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天魂離體

  第169章 天魂離體

  這邊的建築形式已和徽州有所差異,不過堂屋牆上柱上還是裝點了許多楹聯。

  當先一幅:

  要好兒孫,須方寸中放寬一步;欲成家業,宜凡事上吃虧三分。

  後方又有:

  古今來許多世家,無非積德;天地間第一人品,還是讀書。

  林覺站在其中,四下打量。

  四師兄在與嚴家家主對談,且拿出了自己的度牒,證明身份:

  「我們是黟山浮丘峰浮丘觀的道人,師父告知我們,此地有一間新建的山神廟,讓我們可以來此安身住修。」

  「是是是!」

  嚴老先生一聽他們是從黟山來的,便眼放精光,連連點頭,和身邊的兒女對視一眼,又有一種找到救星般的慶幸。

  「幾年前我們這裡鬧了妖怪,凶得很,吃了不少人,後來有個老真人從這裡過,將那妖怪除了。隨後給我們說,身後的石門山已有了靈,遲早會孕育出山神來,如果我們肯籌資在山上修個廟宇,定期誠心祭拜,等到山上孕育出了山神,就會親近人,可以庇佑我們,所以我們就在半山腰的位置修了一間山神廟,前年才修好。」

  「那是我家師叔。」

  「沒錯!山神廟修好後,住房也建好了,就等真人前來住修,只是廟宇在山腰上,看著很近,其實離村子也還有一些路,若是真人要去,我們今日或者明日就可帶真人過去,至於鍋碗瓢盆被褥涼蓆這些,或者別的缺的,真人從我們家裡搬就是!」

  「那便多謝了。」

  「真人客氣。」嚴老先生說道,露出懇求之色,「真人,最近我家鬧了怪事……」

  「路上已聽說過了。」四師兄說道,「貧道修行日淺,本領低微,幸好幾位師兄弟都在這裡,也願助老先生一臂之力。」

  「多謝真人!快快!將孫兒抱上來!」

  老先生的語氣十分急促。

  下方一名婦人便連忙跑下去,抱來一名約三四歲的男童。

  男童閉著眼睛,看似只是睡著了,然而卻是面色慘白,氣若遊絲。

  「確實是天魂離體、地魄沉迷的徵兆。」四師兄過去看了看,又轉頭問老先生,「聽說令孫生來便有奇異?」

  林覺從牆上柱上收回目光,專心的聽。

  「是啊,他生下來沒有多久就會說話,口齒清晰,還說自己乃中原人士,叫馮先之,考中了秀才,娶了一妻一妾,生有一兒一女,莫說背詩,就算作對寫賦也不在話下。」老先生苦笑道「縣裡還來了人,將這事寫入了縣誌里。」

  「也真稀奇了。」

  「誰說不是呢?我們一開始也是為難不已,既不能將他送回,也覺得怪異,險些將他,奈何這是長孫,又是獨苗,唉,過了許久這才接受。」

  老先生說著一頓:

  「但是這是他清醒的時候,多數時候他都在昏睡,醒來問他,就說自己去外面走了一圈,問他外面的山和河,他說得雖然模糊,但都對得上。老朽也懂一些這種事情,猜想多半是神遊去了,時間一長,便也習慣了,可是這次卻已經半個月了,也沒有回來。」

  「老先生懂得不少。」

  「真人可知原因?」

  一時嚴家堂屋所有人都看向道人。

  「貧道也只是聽說過一些。」

  四師兄皺著眉頭,不確定的說道:

  「聽說地下有地府一事,是鬼魂的世界,但也不是所有人死後都會成鬼,也不是成了鬼都會下地府,有下的也有不下的。

  「下地府的有三類:

  「有德行的可以下去做官;有罪的要下去做工與受罰;有恩有怨的也要各自了結。

  「不下去的也有三類:

  「聖賢、仙神與我們這類修行者;十惡不赦神魂俱滅或是死後因別的原因並未成鬼的;無德無罪又沒有大恩怨的,或因執念不願離開人世的;

