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衛淵第一次北伐!
趙曦說的理由很正大,不容那些士大夫們反駁。
他們竭力勸阻趙曦莫要砸碑,其實是擔心士大夫的利益受損。
包括王安石也是如此想。
王安石要改革,要一掃沉積弊政,要讓人人吃得起飯,住得起屋。
但,他仍不願,屬於士大夫的利益受損。
趙曦砸石碑的目的也很簡單。
第一,他不想士大夫們有個免死金牌,就敢為所欲為。
自大周建國以來,成事多仰仗讀書人,但敗事也因讀書人。
第二,他不願後世周室皇帝受制於讀書人。
如果一定要有個惡人反對祖宗之法,那麼這個惡人,他可以來做。
待到將來,周室皇帝,就能在朝中,握有絕對的話語權。
相權,決不能對皇權有任何影響。
趙曦在朝殿外砸碑期間,衛淵就已經來到英國公府。
眼下,張桂芬,還有他的兩位姐姐,明蘭、木哥兒、昌哥兒等人,都在此間。
至今為止,哪怕歸家,衛淵仍是甲冑著身。
因為戰爭遠遠不曾結束。
耶律仁先退守相州,打算支援大名府戰役,想要一戰定乾坤,最好是以湯水為界,占據汴京城外的半壁江山。
衛淵當然不可能讓耶律仁先的計劃實現,所以,他隨時都要出征。
此刻,英國公府里。
得知衛淵從宮裡回來,所有人都前去相迎。
其中也包括身體仍然虛弱的張輔。
「舅舅!」
「小弟!」
「.」
國公府前院,衛恕意、明蘭等人,都心懷激動地向衛淵打著招呼。
眼下,忠勇侯府的勢力已經達到了巔峰。
就連汴京之圍,都是靠衛淵化解的。
憑藉這份功勞,足以讓所有的武勛世家,對忠勇侯府望而生畏。
衛淵朝著她們一一點頭,而後站在張輔身前,深深作揖道:
「老師,學生回來了。」
張輔重重的點頭,拍了拍他的肩膀,咳嗽兩聲,笑呵呵說了個『好』字。
這時,衛淵的目光,凝聚在站在人群身後的張桂芬身上。
衛淵離京近一年。
在這一年來,張桂芬承受了很多流言蜚語與不少武勛世家的惡意針對。
當然,這對張桂芬來說,算不得什麼。
但在衛淵看來,她確實是受委屈了。
堂堂國公府的獨女,應當是眾人追捧的存在,卻因自己,在這京城中不得不小心翼翼、謹言慎行。
衛淵心中豈能無愧?
張輔夫婦注意到衛淵的目光一直盯在張桂芬身上,便下意識朝著眾人使了個眼神。
隨後,眾人就找各種藉口離去,
「舅舅,今日甥女親自下廚,舅舅想吃什麼?甥女這就去做。」
「我去幫明丫頭打個下手。」
「為師有些累了,先去歇一會兒。」
「.」
待眾人都離去之後。
衛淵與張桂芬再難抑制相思之情,堅定地走向對方,臉緊貼著臉,最終,相擁在一起。
「妹子,這一年,你受委屈了。」
「哪有什麼委屈?你走以後,長志兄弟他們經常命盪虜軍的將士守在咱們侯府,我豈能受了欺負或是委屈?」
「你這丫頭,對我一向都是報喜不報憂。」
「衛哥哥」
待張桂芬說到這裡,忽的抬頭看向衛淵。
後者下意識問道:「怎麼了?」
張桂芬突然落下兩行清淚,此刻,她有著千言萬語想要述說,想要詮釋出自己的相思之苦,但話到嘴邊,卻只化作了寥寥幾字,
「衛哥哥,桂芬想你,想你·」
她將衛淵抱得更緊,生怕這一切,都是夢一場,夢醒了,衛淵就要離開了。
衛淵也不再回應什麼,只是靜靜地抱著她。
享受著懷抱里佳人柔軟的身軀與沁人心脾的體香。
晚些時候。
英國公府設宴,甚至還將盛竑、昌哥兒的父親張義請了過來。
一家子人其樂融融。
用膳飲酒期間,沒有一個人,議論起如今之戰事。
因為他們都很清楚,戰爭並未結束。
而今後,負責主導這場戰爭的人,是衛淵。
其中之兇險,在衛淵渾身浴血,踏進皇城的那一刻,他們就已經意識到了。
衛淵與張桂芬緊挨著,前者時不時說出一些江南的所見所聞。
引得後者浮想聯翩。
而在這個一家團圓的日子裡,張桂芬也識趣的沒有講謝玉英的事情。
用膳結束後,衛淵先是將張輔送回房間裡,途中,後者才語重心長的問道:
「淵兒,這場仗,你要打到什麼程度?」
前者毫無隱瞞,「我想在中原打幾場大仗,儘可能的將遼軍主力消滅,讓秦烈老將軍拖住耶律義先,為我軍北上營造時機,趁機收復燕雲十六州。」
遼軍南下,對大周來說,也是個機會。
張輔又問道:「主戰場在哪裡?」
對於他這種級別的統帥來說,只需知道主戰場擺在哪裡,就能清晰了解到整個全盤戰役的計劃。
衛淵如實道:「大名府、相州、洺州、保州、定州。」
「其中,大名府、相州、洺州,同時展開較大兵力的投入,三線同時作戰,讓耶律仁先與耶律信先首尾不能相顧。」
張輔猛地一驚,愣在原地,片刻之後,才回過神來,用著一種略顯驚詫與欣慰的目光看向衛淵,
「哪怕是為師全盛時期,也不敢這樣作戰,你小子當代兵聖。」
衛淵當即作揖道:「老師,您言重了。」
張輔道:「何時出發?」
衛淵道:「明日。」
明日?
