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巡查陝西二三事

  第249章 巡查陝西二三事

  種諤還未成為陝西安撫招討副使時,康國公韓絳便是整個陝西路最大的領導。

  此前,韓絳的官職為陝西路宣撫使,負責統御抵抗西夏諸事。

  後來,在種諤成為副使後,韓絳更是一躍成為陝西經略安撫招討使,是名副其實的陝西路一把手。

  此番前往延邊,衛淵少不了要與其打交道。

  按理說,同屬勛貴,此去延邊,無論做什麼,韓絳都該大力支持。

  但據張輔所言,韓絳乃是進士出身,是大周武勛里少有的,既有爵位,又有科舉功名的人。

  最關鍵的是,韓絳與韓章關係不錯,與汴京城裡的武勛們關係很遠。

  還未到延邊,衛淵就已經開始頭疼,該如何與這位康國公打交道了。

  衛淵一路向西,走河中府到延州。

  途中所見,從繁華到蕭條,甚至越靠近延州,路邊乞丐都愈發多了起來。

  讓跟隨衛淵而來的陳大牛、蕭逾明二人都是唏噓不已,

  「自我大周立國以來,延邊一直都為百戰之地,甚至就連延州都差點被西夏占有這裡的百姓不容易。」

  「據說,前朝時,延州一帶,有大城,然如今,卻只聽聞,陝西路多城寨,不聞有繁華之城。」

  「.」

  他們說的這些,衛淵又如何能不清楚?

  畢竟,目之所及,不說滿目瘡痍,但也差不多了。

  朝廷每年都會給陝西路一帶撥糧,就是希望這裡的百姓都夠過好一些。

  但是,西夏缺糧了,就會來劫掠陝西路,他們有快馬,大周軍隊只能戍衛一方,很難防禦西夏賊寇的侵擾。

  如此,就陷入了一個死循環。

  這般情況下,朝廷怎麼去經略陝西路?

  衛淵所寫『對西夏攻防總略』,就意在改變這一情況。

  「咱們代州也常遭遇遼賊,怎麼不像陝西路這般?」陳大牛詢問。

  衛淵道:「代州有長城,雁門,陝西路有什麼?若非此戰將賀蘭山奪了回來,只怕延邊依舊無險可守。」

  蕭逾明道:「按照當前的路程,至多三日,就可抵達延州。」

  「康國公是在慶州,距離延州有上百里,咱們是先去慶州見康國公還是.」

  陝西路的治所是在京兆府,有趣的是,在這一帶最有影響力的兩個人,韓絳與種諤都不在京兆府。

  一人在慶州,背靠保安軍,鳳翔軍等,抵禦西夏。

  種諤在延州經營多年,早已讓延州改姓為『種』了。

  衛淵分析過,康國公為何放著京兆府不去,非要待在慶州。

  一來,坐鎮慶州,可遙指或是影響附近幾大禁軍兵團;

  二來,是韓章的意思。

  畢竟,只有待在慶州,每當與西夏作戰時,功勞才不會被延州的種諤盡數奪去。

  而且,韓章當年經略陝西時,重點就是慶州。

  慶州之於韓章與代州之於衛淵同樣重要。

  「延州與慶州都不去,直接去平戎寨,從此寨北上到賀蘭山,巡視邊軍。」

  衛淵緩緩回應。

  這平戎寨乃是范仲淹與韓章所建,其目的是當做軍事要塞,也就是邊軍的補給站點之一。

  嘉佑六年,九月中旬。

  衛淵繞道延州,前往平戎寨。

  到了延州附近地界,除了幾座州縣城郡,便沒有什麼村莊與百姓了。

  隨處可見一些已經荒廢或是正在使用的城寨,都是供兵卒駐紮所用。

  他們在這種小型防禦城寨里一邊耕種,一邊防範西夏軍的入侵。

  衛淵此次率領的滿甲營將士,人人都佩戴恐怖面具,渾身煞氣凜然,不可直視,所過之處,都堪稱浩浩蕩蕩,自然是引來不少人的注意。

  此刻,延州城頭之上。

  種諤、種誼二人,不時遙望遠方,希望可以看到衛淵一行人的出現。

  但是接連等了幾日,卻始終不見對方蹤跡。

  種誼不耐煩道:「兄長,按理說,這滿甲營就算是爬,也應該爬到延州了才是.或者,他們去了慶州,沒去延州?」

  種諤瞪了他一眼,訓斥道:「你這張嘴,遲早會為你惹來禍事。」

  種誼不以為然道:「此間就你我兄弟,若是那位衛侯爺在此,我自是不敢多言。」

  種諤道:「你沒有隨為兄去京城,不曾見到過滿甲營將士的風采。」

  「我大周將士皆視西夏重騎鐵鷂子為心中夢魘,但我從不懼怕這支重騎兵。」

  「但是,自為兄見到滿甲營的將士後,曾捫心自問,若率軍與之對戰,能否獲勝。」

  「得到的答案是,如若滿甲營統帥乃是衛侯爺,我不可能會贏。」

  如今整個大周誰人不知,衛淵搞出了一支重騎兵團?

