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蓉呆呆的盯著天花板,腦海里像是在播放幻燈片,畫面一幅連著一幅。
「李定安,這幅畫是不是很值錢?」
「還行,幾百萬吧。」
「圖格里克(蒙古貨幣)?」
「怎麼可能?當然是人民幣,換成蒙古幣,要十多二十億。」
「你要賣嗎?」
「送人也行,要不送給於叔?」
「我爸才不會要。」
……
「呂院,這幅唐卡賣的話多少錢?」
「如果上拍,換套四環內的三居室沒問題。」
「那就是五六百萬,對吧?」
「差不多。」
等於李定安花了一萬塊,一轉身就賺了五百萬?
這可是五百萬……自己不吃不喝,要在蒙古干二十年,他卻說送人就送?
於徽音竟然不要?
當時就覺得,他們可能在開玩笑,但現在,范蓉覺得,自己才像個玩笑。
再想想在古玩店的時候:呀,歡喜佛,怎麼畫這麼露骨?
他竟然喜歡這樣的東西……感覺有點變態。
現在變態不變態了?
范蓉慢慢的回過神,視線漸漸聚焦。
感覺眼前這個男人,在發光……金光。
於徽音順著她的視眼瞅了瞅,嘀嘀咕咕:「有那麼好看?」
舒靜好鬼使神差的點了一下頭。
……
李定安靜靜的坐在那裡,雙眼看向窗外,眼神空洞而深邃。
鏡頭裡圍著一圈腦袋,面面相覷。
「老何,他這是什麼情況!」
「發呆!」
「我還能看不出來他在發呆?我是問為什麼。」
何安邦被呂本之給問住了,不知道怎麼回答。
「估計東西有點來頭,應該不止一幅印度皮畫那麼簡單!」馬獻明托著下巴,「何館,你記不記得,保定的時候他也是這樣!」
何安邦猛的一頓:陀羅尼經被?
別開玩笑了……
但仔細想想,當時的李定安和現在如出一轍:呆呆傻傻,魂游天外……
「嘿嘿……」何安邦敲了敲桌子,「李定安……李定安?」
李定安猝然回神:「噢噢……不好意思,想的太入神……候院長,謝謝您,今天麻煩了……」
侯院長隨意的揮揮手:「不用!」
話音剛落,何安邦又抓起了手機,「等會,你幹嘛?」
問的真是希奇:「我關視頻啊?」
該請教的請教了,該明白的也明白了,不關視頻幹嘛,閒聊?
「你別急,先說清楚,那幅圖到底是什麼?」
「就印度皮畫!」
扯淡,當我們眼是瞎的:連老馬都能看的出來……
「你好好的,就算是什麼重寶,我們又搶不走?」
你當然搶不走,問題是怎麼帶回去,關鍵是帶回去之後怎麼辦?
他沉吟了一下:「也不是不能說,你們權當我瞎猜,然後再幫我想想,這東西怎麼處理。」
啥意思?
轉念間,李定安戴上手套,把手機遞給了舒靜好:「你來拍,高度四十,三倍聚焦……」
「徽音,你打光,亮度800流,用環型燈珠……」
范蓉怯生生的站在旁邊:「李老師,我也可以幫忙……」
「也行……」李定安想了一下,「那麻煩范翻譯拍攝,舒靜好你幫我查資料……」
「李老師,你叫我小范就行……」
「好!」
王永謙也站了起來:「我干點什麼?」
「你是領導,你坐著就行。」
屁!
那是沒到時候,該他幫忙的時候,李定安什麼時候客氣過?
左右無事,王永謙站在旁邊,想看看李定安幹什麼。
視頻對面的幾位也漸漸肅然:看這介勢,有點不對啊?
就保定的時候:價值十幾甚至幾十億的陀羅尼經被,他不照樣一剪刀就下去了,誰見他戴手套了?
