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優秀的打工人時刻懂得調整心態，其中一個準則就是規律的作息以及充分的休息，絕不把疲勞和壓力累積到第二天。

  宋嵐就是如此身體力行的。

  踏踏實實地睡上一覺，便足以將昨天發生的大事小事拋之於腦後。

  來到第一區之後，他久違地睡了一次懶覺，也打破了由自己創造的連續數天準時出勤的記錄。

  不過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去反情報部門報到也是為了捍衛聯合政府的安全，所以這應該算不上翹班，而應該被列為出差的性質。

  當宋嵐吃完午飯驅自行車抵達反情報部門的大樓時，這裡的職員已經進入到了緊鑼密鼓的工作環節之中，狹小的辦公室和從外面看起來金碧輝煌的大樓形成了鮮明對比，每個人的辦公桌大約只有五立方米左右。

  一張辦公桌，一台電腦，還有堆積如山的電子手冊，這似乎就是反情報部門職員每一天的生活。

  宋嵐能透過微透光的防彈玻璃看見裡面忙碌的工作景象，除了工作文件之外，還有咖啡、抗疲勞藥物這些能讓他們時刻保證工作效率的輔助道具。

  在你完成了長達數個小時的高強度工作之後，可以喘上一口氣，為自己注射一針抗疲勞針劑，然後繼續投入到新的工作之中。

  沿著走廊一路走到盡頭便是陸湘的辦公室。

  單從辦公室的占地面積就能看出反情報部門部長的含金量，進門時陸湘正坐在辦公桌前背對著他，桌上擺著吃到一半的零食，這些是由他平時製作好放進冰箱的。

  她面朝著全息投影，投影的規格堪比私人影院裡的小型熒幕。

  「你睡醒了？」

  陸湘抹去了嘴角的殘渣，伸了個懶腰。

  她就如部門裡的其他人一樣，剛剛結束了早上的工作——一場評議會召開的視頻會議，軍情七處和反情報部門是會議的主角，對於昨天軍用科技發生的變故進行了詳細討論。

  他們暫時還沒有對項目組的負責人零採取行動，在短暫的詢問過後便把她放了回去，但與此同時，她的日常通訊設備都成為了重點監控的對象，與此同時，一項新的任務被交付到了兩個部門手裡。

  設法查出『超載Ⅳ型』的來歷。

  儘管零堅稱這是超載系統的升級版本，是項目組耗費了無數心血，經過了不下數百次的失敗才創造出的屬於軍用科技的成果，但評議長顯然對於她的解釋並不買帳。

  整整一個上午，她都被難以想像的信息量包圍著，也難怪義體移植是入職公司前的必修課，以人腦的儲備量和儲備速度，哪怕記憶力再好的人，都無法勝任這種程度的工作，無論公司或聯合政府都絕對不會允許員工在數據上出錯。

  一個記憶錯誤，就可能為部門帶來七位數以上的損失。

  陸湘將轉椅轉了過去，打量了一下似乎還有些迷糊的宋嵐，便感嘆如果讓宋嵐成為這些重要部門的領導，那麼過不了幾天，公司就會面臨破產的風險。

  其實在她看來，H1的模式更像是安保公司——這恐怕也是目前少數不需要處理大量信息、數據，也能換來高額回報的工作模式，唯一的弊端，是這一行的平均壽命實在有些短，能攢夠一筆錢離開這個行業的人寥寥無幾，稍有不慎他們便得死在執行任務的過程之中。

  當然，聯合政府也有一些冤大頭部門。

  比如軍情七處。

  軍情七處的情報人員就兼具了要處理大量信息，並且還經常需要執行高風險的任務。

  來到第一區的這段時間，陸湘總算明白了兩個部門之間最大的區別。

  和軍情七處相比，他們更像是文職，處理的也大多都是對內事件，如非必要，總部的職員很少出差，絕大多數的工作都是坐在辦公室里完成，唯一可能危機生命的可能就是過勞死。

  「嗯，難得睡了個好覺。」

  宋嵐打了個哈欠。

  昨天這一覺睡了十幾個小時，得到了充分的放鬆和享受的同時，也不可避免地產生了一些副作用——至少對於他來說，每次睡得太久反而會陷入到怠惰的情緒之中，就會像現在這樣做什麼事都提不起勁來。

