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白色的吊頂,簡單而又精緻,水晶燈散發著潔亮的光芒。窗台明淨,微風徐徐的吹,紗簾如絲緞一樣飄揚起來,又輕輕的落上了肩膀。
陳靜姝眉頭微皺,伸手撥了一下,紗簾滑落,又拂過了手機。
屏幕中,李定安偏著頭,臉上掛著淺淺的笑,眼神清徹而又柔和。嘴唇微動,應該說著什麼,但怪異的是,身邊空無一人。
身上穿著一件深藍色的襯衣,非常合身。袖口又稍稍挽了一下,但這會,挽起的那一圈高高的隆起,明顯是被人揪著一個角。
再看彈幕,粉絲們七嘴八舌,都說視頻里P掉了一個人,十有八九就是李定安的女朋友。
而且振振有詞:正經人誰牽袖角?
陳靜姝的心臟微微一縮:他還有女朋友……為什麼我不知道?
會是誰?
頓然間,腦海中就如電影片段,掠過一道道人影:
舒靜好?
她很勤快,也很細心,和李定安也很默契,而且相處的最久,但李定安看他的眼神……嗯,挺正常。
江靈雨?
小丫頭挺懂事,也很殷勤,同樣的,李定安對她的態度也很自然。
錢金玉?
倒是經常有粉絲在直播間開玩笑,但她和李定安就沒有接觸過幾次。
是和他一個班,那位挺漂亮的同學沈英秀,還是比沈英秀更漂亮,聽說家裡非常非常有錢的林思齊?
都不像……這兩人見了李定安,就像學生見到了老師,除了恭敬,就只有仰慕。
感覺有可能的就只有這幾位,除了這些,她再想不到了。
沉思了好久,她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那自己呢?
李定安沒有明確的表達過,但偶爾的一個眼神,或是不經意間的一句話,陳靜姝能夠清晰的感覺到那種喜歡一個人時才會有的味道。
滬上拍賣會,最驚險的時候,他義無反顧,站在自己身前……
買了房子不久之後,他親自為自己下廚……
去學校找他,他帶自己去食堂,給吳教授,高勝東,以及認識他的教授、同學介紹自己時,他看似自然,實則侷促的神情……
還有在國博的時候,張漢光明目張胆的調侃,何安邦、馬獻明和許許多多的館員、研究員則是意味深長的笑,但他從來不解釋,因為不需要……
以及在他家裡,在爺爺奶奶,叔叔阿姨面前,自己伏在他的肩頭哭的稀里嘩啦的那一幕……
點點滴滴,歷歷在目……陳靜姝至少知道,絕不會有第二個異性和他一起經歷過這麼多。
二十六七的年紀,已經不是小女孩,她有分辯是非的能力。當然,懷疑多少有一點:也有可能是網友猜錯了?
不一定就是女朋友,更不一定就是女的:比如堂弟表弟,比如親戚或朋友家的孩子。
牽袖角,好像也挺正常……
感覺理由挺充分,但不知為什麼,陳靜姝的心思反而更亂了。
悵然間,她拿起手機,又翻出了李定安的電話號碼。
正猶豫著要不要撥出去,「喀嗒」一聲,門口傳來開鎖的動靜。
鎖舌彈了一下,門被推開,於徽音進了客廳。步履輕盈,面色紅潤,額頭上微微見汗,眼睛閃爍明亮,好像藏著光。
好像和平時有點不太一樣?
「姐!」
「去吃飯了?」
「嗯,和同學!」
「拿的什麼,這麼長?」
「沒什麼……」
下意識的,手就背到了身後,於徽音急中生智:「爸爸生日快到了,給他挑了件禮物。」
還有兩個多月,你就開始準備了?
既然是送給舅舅的,那你又躲什麼?
心中思忖,陳靜姝又笑了笑:「別人送的吧……徽音,你是不是談朋友了?」
於徽音異常堅決,頭搖的斬釘截鐵:「沒有!」
要是別人,她說不定就承認了。但是表姐……別說點頭,她只要猶豫一下,不超過三分鐘,媽媽就知道了。
她想了想,又小心翼翼的試探:「媽媽讓你來的?」
「哪有?今天就是來看看你……你放心,我這次保證不打小報告!」
我信你才怪?
