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老今日一身簇新的寶藍六福迎門團花暗紋褙,神色莊嚴的看著下首向自己叩首的顧廷燁,接過他敬上來的茶,然後一言不發的遞過去一個紅包,然後一雙冷電般的眼睛上下打量他;虧得顧廷燁到底見過活人死人無數,始終微笑著撐住了。
再見顧廷燁,王氏嘴巴發苦,心情複雜,只端莊的坐在上首說了幾句頗體面的場面話,最後盛紘來壓場面,到底是演技派,縐縐的說了兩句『頗感欣慰』之類的,居然眼角泛出隱隱水光,神情舉動完美的無可指摘,活脫脫一個慈心一片的老父。
待顧廷燁朝盛紘夫婦敬茶行稽禮後,蓋著蓋頭的盛裝新娘被薄老夫人領著,緩步進入正堂,顧廷燁目不斜視,只躬身與明蘭向盛紘夫婦叩首拜別,盛紘幾乎要老淚縱橫,連聲道:「好好!汝等爾後要互敬互愛,濡沫白首;衍嗣繁茂,言以率幼。」
王氏終於醞釀出感情來了,溫言道:「你以後要恭敬,謹慎,多聽夫婿親長的話,不可擅專胡為。」她覺得自己表現的很可以了,她本就不擅長說言,當初如蘭出嫁時,她哭的天昏地暗,末了,啥也沒說成。
最後拜別時,老終忍不住,死死拉著明蘭的手,眼中淚光閃爍,明蘭在蓋頭之下,只能見到方寸之地,並不知老表情,低頭間,只見一隻蒼老瘦削的手緊緊的握著自己的胖爪,指節處隱隱發白,她忽然鼻頭一酸,一顆大大的淚珠重重打在祖孫交握的手上。
老宛如被燙到了一般,連忙鬆開,好容易才低低道:「以後,要好好的……」
明蘭胸口漲的酸澀難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用力點頭,險些把蓋頭都搖了下來。
明蘭努力低著頭,好讓眼眶裡的淚珠以直線型墜落到地上,免得把妝容弄花了,被不知什麼人牽引著,朝外頭慢慢走去,到了大門口,由長柏哥哥背負登轎;放下轎簾,車轎晃動,明蘭知道是起程了,才忙不迭的從袖裡抽出條細棉帕,拈起一角小心的吸乾眼角的淚水。
八人抬扛的大轎,寬敞的轎內珠翠裝點,描金繪彩,也不見怎麼晃動,行進甚為平穩,明蘭耳邊響著震耳的鼓樂和喜炮,街道之上滿是人群的笑論聲。
這時明蘭才覺著臉皮隱隱痛了起來,那老夫人瞧著弱,絞面時卻那般辣手,越想越覺著臉皮痛,她嘶了一口氣,忍不住輕輕『哎喲』了一聲。
轎外隨侍的小桃耳朵尖,忍不住探頭在簾邊輕問道:「姑娘,是不是餓的肚痛了,我這兒有吃的!」
明蘭忍俊不禁,撲哧出來——這個吃貨!她隔著簾輕斥道:「我不餓!」
小桃猶自關切道:「姑娘,您可別忍著呀!」
明蘭一頭黑線:「沒忍著!」
古代風水大多都差不離,京城外城是東富西貴南貧北賤,內城中扎堆著皇親國戚和權臣勛貴,托慧眼買房的盛家老公的福,盛家房產挺靠里的,離寧遠侯府並不很遠,明蘭大約在轎里晃悠了兩頓飯的功夫,就落了轎。
明蘭一隻手搭著丹橘的腕,一隻手牽著再次被塞進手中的大紅綢,稀里糊塗的朝前走著,一腳踏進寧遠侯府,明蘭立刻覺著耳邊喧囂的鞭炮賀喜聲,地上鋪著長長的喜毯,一直通往正屋喜堂,明蘭腳踩著喜毯緩緩前行,直到看見雕繪浮彩的門檻,才知道是到了。
之後的一段時間內,明蘭猶如一個木偶,隨著禮官的唱和提示不斷起立下拜,轉身,再拜,再轉身,再再拜,一陣頭暈目眩之後,好像小狗一樣被牽走了;誰知那洞房裡居然比外頭還吵鬧,明蘭被按坐在喜床上,聽著屋裡一眾女眷的笑鬧聲。
相比明蘭的窘迫,顧廷燁倒很熟門熟從喜嬤嬤手裡接過一桿紅綢纏的烏木鑲銀角的秤,小心翼翼的揭開紅艷似火的大紅蓋頭——二婚的就是不一樣。
明蘭只覺著一陣光亮,頭頂籠罩著一個高大的身影,抬眼正對上顧廷燁的眸,深深的,靜靜的,格外深濃的眼線狹長斜開去,看人的時候似乎總含深意,明蘭非常及時的臉上一紅,然後低下頭去,嬌羞的恰到好處;顧廷燁忍不住嘴角微抽,滿眼都是笑意。
隨後,他在明蘭身旁坐下,嘴裡似乎咕噥些什麼,明蘭聽了,依稀分辨出是『……怎麼把臉塗成這樣?』明蘭幾乎要怪叫——姑奶奶辛苦一天了,你丫的居然還敢嫌?!
