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堪未亮,顧府中人便忙碌起來;明蘭破天荒起的比顧廷燁早,起身前親親他挺拔的鼻,柔聲道:「難得沐休,回頭你還要陪賓客們宴飲,現下多睡會罷。」
顧廷燁卻不依,摟著她纖細的腰身,翻身壓住,一隻手不老實的直往她衣裳里探去,手法熟悉之,這幾日他體諒明蘭籌備辛苦,夜裡鳴金收兵,但一番蹭摸啃咬下來,也幾次險些擦槍走火,於是他只好『手把手的』教妻另闢蹊徑。
沒想到明蘭悟性奇高,舉一反,反弄的他**蝕骨不已。
明蘭被男人龐大的身軀壓的氣短,不客氣的在他腰上狠擰了一把,卻反叫他咬了一口在耳垂上,滿身熱氣的撲上來,扭纏了半天,好容易才捂著耳朵掙脫下床,叫人伺候穿戴。
她素不喜歡沉重的正裝,想到今日的工作量,她儘量以輕便的裝扮為主,上穿著簇新的淺紫鑲纏枝玉蘭花鑲兩指寬的明紫緞寬邊斜襟長襖,一派修身窈窕,下繫著緋紫月華褶裙,頭上款款挽了一個婉約的墮馬斜髻,一對赤金累絲的鳳凰頭上鑲拇指大的祖母綠,簪迎著日頭熠熠生光。
若是新房喬遷,免不了要半夜祭神天明上樑什麼的,不過澄園屬於老宅翻修整頓,是以不必把這些全貫活計演齊,只選了個天光大亮的吉時,大開朝暉堂十六扇朱紅大門,用紅漆祭盤擺上全豬全魚全雞全鴨,另南北鮮乾果十二盆,二十四樣有名堂的葷素菜餚。
堪堪張羅完畢,顧廷燁才施施然的出來了,一身靛藍刻絲暗金松紋的長袍,愈發襯的人俊挺非凡,猿臂蜂腰,修長高大,緩步慢行間頗是一派優雅貴氣。
明堂上點著紅晃晃的香燭,顧廷燁領頭焚香祭拜,身旁只跪著老婆一枚,周圍全無親人,只僕役侍立兩旁——明蘭曾提議叫蓉姐兒提前搬過來,祭拜時也不那麼冷清了;誰知顧廷燁卻搖頭不語,看著他面色沉靜悵然,明蘭也不好多說。
誰知過了片刻,他忽又興起,站在寬闊高宏的朝暉堂,笑道:「待過個十年八年,這堂屋裡便會滿是我顧廷燁的兒孫!」
然後,他用充滿鼓勵的目光萬分熱切的注視在明蘭身上,明蘭一個哆嗦,差點張口就是『一定不辜負領導對我的栽培期望』云云,再看看足有半個籃球場那麼大的朝暉堂,她又覺得自己委實任重而道遠,急需申請分工合作。
祭拜完畢後,顧廷燁便領了人往外院去了,明蘭則糾纏於一群僕婦的請示匯報中:茶果桌椅都團團擺好,絲竹樂工都時刻準備著,門口排列好引客的僕役們……這時前門響起噼里啪啦的鞭炮聲,隨後,二門的旺貴媳婦來報:「侯府的四老爺五老爺並幾位爺都來了,已在前堂說話了。」
作為本家寧遠侯府自然應該最先到,在這一點上,他們還算靠譜,因此明蘭在招待侯府的女眷時也多賣了幾分力氣。
把一眾人引入花廳,端上茶果點心和各色時新小吃,眾人便說起話來,明蘭一邊招呼僕婦待客,一邊拿眼睛細細點算,知道除了大房的邵夫人,各房的奶奶幾乎卻全到了,一時間,屋內珠光寶氣,笑談聲聲。其實明蘭和這些妯娌姑嫂也沒見過幾次面,除了『大家吃好喝好』外也不知道說什麼,性拿出她得心應手的第一千零一招——裝呆。
