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鑒下衙後,一臉雲淡風輕地走進了州衙後堂。記住本站域名
州衙後堂面積廣大,知州、通判、六房吏員等人和其眷屬皆居住其中。
李鑒進了後堂,沒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直奔通判鄭昌所居之處,臉色逐漸陰沉了下來。
鄭昌正坐在院中石桌前,輕酌一杯小酒,欣賞著庭院中小橋流水的風光。
看見沉著一張臉的李鑒風風火火地走來,鄭昌摒退左右,笑問道:「是誰惹了李兄,讓李兄生這麼大的氣?」
李鑒逕自坐下,自斟一杯,這才道:「還不是那朱貴,越發膽大妄為了,居然敢在禹州城中殺人,還要我為他遮掩!」
鄭昌笑道:「朱員外不過是酒後玩得太過,弄死一個小妾罷了。擺平這等事,對你我來說,還不是舉手之勞嗎?」
李鑒盯著鄭昌,肅聲道:「平日裡也就罷了,今日那盛長楨也在大堂之上,萬一被他看破了可怎麼辦?」
鄭昌被李鑒的眼神盯得有些不自在,乾笑道:「哪有什麼萬一,我們把事情做得天衣無縫,替死鬼也安排妥當了,人證物證俱全,誰也挑不出什麼理來。
再說了,那盛長楨不過是個雛兒,未經訴訟,不曉刑名,哪能看出什麼蹊蹺來。」
鄭昌說的也有道理,李鑒怒氣稍息,但他還是對朱貴十分不滿,對鄭昌道:「你給我警告朱貴,礦山之事未定之前,不許再惹事生非!」
鄭昌看出了李鑒的不滿。這些年來,朱貴仗著自己與禹州知州通判同流合污,在禹州欺男霸女,胡作非為,李鑒和鄭昌還得替他擦屁股,鄭昌也對他頗有微詞。
但鄭昌與朱貴是連襟,關係比起李鑒來要更近一層,因此鄭昌在李鑒面前還是得替朱貴說好話。
「李兄放心,回頭我一定好好訓斥朱貴,保證他不再給你惹事。」
鄭昌笑嘻嘻地朝李鑒敬了一杯酒,李鑒哼了一聲,還是受了這一敬。
「如此自然最好。」
……
傍晚,盛長楨從州衙返回,回到下榻的客棧。
一回客棧,盛長楨就將自己鎖在房間內,思索著今日的見聞。
但一直到入夜時分,盛長楨也沒有想出什麼對策。他所持的觀點都是從蛛絲馬跡中推斷而出,壓根稱不上證據,便是告到官家面前,盛長楨也難有勝算。
夜微涼,客棧中燈熄人靜。
盛長楨仍是滿腹心事,在床上輾轉難眠。
忽的,外頭傳來一陣動靜,然後又歸於平靜。
「少爺!少爺!」門外傳來包大的輕呼聲。
「什麼事?」盛長楨起身應道。
包大推門進屋,還帶進來一個陌生人。那人渾身披著黑色風衣,頭上還戴著兜帽,把他整張臉都遮了起來。
包大稟報導:「少爺,這人在客棧中鬼鬼祟祟,被我們兄弟拿住了。他口口聲聲說要見少爺,我就把他押來了。」
包大說完,摘下了那黑衣人的兜帽,黑衣人便露出真容來。
「你是……」盛長楨看見那黑衣人的面容,震驚出聲。
此人正是前日迎春樓宴飲之時,盛長楨所見的那個美人。
此時她與前日相比,卸下了濃妝,素麵朝天,倒變得耐看起來。可惜臉上的指痕,破壞了整體的美感,顯得悽慘可憐。
那女子見了盛長楨,納頭便拜:「小女子杜紅裳,見過盛大人,求盛大人為我做主。」
盛長楨此時恢復了平靜,沉聲問道:「你深夜來我住處,到底是有何事?」
杜紅裳泫然欲泣:「小女子要控訴那朱貴朱員外,搶占民女,逼良為娼。」
盛長楨眉頭微蹙,問道:「你有冤不去州衙求告,來找我做甚?」
