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一個熬出頭的女人所引發的啟示 (2)

  明蘭半響無語,小小嘆了口氣,「那後來呢?」

  「爹和老商量了,以後弟妹院裡的事就由她自己說了算,吃穿用直接朝總帳上支領,不必過娘那兒。本想連站規矩都免了的,還是弟妹自己堅持,每日上午去娘那兒服侍。」

  華蘭語氣發澀,也不知是同情生母還是怒其不爭,「因這幾日娘氣著,原不肯帶弟妹來看你的,我便自告奮勇領了這差事,誰知老卻生了氣,說哪有叫出嫁的姑奶奶領著新媳婦出門的,又不是盛家沒人了,叫娘非來不可。這不,她又跟老置氣了!」

  明蘭這次連嘆氣都省下了,王女士人生最大的悲劇,就是不論敵友兩方,段數都比她高,敵方級別高,導致常能輕易取勝,友方水平強,導致往往看不起她,不願跟她溝通交流。

  「我這兒有幾丸清心丸……」

  不料華蘭擺手道:「沒用,你當爹沒叫娘吃湯藥麼。娘吃五不遲的,一時也不見效。」作為親生母女,她也受不了王氏如今的脾氣,實在暴躁的嚇人。

  「那怎麼辦?」明蘭擔憂的是老,可別被氣著了才好。

  華蘭無可奈何的嘆著:「有什麼法,我問過大夫了,只盼著這陣快些過去,再好好吃藥,說些高興的事與娘,想來能好的罷。」

  「能有什麼高興的事兒呀。」明蘭憂心道。

  「還能有什麼,不就是林姨娘在莊裡番五次的折騰,吃了幾次苦頭後終於累了,如今吃齋念佛,人都老得不成樣兒了;還有,就是四妹妹至今未有身孕吧。」

  明蘭的八卦之心頓時熊熊點燃了,她如今的社交圈另有一份,已久未聽到墨蘭的消息了,不用說自己媽的暴躁脾氣,華蘭也打點精神開講了。

  「……姑母不是與永昌侯夫人交好麼,纓想著那是我妹,便聽來常說與我聽。」

  墨蘭至今無孕,也不能全怪她,事出有因。

  萬春舸頗有手段,那年雖產下一女,梁晗卻依舊寵愛,並於幾個月後又有身孕。墨蘭只能故技重施,並加大力,端出一臉賢惠,各種滋補食材不要錢似的流過去。待春舸臨盆那日,因滋補的好了,胎兒過大,她嘶叫痛苦了兩日兩夜,也沒生下來,待胎兒落地時早已憋死了。梁府大奶奶疑心是墨蘭使的壞,便狠狠鬧了一番,可怎麼查都查不出錯來,一干滋補之物俱是上,連醫也說吃食無有問題。

  大奶奶只好無可奈何的作罷,可這番卻叫梁二奶奶逮住了把柄。梁府庶出大房和嫡出二房鬥爭久矣,墨蘭眼明手快,敏銳的抓住了機會,哭到梁晗面前要休書,說自己對春舸姨娘一片真心,天日可表,卻叫人無端懷疑,莫名潑了一盆髒水,她也不想活了,為了不連累夫家,一拿了休書她就尋死去。

  梁晗雖對春舸情意頗深,但對結髮妻也十分敬重愛護,見她自進門以來,言行無半分過錯,生的雅秀美,又善解人意,當下也對大嫂不甚滿意了,連帶著以為是春舸在向娘家表姐抱怨。這事最後鬧到了永昌侯面前,梁侯爺狠狠訓斥了庶長媳一番,並有處罰,想著墨蘭賢惠,又見盛家日漸有勢,便叫梁侯夫人著力安撫一番。

  至此一戰,梁府嫡出一脈大獲全勝。梁二奶奶便對墨蘭親近起來,梁夫人也神態和藹了許多,作為獎勵,她親自對梁晗表示,應該先生個嫡,這之前,通房妾室當服避孕湯藥。

  「這不是蠻好的嗎?」明蘭疑惑道,她就知道以墨蘭的心計能耐,一般不會混差。

  華蘭白了她一眼,繼續講故事。

  打蛇不死。還沒等墨蘭緩過氣來,春舸已調整心態,努力休養身,打扮停當,以雷霆萬鈞之勢再殺入爭寵大軍。好處是,她生產時受了大罪,容色已遠不復當年盛況,且很可能,不易再孕了;壞處是,她居然改走柔弱線,一時惹得梁晗憐惜不已。

  墨蘭口含一片人參,強作歡笑,以經年老鴇也莫及的架勢,頻頻給自己丈夫介紹美嬌娘。梁晗也不是什麼意志堅定之人,再心系初戀摯愛,也免不了被花花草草迷糊了眼,今日小紅,明日小翠,後日阿黃,好一派風流,春舸姨娘碎了一地芳心,也只好退而居其次。

  墨蘭手段了得,可傷敵一千,自損八。她雖成功了分淡了春舸的寵愛的,可也弄出一屋鶯鶯燕燕,讓夫婿罕有功夫留在自己屋裡,遂至今未能懷孕。

  在明蘭看來,墨蘭的戰略方針十分正確,男人什麼最可怕,莫過於動了真感情,只要沒動真感情,上頭有禮法家規壓著,那些丫頭通房不過是過眼雲煙,玩膩了,寵過了,也就拋諸腦後了,墨蘭這個正房夫人總不至於有危險。可春舸不但是梁晗心愛女,還是出身不錯的貴妾,真是雙重麻煩,槍口先對準她,總是沒錯。

  「好在梁府嗣眾多,想來四姐姐一時無有身孕,也不妨事的。」

  華蘭撇了下嘴,悵然道:「也就這幾年吧,總不會七年八年的等下去的。唉,若不是林姨娘當初……算了,到底是自家姐妹,如今瞧她在梁府爭鬥,我瞧著也不是滋味。」

  明蘭聽著點點頭,過了一會兒緩緩歪過頭,盯著華蘭微微笑。根據她對華蘭的了解,她雖有時愛幸災樂禍,愛盛氣凌人,自我了些,但骨里實是個正派端正的人。她當初恨墨蘭跟什麼似的,如今居然會憐憫同情她了,一定有問題!