狐疑間,李定安將畫軸全部展開,又用平尺壓好邊角:
「剛買到的時候,我也以為只是一幅七世紀左右的古印度皮畫,但從古玩店出來以後,我越想越不對:這幅畫的內容太違和了,完全與印度教和佛教教義背道而馳。
然後我就想,會不會是稍早一點,XZ象雄古國時期苯教的東西,畢竟苯教教義要殘酷一點,動不動就用活人祭祀,用人骨做法器。
其次時間也能對的上:645年,松贊干布殺了妹夫,也就是象雄國王李迷夏,象雄才滅國。然後吐蕃信仰的印度佛教與象雄苯教融合,形成XZ獨有的藏傳佛教……算算時間,剛好是七世紀中。
第三,文字也能對得上:早時期的象雄文與古印度梵文是一奶同胞:字母相同,讀音相同,意義相同,只是書寫稍有不同……
特別是四世紀到七世紀之間,兩種文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壓根就沒區別……於是我請教侯院長,就是想推斷一下這是不是象雄古國的宗教畫……」
侯院長一臉赧然:他還真沒和象雄古國聯繫到一起。
「李定安,象雄古國的東西我沒研究過,確實不太懂……」
「沒關係,至少現在可以確定:這幅畫是七世紀古印度的東西,所以我又有了點推測……」
李定安稍一頓,語氣鄭重了許多:「先說好,只是胡亂猜測,我姑且一說,你們姑且一聽,不用當真……特別是王處長!」
眾人面面相覷:不是……我們有眼睛,也有腦子,用的著你一遍一遍的強調?
王永謙卻心裡一咯噔:完了……弄不好,這小子搞了個大傢伙?
不然幹嘛直勾勾的盯著我,一副我不答應,你就不講的架勢?
他無奈的點點頭。
「好,都看到了啊……這東西到時候要回不了國,都別賴我……」
回國?
所有人精神一震。
李定安又拍了一下手掌:「小舒,給領導們看點有意思的東西……對,就桌面上標有《妙聞集》的那個文件夾……」
舒靜好飛速點開,李定安又把電腦移到了手機下面,「看到沒有,就這一句:據考證,古印度《妙聞集》,可能出自於《象雄大藏經·甘珠爾·續部·五明學·醫學》……」
侯教授陡然一愣,又往前一撲,眼睛恨不得釘手機上。
這一看,就是好久:「李定安,這幅皮圖,是七世紀的《妙聞集》?」
「不好說,我只是推猜!」
話是這麼說,但答案是肯定的,不然我哪需要費這麼大周章?
「不好說?」侯院長哭笑不得,「李定安,能不能有點信任感:我好歹也是你老師?」
「候院長,您別誤會,關鍵是這東西要和《妙聞集》扯上關係,我搞不好就得把這兒的牢底坐穿……」
候院長頓時瞭然:不是不信任他,而是李定安現在在國外,有些話不能胡說。
馬獻明卻被嚇了一跳,撲棱著眼睛:「李定安,《妙聞集》是什麼?」
「印度最早的醫學論著,傳說成書於五世紀,甚至更早,但存世最早的版本,已是十世紀中期……這本書是印度歷史上最偉大的醫學著作,妙聞也被視為印度醫學的奠基人……如果非要代入一下,請參考我國的張仲景……」
「印度醫聖?」
馬獻明瞪大了眼睛,「那這句話是誰的……就這句,《妙聞集》出自《大藏經》?」
「學術界很早就有這樣的說法,誰說的不知道,反正不是我!」
「誰問你這個了,我問的是『據考證』這一句!」
傳說無所謂,誰都可以說,但沒點依據,誰敢說「據考證」這樣的話?
「可能」都不行……
「哦,院士!」
「你扯淡?」
「說實話你都不信?」
李定安滾一下滑鼠,最下面出現一個名字:寥**。
馬獻明瞅了兩眼,再不敢吱聲了:中科院自然科學史研究所所長。
怪不得侯院長那麼激動:如果這是《妙聞集》,再證實確實和《大藏經》有關……哈哈:印度醫學源自中國……
但不應該啊?