杜紅裳哭訴道:「那禹州知州和通判早就與朱貴同流合污,他們在禹州城中一手遮天,小女子又能去何處求告?」
盛長楨今日從州衙回來之後,已經有了這一猜測,但從杜紅裳口中聽到此事,還是吃驚不小。
這個杜紅裳居然知道此中內情,盛長楨也開始鄭重起來。
「杜姑娘,不要著急,細細道來。」
杜紅裳擦了擦眼淚,便將她這些年的遭遇一一道來。
這杜紅裳本是大青縣人,她父親杜四就是大青縣礦山裡的礦工。一次礦難之後,杜四遇難身亡,杜紅裳便去找朱貴討要賠償,結果被朱貴看上了她的姿色。
朱貴捏造出一份欠條,謊稱杜四死前欠他白銀三千兩。杜紅裳賠償沒討到,反而被朱貴逼著父債女償。
杜紅裳哪裡能依,威脅要去報官。朱貴卻毫不在意,仗著人多勢眾,當場就把杜紅裳給強暴了。
事後杜紅裳本想一死了之,可朱貴拿她三歲的幼弟要挾。杜紅裳無奈,只能忍辱負重,供朱貴淫樂。
後來朱貴又把她當貨物一般送給了通判鄭昌,鄭昌對她很是迷戀,時常宿在杜紅裳處。
幾番激情後的套話中,杜紅裳這才知道,鄭昌不僅與朱貴是連襟,還早與他勾結,更是把知州李鑒拉下了水。
李鑒有權,朱貴有錢,鄭昌有關係,因此,三人就此結成了權錢勾結的鐵三角,鄭昌就是李鑒和朱貴之間的傳話筒。
原來大青縣的礦山名為官營,實際上早就落入朱貴之手。朱貴占三成,鄭昌占三成,李鑒是主官,占了四成。幾人官商勾結,賺得盆滿缽滿。
他們撈的多了,每年上供給朝廷的礦石自然就少了。
礦山是官營,每年的上供朝廷都記錄在冊,礦上的虧空根本瞞不住。
眼看朝廷就要派人來查驗,三人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最後一咬牙一跺腳,乾脆人為地造出礦難來,這樣就能補上虧空,瞞天過海。
果然,如此一來,朝廷來使什麼也沒能查出來,礦山虧空一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三人嘗到了甜頭,每過一段時間就要弄出一樁礦難來,狂攬其中的利益。至於礦難中死傷的百姓,都是草草埋了,半分賠償也沒有。
大青縣的百姓也不是傻子,礦山如此危險,他們哪還肯去礦山做工,紛紛外逃謀生。
朱貴知道此事後,派出家丁封鎖了整座礦山。李鑒更是暗中相助,在禹州廣布眼線,把逃出的礦工悉數抓了回去。
大青縣的人丁因此死傷慘重,而大青縣令則是不聞不問,他也早就被朱貴吸納進了他們的利益共同體中。反正上面有知州通判頂著,大青縣令也就心安理得地拿起了黑錢。
朱貴做出一明一暗兩份帳本,明的是呈報朝廷所用,暗的則記載著三人的的真實收入,還有禹州官場上下地打點。
這暗帳保管在李鑒手裡,但朱貴留了個心眼,偷偷留了個備份,想以此作為把柄,以備不時之需。
朱貴還不知足,想要徹底轉礦山為私營,於是就攛掇著李鑒上書。
李鑒初時還不同意,直到朱貴提出再讓他半成份子,李鑒總算心動了,上書朝廷,請求將大青縣礦山轉為私營。
為了讓朝廷徹底認為,礦山再官營下去得不償失,三人更加變本加厲地製造礦難,向朝廷渲染礦難的嚴重。而最能體現礦難嚴重性的,就是死傷礦工的人數。
在三人眼裡,每一具礦工的屍體,都代表著數不盡的財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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