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艙里忽然湧現出一股讓人不安的氣味,那氣味又甜又暖,帶著濃郁的鐵鏽味。
雷蒙德不敢置信的轉過頭來望向自己身側的艾倫。
艾倫的呼吸沉重而緩慢,年輕的男人臉色慘白,嘴唇卻有一種不正常的猩紅。
順著雷蒙德無比恐懼的目光,艾倫緩緩地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胸口。
猩紅的血色花朵,正在他的緊身制服前胸處緩緩綻放——副駕駛在臨死前射出的子彈直接擦過了雷蒙德,然後沒入了艾倫的胸口。
「別怕,雷蒙德,我沒事……咳咳……咳咳……」
艾倫下意識地開口,然後習慣性地衝著雷蒙德說道。
可是以往如此簡單的說話在這一刻都變得如此艱難,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被一陣嗆咳給打斷了,血液混合著泡沫從他的喉嚨深處不受控制的湧出來,打濕了雷蒙德的袖口和手掌。
艾倫感覺自己的視野閃過一陣黑霧,然後身體不受控制地慢慢傾倒了下去。他就那樣倒在了雷蒙德的懷裡。
溫熱的液體不斷湧出他的身體,艾倫企圖讓自己能夠清醒一點,但這實在太難了。
劇烈的疼痛遲到了好幾秒鐘才出現,艾倫疼到甚至無法動彈,同時候他還可以感覺到他的身體正在變冷……非常,非常……非常冷。
他可以看見雷蒙德驚恐萬分的眼睛。
也許是臨死之前的虛弱讓他產生了某種奇妙的幻覺,艾倫親眼看見雷蒙德那張英俊的臉在他模糊的視野一點一點的產生了變形……
「不……艾倫……不……」
沙啞的,低沉的低喃從雷蒙德的顫抖的嘴唇中溢出。
在這一刻,這個曾經的人類英雄看上去竟然有一絲孩子般的脆弱。
只不過現在,雷蒙德所有的驚慌失措,所有的無助和恐懼,都是真實的。
「艾倫……你會沒事的,你一定會沒事的……」
雷蒙德不斷地衝著艾倫重複著。
他的手在所有人的注視下一點一點的融化為了一大灘粘液。
然後他把自己的觸手貼在了艾倫的胸口,細長的觸手隱入艾倫的胸口內部並且開始瘋狂分泌某種特殊的粘液。
雷蒙德企圖用自己的身體堵住艾倫身上的傷口,然而,那些帶有麻醉作用的黏液下方很快又湧出了新的血液——艾倫受到的傷實在是太重了……
而雷蒙德,不,應該說,納迦人的白皇帝,更擅長的卻是殺戮而非拯救別人。
他的努力唯一起到的作用,大概就是黏液所帶有的特殊麻醉性質很快的減弱了艾倫如今感受到的劇烈痛苦。
只不過,這點作用在艾倫即將迎來的死亡面前,實在算不上什麼。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是不是瘋了?我看到了——我看到的是什麼?」
拉菲爾用力地咬著下唇,他瞪著緊緊抱在一起的艾倫和雷蒙德,眼球幾乎都快要調出眼眶。
事情發展得實在是太快,太離奇,以至於拉菲爾甚至覺得自己也許是在做夢,當然也有可能因為壓力過大而產生了什麼幻覺。
「拉菲爾,過來。」
薩基爾拽了一把拉菲爾,他一直戒備地盯著雷蒙德,無意識地擋在了拉菲爾面前。
他的槍也在幹掉了那名該死的副駕駛之後,直接對準了雷蒙德。
當然,恐怕雷蒙德現在也不會太在乎這個。
艾倫正在死去。
「我很抱歉,雷蒙德……咳咳……我可能沒有辦法,沒有辦法……繼續跟你呆在一起了……」艾倫無比吃力地衝著自己面前的男人說道。
那個男人的臉都已經融化了,露出了碩大漆黑的眼球和細密古怪的口器,身後的觸手在不斷顫抖。