張輔嘆道:「陪陪桂芬吧。」
衛淵點了點頭。
自張桂芬嫁給衛淵之後,在所有人的眼中,都感覺到了一些變化。
最為明顯的,就是張桂芬沒了往日的靈動、俏皮。
送完張輔,衛淵返回後院途中,見到了正坐在涼亭里賞月的明蘭。
衛淵放輕腳步,緩緩上前,悄無聲息的來到她身後,拍了拍她右邊的肩膀。
她下意識轉身看向右邊,衛淵站在她的左側,直接嚇了她一跳。
「舅舅!」
明蘭叫了一聲,鼓著嘴,方才真是被嚇到了。
守在她身邊的丹橘躲在一旁掩嘴偷笑。
衛淵摸了摸她的後腦勺,笑呵呵說道:「一轉眼,我們家的明丫頭都這麼大了。」
明蘭呆呆的坐在椅子上,「一晃,都這麼多年過去了。」
衛淵好奇道:「這麼晚不去歇著,坐在這裡作甚?」
明蘭轉身抬頭看著衛淵,「舅舅不日就要出征?」
後者點頭。
明蘭擔憂道:「遼賊如狼似虎,舅舅能打贏嗎?」
在她心裡,自己的舅舅,一向都是戰無不勝的大英雄。
她對衛淵,有著一種迷之自信。
但此時,她對衛淵的信心,有些動搖了。
靜姐兒和壯哥兒都還小。
遼軍南下,一路勢如破竹,震動中原大地
舅舅若是有個三長兩短
她不敢在想下去了。
衛淵極為順手的彈了明蘭一個腦瓜崩,笑道:「小丫頭片子,問這麼多作甚?」
明蘭也是習以為常的捂著自己的腦袋,「甥女都多大了?不小了!」
衛淵認真地看著明蘭,臉上露出慈祥長輩的笑容,語重心長道:
「你得及笄禮,舅舅應該是趕不上了。」
明蘭眼底里閃過一瞬失落,其實,這件事,她心裡早就有了準備,她強顏歡笑著,
「舅舅人可以不來,但是要給甥女送一份大禮,嘻嘻。」
衛淵再一次彈了她一個腦瓜崩,
「就知道坑伱舅舅,禮物的事,問你舅媽。」
明蘭嘟著嘴。
她不是真的想要禮物。
因為對她來說,她此生收到過最好的禮物,就是衛淵送給她的那支簪子。
「今日用膳時,我看到你娘時不時會輕咳兩下,身子還沒調養過來?」衛淵問道。
明蘭搖了搖頭,「舅媽常請宮裡的御醫為我娘親診脈,每次都開了一堆藥,但畢竟是虧損了元氣。」
衛淵嘆了一聲,道:「小時候,我和你娘,還有你姨媽,就屬你娘的身體最好。」
閒聊片刻,衛淵將要離去時。
明蘭突然站起身來,凝望著衛淵的背影,不知為何,突然落下兩行熱淚,哭中帶笑的說道:
「舅父!您一定要贏!」
衛淵沒有轉身,徑直離去,「好。」
明蘭擦拭掉臉上的淚痕。
丹橘走上前,「姑娘,您這是怎麼了?」
明蘭握著丹橘的手,喃喃道:「不知怎麼了,心裡亂亂的,總感覺,舅舅這次出征」
她不敢在說下去了。
她就像是衛淵的女兒一樣。
自家父親出征,哪有當子女的,不心憂的?