馬獻明指指電腦:「看到這個,那邊還不得跳起來?」
「都說了很早就有這樣的說法,他們跳了多少次,數都數不過來了。但每跳一次,就『啪啪啪』的挨一頓巴掌,所以早躺平了:不管你怎麼不說,證據拿來,不然我承認個嘚兒?但別急,再給你們看點更有意思的……」
李定安又點了幾下滑鼠,電腦屏幕上出現一篇新聞通稿。
「怎麼是日文的?」
「矢野道雄(著名的亞洲地區歷史學家)在京都大學的講座報告,當然就是日文的,我給你們翻譯一下其中的一段:《名僧傳鈔》(南梁時期成書,中國最早的佛教僧傳史書,國內已失傳,日本有抄本)中載:
中國漢獻帝時,印度僧人伽羅提到中國傳教,回印度時帶走了大量中國論著,涉及佛學、哲學、文學、藝術、星相、醫學、科學、政治、軍事等等等等……
之後,印度根據《甘石星經》(戰國)、《天官書》(司馬遷),創六季、十三月、二十七星宿……又根據《青囊書》,創《妙聞集》……」
「你等會,哪個《青囊書》?」
「還能是我學風水的那本?當然是華佗臨死前,想讓獄卒帶出去,獄卒不敢帶,他憤而投入爐中,導致失傳的那一本……」
電腦屏幕上齊齊的伸過兩根手指頭:「你扯淡?」
「又不是我說的?有本事,你們去找矢野道雄啊?」
找個屁?
人家是國際科學史研究院院士……
「相關文獻呢?」
「都說了是講座,哪有文獻?」
「那印度人能承認?」
「你以為有文獻和出處,他們就會承認了?」李定安冷笑:「做夢呢?」
馬獻明被噎的說不出話來。
不說青囊書,就說天文與曆法:《開元占經》(唐代)中明確記載,同時期的天竺《九執歷》,就是來自於《天官書》,人家承認了嗎?
何安邦「呵哧呵哧」的喘氣:「那還是沒用啊?」
「別急,還有,咱們看圖。」
李定安搬開電腦,拿起放大鏡,「看,這幾幅圖像什麼?」
眾人齊齊的睜大了眼睛:
第一幅:一個男人躺在床上,不著寸縷,另一人拿著一把刀。
第二幅:刀劃破肚子,挖出了一塊拳頭大的東西……床上的男人一動不動,像是死了一樣。
之前不管怎麼看,都像是挖出了什麼內臟,但現在結合華佗的《青囊書》……
「這是在做手術?」
「對,我給你們翻譯一下……」李定安指著圖旁邊的梵文,「肚子裡生了腫塊,草藥不起作用,只能割掉……先麻醉,等病人睡著,剖開肚子切掉腫塊……」
何安邦皺起眉頭:這句話,怎麼這麼熟悉?
正在回憶,李定安又「呵」的一聲:「再給你們背段古文:若病結積在內,針藥所不能及,當須刳割者,便飲其麻沸散,須臾便如醉死無所知,因破取。」
所有人都往後一仰:這特麼是……《後漢書》,《華佗傳》?
沒等他們反應而來,李定安又讓范蓉挪了一下手機:「再看這幾幅……」
和之前那幅差不多,不過躲在床上的成了女人:肚子被劃開,血流了一地,又拿出了內臟:這次比較清楚:手裡拿的是腸子……
「這次就不翻譯了,大致就是右半結腸切除術的過程,再給你們背段古文:病若在腸中,便斷腸前洗,縫腹膏摩,四五日差,不痛,人亦不自寤,一月之間即平復矣……」
幾人面面相覷:還是《後漢書》,《華佗傳》。
《三國志·華佗傳》中也有。
「再看這幾幅,還是剖腹脾臟手術……這次不是《後漢書》和《三國之》,而是裴松之(南北朝時期史學家)的《三國志注·華佗別傳》:病腹中半切痛,十餘日中,鬢眉墮落。佗曰:是脾半腐,可刳腹養治也。
使飲藥令臥,破腹就視,脾果半腐壞。以刀斷之,刮去惡肉,以膏傅瘡,飲之以藥,百日平復……別一聽切脾就覺得太玄幻:沒切脾,只是脾臟外膜發炎,摘了部分脾膜……」
「再往下看,還是剖腹手術,這次是切疝氣,史料中也有,《魏書·方技傳》(南北朝成書,二十四史之一):有士大夫不快,佗云:君病深,當破腹取……佗遂下手,所患尋差……」
「再看,這次是割眼瘤……史料中依然有記載:《宋書》(南朝宋成書,二十四史之一):景王(晉景帝司馬師)嬰孩時有目疾,宣王(司馬懿)令華佗治之,出眼瞳,割去疾而納是傅藥……」
李定安不急不徐,指著圖一幅一幅的講,先講梵文記載的做手術的過程,再與史書對照,清清楚楚,明白無誤。
每講一幅,所有人的心臟就跳一下,眼睛越來越亮,腦袋也擠的也越來越多,越來越緊,恨不得從攝像頭裡鑽過來。
特別是侯院長,不停的喘著粗氣,滿面紅光。
無它,蓋因他研究的就是漢唐史,以及漢唐文化對亞洲各國的影響,所以這一幅圖在他看來,就無價之寶中的無價之寶。
但隨即,他又悵然一嘆:「如果只是這些……可能不夠!」
其他人愣了愣,也跟著嘆氣:《開元占經》中講的那麼清楚,印度都死不承認,何況只是推猜?