  雖然才只三百人,但仍舊是不容小覷啊。

  在戰爭的關鍵時刻,三百重騎,足以扭轉乾坤。

  種誼道:「自兄長回來以後,時常吹捧那位衛侯爺,倒是讓小弟對他有了幾分好奇。」

  種諤正色道:「不是吹捧,衛侯爺之才略,要遠勝武襄公。」

  就在這時,有斥候來報,說是在三川口一帶,見到了一支奇特的軍隊,人人身著重甲、面具等。

  聞言,種諤大吃一驚,「衛侯爺去三川口了?」

  三川口是許多大周武將的意難平。

  當年,西夏賊寇入關,在這裡擊敗了大周的主力軍隊。

  後來,經過范仲淹的長期發展與逐漸蠶食,使得大周收復不少舊地,其中就有包括三川口。

  此地也是通往平戎寨的必經之地。

  「速速備馬,種誼,隨為兄去拜見衛侯!」

  種諤沒有絲毫猶豫,當即下了城去。

  種誼最欽佩之人當中就有種諤,在自家兄長的屢次提及下,種誼不僅是對衛淵產生好奇,還誕生了些敬畏。

  與此同時。

  三川口。

  衛淵正在巡視此地形貌。

  他與陳大牛、蕭逾明等人來到一處山丘上,居高臨下,看到了三川口大部原貌。

  陳大牛因此驚嘆道:「三川口三川口,還以為是山川之峽口,沒想到,卻是一片山脈。」

  說是山脈,不過是有幾座凸起的山峰,大部分還是平原,山峰與山峰之間,會形成幾道狹隘的口子。

  從遠處看去,整個三川口,倒像是一片『樹葉』。

  蕭逾明也因此納悶道:「縱然是個不知兵的來領兵,只需扼守住幾條山道,互為犄角之勢,那西夏軍也沖不過來啊,更不會危及延州,此戰,到底是如何敗的?」

  衛淵道:「曾聽武烈公說過,三川口之敗,皆因當時延州知州怯弱無謀,麾下將領不知敵情,戰爭開啟,援兵不及時趕至.」

  「而且,負責固守這一帶的將領又是個愚笨暴戾之徒,常使得部下怨聲載道,誰願與西夏軍拼命?」

  「故而此戰剛開始,我軍就失去了先機,隨後一步錯,步步錯,天時地利人和,愣是一樣沒占。」

  「此等形勢下,如何能勝?」

  衛淵為什麼重點說天時等.?因為從那時看,天時地利人和,周軍全占,但打著打著,反倒是被西夏軍給占了。

  「方才遠之說,以為此地乃是山間險道,沒想到卻頗為闊遠。」

  「你們要時刻牢記,將來你們獨自領兵,不要過於信任輿地圖,輿地圖即使再精細,也比不得親自實地來看一看。」

  衛淵警醒眾人。

  靠圖紙與沙盤打仗的將領,絕對不是一個稱職的將領。

  一場局部戰爭,一條湖水、一座山峰乃是小山丘,都將有可能是獲勝的關鍵因素。

  但輿地圖不可能畫得太精細。

  就算是號稱一比幾模擬地形原貌的沙盤,也會出現這種問題。

  「曾經此地是有駐軍的,為何今日沒有了?」蕭逾明又問。

  衛淵答道:「自范文正公經略延邊之後,大周的主要防禦,都放在了平戎寨、塞門寨、順寧寨等地,至於此地,其戰略意義已經不大。」

  「倘若諸城寨失守,那麼延州或是戰敗之軍,亦可來此地重新駐紮防守,倒是不耽誤。」

  蕭逾明道:「若是有朝一日,西夏出奇兵越過三川口,直逼延州該如何?」

  衛淵笑道:「延州附近各州縣皆有駐軍,他們若想出奇兵,就只能控制軍隊規模,規模若是不大,進攻延州也不過是痴心妄想罷了。」

  「規模若是大了,你當邊軍的斥候是吃素的?大規模的軍事調動,咱們大周沒理由不會察覺,除非,陝西早就被西夏侵蝕了。」

  三川口乃是延州天然屏障,這是此地最大的戰略價值。

  從此地再往西北去三十里,乃是招安驛。

  此前叫做招安寨,乃是由狄青所建。

  當初他建造此寨抵禦西夏軍時,是想招安一部分西夏將領,故而將那個地方命名為了『招安寨』。

  後來隨著城寨規模發展與少量百姓的入駐,逐漸又改稱為『招安驛』。

  衛淵離開三川口之後,就奔著招安驛去了。

  他前腳剛離開沒多久,種諤就來到了三川口,得知衛淵又繼續前行,便是二話不說,繼續追去。

  衛淵行軍速度較為緩慢,其實就是在等種諤。

  他相信,種諤若想在朝中有所建樹,只能靠自己,所以,對方一定會來尋自己。

