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鬍子燒了

  第343章 鬍子燒了

  說實話,這東西多少有點觸及到了李定安的知識盲區。

  是蒙文沒錯,也和藏語有關,但與內蒙和XZ等少數民族沿用至今的語言文字截然不同。

  琢磨了好久,他才利用天干地支等信息推算出來:這是忽必烈時期創建的八思巴文。文字引用藏文字母和梵文,卻用來拼讀蒙語,書寫又借鑑了漢字:方的!

  不論是讀,還是寫,更或是記,都不是一般的難。雖然被忽必烈欽定為蒙元帝國唯一的語言與文字,卻一直推行不下去,只有官方在用。

  到蒙元滅亡,就徹底退出了歷史舞台,成了死文字。

  所以,這件東西十有八九出自蒙元官方機構。

  這是其一。

  其二是這東西的性質:探山訪水、覓龍點穴……雖然元朝也是中原王朝之一,但一是少數民族政權,二是存續時間太短,官方與民間都不怎麼信這個。

  要是漢人,直接就刻漢字了,不用這麼麻煩……

  三是材質和工藝:並非紅銅的桔黃,也非青銅的淡青,而是金黃。所以,裡面摻了銀,還摻了金,大概比例銅七銀二金一。

  很厚,足有半指,做工極好:不見毛刺,不見蜂窩,表面非常光滑。說明是先鑄、後錘,再磨,再刻。

  工藝種類只是其次,關鍵是這種比例的金銀銅合金強度很高,韌性卻極差,以現在的技術當然沒問題,但放在古代,雕琢難度相當高。

  但再看字跡:深淺均勻,字體規整……所以,不但是官方造的,十有八九是內廷機構。

  其三:形制很怪。

  風水堪輿學的流派多如牛毛,但大致可分為兩派類:理氣派與形勢派,前者注重理論,後者注重實踐,相互之間勢同水火,如你死我活。

  直到建國後,港島風水之學盛行,才有人嘗試將三派融合,創出了綜合派。

  但那已經到了建國後,而李定安怎麼看,這東西都是明以前的東西,卻帶有綜合派三派合一的特徵,就讓人很奇怪了。

  其四,磁針是固定的。

  不是壞了,也不是鏽死了,而是當初的時候就鑄死的。

  風水即堪輿,又名相地之術,針都沒辦法動,還怎麼堪,怎麼相?

  李定安懷疑,這塊羅盤應該指向某個地理範圍或是坐標。

  至於具體是哪,沒辦法算。

  別說上面是蒙文,既便是漢字也不行,因為必須得知道這塊羅盤屬於哪個門派,並知道這個門派的秘傳口訣。

  跟開保險柜需要密碼是同樣的道理。

  所以,這東西很稀罕……

  李定安看的很仔細,周圍也很安靜。

  何安邦和馬獻明都拿著煙和打火機,卻一直不點,擺明是怕弄出聲響。

  旁邊更誇張,服務員來倒茶,都還離著好幾米遠,就被那個漂亮的女助理給趕了回去。

  感覺市領導開會,都沒這個陣仗?

  最關鍵是旁邊的這幾位:馬獻明、衛自立、姚川、程永權……個個都是知名專家,業內權威,何安邦為什麼不讓他們看,而是直接給了這個年輕人?

  而且神情都這麼專注?

  左朋對李定安更好奇了,甚至大過了文物本身……

  他左右看看,碰了碰馬獻明:「這位氣場這麼強?」

  不是氣場強,而是能力高:不論是眼力、鑑定能力、知識儲備,以及研究能力。

  過於專業,又過於全面,動手能力還強:往往能用最直接的方法解決最複雜的問題。

  理解能力又高,能用最簡潔的語言講的清清楚楚。

  所以,這些人這麼安靜,並非只是出於尊重,還抱有學習的目的。

  自己和何安邦可以不學,但總不能打擾其他同事吧?

  當然也得安安靜靜的……

  正不知道怎麼解釋,李定安直起了腰,又呼了一口氣。

  何安邦瞅了瞅:「怎麼樣?」

  李定安搖搖頭:「不好斷!」

  聽到這句話的人都愣了一下:還有李定安不好斷的東西?

  左朋也愣了一下:這句「不好斷」,和「沒看出來」有什麼區別?

