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通後,楊萬里開門見山地問:「團長,咱們上次在洪齊鎮演出,聚完餐,我是不是唱了一出《秦香蓮》?」
電話那頭的人似乎有些驚訝:「誰告訴你的?」
楊萬里聞言心裡咯噔一下:「所以,我真的唱了?」
馬團長反應過來,尷尬地笑了兩聲:「沒有啊,那天你喝多了,我直接找人把你送回家了,哪裡唱過什麼秦香蓮。」
楊萬里皺起了眉頭:「團長,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實話跟你說,我被鬼纏上了,天天寢食難安,你要是再不告訴我實情,我不死也得瘋。」
為了讓對方如實相告,楊萬里刻意將事態說嚴重了一些。
果然,聽到他的話,馬團長瞬間拔高了語調:「你說什麼?那鬼跟著你回家了?」
「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楊萬里追問。
馬團長猶豫了一陣,這才緩緩道出:「那天你們幾個喝得有點多,不知道是誰提了一嘴,說還沒有唱過癮,然後你們幾個就扮上了......」
說到這,馬團長突然深深嘆了口氣:「算了,你自己看吧,我把視頻發給你。」
不等楊萬里反應,那邊已經掛斷了電話,緊接著就在微信上給他發了一段錄像。
這是他們劇團的習慣,偶爾會記錄一些曲目唱段,發到短視頻平台讓更多的人看見,也算是弘揚傳統文化。
視頻里的時間顯示已經是晚上九點多,而楊萬里不知何時已經畫好了簡易版的臉譜,穿好了戲服,腳步虛浮地在台上亮相。
此時的台下並沒有觀眾,但還是有不少同事為他喝彩歡呼。
伴隨著敲鑼打鼓的節奏,楊萬里甩著寬大的衣袖,撫著鬍鬚開始唱起了戲文。
「宋天子賑災荒人稱有道,下陳州為黎民不辭辛勞。」
「秦香蓮攔轎喊冤把駙馬告,陳世美殺妻滅嗣罪惡滔滔。」
「......」
「無情的鐵面我把社稷保。」
楊萬里開的是外放,所以殷靈和直播間的觀眾都聽得清清楚楚。
雖然楊萬裡帶著幾分醉意,但他的嗓音依然渾厚有力,中氣十足,讓人忍不住拍掌叫好。
只是前面唱得好好的,楊萬里中途忽然看向了戲台的一角,他對著空氣沉聲說道:「堂下何人,狀告本官。」
從這句開始,楊萬里已經沒有使用戲腔,負責拍攝的人還有些納悶,不知道他為什麼不按戲本走。
剛想出言提醒,卻又聽楊萬里說:「你有什麼冤屈,說出來,我為你做主。」
說完他緊緊盯著空氣等待了許久。
稍微清醒一點的同事以為楊萬里酒勁上頭,便開始勸說:「算了算了,就唱到這吧,收工睡覺。」
然而他的話剛說出口,就得到了老前輩的呵斥:「你們懂不懂規矩,戲一旦開唱就不能停,必須把這齣唱完。」
是的,這是戲曲行業不成文的規定,因為老話說,戲一開腔,八方來聽,一方為人,三方為鬼,四方神明。
即便台下空無一人,演員也必須唱完這齣戲,就怕有些看不見的觀眾敗興而歸,會對戲班子有不好的影響。
聽到前輩的話,那個同事小心翼翼地說:「我們這是臨時加的場,應該不算吧......」
「怎麼不算,只要開了腔就算,你們也真是的,喝了酒還上台,一點都不知道輕重。」
「馮叔,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馮叔思索了一瞬,轉頭吩咐演秦香蓮的演員:「你去帶著他趕緊把這段唱完,謝幕。」
「好。」
『秦香蓮』輕輕點頭,隨後踏上了舞台。
然而,沒走兩步,一股冷風便如同冰刃般迎面襲來,讓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與此同時,負責錄像的大東忽然發出一陣驚呼:「你們看,這是怎麼回事?」
「什麼?」
眾人聞言,帶著疑惑和好奇湊了過去。