  「最後一種死了之後,便可能在墳墓間閒逛,餘氣未盡就存在著,餘氣漸漸消了就滅掉,好像露珠與水泡很快就形成,又很快消散掉,又好像閒花野草,自生自滅。也有無所憑依的鬼魂,偶然附在人身上孕育,稱為偷生。又有有道行修行的人死後成鬼,借別人的形體轉世,便叫奪舍。不過世間大多數這類事情都只是巧合,怪不得誰。

  「當然,這些也只是傳聞,也許有道理,也許沒有,不曾親眼見過,便都不可全信。」

  四師兄講得十分詳細。

  林覺聽得也很認真。

  嚴家人自然也是如此。

  「那他為何總是迷迷糊糊、昏昏沉沉,去外面神遊呢?」

  「皆因天魂不穩。」

  「可有解法?總是如此,三兩天還好,像這回這樣,不僅吃喝拉撒要人伺候,可是再這樣下去,看這樣子怕撐不了多久。」

  「縱觀天下古今,這類事情不少,不是所有都會夭折,也有的能順利長大,順利長大的裡面,又有人長到幾歲之後自然會忘掉此前的事,也有人一直到成年都還記得前世之事。也有長大之後忽然想起的,並不奇怪,多是自然而然的事。老先生是有學識的,想來也在書中看到過。」

  四師兄想了想答道:

  「若說其中緣由,貧道只知道那些夭折的可能是天魂不穩導致,就好比這回。而那些長大後自然而然恢復正常的,可能各有各的原因與解法。

  「至於解法,無非安魂,若想安魂,可以修道,但這需有天資才行可以侍神,但卻得尋得真神才行,也可以向我家師兄討一顆安魂丹。不過如今最迫切的事還是將令孫的天魂找回來。」

  「是是是……」

  嚴老先生又連連點頭,隨即激動的說:「如今我家孫兒已有半月未歸,真人若有辦法找回,我們全家便感激不盡了!」

  「請真人相助!」

  屋中眾人都泫然欲泣。

  尤以那懷抱孩童的婦人最傷心,幾乎將要跪拜,好險被小師妹拉住。

  「著急無用,既然老先生已經請人在附近喊過了魂,沒有喊回來,想來便是離得有些遠了。」四師兄說道,「恰好有別的高人支招,昨夜老先生請附近的鬼神看了一場精彩的戲曲,他們真來看了,貧道便點三炷香,請附近遊魂來幫忙問問吧。」

  「好好好!有勞真人!」

  「請取香燭供品來。」

  「快去快去!」

  老先生又叫婦人去置辦準備。

  沒有多久,堂屋之中就準備好了一個簡單香案,擺了供品,點了香燭,隨即念道:

  「點香者黟山浮丘觀胡孟津是也,地處石門村嚴姓主家,香燭通幽冥,火氣遍四方,四方鬼魂眾,吾今施汝供,聞者皆可來,來受甘露味。」

  先報名號,再說地點,隨即又說明事宜,請四周鬼來。

  這本不是什麼法術,是修道之人都會的儀式,哪怕一點道行都沒有的普通人,只要經驗學識到了,選恰當的時候,用一樣的辦法來呼喚,照樣可能將四週遊盪的鬼魂請來,只是他們不見得能與遊魂溝通罷了。

  若是有道行的道人來辦,自然更容易了。

  「呼……」

  屋中頓有清風來,涼了幾分。

  四師兄面朝香燭,眼前一陣恍惚,竟於線香青煙中見到了一道模糊身影。

  「貧道黟山浮丘觀道人胡孟津,嚴家昨晚曾請十方鬼神看過一場戲,想請你們幫忙尋找他家孫兒的天魂,不知足下可有去看了那場戲?」

  「戲……好看……」

  那道身影模糊,聲音也很飄忽。

  「那足下可有見過嚴家孫兒的天魂?只有天魂,沒有地魄。」

  「天魂……天……」

  這道聲音還沒說完,忽然啊的一聲,像是受到了什麼驚嚇,又像是被人給擠走了。

  與此同時,屋中又有清風來。

  接著又有一道粗渾聲音傳來:

  「我乃石門山山神……」

  「原來是山神駕到。」

  「那天魂走出去了……沒有走遠……但也沒人見過……」山神的聲音也斷斷續續,就連吐字也有些費力,看得出這是一位新生的山神,「下方挨著河的地方有一片林子,裡面有隻小妖,喜歡勾人鬼魂、豢養吞吃,可去那裡尋找。」

  「多謝山神。」

  「昨夜……戲曲……我也看了……」

  「恭送山神。」

  不知何時,面前的線香竟然燃盡了,而青煙皆遁入虛無。

  四師兄收回了目光。

  剛才之事,在眾人眼中,只不過是有風吹得線香迅速燃燒,又將青煙吹亂,眾人什麼也看不到,只是四師兄在自言自語。

  可那風來風去,快速燃燒好似疾奔的線香,顯然在說事情都是真的。

  「如何?」

  嚴家老先生連忙問道。

  「老先生昨夜的戲班請得很好,我先請來了一位遊魂,他很樂意幫忙,不過還沒幫上,山神就搶著過來了,告知我們說,令孫的魂魄很可能在山下河邊的一處林子裡,說是那裡有隻小妖。」四師兄說道,「老先生可知道那片林子?」

  「山下河邊?」嚴老先生想了想,陡然大驚,「確實聽說有片樹林,有人趕路時曾在那裡面遇到過怪事,還曾有貪玩的孩童死在裡面,後來我們也就都不走那裡過了,從別的地方繞過。」

  「原來如此。」

  「這小子也真是該死,我們不是告誡過他,不能往那裡跑嗎!現在可怎麼是好,可要多叫一些人去那裡尋?」

  「老先生莫憂,走過去太慢了,我有一位好友,善於找魂引魄,我請它去看看。」

  四師兄說罷,取出一支竹笛來,放到嘴邊,吹出一道短促聲響。

  「撲撲撲……」

  立有一隻烏鴉飛來,落在樑上。

  嚴家眾人看得大為驚奇。

  卻見道人對其說道:

  「鴉兄,這位嚴老先生的孫兒天魂失離,也許在山下河邊的一處林子裡,那林子裡可能有妖氣,好尋找,他的天魂強度可能和成人一樣,想請鴉兄飛過去替我尋一尋。」

  「啊!」

  烏鴉叫著回應。

  「叫上雲兄一起,若能找到,能對付的話,便將之帶回來。」四師兄說完,不忘補一句,「總之一切小心。」

  「啊!」

  林覺聽見之後,也在旁邊補了一句:

  「扶搖也去吧。」

  「嚶?」

  狐狸聞言,閃電般的扭頭,疑惑看他。

  「沒有辦法,你天賦高,雖然年紀小,道行卻很高,又有與大妖搏殺且取勝的經驗。」林覺露出無奈之色,「自古以來能者多勞,為了以防萬一,只得辛苦你跑一趟了。」

  「嗚~」

  狐狸舔了兩下脖頸邊的毛,砸吧砸吧嘴,終究是站了起來,看向頭頂的烏鴉。

  撲撲撲!烏鴉飛了出去!

  狐狸便也跟著一躍,身姿輕靈,竟然一步就出了堂屋。

  「老先生莫擔憂了,順利的話,今日早晨令孫的魂魄就會回來,不過過了中午的話,因為中午日頭大,就要等到下午了。」

  「有勞有勞……」

  老先生感動不已,連忙叫婦人去準備飯菜,又叫來戲班班主,好好道謝一番。

  這種事情,以四師兄的道行,完全足以應付了,因而其餘幾人也不擔憂。正好他們連著奔勞了幾日,昨夜又沒有休息好,都有些困,便趁此機會坐在圈椅上撐著下巴靜想,也算是休息。

  林覺則思考著,若是當初自己沒有去修道,等到時間長了,會不會也會如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