艾倫隱隱約約覺得這也許並非是自己的幻覺而是真實,但奇妙的是,在這一刻他發現自己竟然已經不太在乎了。
雷蒙德·莫克姆究竟是什麼人或者是他又是什麼東西,艾倫都不在乎了。
艾倫只知道自己即將死去,而他的死亡很顯然會帶給這只可怖的怪物巨大的打擊。
他可以感覺的到雷蒙德的身上散發的巨大的悲痛和恐慌。
雷蒙德正在害怕,而這讓艾倫感到無比心疼,只可惜……他實在是無能為力。
「艾倫,留下來,陪著我,艾倫,不要這樣對我……艾倫嘶……嘶嘶嘶……」
到了最後,白皇帝的話語已經演化成了一種任何人類都無法聽懂的古怪嘶鳴。
但艾倫發現自己竟然……似乎可以明白對方說的一切。
那是人類語言所無法解釋並且翻譯的複雜語言,裡頭蘊含著雷蒙的此刻無比惶恐的心情和對艾倫的無限留戀。
那種心疼的感覺,又一次湧上了艾倫的心頭。
他感覺自己正在遠離,靈魂變得輕飄飄的,仿佛即將從他這具沉重笨拙的身體裡脫離開來。
艾倫抬起手企圖撫摸白皇帝的臉頰,對方的臉頰現在已經是一片覆蓋著薄粘液的濕潤柔軟之物。
但艾倫想要摸摸他。只可惜,很快艾倫就發現自己的手仿佛已經變成了石膏,他的身體正在隨著那種冰冷而陷入無法動彈的情況。
「我很抱歉……」
艾倫最終也只能發出一聲含糊低語。
這是他對雷蒙德·莫克姆,或者說,對那個曾經擁有雷蒙德·莫克姆名字的怪物所說出來的最後一句話。
下一秒,艾倫的手忽然垂了下去。
「艾倫?」
雷蒙德身體一震,他痴痴地看著艾倫,幾乎不敢相信自己所感受到的這一切。
艾倫的臉上還殘留著些許血痕,他的身體還保持著人類應有的溫熱,但是生命的氣息已經徹底的從他身上淡去了。
艾倫·莫克姆,就這樣在白皇帝的懷中化為了一具不會動彈不會有任何反應的屍體。
人類的屍體。
「……」
「雷蒙德」的身體佝僂了起來,他死死地抱著艾倫,將臉埋在了艾倫的脖頸間。
在艾倫死去的這一刻,白皇帝身上最後一點人類的氣息也徹底淡去了。
安全局的小型運輸車飛船僅能容納4人乘坐,但小小的機艙里現在有三分之二的區域都被正在不斷翻湧和膨脹的軟肉所占據。
拉菲爾還有薩基爾一步一步後退,如今已經退到了駕駛艙內。
駕駛員的屍體還伏趴在控制台上,自動導航系統在沒有校準目標坐標的情況下漫無目的地載著船員在宇宙中繞著圈。
無論是屍體還是控制台如今看上去都很不妙,但拉菲爾如今只能呆呆地看著船倉的一切面無表情大腦空白。
艾倫死了。
其實在艾倫中彈的那一刻拉菲爾就已經有了預感。是的,艾倫會死。
安全局內部人員都會配備一種特殊的子彈,子彈內部帶有神經毒素,唯一的作用就是在最短的時間內效率最高的殺死敵人。只是拉菲爾怎麼都沒有想到這樣的子彈會用在艾倫身上。
太荒謬了……
拉菲爾聽到他自己帶著一絲抽泣喃喃自語道。
他們甚至不可思議地逃離了即將解體的天女座人類軍事基地——在拉菲爾看來,這幾本等同於度過了自己人生中有可能的最大危機。
可現在,艾倫卻毫無預兆地在了忽然間叛變的副駕駛手中。
而事情竟然還不僅如此,最可怕的是,一直以來被他們重點監控的那個男人,人類的英雄聯,或者是軍部的叛徒走狗,雷蒙德·莫克姆在他們的眼前直接幻化成了……用任何一種語言都沒有辦法描述出來的怪物。
柔軟的,蒼白的**和細長的觸鬚,以及那些滴滴嗒嗒不斷往外流淌的粘液。
雷蒙德整個人就像是一團在高溫之下逐漸融解的蠟燭,他正在擴散,他正在崩壞,他正在露出自己的原形……
因為……艾倫死了。
眼看著雷蒙德(假設這團軟肉還可以用「雷蒙德」來稱呼的話)身上忽然之間又一次冒出了無數根蠕動的觸手。