丹橘道:「舅爺功蓋全軍,是當世英雄豪傑,一定會平安歸來的。」
明蘭輕輕點頭,不再說什麼。
或許她的預感是對的。
這一戰,衛淵將遇到從軍以來,最為強勁的對手,說是九死一生也不為過。
衛淵來到張桂芬的閨房裡。
靜姐兒與壯哥兒都在這裡。
他見到,張桂芬正哄著兩個孩子睡覺,動作便不敢太大,悄悄地走到她身後。
張桂芬有所察覺,笑道:「往日裡,這個時辰,他們早就睡了,今日也不知怎麼了,竟是毫無困意。」
衛淵坐在她跟前,看著躺在坐床上的孩子,笑道:「或許,他們在等我呢。」
說罷,他便接過張桂芬搖晃坐床的動作,親自哄著兩個孩子睡覺。
這是他這個當父親的,第一次哄兩個孩子休息。
張桂芬說道:「你那日渾身浴血的來到皇城,嚇哭了不少孩童,就連那些七八歲的孩子,見了你都是嚎啕大哭不止,唯獨靜姐兒與壯哥兒看你的時候,是笑著的。」
衛淵走過她們時,她與明蘭,一人抱著一個孩子,高高舉起,想讓壯哥兒與靜姐兒親眼看著他們的父親。
「哪有自家孩子害怕父親的?」
衛淵說了句。
張桂芬道:「我從小就怕我父親。」
衛淵莞爾一笑,「說實話,我也怕你父親。」
張桂芬噗嗤一笑,引得兩個孩子也笑了起來。
衛淵故作惡狠狠的看了他們一眼,「不准笑。」
兩個孩子果真不笑了。
壯哥兒只是不笑,可靜姐兒卻是要哭了。
衛淵看著自己的寶貝女兒,心都要化了,連忙抱起靜姐兒哄了起來。
張桂芬則就抱著壯哥兒。
靜姐兒的力氣不小,衛淵抱著她的時候,她竟是下意識的,抓著衛淵的鬍子揪了起來。
衛淵感到些許痛楚。
張桂芬呵斥道:「鬆手!」
靜姐兒很怕她,漸漸地不敢揪衛淵的鬍子了。
衛淵護犢子般的說道:「沒事,不疼,靜姐兒想揪就讓她揪唄。」
張桂芬白了他一眼,「將來靜姐兒要是像榮飛燕她們小時候那樣飛揚跋扈,就怪你。」
衛淵哈哈大笑道:「我衛淵的女兒,就該飛揚跋扈。」
張桂芬道:「兒子呢?」
衛淵突然臉色一怔,極其嚴肅道:「兒子若敢紈絝,打斷他的腿!」
這時,被張桂芬抱在懷裡的壯哥兒似是聽懂了他的話,竟是直接嚎啕大哭起來。
張桂芬連忙哄著,「不哭不哭,你爹給你說笑呢,他要敢打斷你的腿,你就讓姥爺打斷他的腿。」
如此一說,壯哥兒似乎找到了能給他撐腰的人,逐漸穩定情緒,不再哭鬧了。
張輔很喜歡自己的外孫、外孫女。
張桂芬小時候,張輔對她很嚴厲。
俗話說,隔輩親,張輔對張桂芬有多嚴厲,就有多寵愛靜姐兒與壯哥兒。
待將兩個孩子哄睡後。
張桂芬便伺候衛淵脫衣沐浴。
期間,衛淵一言不發,張桂芬也沒說什麼。
待衛淵坐在浴桶里,張桂芬親自用心的擦拭他的身子時,目光也一直盯著他的肌膚看。
衛淵好奇道:「又不是沒看過,可是想了?」
張桂芬白了他一眼,「我瞧瞧你身上有沒有新增的傷口。」
衛淵笑道:「別擔心,陛下賜給我的甲冑堪稱刀槍不入,很難有什麼皮外傷。」
張桂芬一驚,下意識道:「沒有皮外傷,可有內傷?」
衛淵握住她的手,「若真有什麼內傷,我今日焉能歸家?」
張桂芬這才放下心來。
又過了會兒。
衛淵實在是忍不住了,問道:「謝玉英的事,你不想問問?」
張桂芬反問道:「你想說嗎?」
衛淵道:「你若問,我就說。」
張桂芬道:「你不說,我也不問。」
衛淵被她逗樂了,正色道:「她畢竟有了咱們衛家的骨肉,就這幾日,我想將她接到汴京。」
張桂芬點頭不語。
衛淵道:「你在京城裡尋處宅子,讓她住下吧。」
張桂芬皺眉道:「不讓她過門?」
衛淵搖了搖頭,「時機不對,再說,讓不讓她過門,也得聽你這個當家大娘子的吩咐。」
聽到這裡,張桂芬才露出一抹微笑,道:「讓她過門也無不可,待她到了汴京,我且看看,而且,如今正值國喪期間,你身份特殊,不宜在此時納妾。」
衛淵點頭道:「夫人說的是,按照規矩,她所生子嗣,要不要過繼到你名下養著?」
張桂芬搖頭道:「此事還是要看她意願,有壯哥兒與靜姐兒,就夠我頭疼的了。」
這算是婉拒了衛淵所言。
謝玉英生的孩子,如果養在張桂芬名下,那就是嫡子嫡女。
她可不想,將來因一妾室所生子嗣,引起什麼麻煩。
再說,人都有私心。
靜姐兒與壯哥兒不光是享有著忠勇侯府賦予他們的特權或是生活,背後還有英國公府的支持。
憑什麼,不是她所生的子嗣,也要享有英國公府的資源?