所以,確實不夠……
但轉念一想:已經相當不錯了。
至少可以證明,這絕對是《妙聞集》無異,而且比尼泊爾現存的最早版本的《妙聞集》早了三百年。
更關鍵的是,竟然有配圖?
這東西如果放在印度呢?
打個比方:外國突然冒出一部唐朝時期抄錄的張仲景《傷寒論》的《針炙篇》,不但將什麼樣的針法治什麼樣的病,更是將下針、用針、收針的力度、深淺講的明明白白,甚至有詳細的配圖……這是什麼概念?
國寶中的國寶……不說多少錢,頭打爛都得弄回來。
所以換位思考,如果賣給三哥,就算打折打到腳脖子,也得十來個億吧?
但是反過來再說,如果文物的價值只能用錢體現,對他們而言,無異是一種諷刺和悲哀……
看一個一個無精打彩,有氣無力,李定安又「哈哈」一笑:「別急,還有!」
頓然,所有人又打起精神。
呂本之搖頭失笑:「定安,你能不能一次講完?」
不然呢?
不讓你們三起三落,不把你們的胃口吊足,萬一你們腦子一熱,想發揚發揚風格怎麼辦?
李定安呲著牙笑:「好,這次保證說完!」
他又指了指最後邊,也就是解剖圖旁邊:「這裡還有圖案,但牛皮可能受了潮,已模糊不清,不過還好,字還在……我給你們翻譯一下:麻醉湯:青麻三雷帕、曼陀羅三雷帕、訶羅毒四十以訶……病人每次服用三十以訶……
我再給你們解釋一下:青麻即麻勃,又叫麻蕡,印度有。曼陀羅是梵文音譯,本就出自印度,訶羅毒就是展花烏頭,原產地也在印度……三雷帕相當於我們現在的四兩多,漢魏時期的一斤,四十以訶約等於三錢,三十以訶約等於兩錢過一點……
然後,我再給你們背段古文:《吳普本草》(華佗弟子吳普撰著):青葉(麻蕡),曼陀羅一斤,生烏(烏頭)、山蘄(當歸)、芳香(白芷)芎窮(川芎)、虎掌(炒南星)各三錢……每服二錢,溫酒調下,須臾醉死。」
麻勃……麻蕡……曼陀羅……嗯,麻蕡……麻沸?
念叨了幾句,何安邦猛往前探:「這是麻沸散?」
其它人面面相覷:吳普就是華佗的弟子,所以這不是麻沸散是什麼?
梵文版的麻沸散……這豈不就是《妙聞錄》出自《青囊書》的鐵證?
「你說了不算!」李定安語氣悠然,「換我是印度,我就會說:我們就用了青麻,曼陀羅,訶羅毒,後面的藥材一樣都沒用,怎麼就和你們有關係了?」
何安邦氣的想罵娘:「他用個鳥……後面那幾種他想用,也得印度出產才行?」
稍一頓,他又轉了轉眼珠:「你先把東西帶回來,他敢不認,我扣他臉上?」
「呵呵,你這算盤珠子打的能崩我一臉……」李定安冷笑著,「不過還有!」
「你能不能痛快點?」
「行,現在誰都別插話,誰插話我罵誰……」
何安邦被噎了一下:就數他話最多。
「好好……你講,你講!」
「三哥不承認沒關係,我們承認就行:《象雄大藏經》的《醫部經》失傳大半,但外科部分還有遺留,其中就有腸癰手術、腹部囊腫手術、眼瘤手術和疝氣手術。更關鍵的是,手術前所用的麻藥配方,也只有這三種:麻蕡、曼陀羅、烏頭!」
「什麼意思?」
「動腦子:麻沸散的配方有七八種藥,但《醫部經》中就只有三種,和印度的《妙聞集》記載的一模一樣……象雄國離他們那麼近,成書還比他們早幾百年,他怎麼狡辯?」
馬獻明眼睛都直了:繞來繞去,又繞回來了?