拉菲爾只能呆呆地衝著薩基爾開口:「如果則是噩夢的話,我希望你能快點把我叫醒。」
好像這樣說,拉菲爾就能夠讓自己冷靜下來一樣。
雷蒙德還在變形。
現在,就連飛船的天花板還有牆壁上,都是那種奇怪的,半透明狀的肉膜了。
「我們該怎麼辦?薩基爾……」
拉菲爾抽了抽鼻子,忍住因為艾倫的死而不斷湧出眼眶的眼淚然後呆呆問道。
但許久都沒有等到薩基爾回應。
當拉菲爾轉過頭,他才發現薩基爾如今也呆若木雞的看著眼前一切,想來鎮定自若的他,如今臉上第一次浮現出了茫然之色。
好吧,現在的事情確實已經超過了人類所能理解的極限。
「納迦人……」
拉菲爾可以聽見薩基爾喃喃的低語道,他忍不住側耳傾聽,接下來又聽見,薩基爾語氣顫抖地繼續說道……
「白皇帝……他竟然是納迦人的皇帝……」
跟處於極度震驚中的拉菲爾不一樣的是,薩基爾有著天生冷靜。
雖然這種冷靜在現在這種時候並沒有什麼用,但這並不妨礙薩基爾在看到那不斷翻湧的蒼白的**的時候,敏銳地認出來,那是納迦人的最高首領白皇帝的標誌性特徵。
——除非在這短短的時間裡,整個宇宙中又多了一隻白化種的納迦人,不然如今正在他們小型運輸艦里,因為艾倫的逝去而即將失去理智的這隻東西,確確實實就是納迦人那位赫赫有名的白皇帝……
即便隱約已經察覺到了,從時間囊泡中歸來的雷蒙德·莫克姆身上隱藏著巨大秘密。
可……這一切還是有一些太過於難以想像……這種難以想像甚至沖淡了艾倫死亡帶給他們的悲傷和震驚。
船艙里還活著的兩名人類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應對目前的狀況,不過他們可以肯定的一點就是,他們正在迎來一場非常艱難的挑戰,因為……雷蒙德·莫克姆,不對,應該說納迦人的白皇帝,在艾倫的呼吸停止之後,已經瀕臨崩潰。
當然從目前的情況來看,他可能已經崩潰了。
「滋——警——告——告——」
在雷蒙德直接在他們面前化為某種章魚一樣的軟體動物的同一時刻,拉菲爾和薩基爾只能聽到一聲非常尖銳的警告從自己身後的中央控制操作台上傳來。
只不過那一陣警告聲在短促的尖叫了半聲之後立刻就戛然而止,下一秒鐘,兩人聽到的是一連串令人感到心驚膽戰的噼里啪啦電流聲。
隨後他們船艙內的燈光猛然一閃,隨即化為了一片漆黑。
在昏暗的環境下,從窗外傳來的巨大閃光一下子變得格外奪目。
拉菲爾屏息凝神,因為過度緊張,心臟跳得幾乎要從胸腔中撞出來。
他下意識地朝著窗外瞥了一眼,隨後,目光微凝。
他發現,之前還在飛船下方緩緩旋轉的天女座人類軍事基地似乎也出現了某種奇妙的變化——那座巨大的鋼鐵堡壘在剛才那短短的一霎那陷入了一片極致的漆黑之中……
就跟他們這艘飛船一模一樣。
「……」
拉菲爾完全沒有發出聲音,但他還是無意識地緊緊的貼在了薩基爾的身上。
他有一種預感有什麼事情發生了,某種非常可怕的事情——拉菲爾感覺到,薩基爾渾身的肌肉繃緊了,但他這一次並沒有推開拉菲爾,是緊緊的攥住了對方。
很顯然,某些事情上,他與拉菲爾有著完全一致的判斷。
出問題了。
……
在小小的飛行器下方,天女座人類軍事基地里,原本洋溢著無數人的哭嚎,哀叫,發了瘋似的警報聲,爆炸聲,以及亂了套的自動機器人發出來的撞擊聲。
對了,肯定不能少了「主母」系統在系統瀕臨崩潰的情況下發出來的自動數據播報。
這裡無比嘈雜,充滿了人類的恐懼,慌亂,絕望,簡直是徹徹底底的人間地獄。
但在這一刻,忽然之間一切都變得寂靜了起來。
所有的電源,包括緊急電源都在一瞬間完全斷絕。
