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朝中有人

  半個月後。Google搜索

  汴京,文府。

  今天是難得的休沐日,大學士文延朴愜意地躺在紫檀木椅上,在院中樹蔭下乘涼。

  文延朴對面,文二一本正經地端坐,一手放在大腿上,一手半舉著,手中不停地摩挲著溫潤的玉石棋子。

  文延朴半眯著的眼睛開了一道小口子,瞥了一眼正舉棋不定的二兒子,笑罵道:「老二,還不落子?老夫等得都快睡著了!」

  文二打了個哈哈,繼續沉吟著。

  文延朴打了個哈欠,無奈地看著二兒子。

  這個兒子真是長不大,快三十了還是一副少年心性。也怪自己老來得子,太過寵溺了。

  文延朴十八歲成婚,二十歲就有了長子文若虛。

  對這個長子,文延朴一直悉心教導。後來文若虛參加科舉,得中進士,仕途順遂,一路升遷做到四品官,如今在建福道為知府。

  但長子出生之後二十年,文延朴一直未有子嗣,直到四十歲才生出了二兒子文若谷。

  彼時文延朴已然功成名就,加之年紀稍大,對二兒子也就管的寬鬆些,這也就養成了二兒子跳脫的性格。

  好在文延朴的妻子治家有方,一直約束著文二,文二倒也沒做出什麼污糟事來。

  又等了半晌,文延朴不耐煩地斥道:「到底還下不下了!」

  「父親,這棋我已是必敗無疑了,再下下去也不過是自取其辱罷了。」

  文延朴見老爹臉色不對,連忙放下手中棋子,跑到自家老爹身後獻起殷勤來。一會兒捶捶肩,一會兒揉揉腿。

  文延朴可不吃這一套,輕輕打落他的手,沉聲道:「混帳玩意兒,說要陪老夫下六博戲,結果又不好好下。

  都三十好幾的人了,還來這一套,輕佻!

