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東南百官惶恐
四月下旬。
衛淵抵達兩浙明州。
按照既定行軍路線與時間,本該是在四月初旬左右就抵達此處。
然而,自海州一行,耽擱的路程實在是太久了。
此刻,明州海防營外幾十里處。
楊懷仁向衛淵說道:「原本我們定下的凱旋之期,是在六七月左右,朝廷準備的糧草,也只能供我大軍到七月下旬。」
「您看,是否要向朝廷在索要一些糧草,以備不時之需?」
衛淵搖頭道:「暫且不急,東南乃是朝廷糧倉,真到了那一步,先向地方上借些糧草。」
他與蘇州的吳王已經達成一致。
由蘇州作為依託,無論如何新軍都很難缺糧。
此刻,負責管轄明州海防事宜的指揮使『劉廬』正在瞭望台中吃酒。
忽聽下屬來報,說是衛淵來了。
劉廬頓時大吃一驚,「忠勇伯?他不去明州城,來咱們這邊了?」
下屬應聲道:「大軍距離此地,已不足二三十里!」
劉廬面色蒼白,從椅子上豁然起身,道:
「還愣著作甚,備馬,去迎接忠勇伯到來!」
沒過一會兒。
劉廬便率領明州海防營三百名將士去恭迎盪虜軍的到來。
衛淵翻身下馬,來到劉廬跟前,打量著明州海防營,都是一些老弱病殘,只有幾名為數不多的青壯男子。
如此海防營,怎能去打倭寇?
劉廬被衛淵盯到心裡發毛,連忙單膝下跪,
「末將明州海防營指揮使劉廬,拜見忠勇伯!」
衛淵擺了擺手,直接掠過眾人,前往瞭望台中。
楊懷仁看向劉廬,道:「衛帥讓你們起身。」
劉廬方才後知後覺,卻見衛淵已經朝著瞭望台走去。
他瞧了瞧數以萬計的盪虜軍將士,心中忍不住發顫,暗自讚嘆道:
「好一支虎狼之師,讓人生畏!」
頓了頓,連忙追向衛淵,站在他的身後,低頭彎腰,顯得極為卑微,笑問道:
「衛帥不遠千里而來,怎麼不去城中落腳,反倒來了這邊?」
站在衛淵身後的陳大牛冷聲道:
「衛帥要去往何處,還需給你打招呼?」
劉廬自知說錯了話,連忙道:「請忠勇伯恕罪,末將不該多嘴。」
言談間,衛淵已經來到了瞭望台上,站在此處看向四周。
明州的瞭望台與烽火台都在一處,若是發現敵情,即刻點燃狼煙。
瞭望台左右兩側,每隔百步,就會有一座小型城堡。
堡中可供十餘人生活。
十座堡壘連成一線,牢牢地控制著明州的海防線。
對於海防的基礎設施,衛淵還是頗為滿意,
「建造這些暗堡,都是誰的主意?」
聞言,劉廬恭敬地應聲道:「回衛帥,乃是當今的同知諫院李定李大人差人建造。」
「他曾任明州刺史,於五年前去往京中為官。」
衛淵若有所思,「原來是他。」
聽包孝肅說過,雖然朝中文臣在大是大非上比較團結。
不過私底下,仍舊有些恩怨情仇,理也理不清。
其中,這個李定有事沒事,就喜歡彈劾蘇軾,導致蘇軾經常被貶或是入獄。
值得一提的是,李定乃是王安石的學生,姑且算是一位實幹家。
至於李定為什麼喜歡彈劾蘇軾.大概率是因為蘇軾曾在東南一帶為官,二人可能產生了些許矛盾。
衛淵久在軍中,烽火台有無使用過的痕跡,他一眼看去便就清楚。
這明州瞭望台上的烽火狼煙,一看就是已經許久不曾使用。
衛淵問道:「你們明州沒有遇到過倭寇?」
劉廬一愣,道:「自是也遇到過,半個月前,倭寇得知您領兵前來,掠奪了附近不少寨子村落,然後出海去了。」
半個月前?
衛淵皺眉道:「你這狼煙,並無點燃的痕跡,若是半個月前出現倭寇,你該點燃狼煙,讓附近民眾有所戒備才是。」
說罷,還拿起狼煙臺上的柴薪,看到上面並無點燃的痕跡。
若是柴薪被燃,別說半個月,哪怕是半年,都能看到些許痕跡。
劉廬支支吾吾,不知如何應答,
「衛帥有所不知那倭寇知我海防營戒備森嚴.他.他們」
陳大牛一把抓住他的衣袖,怒聲道:「方才你還說,倭寇出海去了,你們所設暗堡如此之多,豈能不知?」
話音剛落。
就有兩名新軍士卒過來,作揖道:
「衛帥,我們看了,暗堡之上的所有柴薪,都不曾有燃燒得痕跡。」
衛淵點了點頭,看向劉廬,道:「明知倭寇懼我大軍,襲擾附近村落,不點狼煙示警也就罷了。」
「怎麼,倭寇出海,你們也不曾阻攔嗎?」
劉廬身子發顫,一時竟是跪倒在地,「回衛帥,我我們攔了」
攔了?
「可有殺傷倭寇?」衛淵又問。
劉廬哆嗦著嘴唇,渾身發顫,看向衛淵的眼神,瞬間有種不寒而慄的感覺,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了。
這時,又有兩名禁軍將士,在瞭望台里的休息處,拿來喝剩下的半壺酒水,甚至還在一處暗堡中的一間密室里,發現兩名女子。
他們將剩下的酒水與女子都拉到瞭望台上。
衛淵看向那兩名女子,似不像中原女子,遂深深皺起眉頭,
「此地乃海防營,伱等因何在此?」
劉廬見到那兩名女子被拉來的那一刻,瞬間萬念俱灰。
明明被關在暗堡密室里了,他們怎麼還能發現?