寧靜,粘稠,不詳的漆黑籠罩了一切。
有人在慘叫,因為他們以為軍事基地已經徹底解體,但隨後他們就發現,他們並沒有迎來自己以為的低溫和缺氧……
同樣的,漆黑中,人類並沒有散落在漆黑無垠致命的宇宙之中,只不過很快,現在還倖存著的人類都不約而同地覺得,也許死於宇宙之中也不是那麼糟糕。
他們只是迎來了無數的粘液和可怕的肉塊。
就像是一塊碩大無比的果凍杯被一個無知的少年從桌上推到了地上。
讓人毛骨悚然的,濕噠噠的聲音開始在黑暗中各個角落迴響。
接著,所有的東西上面都覆蓋上了那層「果凍」還有「果凍」上的汁液……
那是屬於納迦人皇帝的粘液。
滴答滴答,縫隙,角落,管道零件,人類所能想到的每一處細小的狹隙裡頭都開始往外滲出質地濃稠,泛著奇怪氣息的黏液。
而在黏液的包裹下是無數巨大濡濕而柔軟的蒼白肉。分叉的,宛若枯樹一般的觸手從那肉塊中慢慢探出
那些觸手正在狂亂地飛舞著。
有一些是在基地內部——它們毫無顧忌的擊碎了金屬迴廊,以及看似堅固的房間,辦公室,武器庫,機房。
還有一些則在天女座人類軍事基地的外部在真空中不斷地飛舞……
一根,兩根,無數根觸手從基地內部與外部的連接口中蔓延了出來,遠遠看上去就像是這座人類軍事基地自己長出了無數細長的觸手。
所有的孔隙,所有的管道口附近的氣閘還有金屬門都被破壞了。
如果是在正常情況下可能會引起基地內外兩邊的嚴重壓力差,但現在,人類暫時不需要顧忌這個問題。那是因為白皇帝的**把所有的出入口都填滿了——那些**化為了一層又一層的薄膜,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覆蓋在基地外部的銀亮金屬板上。
在很短的時間內,這座由人類建造的無機質的鋼鐵堡壘,就像是蒙上了一層白色的肉膜。
它在無形的旋律中律動,蠕動,翻滾,看上去簡直就像是變成了某種活物,至少看上去就像是——
伴隨著白色肉團覆蓋上基地的外部,越來越多的觸手正在生長出來。
猙獰醜陋的口器從白肉的表面綻裂開來,然後生成巨大的口器。
無聲且無比痛苦的嘶鳴,正是從這些口器的深處冒了出來,那是一種無比痛苦的無形的波……
「艾倫,艾倫……」
幾乎沒有任何一名人類可以用自己的耳朵聽到屬於白皇帝的哀鳴,但他們可以感受得到。
然後,人們作為智慧生物的本能,會在身體內部因為痛苦而不斷地顫慄。
這是多麼可怕,又是多麼瘋狂的一幕。
拉菲爾因為極度的恐懼幾乎站不穩,他只能將自己靠在薩基爾的身體上。
而薩基爾就像是一具屍體,整個人又冷又硬,拉菲爾可以感覺到他的手心正在不斷的往外滲著冷汗……
同樣的,他可以感覺的到,他們小小的運輸艦就跟天女座的人類軍事基地一樣,也正在被這具正在變形的白皇帝所覆蓋,所包裹。
黑暗中,濡濕的聲音正在變得越來越明顯。
甚至就連他們的腳底,都已經被打濕(拉菲爾十分感激被切斷的電源,這樣至少他可以不用面對那可怕的一切)原本可以看到外面的舷窗邊緣出現了白色的肉質薄膜。
而在那一層薄膜覆蓋上窗口的最後一瞬間,拉菲爾和薩基爾唯一能夠看到的就是,整座天女座人類軍事基地已經徹底地變成了一顆蒼白的肉團。
那是人類從未想像過的可怖場面。
……其實,如果白皇帝此時還能保留理智的話,它會意識到,從時間囊泡里回到現實世界之後,這還是祂第1次展現出自己的全部軀體。
而這種展示完全是致命的。
在時間囊泡里度過的漫長歲月,讓可以無限生長的納迦人身體已經長到了無法控制的巨大體型。
白皇帝變得是如此強大……又是如此龐大。