當他們凝視著大東手中的手機屏幕時,不禁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只見屏幕上,原本空無一人的角落,此刻卻浮現出一個清晰可見的人臉識別框。
而線框所在的位置正是楊萬里注視的方向。
正當他們震驚之際,楊萬里大著舌頭自言自語道:「你婆婆不是有意為之,也算情有可原,而且她已經受到了懲罰,事情就該到此為止。」
「再說,這事也是你有錯在先,怨不得別人。」
「你無冤可鳴,就此退下吧,我要睡了。」
說完,楊萬里兩腿一蹬,直接躺在了戲台上。
而且伴隨著他的舉動,原本繁星點點的夜空突然被濃厚的烏雲籠罩。
呼嘯的冷風猛地席捲而來,將戲台上原本低垂的幕布瞬間掀起,高高飄揚在空中,像是惡鬼張牙舞爪地宣洩著心中的不滿。
同時他們搭建舞台的柱子也一直吱呀作響,搖搖欲墜,好像隨時都會倒下來。
這詭異的一幕讓整個劇團的人都慌了神。
「這是怎麼回事?」大東驚恐地問道。
馮叔眉心皺成了一團:「戲沒唱完,這是犯了忌諱啊。」
「那怎麼辦吶,總不能把楊哥拉起來硬唱吧。」
「大劉,你把臉塗黑上去把剩下那幾句唱完。」
「好,好。」
然而,不等幾人有所動作,舞台中央的陰風突然肆虐,如狂風驟雨一般,讓人無法靠近。
與此同時,空氣中逐漸瀰漫開一股幽怨而淒涼的哭聲,像是在訴說著什麼冤屈。
聽到這聲音,大東整個人抖成了篩糠:「鬼,有鬼啊……」
「別胡說!」馮叔沉聲呵斥道。
眼看台柱子有隨時倒塌的風險,馮叔只得吩咐眾人:「先把萬里抬下來再說。」
馮叔話音未落,意外卻再次發生。
只見那揮舞的幕布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它猶如一條黑色的長蛇,緊緊地纏繞上了楊萬里的腳踝。
幕布拖拽著楊萬里的身體,在舞台中央瘋狂地旋轉,還時不時將他甩到空中,看著驚險至極,讓人心驚肉跳。
所有人都為楊萬里的安危捏了一把冷汗。
而楊萬里全程緊閉雙眼,像是刀俎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劇團的馬團長忽然捧著關公像站了出來。
他將神像高高舉起,對準了正在肆虐的幕布,口中呼喝著:「大膽邪祟,關二爺在此,豈容你等造次!速速退散!」
在神像的威壓下,那股無形的力量果然消失不見,狂風驟停,舞台恢復了平靜,楊萬里也被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眾人見狀立刻圍了上去,檢查他身上的傷勢,不過好在只是擦破了皮。
事後馬團長怕傳出去影響不好,便勒令所有人守口如瓶,不得宣揚,加上第二天楊萬里對此事毫無印象,其他人也就不約而同地選擇了沉默。
沒有人向他提起這一段詭異而又離奇的經歷。
楊萬里看完後不禁感到一陣後怕,怪不得他第二天醒來渾身酸疼,骨頭像是要散架了一樣。
他本以為自己喝多了耍酒瘋,卻沒想到中間還有這麼一段故事。
關掉視頻後,觀眾紛紛在彈幕里詢問楊萬里,那鬼到底向他告了什麼狀。
楊萬里哭喪著臉,焦急地表示:「我真的什麼都不記得......」
隨後他又問殷靈:「大師,我現在該怎麼辦才好?」
「既然案子審錯了,那就重新審。」殷靈語氣輕淡的說道。
「重新審?」楊萬里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只是一個唱戲的,又不是真的包公,哪裡會判案......
殷靈點了點頭:「你扮上就行了,她一腔冤屈無處可訴,把你當清官才找上了你,只是沒想到你醉酒後草草下了結論,讓她怨念更深,重新審判,讓她說出自己的冤屈才能化解她的怨氣。」
說著,殷靈在無人注視的角度默默發了一條簡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