  行了,你也別拐彎抹角了,說吧,到底什麼事?」

  對文延朴的責罵,文二絲毫不以為忤,繼續賣力地給老爹揉肩捶腿,笑嘻嘻道:「父親教訓的是,兒子謹記在心。」

  他總算切入了正題,從懷中取出一封書信來。遞給文延朴道:「這是您的好外孫托我給您的。」

  文延朴接過信,邊拆封邊道:「這兔崽子,他有什麼事不能親自跟我說,還要寫信。簡直就是脫褲子放屁,也不掂量掂量自己肚子裡有幾斤墨水!」

  文二笑道:「父親大人,您可冤枉景年了,這封信可不是他寫的,而是他那位從小玩到大的好友——盛長楨盛六元所寫,景年也只是代為轉交而已。」

  文延朴聞言皺起了眉頭:「盛長楨?他不是在外觀政麼,怎麼想起老夫來了。他如今走到哪裡了?」

  文二接道:「盛長楨如今正在禹州。這信中所述之事,就是盛長楨在禹州的所見所聞。」

  「哦?」文延朴沒再多問,而是仔細看起了信中的內容。

  信上所寫的仍是文延朴熟悉的館閣體,當初會試之時,文延朴就因這一手漂亮工整的字體,一眼就從萬千考卷中挑到了盛長楨的卷子。

  但如今這漂亮工整的字體連成串,所表達的意思卻令文延朴怒火中燒。

  在信的開頭,盛長楨詳細描述了礦山案的內情及其造成的巨大損失,還有李鑒、鄭昌、朱貴等人的罪行。

  文延朴看到一半,猛地一拍桌子,問道:「盛長楨信里說的那帳本呢?」

  文二自然是早有準備,令人將帳本呈了上來。

  文延朴略一翻看,頓時怒不可遏:「朋比為奸,貪贓枉法,誤國害民,該殺!」

  文延朴又看到了帳本後一長串的附錄。

  那是顧廷燁救出礦工後,盛長楨組織倖存的礦工們按下的手印。密密麻麻的朱紅手印,背後蘊含的是礦工們血淚的控訴。

  文延朴看著這些手印,仿佛身臨其境,親眼目睹了礦工們的悲慘遭遇,一隻只血肉模糊的手在向他伸來,向他呼救。

  文延朴以手扶額,頹然一嘆:「大周朝有此慘案,我文延朴身為龍圖閣大學士,難辭其咎,難辭其咎……」

  文二連忙上前安慰道:「父親,您不必如此自責。此事是李鑒朱貴官商勾結,欺上瞞下,您也是被蒙在鼓裡啊。」

  文延朴長出一口氣,問道:「那些礦工們如何了?」

  文二答道:「盛長楨已經將他們安頓妥當,由州衙出人出物,照顧他們和他們的家眷。盛長楨還準備,將搜檢出的贓款,用來補償那些死難礦工的家庭。」

  「做得好!」文延朴拍案讚嘆,「盛長楨沒有辜負當初陛下點他為狀元的期望!」

  文二見父親如此憤慨,心中暗喜,包景年之託他已完成了一半。他指了指桌上的信紙,又道:「父親,此事還有後文,父親不妨一觀。」

  文延朴拿起信,重新看了起來。看著看著,不由皺起了眉頭。

  好一會兒,他放下了信,指節揉了揉太陽穴,有些煩惱。

  「這趙宗全救民之心可嘉,但行事還是有些毛躁了。不上報朝廷就擅自調動團練,還拿下了兩位主官,一條條都是大罪啊!」

  文二看了看老爹的臉色,小心翼翼道:「趙宗全也是忌憚朝中的商冶,怕他暗行包庇,這才先斬後奏。說到底,他甘冒風險,為的還是禹州百姓啊!」

  文延朴聞言,轉頭望向文二。他眼睛微眯,眼中射出凜冽寒光:「老二,你與這趙宗全素未謀面,為什麼要替他辯解?」

  文二心頭一跳,老爹果然是老爹,火眼金睛,洞徹人心。

  他不由地暗暗叫苦,若不是貪圖包景年承諾的滋補秘酒,他才不會在包景年面前大打包票,攬下此事呢。

  面對老爹凌厲的目光掃視,文二硬著頭皮道:「兒子是看那趙宗全有情有義,敢為人先,這才忍不住替他分辯幾句。」

  「哦?原來如此。」文延朴眼神玩味,對自己這個兒子,他自然是了解得很,他頂多也就是個傳話人罷了。

  但此時文延朴並不想深究,只是蜻蜓點水般的一點,就將這個話題帶過了。

  文二暗鬆一口氣。不管他多大年紀,面對自家老爹的眼神注視,他總是會覺得發怵。

  文延朴現在的心思並不在兒子身上,他在思索著盛長楨信中所言。

  礦山案死傷慘重,雖只局限於禹州,但具體涉及官員眾多、款項巨大,而且還有趙宗全先斬後奏的問題。

  種種事體,都要仔細斟酌。

  文二見老爹沉吟不語,壯著膽子又道:「父親,長楨此信是他寫給您的私信,帳本也是備份。真正的奏報和帳本正本,明日才會送呈龍圖閣。」

  文延朴聞言,點了點頭。盛長楨此舉,證明他是將文延朴當成了自己人,所以才會提前向他通報,文延朴心裡自然受用。

  正滿意點頭時,文延朴忽然瞥見兒子躲閃的眼神,他一個激靈,頓時醒悟到盛長楨的真正用意。

  禹州之事,事關重大,不是他文延朴一個人能決定的,必須要龍圖閣三位大學士商議,甚至還要呈報官家才能做出最後的決議。

  盛長楨提前來信,分明就是要他文延朴在廷議之時,替趙宗全說話!

  一念及此,文延朴不由冷哼一聲。

  「臭小子,真是有種,居然敢指揮到老夫頭上來了!你老子盛紘都沒你膽子大!」

  嘴上罵歸罵,文延朴心裡對盛長楨還是很讚許的。趙宗全行事光明磊落,為國為民,他也並不介意為趙宗全說幾句話。

  文延朴嘴唇翕動,似是在隔空與盛長楨對話。

  「哼,這件事就暫且遂了你的意。等你回京,有你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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