四老誇她『府宅氣派,風景雅致』,明蘭就把這些誇獎翻上一倍,然後返還給寧遠侯府的建築;朱氏贊她『理家和睦,門庭嚴謹』,明蘭就滿口謙虛的表示『都是長輩們以身作則,給下頭做了良好的榜樣』,順帶拍拍位老治家有方;五房的狄二拿她的新婚生活打趣,說他們小兩口好的蜜裡調油一般,明蘭就低頭紅臉做不好意思狀。
「燁二兄弟如今可出息了,皇上親賜奴僕銀兩幫著立府,可是天大的恩典!」四房的炳二一陣高聲嬌笑,銅鈴般(注意,不是銀鈴)的嗓音直震得明蘭耳膜疼,她挽著明蘭的胳膊,一雙細柳眉飛舞個不停,「將來可得提點提點自家兄弟,好叫咱們也沾沾光。」
這句話道出了在座好些女眷的心聲,眾人都去看明蘭,只見她盈盈低頭,輕聲細語道:「二嫂嫂說的是。」
這就完了?眾女眷都啞然。
炳二不肯罷休,徑直拉著明蘭又笑道:「我可把你的話當真了,回頭我求上門來,你可不許推脫喲!」顧廷炳雖是庶出的,但四老爺的寵愛尤在嫡長的顧廷煊之上,且生母尤在,是四老爺身邊頗得寵的一位劉姓的老姨娘,統共生了二二女,可惜夭折了一半。
明蘭心頭微有不快,只輕輕『嗯』了一聲,然後抬眼往四下眾女眷們輕掃了一遍,目光中隱然為難和求助;炳二對明蘭的回答不滿,猶待再說,這時四老輕咳了一聲,不悅道:「你今日是來吃酒的還是來逼債的?還沒完沒了了。」
炳二臉紅了一下,不甘的閉上嘴,輕蔑的偷瞥了四老一眼,但還是坐了回去;顧廷煙看過來,然後拉著一群堂姐妹,在寶閣後頭逕自說笑。
明蘭的目光越過人群,朝四老微笑示謝,四老緩緩一點頭——明蘭早就知道寧遠侯府從來不是鐵板一塊,顧廷燁如今正當權,自然會有人靠過來。只看哪個聰明的,知道在明蘭最需要的時候出頭了。
四老是一個,她的大兒媳婦也是一個。自打頭回見面,煊大就擺明了跟她示好,當下說話間,她還站出來幫明蘭擋下許多或合理或無理的調侃。
「喲!人家嫡親妯娌妹還沒說話呢,你倒護上了,煊大嫂就是會做人!」狄二捂嘴笑道,眼睛故意掃過朱氏和顧廷燦。
煊大一手單叉著腰,笑罵道:「好你個潑猴!你不記得自己剛進門那會兒了罷,不也是我老了臉皮護著你?那時後家的恭哥兒幾個要鬧你洞房,還不是我死活攔著的!你這會兒倒會耍賴!」眾女眷一陣大笑,紛紛笑鬧起來。
明蘭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清澈如淺溪,朝著煊大微笑,直是親近感謝之意;煊大會意,也滿臉堆笑的挽住她的手。
夫人一直慈和的微笑著,瞧大伙兒說的熱鬧,便把明蘭拉到身邊:「你大哥這幾日身不得勁,你大嫂就不過來了,你莫要見怪。」
明蘭面帶憂色:「說什麼見怪呢,都是這陣忙糊塗了,大哥身不妥,我也沒去探望,真是不當。」
夫人長長嘆了一口氣:「唉,養著還成,只是你大哥憂思重了,總為這個家操心,都是勞心勞力累出來的。」
明蘭一陣警惕,顧廷煜的身體差又不是一天兩天了,娘胎裡帶出來的病,幾乎半個京城都知道他是數著日過的,兩年前醫院院正張景松大人就已暗示顧家人要有心理準備了。
她臉上笑著跟夫人應和,心裡卻冷笑:顧廷燁沒落魄江湖時,你恨不得滿天下哭訴顧廷煜已『病入膏肓』,如今顧廷燁出頭了,你又說顧廷煜只是『憂思重,養著還成』,還是為家族『操心勞累』出來的病,哼哼,什麼意思?!