  他的視線在房間裡飄忽了片刻後，便停留在了陸湘的電腦屏幕上，然後便有了一個驚人的發現，「你在工作期間網購？」

  這事放在H1再正常不過，但是放在以工作認真負責著稱的陸湘身上，就實在有些驚人了。

  「嗯，這是目前最流行的義體查詢網站。」

  陸湘也並不否認，「主要是腰部性能強化義體，聽他們說在辦公室坐久了腰會出現勞損，我也先了解一些植入體以備不時之需。」

  據反情報部門的內部統計，除了工作必備的作業系統之外，大多數人最先改造的就是和腰部有關的部分了，進行腰部改造的人數高達85%，而剩下的15%的則是少數具有外勤工作的科室。

  雖然目前還沒有明顯不適的感覺，但從站在科學角度分析，她的腰部磨損的速度恐怕要比其他員工還要迅速得多。

  「現在義體的發展真是越來越日新月異了，極簡風格的義體可以做到無拼接線式的植入，術後從外表看起來就和原裝貨一樣。」

  今天上午的會議格外漫長，期間還爆發過幾次激烈的爭論，這為她私下裡偷偷逛購物網站提供了大量時間。

  「第一區目前最流行的就是極簡主義風格，你聽說過沒有？」

  「沒聽說過。」

  宋嵐搖頭，他是目前少有的純原裝人類，身上連一個晶片連接插槽都沒有，這的確會給工作帶來困擾。

  以前在十七區開部門會議時，就會為每個人準備嵌入式的晶片，據說只要將晶片插入連接槽里，就不需要進行解釋，裡面的信息數據便會立刻浮現於眼前，而他就不得不每次把自己的筆記本電腦帶去會議室，用被道格隊長戲稱為「上個世紀」的辦法一頁一頁地去翻上面的信息。

  「極簡主義指的就是從外表上看不出來的風格，你平時所見到的大多數大人物都崇尚的是極簡主義，而像荒骨那種把自己身體改造得像戰爭機器的風格，則被稱之為野獸派。」

  「老陸，你居然學會開會的時候開小差了！」

  「我一直都會。」

  陸湘依舊面不改色，「之前沒機會開小差是因為我要主持會議，現在不一樣了。」

  在第一區，反情報部門部長可算不上什麼真正的大人物，原本以她的職位甚至根本沒有參加評議會會議討論的資格，介於她的身份，評議長才力薦邀請她參與了遠程會議。

  但實際上會議上的爭執和她並無關係。

  用宋嵐的話來講，如今聯合政府正直危急存亡之秋，但革新派和保守派依舊沒法放下成見通力合作。

  今天會議上主要的爭執內容便是荒骨後續的處理問題。

  軍用科技潛在的競爭對手們堅定地認為荒骨是不安定因素，不但不應該進行修復，而且還是應該藉此機會徹底予以銷毀才行。

  「而且我在啟明星上學的時候，可從來都沒有『認真負責』這種奇怪的標籤。」

  首席生。

  聯賽冠軍。

  學院金獵手。

  這些才是她聽到過的最多的稱呼，無論在啟明星還是核心城市，沒有人會因為「認真負責」這種品質而被人高看一眼，那通常是沒有其他明顯的成績時，退而求其次的說法。

  而這一稱呼是她畢業後被調去十七區工作之後才有的，尤其是在認識了宋嵐之後。

  「你來的路上應該看見了吧？反情報部門的多數人工作都很認真負責，如果從工作時間角度來考慮，部門裡比我『認真負責』的人有一大把，他們有不少人平時都住在部門裡，平均每天只有4個小時左右的睡眠，其他時間都在工作。」

  會議中開小差的時候也讓陸湘想明白了其中的問題所在，「我覺得之前在十七區的時候之所以總有人這麼形容我，多半是被你襯托出來的，在反情報部門這種地方，就從來都不會有人用這種稱呼。」

  她頓了頓，說道，「其實我剛去十七區的時候也有些奇怪，我只不過是完成了執法者部門主管的本職工作，怎麼就被形容成這樣？現在想來，最主要的原因應該是以前的部門裡像你這樣的閒人太多了！」

