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薄暮冥冥。記住本站域名
天空敞開了湛藍的顏色,白雲點綴了它的深邃,由近及遠,層次分明地輕繪曼圖。
寬闊筆直的官道上,人流如織,車水馬龍。車隊雖長,卻井然有序。人聲馬嘶,伴著清脆的征鐸聲。
大道邊,矗立著一座古樸石亭。
台階旁的石柱鐫刻著對聯。
悠久的年歲,將這青色的字跡磨得模糊,只能在左側石柱上依稀分辨出「陶然」二字。
言仁化佇立亭中,憑欄眺望。
兩山排闥,一水送清,清晨的薄薄霧氣籠罩著宏大的汴京城。
言仁化遙望著這座千年古城,想起自己年少時對它的無盡嚮往。
他如願從西江道一路趟到了汴京,卻只駐留了不到一年,做了個匆匆的過客。
但他並不後悔,他所做的一切都追隨著自己的本心。
遠遠的,兩道騎著馬的人影撥開晨霧緩緩而來。
當先一人,面如冠玉,長衫似雪。
朝陽透過白玉發冠打落,在他的側臉上鍍上一層淡金色的光暈,在薄霧中折射出絢麗的光彩。
「風姿卓絕,遺世獨立,真謫仙人也……」
言仁化喃喃道。
有著這樣風儀的人,自己即便俯首拜服,又有什麼可不甘心的呢。
陶然亭外。
一路行來的盛長楨下馬,將馬交給身後的元真,就朝亭內看去。
言仁化此時已端坐在亭內的石桌前,也正朝盛長楨望來。
兩人目光觸及,盛長楨看到了言仁化眼神中的釋然與澹泊,來時的疑惑頓解。
言仁化起身拱手一禮,輕言淺笑道:
「盛兄,言某備了薄酒一壺,請盛兄入座。」
盛長楨也不推辭,依言坐下。
言仁化自斟一杯,舉起酒杯道:
「冒昧請來盛兄,是我之過也,言某先自罰一杯。」
滿飲一杯後,言仁化又將酒杯斟滿:
「盛兄,這一杯是為了謝你,謝你對我在藏書庫的一番教誨。
若沒有你的點醒,兗某如今只怕還在渾渾噩噩,苟且度日。」
盛長楨忙端起酒杯道:「不敢不敢,言兄言重了。」
言仁化淡然一笑:「盛兄,你恐怕此時還不明就裡吧,為何我明明是兗王的人,卻要在朝會之上彈劾他。」
盛長楨凝重地點了點頭。
言仁化接著道:「這全是因為是因為有盛兄你珠玉在前啊!」
他放下酒杯,站起身來,朝盛長楨又是躬身一禮。
「言某枉讀聖賢書十數年,卻忘記了做個純臣的初衷。盛兄,你不黨不私之言,對言某來說猶如當頭棒喝。
大恩大德,無以言表,請受言某一拜。」
「做個純臣?」
盛長楨奇道。
「正是。言某自幼便立志做個純臣,匡扶社稷。
但自從入了汴京城這個花花世界,言某利令智昏,為眼前的境遇蒙蔽,竟做出許多為人不齒的事來。
我言仁化真是愧對祖宗,愧對師長啊!」
盛長楨聽完言仁化的自訴,漸漸明白了。
做個純臣,就是言仁化的志向。
看來這位言編修,哦不,現在應該是言知縣了,還真是個志存高遠,知錯能改之人。
理解了這一點,盛長楨對言仁化在朝堂上彈劾兗王也就不奇怪了。
彈劾兗王背後所需承擔的風險極大,但言仁化還是毅然決然地去做了。
他這是在以前途為代價,和兗王劃清界限,也是和之前渾渾噩噩的自己劃清界限。
幼年時的志向誰都有,而且一個比一個光明宏大。
但即便一生足有數十年,又有多少人能在自己有生之年實現自己幼年立下的志向和抱負呢?
言仁化做到了。
他雖然也曾迷失,但最終還是找回了自己的初衷。
這就是所謂的明心見性吧。
盛長楨有些慚愧,言仁化話中居然把盛長楨當成點醒他的人。
盛長楨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明白,自己並不是真正的不黨不私之人,他所做的一切都有著自己的私心。
盛長楨之所以不投靠兩王,只是因為盛長楨知道未來,想抱趙宗全這條更粗的大腿罷了。
因此,盛長楨對言仁化敬意更深。
酒桌上。
言仁化直視盛長楨,緩緩道:
「盛兄,你是我同科之中最敬重之人。我不僅敬重你的學識,更敬重你的為人和風骨。」
盛長楨大慚,苦笑著舉起酒杯,掩飾自己的尷尬。
言仁化滿眼殷切道:「不知言某是否有緣,能與盛兄為友?」
見盛長楨沉吟不語,言仁化以為是盛長楨拒絕了自己,失落道:
「言某自知曾冒犯過盛兄,還想與盛兄攀為好友,實在是太過厚顏無恥了……」
言仁化正在低著頭自責,卻見盛長楨拉過他地手,言仁化錯愕地抬起頭。
盛長楨展齒一笑,朗笑道:
「言兄誤會了,能與言兄這樣的人物為友,是我盛長楨的榮幸,我又怎麼會拒絕呢?」
言仁化驚喜道:「當真?盛兄你可不要誆我!」
盛長楨笑著點了點頭。
「日後你我兄弟相稱,我喚你為仁化,你喚我為長楨。」
「哈哈,長楨。」
「哈哈哈,仁化。」
兩人喜得良友,一時興奮不已,你敬我一杯,我敬你一杯,沒一會兒,一壺酒就見底了。
言仁化滿上最後一杯酒,有些悵然。
酒盡了,就意味著離別也近了。
言仁化剛剛才與盛長楨冰釋前嫌,結為摯友,轉眼之間又要別離,如何能不悵然若失。
盛長楨也能感受到言仁化內心的不舍。
他朗聲道:「仁化,送君千里,終有一別。
我也沒有什麼能送你的,只能送你一首詩,你且聽之。」
言仁化正襟危坐,肅然道:「洗耳恭聽。」
盛長楨悠悠吟道:
「城闕輔三秦,風煙望五津。
與君別離意,同是宦遊人。
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
無為在歧路,兒女共沾巾。」
「好詩,好詩啊,好一句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
言仁化細細咀嚼著盛長楨吟誦的詩句,眼前一亮。
他也是飽讀詩書之人,自然能體會到這首詩中開闊的胸襟和超脫的情懷。
他向盛長楨躬身一禮,正色道:
「長楨,你贈詩的用意我明白了。既如此,我就不再惺惺作態,兒女情長了。」
說完,言仁化逕自走出石亭,言仁化的隨從也自亭後走了出來,一人背著行囊,一人牽著馬兒。
這兩個隨從當初跟隨言仁化,一路進京趕考。如今言仁化離京之時,依然是這兩人跟隨。
言仁化跨上馬,凝視盛長楨。
「長楨,我去也,你保重。」
「保重!」
盛長楨躬身一禮,鄭重道。
「駕——」
三人三馬疾馳而去,捲起一陣塵土。
盛長楨望著言仁化遠去的背影,感慨萬分。
他只是一個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年輕人,就已經看清楚了自己未來的路,並將在這條路上堅定不移地走下去。
我未來的路又在哪裡呢?
盛長楨捫心自問。
長亭之中,盛長楨惘然徘徊,久久不曾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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