仿佛當祂擴展開自己的觸手之後,祂幾乎可以用自己的薄膜將整個宇宙都包裹起來。
唯一的問題恐怕就是,就跟所有的納迦人一樣,白皇帝越是強大,就越是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從遠方,從宇宙的深處,所傳出來的瘋狂的呼喚。
原本因為艾倫而好不容易凝聚起來的理智,又一次地受到了來自於瘋狂意志的衝擊。
而艾倫已死這件事,更是讓白皇帝徹底放棄了抵抗。
我已經失去艾倫——這樣的念頭形成了一串瘋狂囈語,在白皇帝的腦海中不斷盤旋。
侵蝕著,啃噬著祂的靈魂,讓祂痛到無法呼吸。
艾倫,我的艾倫……
白皇帝感覺自己正在變得越來越混亂。
只不過在混亂之後,祂就變得愈發強大。
像是一場失控的雪崩,瘋狂讓祂愈發強大,而強大讓祂更加瘋狂。
而感受到了皇帝的瘋狂之後,之前還在瘋狂攻擊黑色天鵝號的納迦人,在這個時候也早就已經察覺到了情況不對。
更加有經驗的長老發出了指令,它們毫不猶豫,當機立斷拋棄了納迦一族一直以來恪守的戰鬥本能,它們直接丟下來人類的殲星艦,甚至沒有理會某些已經鎖定到自己身上的星際飛彈,任由那些飛彈自己自己的盔甲和艦船上開出了橘色的爆炸團。
然後,它們驅使著自己的戰艦開始逃命一樣朝著戰場邊緣逃竄而去。
在人類的炮彈面前顯得像是沒有理智的蝗蟲一般瘋狂的納迦人部隊,在這一刻卻顯得無比的恐慌且狼狽。
而納迦人的速度不可謂不快——跟笨拙愚蠢的人類不一樣,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納迦人的戰艦就是它們自己的一部分。它們用自己蛻下來的骨骼不斷地打磨並且塑造屬於自己的戰艦。
也正是因為這樣,它們的機動性和速度都可以稱得上完美。
然而,即便有著這樣的戰艦,納迦人最終還是沒能逃過某隻怪物的攻擊。
蒼白的觸鬚輕而易舉地便展開來,直接從半空將幾隻正在亡命逃竄的戰艦卷到了自己的面前……
納迦人在曾經的白皇帝的觸手之中瑟瑟發抖。
它們痛苦顫抖著,發出尖叫,並且不斷地向自己的皇帝傳來求饒和恐懼的心靈感應……只不過當這幾隻倒霉鬼的精神觸鬚碰觸到自己的皇帝之後,它們的身體震顫得卻更加厲害了。
瘋狂。
納迦人可以感受到這種瘋狂。
甚至是連瘋狂之潮都無法帶給它們的混沌與侵蝕。
來自於精神上的腐蝕直接出現在了**之上。
之前還在努力求生的那幾隻納迦體型都很大,顯然屬於長老階級。
但在碰觸到白皇帝之後,它們幾乎稱得上堅不可摧的外殼,在一瞬間布滿了潰爛和各種各樣令人厭惡的污穢肉瘤。
長老們的形體也開始了潰散。
沒有過多久,這些納迦人自身徹底化為了爛肉,然後被一點一點的納入了白皇帝的體內。
現在盤踞在半空之中的已經不再是天女座人類軍事基地,而是一隻徹頭徹尾的,哪怕是在最可怕的噩夢裡都不會出現的巨大怪物,而這隻怪物正在吞噬場中所有正在狼狽逃竄的納迦人以及……
以及人類。
粗壯,蒼白的觸手直接探向了黑色天鵝號。
黑色天鵝號表面浮現出了一陣波紋般的藍色光幕,那是它的能量護盾。只不過足以抵抗數百枚核彈襲擊的能量護盾在白皇帝的觸手面前只堅持了0.1秒,便迅速地被擊潰了。那些在星際戰爭中,可以起到莫大作用的武器,甚至都還沒有來得及進入啟動階段,也被白皇帝身上不斷流淌下來的粘液腐蝕然後便開始爆炸。
眼前的這一幕讓薩基爾回想到了很久以前當他還是一個孩子時,在學校所學到的古老神話:在遠古時期,巨大的海怪克拉肯曾經從深深的海底冒出自己的觸手,將行駛中的巨大船隻拖入深深的海底
……