  加班，服用抗疲勞藥物，這在核心城市的大公司或重要部門裡是常態，人們早就習以為常了。

  「停停停，你今天邀請我過來應該是為了聲討我吧？」

  「這也可以是原因之一。」

  陸湘想了想說道，「今天的視頻會議里也有討論到你們，你們H1已經因為無所事事被投訴好幾次了。」

  單從紙面上來看，這是一個擁有四名以上六星救助者的部門，要知道聯合政府還從未有過紙面實力接近H1的部門。

  可是瞧瞧這些人，把這些聯合政府最頂尖的戰力湊到一起，他們都做了些什麼？

  品茶，聊時尚、聊八卦，甚至還有看一整天電影的！

  當這些投訴傳到評議會耳朵里的時候，有不少公司嫉妒得眼睛都要紅了。

  「你們要是沒事做，可以去幫他們打工，公司在『外界』的許多業務都需要六星救助者幫忙。」

  陸湘輕咳一聲，模仿起了議員們憤憤不平的語氣。

  在他們看來，宋嵐這些人完全是浪費他們的工作能力和生命！

  「為什麼？我們又不是公司職員。」

  「因為他們似乎認為H1是屬於聯合政府的資源，為聯合政府鞠躬盡瘁應該該是你們的使命。」

  於是，和宋嵐關係走的很近的陸湘就莫名其妙地多出了許多和反情報部門無關的任務。

  比如說空閒時積極對宋嵐展開思想教育工作，向他灌輸效力聯合政府和公司究竟是一項多麼榮耀的使命，如今有許多人想為公司工作卻一直都沒有機會。

  「幸好你昨天把荒骨放倒了，讓評議會意識到了把你們留在第一區的重要性。」

  陸湘不得不承認，這次「老朋友」又幫了宋嵐一把。

  荒骨每一次都用犧牲自己，為宋嵐的生活帶來了極大的便利，「如果不是昨天的事，他們正盤算著把你們調去『外界』和外派部門一起處理反抗軍的問題。」

  「這和調職令上內容不一樣。」

  「的確不一樣，但這就是評議會。」

  陸湘聳了聳肩，「調職令上的內容是評議長的個人意見，但是他的個人意見目前還沒法左右整個評議會，他手中的權力只有在某些議題雙方僵持不下時，進行最終的決策，如果有一項議題以壓倒性的票數通過，那他也無能為力。」

  前幾次參加會議時，她倒還真為宋嵐捏了一把汗。

  要是真有人提出了把H1調職去「外界」的提案，並最終以全票通過，那麼按照評議會的流程，評議長還真沒法阻止會議討論的結果。

  「沒用的，如果他們真的通過了議題，我也還有最後的手段。」

  「辭職？」

  「當然不是，我現在可是背著貸款呢！」

  宋嵐義正辭嚴，第一區的房價可不比十七區，用寸土寸金來形容也不為過，而他這才被調來第一區沒幾天，連第一個月的工資都沒拿到手。

  不過出於對評議會的了解，他也的確考慮過對方不遵守約定的可能性。

  「如果他們真的在會議中通過了提案，H1部門內部就會爆發一場神秘的傳染病，症狀是頭疼和腹痛，劇烈到無法正常工作的那種。」

  一名機智的打工人總是未雨綢繆。

  宋嵐已經在部門的內部會議里向所有H1的成員都描述過疾病的具體症狀，到時候保證所有人都會採取相同的說法。

  「你覺得評議會會相信麼？」

  「他們不信也得信。」

  「別忘了，霍格-福斯特現在使我們部門的人。」

  「霍格？他的那一票在全票通過的議題中很難起到作用。」

  「的確如此。」

  宋嵐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說道，「但是他已經私下裡聯絡了第一區某個大型義體醫院的主任，到時候會為我們準備全套的診斷結果。」

  小劇場其三百十四：

  某年某月某日周六，上午

  「真的假的？」

  宋嵐被陸湘的回答震驚了，他以為自己以前就夠離譜了，沒想到陸湘的離譜程度比他竟然有過之而不無不及。

  「真的。」

  「啟明星難道沒有這方面的教育麼？」

  他覺得自己不知道這些還能歸結於書讀得少，畢竟他過去沒有正兒八經地上過學，可陸湘卻是正兒八經的名校畢業生，啟明星的師資力量在整個聯合政府都能排進前五。

  「現在想來，好像是也有的。」

  陸湘若有所思，「大約到了高中年級，學校里開展過《生理健康課》，但是我沒去，因為沒有學分。」

  她在啟明星的時候是不折不扣的「賞金獵人」，沒有學分、不涉及學院金的課程和項目一律不參加，把有限的時間全都花在刀刃上，這便是她成為首席生秘訣。

  但如今舊事重提，卻讓她忽然間恍然大悟，「難怪那個課程沒有學分，卻依舊有那麼多人積極參加！」

  凡是有得必有所失，她收穫了學分和獎學金，而同學們則收穫了快樂。

  「不說這個話題了！」

  陸湘泄憤似地狠狠咬下了一半薯條。

  「你怎麼突然生氣了？」

  「沒生氣！」

  陸湘加快了吃飯速度，臉頰被午飯塞得滿滿當當，「後悔了，感覺錯過了很多寶貴的知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