這是張桂芬不願見到的事情。
衛淵也沒在說什麼。
待二人來到床榻之上,乾柴烈火,便是一發不可收拾。
整整一夜,張桂芬被衛淵折騰壞了。
連下床的勁頭兒都沒了。
而且,一夜未眠,張桂芬是又累又困,快天明時,她才漸漸熟睡。
這時,寶珠前來伺候衛淵與張桂芬洗漱。
卻見衛淵已經穿上甲冑,朝著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寶珠頓時會意,站在一旁,低頭不語。
衛淵坐在床榻邊沿,深情地吻了張桂芬的臉頰,撫摸著散落在臉頰上的髮絲與白嫩肌膚,不自覺漏出一抹微笑。
忽有侍衛站在院落里大聲作揖道:「衛帥,陳將軍已將盪虜軍集結完畢,隨時待發,陛下與百官,也已在朝殿候著了。」
衛淵連忙向寶珠使了個眼色。
寶珠走出屋外,向那侍衛道:「還請兵哥兒稍候。」
侍衛抱拳。
房間裡,衛淵牢牢握著張桂芬的纖纖玉手,看著她那恬靜的臉頰,心中思緒紛飛,喃喃道:
「妹子,故土不能不收,仗不能不打,家裡的事情,就有勞你操心了。」
說罷,衛淵豁然起身,轉身便走向屋外。
然而,剛走兩步,卻又停下身子,他想扭頭在看看張桂芬,但是他擔心,心中會有所牽掛,不能全身心的投入到戰事裡,與謀略堪為鼎盛的耶律仁先一戰。
所以,僅是猶豫片刻,他便徑直離去。
侍衛見到衛淵走來,當即抱拳。
衛淵站在院子裡,扭頭看了眼屋裡,遂唉聲一嘆,頭也不回的離去。
待寶珠返回房間裡時,卻見張桂芬已經『甦醒』,隻身著一件單薄的衣衫,站在門窗前,悄悄地目睹衛淵離去。
見狀,寶珠開口道:「夫人,您沒睡著?」
張桂芬搖了搖頭。
寶珠道:「今日朝廷貼了榜,命主君為北伐行軍大總管,今日就要領兵去戰遼軍了,夫人不去送送?」
張桂芬捂著嘴,眼角止不住的落下淚痕。
她不敢讓自己的哭聲傳出去。
她擔心,衛淵還未走遠,能夠聽到。
張桂芬深呼吸一口氣,強迫自身情緒穩定下來,喃喃道:
「侯爺這次遇到的對手不一樣.侯爺必須心無旁騖、了無牽掛的去。」
她是將門虎女,數日前又聽自己的父親,談起耶律仁先的可怕之處。
所以,她很懂這之間的事情。
寶珠不懂,皺著眉頭,暗道:「不一樣?不都是遼軍嗎?有何不一樣?」
那日,張桂芬聽張輔談起。
說是此時的耶律仁先,是心思、布局,都堪稱鼎盛、無懈可擊的耶律仁先。
哪怕是他與衛淵合力,只怕也難有較好的戰果。
而如今,衛淵是孤身領兵,沒有人能與他並肩作戰。
他需一個人,面對遼軍主帥耶律仁先。
身為將門虎女的張桂芬,又豈能不知,面對這樣強大的對手,必須要心無旁騖,必須要以自身最佳狀態去應對。
她很擔心,因為自己,因為壯哥兒與靜姐兒,因為這個家,會使衛淵心思出現雜亂。
像他們這種級別的統帥對陣,心性上稍有略差,映射到全局戰場,那就是天翻地覆的變化。
是以,張桂芬並未睡著,昨夜裡,她就將壯哥兒與靜姐兒暫時安排到明蘭住的房間裡。
她不會讓家裡的事情,影響到現在的衛淵。
後世史書記載,嘉佑八年,四月二日,衛淵率軍第一次北伐。
由此拉開,長久以來,大周對外策略,全面由守轉攻的序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