明蘭看了眼靜坐一旁的朱氏,想了想道:「想麻煩弟妹件事兒。」其實朱氏比自己年長許多,但還是得叫她『弟妹』;朱氏聞言,站起身道:「二嫂請說。」
「待忙過了這下,我就去把蓉姐兒她們接過來,大嫂要照顧大哥,到時候煩擾弟妹給收拾張羅一下了。」明蘭客氣的言道。
朱氏臉上笑出了一朵花,抿嘴而笑:「當是什麼要緊事呢,不過舉手之勞,回頭二嫂吩咐一聲就是了;我早就和蓉姐兒說了,新宅得整理過才好住人,到時候她就單獨有一個規整漂亮的院住了,蓉姐兒早就盼著呢。」
明蘭滿臉笑容道:「那先謝過弟妹了。」也是不省油的。
過不多久,明蘭的娘家女眷來了。因老最不喜喧鬧吵嚷,一早說過不來的,華蘭和海氏還沒雙滿月,不好到處走動,是以只來了王氏如蘭和墨蘭個,明蘭趕緊親迎了進來,一邊往裡走,一邊笑著問候。
王氏一往裡走,只見園內小橋流水,亭台樓閣,氣派恢弘闊敞,裝點高雅綺麗,她不由得心頭一黯,看了眼正和明蘭嘻哈說笑的如蘭,暗暗嘆息;墨蘭裝作若無其事的樣,目光鬱郁,掃過眼前的景致,想起永昌侯府里自己小院那一畝分地,只覺得又酸又澀。
「可惜了……」王氏道,「華兒一直記掛著你,偏你的好日她卻來不了。」
明蘭輕笑安慰道:「我早和大姐姐說過了,今日不過是圖個名頭擺幾桌酒,其實如今園裡的花樹大都還禿著呢,沒什麼看頭;待大姐姐和大嫂身都妥帖了,到時候花也開好了,人也齊全了,把祖母和侄侄女也拖了來,咱們自家人聚攏來賞園,豈不更好?」
王氏心裡舒服了:「總算不枉你大姐姐自小疼你。」
如蘭聞言,撅嘴道:「大姐姐疼六妹妹可比疼我多多了!」明蘭一點不臉紅,還得意的自吹道:「沒法,誰叫妹妹我招人疼呢。」如蘭瞪起眼睛,立刻要去擰她。
王氏不禁莞爾,呵呵的罵道:「都多大的人了,還胡鬧!」
待進了堂屋,明蘭把王氏安在上首座位,和夫人並排而坐,兩位親家母見過禮後,顧盛兩家女眷便敘起話來,大約巳時刻起,賓客們陸續到了。
男客直接到前院和顧廷燁匯合,女客們則往內院來了,明蘭起身跟親戚們告罪失陪,央煊大和朱氏幫忙款待,自己則去前頭迎客。
一時間,間不隔斷的高闊花廳里歡聲笑語,衣香鬢影,人頭攢動,高門貴戶的女眷們天生就有社交的本事,認識的不認識的都能說到一塊兒去。
女眷社交的重頭戲之一,自然是歐巴桑相看小姑娘;某位先知曾說過,女人有兩個天生的本能,當媽,還有當媒婆;當這兩個職務合二為一之時,爆發力驚人。適才安靜溫雅的夫人四老五老個,這會兒面容也紅光了,精神也抖擻了,拉著廷煙,廷熒和廷靈在幾位貴夫人中說話,炳二拉著自己的小姑廷炆也湊在裡頭。
其實大多數女客明蘭都不認識,不過好在顧廷燁事先拜託了鄭驍大人,於是小沈氏就很盡責的站在明蘭身旁,幫她細細介紹;一會功夫,明蘭就結識了兩位公夫人,兩位侯夫人,四位伯夫人,位總兵夫人,五位都統夫人,兩位閣部夫人和一位翰林夫人——還有這些夫人帶來的家屬團。
明蘭笑的腮幫發酸,小沈氏介紹的行雲流水,還時不時的湊到明蘭耳邊添兩句八卦,例如『這位耿夫人曾拎著兩把菜刀去過紅燈胡同,把耿大人打的滿地叫娘』,『這兩位是段家兄弟的夫人,妯娌倆恰是表姐妹』,甚至還有『她居然還有臉來?鎮南侯府每年都得抬出幾條有身孕的屍首』……話說小沈氏來京城也不久,居然短短時間內就有這樣的業務素質,明蘭深深為她感到惋惜,她不去應徵普拉達女王的小助真是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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