「喲!好標緻的新娘!」一個身穿石榴紅錦繡妝花褙的婦人笑道,滿屋裡的女眷都跟著嘻嘻哈哈起來,紛紛打趣起來。
明蘭抬眼一瞧,滿屋的珠翠錦繡的婦人,一個個穿錦著緞,衣鬢香影之間,她憋紅了臉,丫的,塗成這副尊榮您還看得出來標緻不標緻?!
接著,明蘭和新郎官被撒了一頭一腦的花生紅棗之類的東西,明蘭不敢動彈,只能老實挨著,顧廷燁一時條件反射,忍不住接住了幾個,又引的一陣笑鬧聲。
「哎呀!燁兄弟,這是洞房,不是演武場,您的身手這兒可用不上!」還是那個身穿石榴紅的豐潤婦人打趣著,屋裡哄堂大笑,顧廷燁慢慢垂下手,微微一笑,也不言語。
眾女眷到底顧忌著顧廷燁的身份和脾氣,也不好過分笑鬧,一個婦人端著一盤東西上來,夾著一塊疑似點心狀的東西,遞到明蘭嘴邊,明蘭知道這個風俗,硬著頭皮咬了一小口面點,果然裡面是夾生的,那婦人笑嘻嘻道:「生不生呀?」
明蘭肚裡大罵,卻低頭小聲道:「生。」
屋裡女眷又是一陣大笑,那婦人轉頭笑道:「各位奶奶可都聽見了,新媳婦可說要生的,將來定能枝葉繁茂,多多福!」
明蘭臉頰燒紅,湊著趣呵呵傻笑了幾聲;努力提醒自己,這是一個沒有計劃生育的年代,拜送觀音不如拜母豬更價廉物美。
最後是合卺酒,一個紅漆木描金海棠小圓茶盤裡,放著一對鳶尾紋白瓷小酒杯,用一條紅繩系起來,明蘭微微側過身,紅著臉同顧廷燁喝了交杯酒,身體湊近時,眼瞼微抬,只見對面的男人乾淨的下頜清雋英挺,她心頭一跳。
——好歹是個上等貨,把燈一熄,眼一閉,也不是過不去的。
禮成後,顧廷燁就被趕著出去待客,臨出門時,忍不住回了下頭,似乎想說什麼,看見滿屋的女眷又閉嘴出去了;那個豐潤婦人一直忍著笑,見他出去了,才走到明蘭跟前,親熱道:「二弟妹,我是你煊大嫂,你莫怕,以後你來了我們家,便都是自己人了!」
明蘭見她笑的和氣,便也微笑而回:「煊大嫂。」
此時,忽然一個站在桌旁的夫人笑了起來,拿帕掩口笑道:「煊大嫂,你也忒心急了,人正經大嫂還沒說話呢,你倒先熱乎上了!」
另一個婦人則立刻湊趣道:「這話可沒理了,都說心急生不了兒,可煊大嫂卻養了兩個哥兒,可見大嫂是在該急的時候急呀!」
女眷們一齊大笑,煊大嫂故作氣憤,反著手背抵腰,撇嘴道:「得得得!我如今是老貨了,這些年來叫你們涮的臉皮是越來越厚了!」然後回頭,指著靜靜端坐在雙喜燈籠旁的一個婦人,對明蘭笑道:「弟妹,喏,這才是你嫡親大嫂!」
那婦人年約十望近,一身暗紅色吉祥如意暗紋褙滾二指寬的絨黑壓邊,白淨的鵝蛋臉上十分素淨,容貌端莊秀麗,微微笑著,只眉宇間似有幾分郁色。也沒見她怎麼打扮飾物,她靜靜站起來,緩步朝自己走來,屋裡就漸漸安靜下來,沒什麼人說笑了。
