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在這一刻不能讓艾倫解除心結,那麼接下來他與艾倫的感情恐怕會出現更加嚴重的問題。
白皇帝在自己的心底不斷盤算著。
畢竟如今在他們之間隔閡的已經不再是某個低劣人類當年犯下來的家暴罪行,還有一個種族對另外一個種族做出來的滅族之罪。
白皇帝並不覺得這有什麼……
但偏偏祂所摯愛的艾倫就是這麼一個人。
他似乎愛這個世界中的所有生靈,無論他們來自於哪裡,他們是什麼種族,他們血液里流淌的是高貴抑或是卑劣的血液,艾倫都可以做到一視同仁,一如很久很久以前他剛剛出現時的那樣……
(嗯?很久……很久……以前?)
白皇帝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的腦海里會出現這樣的念頭,但那段模糊的記憶就這樣出現了。
祂總覺得自己似乎在很久以前——好吧,祂與艾倫本來就已經在很久以前就已經有所接觸,但這一刻,祂卻有一種異樣的錯覺,就是祂與艾倫的相識似乎比自己所記得的還要遠久,還要古老……
祂甚至可以在自己的腦海里模模糊糊地勾勒出艾倫當初的模樣。
那是一團美妙的溫柔的光芒……
「艾倫,請不要討厭我。」
在回憶著過去的同時,白皇帝也沒有放棄現實中與艾倫的接觸。
祂刻意控制著自己的喉嚨與聲帶說出來的話語微微帶著顫抖,聽上去是那樣無比可憐,甚至可以激起「人類」這種生物潛藏於本能中的憐惜。
只不過在白皇帝說這句話的同時,祂那柔軟,龐大,而致命的身體,正在牆壁的後方不斷地流淌,蠕動。
在艾倫的膝頭越是顯得楚楚可憐,純潔而茫然,實際中,白皇帝的舉動就越是瘋狂且恐怖。
——至少對於那些尚且處於環形區並且正在勤勤懇懇,夜以繼日,瘋狂搜尋雷蒙德·莫克姆夫婦的士兵們來說,正是如此。
「該死的,那兩個傢伙究竟躲到哪裡去了?!」
一名人類士兵端著槍,在機器人的護衛下行走在狹窄陰暗的走廊里。
這裡依然還保留著第一次納迦來襲時的慘狀,只有應急燈還處於運轉狀態,日常照明燈以及其他設施都沒有恢復正常,除此之外,天花板和牆壁都有著輕微變形,生物材料管線斷裂開來,到處都是那種濕噠噠不知道是什麼用途的奇怪液體。
「滴答……」
「滴答……」
……
粘液不斷滴落的聲音與士兵的腳步聲重疊到一起,讓整個環境愈發顯得潮濕陰森。
而負責巡邏的士兵們臉色也很是難看。
這次任務的初期他們尚且還能保留軍人應有的姿態,但現在,他們早就已經疲憊萬分,完全沒有理會任務應有的靜默,你一言我一語地不停抱怨了起來。
「這麼多天了,壓根沒找出個鳥來,要我說,還是當初去那些鄉巴佬的星球上帶勁。」
「可不是嗎?那才叫刺激,下船就能幹活。」
「哈哈哈,你一說我就記起來了,唉,還別說,看著那些怪模怪樣的東西到處亂跑還真是好玩,我記得上次幹活我起碼殺了兩百多個雜種貨……」
「喲,你這還挺狠心?怎麼沒抓幾個雌的,你別說,為了能活命,它們可什麼都願意干。嘖嘖,這麼多年了,我都忘不了——」
「哇,那種東西你都下的去嘴,你這口味也太重了……」
……
「閉嘴。」
聽著自己的隊員們這麼大咧咧地談論起本應是絕密的任務,走在最前面的隊長沒好氣地喝止了那些吃吃直笑的混帳傢伙們。
「忘了我們當初簽了什麼嗎?今天你們說的這些話,哪怕有一個單詞泄露到外面,全隊都得完蛋。」
隊長狠狠地說道。
「可……可都過去這麼久了……」
有親信不太自在地回道。
話沒說完,就在隊長冰冷的眼神下噤聲了。
「你以為我們為什麼還在這狗屎地方搜雷蒙德·莫克姆那傢伙。」隊長一字一句冷冰冰地衝著自己多年的隊友說道,「……他可是人類英雄,而且還是個高官。但也不過是沾上了當初的那些任務,他還是得死。」
其實這些信息也不應該泄露給自己的隊友,但是看著這群人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樣子,隊長最終還是將一行人追捕雷蒙德的真實原因說了出來。
「什麼?雷蒙德·莫克姆竟然也是因為這種事情——」
其他隊員們果然很是吃驚。
他們幾乎是下意識地想要從隊長嘴裡問出更多的訊息,但下一秒鐘發生的事情,讓他們永遠地失去了這個機會。
「砰——」
金屬的牆面驟然迸裂,顯現出縫隙後面暗紅色的體液。
暗綠色粘液之中是無數猛然探伸出來的珊瑚狀觸手,環狀的吸盤貼上人身的瞬間,便如同絞肉機一般迅速地將帶有強化特性的軍服碾成碎片。
緊接著那些環狀地牙齒會迅速地切入人類的皮膚,將柔軟濕潤多汁的人體組織吞吃殆盡。
甚至就連骨骼都不曾留下。
進食人類這種柔軟的食物,對於納迦人來說,就像是人類將吸管刺入果凍,然後大口吮吸一般容易。
至於那些在絕望之中射向祂們的子彈以及雷射武器更是毫無用處……只不過在先前的捕食之中,為了避免惹出多餘的麻煩,白皇帝會想辦法讓自己的食物稍微安靜一點。
人類的士兵們會在看到納迦本體之後,迅速地被納迦濕潤的皮膚表面那不斷變換的斑紋攝取心智,他們會在一種恍惚的狀態中被那些觸手和肉塊捕食,吞噬。
但這一次,出現在走廊里的這一小隊士兵卻沒有自己同伴們那麼「幸運」。
他們剛好趕上了白皇帝的壞脾氣。
那究竟是怎樣的存在啊?!