  幾位陪同人員的眼神漸漸奇怪了起來:就這?

  與之前的架勢相比,這個結果著實讓人意外……

  何安邦和馬獻明也很驚奇:「怎麼回事?」

  「形制太怪,不倫不類,又是失傳的八思巴文,所以我沒辦法確定這東西的具體用途。」

  羅盤還能幹什麼,當然是測風水。

  況且也沒人讓你說這玩意是幹嘛用的……

  「其它的呢?」

  「材質是金銀銅合金,大概比率為1:2:7,強度很高……工藝以鏤刻為主,並結合壓印淺凸花、錘雕高凸花的工藝,這三種技法都創始自宋代,成熟於明清。

  但明清時期冶金工藝更為先進……說簡單點,氣泡不會太多,回火錘鍛的工序要比這件少,再結合八思巴文,這東西八成出自元代內廷機構……精確點:大都留守司御用器物局,旋局!」

  左朋怔了怔:御用之器?

  你剛不是還說不好推斷這東西的具體用途?

  結果一轉眼,就斷出了工藝種類、出品機構,以及大致年代。

  而且不是一般的快,前後也就十分鐘,在文物鑑定領域,跟瞄了一眼沒什麼區別。

  語氣卻這麼肯定?

  左朋想了想,「大都留守司我知道,器物局我也知道,但旋局……怎麼沒印象?」

  稍一頓,他又看了看旁邊的同事:「伱們有印象沒有?」

  幾位同事都搖頭,表示不知道。

  「元英宗繼位後才建立的,專制精巧金寶器物,存在感不強,而且存在時間也短,前後不到十年,所以《元史》中沒有記載……但至少可以肯定,確實是大元內廷出品。」

  「具體年代呢?」

  「元泰定帝時期!」

  其他人還在回憶元泰帝是誰,左朋卻瞪圓了眼睛:「從登基到病逝,泰定帝就活了四年……意思就是,這件東西的出產區間只有四年?」

  「對……因為忽必烈篤信藏傳佛教,所以創造八思巴文時引用了大量的梵文……泰定帝也信密教,但他長於漠北,文化水平不高,基本沒接觸過梵文,所以登基後,就廢除了八思巴文中部分梵文字母,以傳統的蒙古文字母代替……」

  「而泰定帝病逝後,蒙元發生了兩都之戰,之後元文宗即位,因蒙元內部分裂,朝廷捉襟見肘,元文宗廢除了專制金寶精巧器物的旋局……」

  李定安指著羅盤:「看這上面,標註二十四方位的好幾處,用的都是回鶻式蒙文(傳統蒙文),基本能確實這件東西出於泰定帝登基之後……但四年後旋局被廢除,以之後的工藝水平,其它機構和民間都雕不到這種精美程度,所以具體鑄雕時間只可能在這四年之間……」

  附近的人都伸著脖子瞅了瞅。

  說實話,別說分辯出八思巴文各個時期的區別,了解過的人都沒幾個。

  但神色都很怪:在座的都是文物工作者,研究的就是歷史,特別是左朋和幾位同事:全是當地人。

  八思巴文已失傳,不了解很正常,詭異的是,他們竟然不知道這兩段歷史的出處?

  旋局創建時間,旋局廢除時間……

  幾人面面相覷,李定安又笑了笑:「同樣,這兩段在《元史》中也沒有記載,只是記錄於《元史新編》中。」

  左朋恍然大悟:《元史新編》由個人撰寫而成,成書原因有點複雜,並未收錄於正史之中,所以不怎麼受學界重視,研究的人真沒幾個。

  市圖書館倒是有,局裡也有相關資料,不過著實沒幾個人看過。

  也由此說明,這年輕人懂的挺多。

  當然,也有點懷疑:你依據不被學術界認可的野史,推斷出來的東西的準確性能有多高,又有多少可信度?

  但今天的場合不對,所以不太好追問……

  一看臉色,就知道怎麼回事,何安邦笑了笑,岔開了話題:「老左,東西哪來的?」

  「徵集組從牧民手裡收的,並十幾枚銅板,花了三十六萬!」

  「這價格不低啊?」

  「確實……不過有十二枚八思巴文的至元通寶,所以算下來並不貴!」

  至元通寶,還是八思巴文?