明蘭知道,這就是顧家嫡房長媳,顧廷煜的妻,如今的寧遠侯夫人邵氏,明蘭不敢下床,立刻對著那婦人頷首,恭敬道:「大嫂!」
邵夫人走過來,輕輕握著明蘭的手,明蘭只覺得觸手沁涼,隨即聽她緩緩道:「以後就是一家人了,家常過著日,便會漸漸熟的,在家裡莫要拘謹了。」寥寥囑咐數語,語氣安詳,卻有一種說不出的寂寥和淡然。
邵夫人又轉身,朝眾人道:「咱們也趕緊去前頭吧,一大群來客,總不好主人家的扎堆兒取笑新娘好頑。」眾女眷微笑著應聲,煊大嫂帶頭,一行人魚貫著出去了。
邵夫人又轉身,對著明蘭輕道:「我知道你身邊有服侍的,但二弟到底之前不住這裡,他帶來的人也未必妥帖,我在門口留兩個丫頭與你,你若需要什麼,直吩咐就是;今兒你也累了,我已叫置辦了幾個吃食,回頭送來你且填填肚。」
說完後,微微一笑,待明蘭謝過,便也出去了。
明蘭望著闔上的門,頗覺驚訝,這邵夫人給人的印象和秦夫人截然不同,客氣,和藹,周到,卻又帶著一股冷淡,有一種置人於千里之外的感覺;也許旁人會覺著不舒服,但明蘭卻覺得很好,這種適可而止的關懷反而令人自在。
眾人出去後,屋裡只剩下丹橘,小桃,和另兩個小丫頭服侍。
丹橘看著明蘭直直的坐了這許久,早就心疼了,見旁人都出去了,連忙上前低聲詢問:「姑娘,你可餓了,要不要喝口茶?」
「不用。」明蘭撫著自己幾乎僵直了腰,十分想伸個懶腰,可顧忌著那兩個丫頭,不好叫她們看著,便對丹橘道,「我要洗臉,你去打些熱水來。」
這一臉粉牆般的粉末真是快要了她的命了;丹橘應聲離去。
小桃看明蘭不住的揉著自己的後腰,便過去輕輕替她捏起來,小桃於推拿很有天分,力道不輕不重,明蘭在心裡舒坦的呻吟一聲,但見屋角那兩個丫頭還在,只能擺出一臉莊重的微笑,便朝她們招手道,「你們叫什麼名字?」
兩個丫頭似乎十分惶恐,其中一個稍大些的恭敬上前:「回夫人,奴婢叫夏荷,她叫夏竹,是老爺吩咐了服侍夫人的。」
明蘭到底在盛家過了十年腐朽生活,一眼看過去,單只觀這兩女孩說話舉止,雖恭敬謹慎,卻有幾分僵硬緊張,頗不自然周全,就知道這她們並沒有受過長期正統的內宅丫鬟訓練,估計是這大半年臨時培訓上崗的。
一般來說,數代顯赫的鐘鳴鼎食人家裡的貼身大丫鬟,大多是從小培養的,通常十歲上下起進內宅當差,從一言一行起,舉凡吃食,舉止,茶飲,裝扮,梳頭,收拾,算帳,乃至說話待客和人情往來,都有一定的規制,更別說耳聞目染的見識。
都說『寧娶大家婢,不娶小嫁女』,這要在以前明蘭是嗤之以鼻的,但見識過房媽媽嚴格細緻的訓誡後,她只能說,俗話都是有道理的。而房媽媽還不無遺憾的說,盛家已經簡略許多了,要是在以前的勇毅侯府,明蘭身邊的丫頭至少得淘汰掉一半!