意思就是和印度扛上了,是吧?
所有人都是類似的想法,就覺得腦子裡嗡嗡嗡:《妙聞集》,就出自於《大藏經》……
隨即,「咚」一下,眾人齊齊的一個激靈。
何安邦一拳砸在了桌子上:「李定安,買機票,把東西帶回來……現在就回國!」
「不找遺址了?」
「廢話,當然要找!」
但既便找,也得把這件東西送回國再說。
原因很多,就說一點:2013年,《古象雄文明探源》,《象雄大藏經漢譯》工程正式啟動,由中國社會科學院社會發展研究中心主導,聯合昌都疏珠寺和清華大學共同研究。
屬中國社科院重點課題,更是國家社科基金重點項目,而且是每年度,直到如今,已經研究了整整十年。
要問為什麼這麼重視:因為古象雄文明是幾千年雪域高原文明的源頭,古印度,古波斯,甚至是古希臘文明傳承甚至是起源中都有古象雄的影子。
特別是古印度,與象雄文明幾乎同源,關鍵在於:誰起源的更早,誰來自於誰?
以史料推測,以及考古研究,象雄文明應該更早,但證據太少,《象雄大藏經》又佚失大半,所以要研究,更要考據。
現在好了:《妙聞集》分卷,還是七世紀的,既與《象雄大藏經》記載一致,又與世界歷史科學研究組織的推斷一致。
打個比方:祖先偷了鄰居家的東西,後代死活不承認,但一個不小心,突然就冒出來了中間的某一代祖先留下的證據……
所以,這幅皮畫,代表的不僅僅是文化、歷史、科學,以及藝術價值,還代表著文明起源……
「遺址還是得找,當然,東西得先帶回去!」
李定安轉過頭,看著王永謙,「王處長,帶不帶?不過先說好,我只是胡亂瞎猜……你要是覺得不合適,我還回去都行。」
王永謙哭笑不得:我有那麼迂腐?
他算是知道,李定安叫他來幹嘛,而且還使勁強調:我只是胡亂瞎猜,王處長,你別當真……
這一件,何止是大傢伙?所以李定安說的一點都不誇張:搞不好,他得在蒙古吃一輩子的窩窩頭……
轉念間,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你是以哪種商品的形式買的?」
「當然是手工藝品!」
「怎麼可能?」
李定安沒說話,只是指了指捲軸,又指了指拴繩的兩個孔。
王永謙瞅了瞅,不知道說什麼的好:亞克力的軸,機器打的孔?
就說上面有梵文,怎麼沒被人買走,偏偏讓他撿了漏?
就這兩處,誰看都是工藝品……
「有沒有相關購買手續?」
「有,還補了稅,我親自看著他報的關!」
都報過關了?
而且是工藝品,海關壓根不會管,隨時都能帶回去,或是用航空或是鐵路郵寄……
「那你還找我?」
「廢話,萬一被截下來呢?」李定安嘆口氣,「最好用公派單位的名義,這樣既便被扣下來,至少東西還在。如果用私人名義,人家一句丟了,你能怎麼辦?」
也對,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好,我明白了……」
那就沒問題了。
反正不管怎麼說,無論用哪種名義,東西肯定是要弄回國的。
王永謙點點頭,準備叫范蓉、於徽音和舒靜好跟他出去。都站了起來,他想起李定安之前說過一句:你們幫我想想,這東西應該怎麼處理?
「對了,你準備怎麼處理?」
稍頓了一下,李定安又嘆了口氣:「還沒想好!」
所有人又緊張了起來:什麼意思?
隨即,又皺起眉頭:這確實是個問題。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這樣的東西,難道讓李定安發揚風格?
沒這麼扯淡的……
何安邦想了想:「你先把東西帶回來,我現在就回京申請經費:價你隨便開。」
李定安眼眼一瞪:「老何你扯什麼蛋,在你心裡,我就那麼不愛國?」
「再愛國也得吃飯,我也沒扯淡,真的,你隨便開,往十億以上開……」
多少,十億以上?