  市場價差不多一枚兩萬,品相好三萬以上,這麼一算,等於這東西沒掏錢?

  「定安給估個價!」

  「畢竟是內廷出品,四五十萬還是有的,要是能確定用途,還會更高……」

  「哈哈……老左,撿漏了?」

  何安邦手一伸:「四十萬,國博收了!」

  只當他是隨口一說,左朋把羅盤遞給了秘書:「李老師說的是四五十萬,中間還有個五……剩下的十萬被你吞了?」

  「五十萬?那算了……」

  以為他只是在解圍,左朋也沒在意。

  雖然對李定安很好奇,但現在不是打問的時候。

  壓著狐疑,他又通知秘書起菜。

  宴席開始,菜如流水般的端了上來:烤全羊、涮羊肉、蒸駝掌……

  全是當地特色,別有一番風味。

  喝的確實是悶倒驢,但估計何安邦提前溝通過,左朋和幾位同事都沒有硬勸。

  出於禮貌,李定安也倒了一杯,差不多二兩。

  以為難以下咽,但半杯下肚,反而舒服了不少。

  馬獻明告訴他,這叫回魂酒,喝的越多越舒服。

  扯淡?

  酒喝的不多,氣氛倒是很熱烈,差不多三個小時才結束。

  臨分別時,李定安又找到左朋,對著羅盤前後左右拍了好幾張照,說是閒了幫他研究研究。

  頓然間,何安邦轉起了眼珠:「老左,五十萬也不是不行……我最晚後天走,你要賣,我順便帶回去!」

  「真買?」

  當然!

  但凡李定安覺得有古怪的東西,就絕對低不到哪裡。

  遠的不說,就說保定的那批東西,誰看了都說價值一般,溫有全擺別墅里好幾年了都沒賣掉。

  但結果呢?

  好傢夥,全是從西陵挖出來的,還有好多國寶級的文物:祭紅甪端,白瓷觀音,以及陀羅尼經被……

  何安邦順嘴就來:「館裡的民族文物比較少,能收一件是一件!」

  「嘖,你們真有錢……」

  稍一頓,左朋又覺得不對勁:再有錢,那也是五十萬,不是五千,更不是五百……

  「我怎麼感覺不對……何館,那塊羅盤真值五十萬?」

  廢話不是,李定安什麼時候走過眼?

  何安邦不動聲色:「不好說,回去還要找地方再鑑定一下!」

  左朋愣了一下:馬獻明、姚川、衛自立、程永權……國博的頂尖專家來了近一半,你還要找誰鑑定?

  而且還要找其它地方鑑定……說出去能笑掉同行的大牙!

  明白了,肯定不值五十萬……

  「呵呵!」

  「痛快點,賣不賣?」

  左朋猛搖頭:「不賣!」

  就知道會這樣?

  干文博的,察顏觀色只是基本功,自己撿漏的意圖這麼明顯,左朋喝的再多,也得犯犯嘀咕:是不是要走寶?

  只要不是傻子,肯定不賣……

  何安邦嘆了口氣,又拍了拍左朋的肩膀:「好好留著吧,估計是好東西,說不定就能立個項目,要是省級以上更不用說,正好填補一下你們市的空白!」

  什麼東西,項目?

  市級以上的才叫項目,才能成立課題,才能申請經費,以下的只能稱之相關研究,一概自費自研。

  等研究完了,視研究成果和論文級別,上級部門才會酌情補貼一點。

  說實話,多少年沒見過項目是什麼樣的了……

  還省級?

  他精神一振,忙掏出煙盒遞了一根:「何館,不開玩笑……我最是聽不得『課題』兩個字……」

  「誰有空和你開玩笑?」

  「那到底是什麼東西?」

  「不知道,要等李定安研究!」

  不知道你就敢讓我開課題,就因為他隨便看了看?

  仔細再想,前後也就十來分鐘,連柄放大鏡和手電都沒用,這不是隨便看看是什麼?

  還要等他研究……別人就不行?

  左朋頓了一下:「你們這位負責人,什麼來頭?」

  「沒來頭,但夠專業,也夠權威!」何安邦把煙叨到了嘴裡:「國家級項目負責人!」

  什麼玩意?

  剛剛按下了打火機,左朋猝然一頓。

  「我*……」

  何安邦怪叫一聲,「老左,燒到我鬍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