這句話嚇的小桃幾個好幾夜睡不著覺,就怕會被攆出去。
所以,那種少爺在邊救了個『賣身葬父』的女孩,然後女孩死哭活求要做牛做馬隨身服侍報恩的橋段,在真正的富貴人家裡幾乎不可能。就算真救了人,也要交給管事媽媽慢慢調教著,習規矩禮數,從外圈一步步做起,想一步登天貼身伺候?沒門!你丫到底是來報恩的,還是來釣凱的?!古代人心裡明白著呢,腦殘是現代肥皂劇。
目前看來,顧廷燁似是不信任寧遠侯府的人,以至於只能自己招工,聽說皇帝賞賜田莊宅邸時,還賞了不少奴僕莊戶,也不知這兩個女孩是哪裡來的。
夏荷見明蘭始終不言語,清秀的小臉上帶了些惶恐,明蘭看了,微微一笑,道:「你的名字挺好聽的,誰起的?」
夏荷輕輕鬆了口氣,道:「是常嬤嬤起的;因咱們是夏日裡被挑進府里的。」
明蘭暗暗記住這個名字,聽這兩個女孩口齒清楚,態也算大方,多少有些喜歡,小桃忍不住發表意見:「你們的名字挺,哦不,十分的好。」
明蘭白了她一眼,小桃迄今仍為自己的名字過通俗易懂而耿耿於懷。
明蘭和她們聊了會兒,丹橘便端著個臉盆進來了,後頭隨著另兩個丫頭,分別拿著大水壺香胰毛巾等物事。
小桃立刻起身,接過巾和帕,把其中一條長的圍在明蘭胸前,然後從自己隨身繡袋裡取出一把小巧半透明的玳瑁抿,把明蘭的鬢髮抿起,然後把另一條巾投濕;丹橘則把明蘭手上的戒指手釧還有七八隻龍鳳金鐲都一一取下,收好。
明蘭微微低頭,讓她們給自己洗臉淨手,足足換過盆水,才把明蘭臉上那層白粉洗乾淨,丹橘又打開隨行的小箱籠,從裡頭取出好幾隻精緻的小瓷瓶,手指輕點花露香膏,均勻的塗在明蘭臉上,脖上,手上,輕輕按摩揉著。
末了,丹橘服侍明蘭換上一身簇新的常服,小桃幫明蘭把頭髮衣裳整理好。
一連串動作流暢熟練,顯是日常做慣了的。夏荷夏竹看的微張著嘴,另兩個邵夫人指來的丫鬟互視一眼,似乎也有些微微吃驚,心道,不想一個四京官家的庶女也這般大規矩氣派,心裡倒也不敢小覷。
洗漱過後,門再一次打開,幾個丫鬟婆搬進來好幾酒菜和點心,崔媽媽在後頭跟著進來,把吃食拜訪在桌上,打發幾個丫頭都出去,只留著丹橘和小桃伺候。
她原先一直在外頭料理明蘭的行裝箱籠,這才堪堪擺置停當,她踏進屋內,一見明蘭就笑了:「姑娘還是這個老脾氣,就不喜歡臉上留著脂粉,非要洗乾淨了才罷休。」
明蘭剛剛提起筷,鼓著臉頰道:「媽媽您不知道,那粉足足洗掉了盆水呢!」
崔媽媽慈愛的瞧著明蘭吃東西,也招呼丹橘和小桃用些點心,小桃吃的臉頰鼓鼓的,問:「媽媽,外頭都好了麼?今夜咱們睡哪兒?」
崔媽媽捏了捏小桃的鼻,道:「有你這麼做丫頭的麼?不擔憂主,先想著自己!……都好了,反正也住不了幾天,妝奩箱籠只消安穩就成了,只開了幾個隨行箱籠,待去了都督府,再慢慢歸置吧。」
「媽媽辛苦了。」明蘭努力咽下一塊芙蓉花菇,「都是明蘭累著媽媽了,本來您都享清福了,卻又叫拖了回來。」
崔媽媽提著帕,似乎明蘭小時候般給她擦拭嘴角的殘漬,笑道:「姑娘混說什麼,若不是老婆身不中用,便是姑娘趕我,我都不走的。」
明蘭微笑了下,繼續低頭大吃,崔媽媽瞧了她一眼,忍不住道:「我聽聞外頭鬧酒鬧的厲害,今晚……姑娘,可要……當心些,實在不成……也不能由著姑爺的性胡來。」
崔媽媽艱難的斟酌著詞彙,明蘭唰的一下臉紅了。
吃飽喝足,明蘭等的也就氣定神閒了,可惜在顧家得收斂些,不然和小桃丹橘斗個地主,打發時間倒是飛快,一陣胡思亂想;桌上嬰兒手臂粗的繪彩龍鳳大紅雙燭漸漸燒掉分之一了,明蘭趴在床頭昏昏欲睡之時,忽聞屋外一陣喧鬧聲,然後有人喊道:
「二爺回屋了!」
明蘭陡然清醒,跳蝦一般彈了起來,想了想,又連忙坐了回去。
隨著門被重重打開,一陣酒氣瀰漫進來,兩個粗壯婆十分吃力的扶著顧廷燁進來,然後輕輕放在床榻上,明蘭忍著不去看身邊的醉鬼,十分淡定的微笑:「兩位媽媽受累了,丹橘,拿兩個紅包。」
丹橘塞紅包已經十分熟練,那兩個婆擦擦腦門上的汗,一掂紅包的分量,沉沉的,至少有五兩銀,心裡一陣大喜,恭敬的告退。
兩個婆剛一出去,明蘭就雙腳一伸下了地,誰知身旁的醉鬼忽然醒過來,神色還頗為清醒,嘴裡似乎低低咕噥著『那幫不仗義的傢伙』!
