」
「你又是如何分辨出我的呢?」
「是師兄那些奇奇怪怪不知從哪裡來的法術。」小師妹很聰明,「師兄刻意提點我。」
「你也很聰明。」
「現在怎麼辦?」
「把這臭皮囊捲起來帶回廟宇吧,這地方風太大,又太冷了。』
「我來卷!」
師妹打鬥一番,仍然勤快。
既不嫌累,也不嫌臭,捲起皮囊,又召出紙驢馱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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