那兩名女子衣衫襤褸,忽然各自爆出一句『倭語』。
陳大牛怒聲道:「倭國女子?!」
劉廬連忙下跪叩首道:「衛帥,饒命啊衛帥!」
「末將知錯,末將一時糊塗啊!」
衛淵問道:「如實招來,本帥尚能饒你一命。」
「這兩名倭女,從何而來?」
劉廬驚慌失措,「是倭寇他們為了巴結我.給末將了兩名女子末將知錯,末將知錯.」
說著說著,已將自己的額頭磕出血痕
面對衛淵這個殺神,他實在是不敢說謊。
衛淵來得也太突然了。
他本以為,新軍到來,必先入府城。
打算今兒個喝完酒,再消遣一番,就將這兩名倭女殺了。
然而,一切都太遲了。
衛淵又問,「你可知,除你以外,還有哪些地域的海防營指揮使,被倭寇賄賂?」
劉廬想了想,道:「杭州、台州兩地海防營指揮使,他們與我相交甚密,他們都收過倭寇的好處!」
「衛帥,末將能說的都說了,饒命啊衛帥!」
衛淵點了點頭,「放心,本帥說不殺你,就不殺你。」
話音剛落,看到身旁的陳大牛一眼,隨後緩緩轉過身去。
陳大牛拔出腰間佩刀,只見手起刀落之間,就已將劉廬還有那兩名倭女誅殺,
「衛帥說不殺你,我可沒說!」
頓了頓,衛淵吩咐道:「蕭逾明、沈青,你們二人,各領三千人,前往杭州、台州海防營,暫且將這兩地海防事務接管。」
二人齊齊作揖:「諾!」
隨後便就退下。
楊懷仁站在衛淵身側,皺眉道:「只怕沿海一帶的諸多海防營,已經爛到骨子裡了。」
「這若是都殺乾淨,不亞於興起一場大獄,可若不殺,沿海一帶的百姓,很難信任朝廷。」
衛淵悵然道:「各地海防營需要整改,這比剷除倭寇還要緊急。」
「倭寇是殺不完的,待我們走後,還會有更多的倭寇染指我大周海域,使沿海百姓苦不堪言。」
「我已讓皇城司調查兩浙路內,與倭寇有染的士族、商賈、官吏等。」
「只要證據確鑿,一律嚴懲不貸!」
楊懷仁道:「如此,衛帥面臨的壓力不小。」
衛淵負手而立,站在瞭望台上,看向身前的汪洋大海,喃喃道:
「王安石有句話說的不錯。」
「如果當官不是為了為民做主,不如回家種地。」
「我等位居此位,不能什麼事情都不做。」
楊懷仁頷首道:「衛帥已經決定了?」
衛淵正色道:「不得罪他們,就要得罪百姓。」
「得罪他們,是亂一時,得罪百姓,恐亂一世。」
衛淵繞開明州府,直接來到海防營,殺了此營指揮使一事,很快就傳到了明州府衙里。
明州刺史連夜前往杭州。
杭州乃是兩浙路首府所在。
兩浙路轉運司都指揮使,又稱兩浙都轉運使就在杭州境內辦公。
這轉運司指揮使主管一路財政,亦有監察百官的責任,算是一路封疆大吏。
但是,與衛淵此刻的地位相比,他的地位,略顯尷尬,位居衛淵、范純仁之後,相當於高官或是高官。
不只是明州官吏前往杭州。
此刻,兩浙路境內各州刺史,都已匯聚杭州城轉運司衙門裡。
這一任的轉運使名為張夏,乃是治河能人,他處理兩浙事務以來,該地域極少發生洪澇之災。
不少百姓,都說他是一位好官。
在衛淵夜宿明州海防營當夜。
兩浙十四州刺史以最快速度,連夜進杭州,面見張夏,陸續道:
「這位忠勇伯,剛來就殺了我明州海防營指揮使,不知是何用意啊」
「照我說,你那海防營指揮使也該殺,誰不知他玩忽職守?使得倭寇常滋擾明州沿海境內?」
「你們杭州海防營就乾淨了?平日裡這些事,大家誰不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以往,我們只顧著興盛本地經略,忽略了倭寇之患,如今這位衛帥要是以此為由興東南牢獄可該如何是好?」
「張大人,您倒是說說看,我們大傢伙該怎麼辦?」
「衛帥到明州境內時,我率明州大小官吏,眼巴巴在明州城外恭候衛帥,不料卻接到劉廬被殺的消息.張大人,這讓下官寢食難安啊!」
「.」
年近五十的張夏端坐在首位,看著眼前站立不安的眾人,一句話也沒說。
待他們吵到差不多了,忽的寂靜下來以後。
張夏才看向眾人,冷笑道:「繼續說啊,怎麼不說了?」
幾人面面相覷。
張夏冷哼道:「平日裡,本官是如何告誡你們的?」
「手底下的人,要看牢一些。」
「咱們都是為朝廷做事,只要身正,何懼那衛淵?」
「如今你們慌裡慌張的來見本官,可見,你們心裡都是有鬼。」
「若真讓那位衛帥查出什麼,該殺的殺,該關的關,本官,絕不為其求情。」
此話一出,眾人臉色一白。
他們當中,絕大多數人都沒有勾結倭寇,畢竟是士大夫,不與外邦賊寇勾結,是底線。
可是他們除此之外,亦有不乾淨的地方。
少說也能定個失察之罪。
若是讓東南封疆大吏衛淵一一調查,誰能獨善其身?
他們不得不急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