突然間,腦子裡嗡的一下,眼睛閃起了金星,范蓉的手禁不住的一抖。
「咚」
「黑屏了,怎麼回事?」
「好像是手機掉下去了。」
「是不是砸到皮畫了?」
「廢話,那麼大一張圖,桌子都鋪滿了,還能砸到哪?」
霎時,何安邦像炸了一樣:「舒靜好,你幹什麼吃的?」
「你能不能看清楚再罵?」李定安無奈一嘆,扶起手機支架,「和小舒有什麼關係?」
舒靜好離著三米遠,坐在電腦後面,一臉無辜。
也不是於徽音,她正拿著手電筒打光。
范蓉嚇的嘴唇直打哆嗦,都快哭出來了。
李定安擺擺手,意思是讓她不用緊張:「這東西哪有那麼脆,不然早碎成渣了!」
「放屁……你什麼時候都漫不經心:陀羅尼經被的時候就是這樣,一剪刀就下去了……檢討還在我辦公室放著呢……」
李定安被懟的張口結舌,無言以對。
「算了,我不回京了,我也去蒙古……王處長,拜託,這小子不太靠譜,你看著點!」
王永謙用力點頭,他剛才也被嚇了一跳。
還好,連個印都沒留下……
「何館長,你至不至於?」
「廢話……嗯,等等:你準備要多少錢,我先透透館長和書記的口風。」
「都說了你少扯淡,這是錢的問題嗎?搞清楚:我說的不好處理,是這東西壓根就輪不到咱們研究……」
李定安無奈嘆氣,「你當社科院是死人是吧?」
前車軋開路,後車不粘泥:有科創局的光瓷項目在前,李定安就沒擔心過會不會虧待自己之類的問題。
退一萬步:如果真為了錢,他就不會在這麼多人面前把這東西的性質講這麼清楚。
他糾結的研究歸屬……
何安邦愣了一下。
他光顧著激動,壓本就沒想到這一茬:《古象雄文明探源》,《象雄大藏經漢譯》,都是國家社科基金重點工程,正兒八經的國家級項目,都研究了十年了,怎麼可能會再立項同類型的研究項目?
管你什麼文物,管你什麼單位,拿來吧你……
所以,白激動了?
也不一定……
何安邦深吸一口氣:「後面的事情後面再談,先把東西弄到國博,等他們來要再說……」
「你先等等,咱們先說好:如果,我是說如果,他們想把人也一塊要過去,怎麼辦?」
人,什麼人?
誰要?
頓然間,所以人又僵住了:李定安,社科院?
好傢夥……李老師,你才幾歲。
但稍一轉念:別說,真別說,還真有可能?
不……可能性很大,非常非常的大……
比如監管委的科創局,剛開始的時候也說,只讓李定安幫忙,參與研究就行。但漸漸的,就想徹底弄走。
要不是館長和書記醒悟的快,人早跑了……
何安邦氣的想罵娘:老子簡直就操了?
自己怎麼就跟孫猴子似的,打不完的白骨精?
先是保力,然後是公安部,再之後是科創局……這三隻葫蘆都還沒按下去,又冒出個瓢,還是賊大的那一種?
要說不可能……呵呵!
轉眼的功夫,從前到後也就兩三個小時,他就把這東西研究了個七七八八:年代、來歷、出處、內容、價值、代表的意義……不誇張,給古象雄項目組,他們有沒有這麼快?
再說了,李定安又不是什麼寂寂無聞的無名之輩,蒙古瓷、光瓷、風水遺址,以及豐州案,哪個不在部委領導的案頭擺著?
要能力有能力、要資歷有資歷、要名氣有名氣……
何安邦越想越擔心:「等我過去再說,你別亂跑!」
「這是國外,我能往哪跑?」
老何沒吱聲:他是怕李定安帶著皮畫,直接跑社科院去。
那特麼可是社科院……
打個比方,搞研究的如果是信徒,那地方就是聖殿!
「我明天就到!」
又交待了幾句,李定安嘆了一口氣,掛斷了視頻。
老何真是沒救了……
他又捲起畫,裝進盒子,交給了王永謙。
王永謙小心翼翼的接了過來,又看了看三個女孩:「小范,我和你談一談。」
霎時,范蓉抖了一下,臉色煞白煞白:「王……王處長,我……我剛才……真不是故意的!」
十億,她十輩子都賠不起……
看來真是嚇懵了。
李定安搖搖頭:「你緊張什麼,只是正常的流程而已:你出國前,沒在單位學習過?」
「啊……學習什麼?」
「當然是學習條例,徽音和小舒也會去,還有我……」
范蓉猛的愣住,喜極而泣……(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