  再說,滿甲營的將士都是精銳中的精銳,附近有無被斥候盯上,他們比誰都清楚。

  沒過多久。

  招安驛前。

  衛淵剛來到此處,一名姓種的將領便是打開寨門前來求見於他。

  一番詢問下,衛淵才知,這種姓將領與種誼一樣,也是種諤的弟弟,名為種診,今年才二十來歲。

  種諤想讓種診守幾年邊寨,攢攢資歷,然後再去朝中謀官,這算是邊將世家的常規操作了。

  衛淵與滿甲營的將士進了寨中,卻見此地已有市集,在去往城寨大營的方向時,還能見到不少百姓。

  而那些百姓見到滿甲營將士,並不覺得惶恐,只是有些許好奇,他們看向衛淵等人的目光,仿佛再說,這又是哪位大人物前來視察了?

  去往大營途中,種診解釋道:「衛侯爺,這寨子裡有三千名邊卒,都是定邊軍將士。」

  「隨著這幾年與西夏關係緩和,我兄長便做主,將駐紮在此寨將士的妻兒老小接到寨子裡生活。」

  「有一部分人是願意來的,另有一部分人,覺得此寨距離西夏較近,不太安全,所以沒來。」

  「方才我們看到的集市,都是由我軍將士統一在延州採買,然後在此寨中用以物換物的方式交易。」

  一般來說,駐紮在城寨里的將士,終其一生,可能都要留在這個地方了。

  他們也有妻兒老小,不能常年都難見親人一面。

  故而,隨著寨子規模擴大以後,乾脆將一些將士的親人接過來了。

  這樣做得目的,也是想讓邊卒將士心安。

  正因為那些百姓都是邊軍將士的家眷,所以,他們見到威風凜凜的滿甲營將士,更多的是好奇而非敬畏。

  不過,路邊仍是有幾個孩童見到那些戴著恐怖面具的將士被嚇哭了。

  衛淵只好讓他們將面具取下。

  「以城寨為防禦工事,讓將士們一邊生活耕種,一邊訓練防範西夏入侵。」

  「久而久之,自會有人世世代代固守此地,范文正公的法子的確不錯。」

  衛淵忍不住讚嘆道。

  種診作揖道:「衛侯爺,您寫的『對西夏攻防總略』,我曾在兄長那裡借閱過。」

  「您提出的,轉守為攻,以滋擾為主,構築防禦工事為輔的對西夏策略,末將認為,要遠優於文正公提出的法子。」

  衛淵只當他是在吹捧,

  「你這番話要是傳到京城,被那些士大夫們聽到了,只怕御史的唾沫星子要將我淹死了。」

  此話一出,原本比較嚴肅的場合,頓時輕鬆了不少,許多將領都是笑了起來。

  衛淵所寫的那篇策論,一般人是看不到的。

  只有一些邊軍首領級別的人物才能觀閱。

  這樣做得目的,是擔心外泄。

  就在這時,衛淵聽到身後傳來幾道微弱的聲音,

  「侯爺!侯爺!」

  衛淵轉過身去。

  『侯爺』二字愈發響亮清晰。

  來者正是種諤。

  他為了顯示對衛淵的尊敬,來到城寨之後,並未騎馬,而是一路小跑著過來。

  待來到衛淵身前,不等種診說些什麼,先是朝著衛淵深深作揖道:

  「侯爺,您怎麼不去延州?卑職等了您許久,要早知您在此處,卑職就在這裡恭候著您的大駕了。」

  此話一出。

  不知隨他前來的種誼陷入深深地震撼當中,就連城寨內諸將也是如此。

  他們甚至都以為,自己是聽錯了。

  種將軍在衛侯爺面前,並非自稱末將,而是『卑職』?

  這兩個詞彙之間,差別極大!

  一些站在遠處的百姓們,更是被驚訝到瞠目結舌的程度,種大將軍誰人不知?

  可以說是宛若他們信仰般的存在了。

  然而,那看著比種大將軍還年輕的魁梧男子,竟是比種大將軍身份還要顯赫?

  不得了!招安驛這是迎來大人物了啊!

  衛淵自是注意到了周圍人的神情變化,他莞爾一笑,將正作揖著的種諤攙扶起來,道:

  「種將軍為國戍邊勞苦功高,本帥豈能讓伱恭候?正巧今日你來了,有個事,倒是需要你記一下。」

  前半句是說笑,也是在認可種諤的功績。

  後半句,是默認了種諤乃『自己人』。

  否則,他就不是自稱『本帥』而是『本侯』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