即便是作為旁觀者,看到現在的白皇帝時,都會感到那種發自於靈魂的深深恐懼。就更不要說正處於觸手纏繞之下的黑色天鵝號的船員了……
在艦橋內部通訊頻道裡頭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幾乎所有人都在尖叫,甚至包括本應冷靜的電子系統。
那傢伙正在一刻不停以秒為計量單位刷新著黑色天鵝號內部的受損情況。
不安,嘈雜,恐懼——曾經發生在天女座人類軍事基地里的一切,又一次的在黑色天鵝號上重演。
護盾被刺破,隨後是厚達幾米的複合甲板,外層的護板,包括陶瓷層,都已經碎裂。
離子發生器癱瘓,動力系統徹底熄火,電源出現故障,備用系統全部短路……
一名高級別的指揮官在明滅不定的警告燈中伸出手蓋在了控制台上,企圖讓備用電源系統重啟。
可是當他撫摸上控制台的時候,手指觸摸到的卻並非自己記憶中冰冷的金屬控制面板,而是某種濡濕,粘稠,冰冷的奇怪生物。
他發出了一聲慘叫,然後那聲音在黑暗中戛然而止……
在十幾分鐘之前還帶著極度冷靜,對自己的同胞開啟武器系統的人們,在十幾分鐘之後遭遇到了自己同類們曾經感受到的巨大恐懼。
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在黑色天鵝號內部,那個秘密的房間裡,有人尚且可以保持冷靜。
至少瑪利亞大主教看上去……十分冷靜。
「這才是我所想要的武器……」
瑪利亞一刻不停地監視著黑色天鵝上發生的一切,嘴角的微笑沒有絲毫的改變。
「瑪利亞主教,我想我們也許應該控制一下情勢……」
亞西斯擦了擦自己額角滲出來的冷汗,然後小心翼翼地在瑪利亞身邊說道。
瑪利亞嘆了一口氣,回過頭來,她帶著一絲責備看向西斯。
「…你的神經太緊繃了,亞西斯。你要知道,神站在我們這一邊。」
瑪利亞說道。
只不過在她這樣空洞的勸慰下,亞西斯依然神情緊繃,整個人甚至搖搖欲墜。
畢竟並不是所有人都曾經跟瑪利亞一樣承受過那種可怕的力量……作為普通人,哪怕他已經是人類中所謂的戰神,作為的守護者……
他依然被現在的白皇帝嚇壞了。
看到此情此景,瑪利亞無奈的嘆了一口氣。
「如果我是你,我只會好好的欣賞眼前的一幕……算了,看樣子,你確實沒有辦法放鬆下來。」
瑪利亞最終還是妥協了,至少看上去是這樣。
她伸出手按了按自己的通訊系統,然後用平靜的語調對通訊器另一頭的人低聲說道。
「萊恩……讓那孩子工作吧。」
她柔聲細氣的說道,態度和藹得就像是幼稚園的老師……
而在通訊器那一頭,瑪利亞所聯繫的人正處在一間設備無比完備的房間裡
房間門口的銘牌上寫著【生物實驗室】的字樣。
在得到確切的命令之後,名為萊恩的年輕男人眼神頓時一亮。
隨後他便轉過身來,衝著自己的助手們用力地揮了揮手。
「快,是時候了,啟用實驗體k1380號……」
在房間的正中心,圓柱形的水槽里,淡藍色的培養液轉瞬間就在命令之下被排了出去。
一個年輕瘦弱的人形生物,伴隨著被排出的培養液,直接滑進了槽床。
……他的身體到處都有著明顯的畸形痕跡,脊椎傾斜,雙腿的末端並沒有人類應該有的腳掌,只是兩根細長的肉條。
上半身倒是勉勉強強能夠看出人類的形態,只不過太過於骨瘦如柴,可以清晰的看見它冒出來的骨頭上有許多不應該出現的關節。
但是,實驗體的頭顱卻是正常的。
甚至,她的面容可以稱得上是美麗絕倫——那是一張所有人都熟悉的臉。
那是屬於艾倫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