即便是在最恐怖的噩夢中也不會看到這樣的場景……
那不斷蠕動的蒼白的**本身就是人類所能想像出來的最恐怖的怪物,而祂今天的進食也比以往顯得格外暴虐和殘忍。
兩根觸手用力地纏住了人類士兵的胳膊與腳踝,然後在倏然迸開來的暗色血液中直接將其扯成兩半兒。
觸手們在將那些活生生撕碎的人體吞噬殆盡的時候,那些肉塊甚至還在不斷地抽搐。
恐怕就連這些士兵自己也想不到,他們在這一刻所遭受到的巨大痛苦,來源於他們多年以前在邊境服役時對那群域外之民所犯下的罪過。
他們也絕不會想到,自己一直以來作為假想敵的納迦人,會為那群孱弱,愚蠢,甚至都沒有進入星際文明的域外之民們復仇。
好吧,用「復仇」這個詞來形容也許確實不太正確,用「遷怒」可能會更為準確一些……
納迦族的白皇帝當然不可能對邊緣星系這幫小東西有任何感情,但在卡爾文向艾倫敘述自己的種族以及同伴所遭受的那一系列慘劇時,白皇帝也早已在雷蒙德的記憶里挑挑揀揀,找到了那些愚蠢的人類為什麼要追殺「雷蒙德·莫克姆」這個身份的原因。
好吧,雷蒙德·莫克姆也許並沒有大家想的那麼愚蠢。
他確實為軍部的許多人幹了不少髒活,他也確實遭受了記憶清洗——但他對此並不是毫無準備的。
他似乎也意識到自己也許需要做一些事情來進行自保(很顯然,雷蒙德·莫克姆並沒有忘記那些為軍部做事卻離奇消失的朋友們)。
自從知道自己接下來很可能被洗去記憶甚至「被消失」之後,雷蒙德在執行那些相當黑暗的任務時,也為自己留了個後手,他做了一個備份……
那是過於原始的手段,正是因為太過於原始,以至於已經適應了各種高科技入侵手段的軍部都沒有想到,事情竟然可以那麼簡單——雷蒙德在地球軍部與他溝通並且下達任務的時候,在通訊投影儀的旁邊,偷偷放置了一枚留影球。
那一枚留影球紀錄了他進入軍部之後的所有任務記錄,也記錄下了那些藏頭露尾與他進行聯繫的人的模糊身影與聲音。
當然,在跟雷蒙德·莫克姆下達任務的時候,軍部的聯絡人也對自己進行了遮掩,可是每一個人的發聲習慣是不一樣的,只要有了這枚留影球,在對其中內容進行分析之後,很容易就可以在軍部高層中找到對應的人。
也就是說,這枚留影球,幾乎就是軍部在邊境星域進行著一系列種族滅絕活動,奪取自治星球的自主權並將其作為資源星的罪行的完整記錄。
雷蒙德·莫克姆是在一次危險的「意外"之後,才亮出這枚籌碼的。
他已經預感到了自己恐怕會死,他企圖用這份記錄給自己留下一條命。
只可惜,就在軍部的人企圖在邊境與他進行交接的時候……他們遇到了意外情況。
他們遇到了真正的納迦人軍隊。
而且那一隊納迦人中,還有一名納迦人……那是所有納迦人的皇帝。
……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就變得理所當然了。
本以為納迦人和時間囊泡已經替自己解除了最大的心腹之患,高枕無憂度過了三年之後,某個人驚恐地發現,雷蒙德·莫克姆又一次地回到了人間。
他無論如何都得想辦法把那傢伙幹掉——哪怕所有的醫療記錄都在告訴他,雷蒙德·莫克姆早就已經失去了所有記憶。
只不過,恐怕就連那些軍部的特工也沒有想到,他們一直以來都在苦苦追尋的記錄,實際上就在他們的眼前。
因為那一枚留影球實在是太過於顯眼……顯眼到沒有任何人能夠想到,實際上它就是那一份任務備份。
那是「海妖」艾倫·布萊斯維爾的留影球。
所有人在救出雷蒙德·莫克姆的時候,都被他與艾倫之間的那份愛所震撼了,在那麼艱苦,那麼絕望的情況下,雷蒙德·莫克姆唯一帶入救生艙的東西,就只有記載著艾倫的留影球。