  華蘭叫她看的發麻,斥道:「小丫頭看什麼呢!」

  明蘭故意拉長了調,慢吞吞道:「妹妹最近閒來無事,看了兩本麻衣相書。今日觀姐姐面色,印堂發紅,兩頰帶光,面有雲瘴,想是有好事了罷。……說吧說吧,也叫妹妹高興下。」

  華蘭聽她一通胡扯,卻忍不住嘴角彎翹起來,滿面春風,整個人豐腴嬌艷,透出一股成熟嫵媚來,她嘴角含笑:「叫你個鬼靈精說中了,最近是有好事。先呀,是我們家張姨娘有身孕了。」

  明蘭一臉茫然:「姐夫又納姨娘了?」這有什麼好高興的。

  「你個沒記性的,是我公爹的姨娘!」華蘭幾乎吼了出來。

  明蘭被吼得耳鼓膜發震,隨即恍然大悟,「那伯母,哦,姐姐的婆母,那……」

  華蘭抑制不住開心,死命咬著嘴唇:「我婆婆鬧得厲害,可這事不一樣了,她能欺負兒媳婦,卻不能對有娠的妾室下手!頭一個公爹就不放過她,隨即族裡的老伯娘,老叔祖母,還有一大群嬸見天兒的來,有的罵,有的訓,有的勸。如今我那婆婆呀,自顧不暇了,整日和大嫂算計著呢……」袁家家產不多,要分薄大房的家產,袁家大爺夫婦果然坐不住了。

  明蘭也很壞心的樂了一會兒,又疑惑了:「就這個,就把姐姐高興成這樣?」

  「不止。」華蘭大為得意,面犯桃色,「是你姐夫。」她頓了頓,努力緩了興奮,才道,「你姐夫在京郊看上了一處莊,地方好,水土也旺,便想買下來。」

  明蘭撫掌:「置產是好事。」

  「好事是好事,可惜咱們銀不夠。」

  華蘭說著沒錢的話,神色卻很纏綿,只聽她低聲道:「年前你姐夫到口外辦事,馴了匹神駿的馬回來,他喜歡的跟性命一般,誰都不讓摸一下。可這回,他咬牙將那匹馬給賣了,回家又湊了些,買下那處莊。我當時也納了悶了,怎麼你姐夫轉了性,誰知他將那田地契書交到我手上,說他應承過的,要把我的嫁妝一樣一樣補回來!原來他私底下到處探查合適的田莊,已是好些日了!」她眼中發光,手指微微顫抖,興奮喜悅之情幾欲湧出來。

  明蘭輕輕啊了一聲,隨即大聲贊道:「姐夫真乃一諾千金!」

  華蘭甜蜜如醉,眼眶也略有濕潤:「他說,直到如今他算明白了。爹娘是兄弟姊妹的,兄弟是各有家小的,只有我和幾個孩兒,才是真真只為著他一人的。他不和我一條心,還能和誰一條心。你姐夫還說,以後絕不叫我再受委屈。他要我以後,都能安心舒坦。」

  明蘭張口結舌,這還是那個拙言方正的大姐夫袁紹麼,居然能說出這麼窩心的話來,聽的她都感動了:「這可真是好了,大姐姐這十年的委屈沒有白挨。」

  華蘭掏出帕摁著眼角,哽咽道:「我只盼真心能換真心,我一片赤誠待他,指望他莫要辜負,如今總算是……」她泣不成聲。

  對眼前這女,明蘭頓時刮目相看,萬分敬佩,能把袁紹這樣端正方嚴的孝給思想教育成功,從愚孝的懸崖給拉了回來,這可真是不容易呀!在這段漫長的鬥爭史中,華蘭女士不屈不撓,始終如一,並且始終不曾心理變態,最終戰勝了邪惡婆婆,實在是可歌可泣。

  「……我去如蘭那兒,也是這般勸她。心眼一定不能長歪了,好好待妹夫,孝順長輩,善待妯娌兄弟,人心都是肉長的,妹夫也是聰明人,必會疼惜她的。」

  華蘭擦著淚水,斷斷續續道,明蘭心中失笑,如蘭最恨受人教訓,尤其是華蘭那種訓斥式的教訓,大約這會兒如蘭正鬱悶呢。

  放下帕,華蘭滿心幸福,堅定的低聲道,「我如今也不盼別的,你姐夫說,過幾年他興許能放個外任,到時咱們帶著孩們,在外頭鬆快的過日,一家人美美滿滿的才好。這之前,婆婆再刁難我,大嫂再出麼蛾,我也都能忍下的。」

  原本只想聽一段八卦解悶,沒想卻受了一場教育,明蘭深深反思中,她是否對顧廷燁不夠真心呢,很多時候,她遇事總是先想到自己的得失利弊,次之才是顧廷燁,可是男人的愛又怎及得上自己愛自己可靠呢。倘若那男人不可靠呢?那豈不是全盤皆輸。

  這種想法是不是自私了?

  或者說,愛自己和自私,並不能等同起來,可男女關係中,如何把握好這個界限呢。

  明蘭陷入沉思。這是個指導方針問題,很嚴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