顧廷燁滿身濃重的酒氣直熏的明蘭皺眉,他略略晃了晃頭,用力醒醒神,把高大的身倚在床欄上,微睜著一雙狹長的眼睛,似笑非笑的看著明蘭,忽然眉頭一皺,道:「我先去沐浴,你也卸了吧。」
一旁的夏荷夏竹聽了,立刻竄到隔間預備浴盆熱水,顧廷燁一揮手站起而去,一開始腳步有些踉蹌,隨後就穩當了。
明蘭呆呆的站在後頭,崔媽媽立刻意識過來,指揮小桃丹橘幫明蘭卸下釵環簪翠,把大紅的喜服掛起,換上一身柔軟的細棉褻衣,然後拖著尚在猶豫的丹橘小桃出去了。
明蘭咬著手指,看著那張鋪滿大紅錦被的床十分礙眼,過不一會兒,顧廷燁獨自回來了,一身雪白的綾緞中衣,微濕漉的頭髮,把高大的身體一下倒進床榻之間,斜斜靠在大迎枕上,幽深的眸靜靜的看著明蘭,也不說話。
明蘭被灼熱的目光看得渾身冒煙,嗓門發乾,她乾咳兩聲:「剛才用了些宵夜,我,我……我再去漱下口。」說完一溜煙的跑進隔間。
在槅扇後,明蘭漱了五遍口,做了十八次心理建設,反覆背誦婚姻法中關於夫妻義務那一段,最後,英勇的,決絕的,義無反顧的踏出腳步,回到寢室,剛要爬上床,卻見到顧廷燁已經靠著床頭,微微睡著了。
明蘭大大鬆了一口氣,心裡一陣放鬆,赤著小腳丫走到桌邊,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一仰而盡,一口氣還沒放下,誰知背後傳來一個聲音:「你洗漱好了?」
明蘭險些活活嗆死,連忙放下茶杯,咳嗽連連的轉身去看,只見顧廷燁不知何時已醒了,一雙幽黑的眼睛直直的看著自己,鋒利的好像玻璃碎片,龍鳳紅燭的火苗依舊熠熠生輝,映照著他的眼睛流光溢彩。
明蘭呆了幾秒,連忙倒了一杯茶,端到他面前,殷勤道:「您喝水,您喝水。」
顧廷燁看著明蘭光潔如玉的皓腕,嘴裡一陣發乾,接過茶杯,也是一仰而盡,然後遞還給明蘭,明蘭把茶杯放回桌上,就躑躅在那裡,顧廷燁輕笑一聲,眼神曖昧:「還不安置麼?」
明蘭深吸一口氣,大聲道:「其實,我有話要和你講!」
顧廷燁揮揮手,不在意道:「明兒再說,先歇息。」說著便下床,他身高腿長,兩步走過就到了明蘭身邊,一把擭住明蘭的手。
「其實,是有一件重要的事要跟你說呀!」明蘭做著最後掙扎。
「以後再說。」
他健臂一抬,明蘭只覺得雙腳凌空,被他整個人抱了起來,準確的說,其實是抗,明蘭臉朝下,看見地面一陣害怕,只能緊緊揪著他,隨即被輕拋進床榻里。
顧廷燁扯過一床被,揮手卸下兩層水紅錦繡石榴的薄紗和厚錦床簾,回頭一看,只見明蘭小小的身體縮在床角,不住的哆嗦。
「我,我我,我……」她完全結巴了。
「今日忙了一整日,你定是累了,趕緊歇息吧。」顧廷燁抓過女孩的小手,細細撫摸她手背的細膩皮膚,骨肉柔軟,一摸下去,清楚的感覺到纖細的指骨。
「我不累!」明蘭漲紅著臉,胸口梗了半天,終於透出一口氣。
「不累?」顧廷燁狹長的眼睛幾乎要發綠光了:「那好了。」
……(一夜過去,大家懂的。)
「你適才不是說有話要和我講嗎?」顧廷燁忽然記起來。
「講不動了。」明蘭半死不活。
「你不是有件重要的事兒要說嗎?」男人眉眼生春。
「忘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