考慮到一直以來雷蒙德·莫克姆與艾倫之間的複雜情感,不明所以的人們只覺得,那恐怕就是一名Alpha對自己Omega的真愛,這份真愛也許曾經被他的暴力行為所掩蓋,但在生死面前卻毫無疑問的展現了出來……
但實際上,翻閱了「雷蒙德·莫克姆」所有大腦記錄的白皇帝很清楚,雷蒙德之所以這麼做,實際上只是為了將自己的保命符隨時隨地地放置在自己身邊。
那些獨屬於艾倫的美妙絕倫的歌聲與身影,不過是表層記錄,只要對其進行深度解碼就會發現,雷蒙德·莫克姆的任務備份就隱藏在歌曲的信息下方。
……意識到這一切的之後,納迦的白皇帝當然不可能讓這件事情暴露。
畢竟,祂現在所使用的這個身份已經給祂帶來了極大的苦惱,也許應該趁著艾倫現在並不在環形區,祂應該將所有可能暴露祂身份的人全部都屠殺殆盡。
前所未有的暴虐**在白皇帝的身體裡不斷燃燒,祂驅使著自己的身體,在環形區內部不斷生長,不斷捕食,只不過就在這樣一場血腥的屠殺即將開始的瞬間,白皇帝忽然聽到了一聲壓抑的輕哼。
「艾倫?」
艾倫已經儘可能地掩飾自己身體的異樣,但白皇帝所有的感知都牢牢地粘在了艾倫身上,又怎麼可能錯過他的不對勁。
艾倫的眼神有些渙散,面頰潮紅,體溫高得不可思議,但動作卻格外僵硬。
在聽到雷蒙德奇怪的詢問之後,艾倫皺起了眉頭,他甚至有些粗暴地推動著雷蒙德的肩膀,讓他離自己遠一點。
「雷蒙德,請你出去——我現在——我現在不想見到你——我不太舒服。」
艾倫沙啞地衝著雷蒙德說道。
在聽到那一聲驅逐的一瞬間,白皇帝只覺得自己的核心都因為痛苦而蜷縮起來。
也許一切都已經晚了,艾倫已經與祂產生了隔閡也說不定,白皇帝心想到。
但很快,祂就意識到,艾倫的古怪行為恐怕與之前卡爾文帶來的消息並沒有太大的關係——畢竟那樣悲慘的事件可不會讓艾倫身上發散發出如此濃烈且誘人的氣息……
白皇帝最開始還沒有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祂只知道,艾倫在這一瞬間變得比以往更加誘人,誘人到祂甚至有點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
只差一丁點兒,白皇帝就要直接在艾倫面前,露出自己蒼白而龐大的真實模樣。
祂想要將艾倫整個人都吞入自己的體內。祂的觸手在不斷翻騰,不斷蠕動,本能地想要來到艾倫的身邊,祂想要將艾倫全身上下都用自己的黏液浸濕。。
白皇帝意識到自己身體中另外一種本能正在對艾倫作出無聲的回應……
是艾倫。
是艾倫迎來了自己的第1次發·情期……
事實上,艾倫完全沒有意識到原來自己也會發·情,而且這種情·潮來得竟然會是如此洶湧。
其實仔細想想的話,端倪早就在很久之前就凸顯出來。
是什麼時候起,覺得雷蒙德身上的氣味有些過度好聞?
是什麼時候,覺得只要有雷蒙德在身邊便會感到安心?
後頸信息腺的脹痛與發熱早就已經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只不過因為一直都是這樣,艾倫並沒有把自己身體的改變放在心上。
而考慮到他的病症,艾倫對Omega的發·情更是完全沒有概念。
直到這一刻,艾倫發現自己忽然之間就被打垮了。
原來意志在身體面前竟然會變得如此薄弱。
他的身體是如此灼熱,虛弱,空虛……精神卻是渙散的。
明明就在不久之前還可以通過自我意志將身體的熱潮壓抑下去,但現在,艾倫卻覺得自己已經快要暈厥過去。該死的,艾倫覺得自己的嗅覺似乎一下子變得比之前要敏銳了一千倍,現在,他甚至可以清晰地聞到雷蒙德身上的味道。
——而且他正在渴求這種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