於徽音沒說話,撲棱著眼睛,好像在說:你都保證多少回了?
「真不是舅媽讓我來的……就是有點煩,想找人說說話,來了才知道你不在……」
陳靜姝哭笑不得,「而且你為什麼要瞞著他們?好不容易開竅……哦不是……你好不容易談朋友,舅舅舅媽知道了只會開心?」
換成別人,可能會開心,但換成李定安……一想到媽媽看到他會是什麼反應,於徽音就覺得頭皮發麻。
「都說了沒有……我不和你說了!」
她轉身就走,長長的馬尾一甩一甩,一溜煙就跑進了房間。路過的時候,還急匆匆的和阿姨打了聲招呼。
呵呵……你心虛什麼?
暗暗好笑,陳靜姝又看了看阿姨。
說是阿姨,其實並不老,三十來歲,模樣很普通,但打扮的乾乾淨淨。
在家裡也好多年了,從徽音上大學的第一年開始,她就在身邊照顧。性格很好,人也挺細心,舅舅舅媽都很放心。
知道她想問什麼,阿姨點了點頭:「陳小姐,徽音大部分的時候下班就回家了,偶爾加班,都是我開車去接他……家裡除了蘭華芝,就蘇老師來過一次……」
「有秦姐在,我當然放心,而且她也確實不小了,談朋友很正常。」
「這倒是!」
阿姨回應著,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又看了看陳靜姝。
不是……秦姐你這什麼眼神?
頓時間,陳靜姝就不想和她說話了:「秦姐,我回房間了!」
「好的……陳小姐,早上要不要我叫你?」
「不用,我定了鬧鐘!」
看著她的背影,阿姨輕輕的笑了笑:生氣了?
陳靜姝沒這麼愛生氣,只是看懂了阿姨的潛意:徽音比你還要小兩歲,所以,該著急的是你。
但總不能隨隨便便就找個人嫁了吧?
自然而然的,她就想起了視頻中的那一幕,心情又低落了起來。
不好直接問,但有的時候,可能並不需要太明確的說出來,就能得到答案。所以,見到他就知道了。
一時間思緒萬千,回到房間,陳靜姝盯著手機發了好一陣的呆,才撥通了電話。
「忙什麼呢?」
「在家,看圖冊!」
隨著說話的聲音,手機里又傳來翻書的響動,陳靜姝的腦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現出一幅畫面:稍遠一點的地方是電腦,上面顯示著電子版的檔案和資料。
眼前擺著圖冊,更近一點的地方應該是筆記本,李定安一手翻書,一手滾動滑鼠,旁邊肯定還放著筆,時不時的就會在筆記本上記一下。
這會兒應該還歪著頭,耳邊夾著手機。
在國博起草研保所方案的時候,經常會看到這樣的一幕:李定安接著電話,但資料照查,筆記照作,方案照寫……甚至有時在實驗室也這樣,手裡擺弄儀器,耳邊同樣夾著手機,口中對答如流,哪個都不耽擱。
吃飯的時候都是刨,最多不超過一刻鐘,上衛生間更誇張,從來都沒見過他是走著去的。
當時陳靜姝就覺得挺不可思義:不能先接完電話,再接著干?
但現在,心裡本能的就踏實了一半:他忙成這樣,別說談戀愛,沒餓死就不錯了。腦袋但凡沒問題,哪個女孩願意跟他處對象?
想著想著,就笑出了聲……
「你笑什麼?」
「沒什麼……明天有沒有時間?」
「有事?」手機里又傳來「沙沙」的聲音,擺明是在寫字,「急不急?」
陳靜姝抿抿了嘴唇:你要說不急,他肯定會說:沒時間!
又不是第一次了?
她想了一下,突然就有了主意:「不是很急,但挺重要!」
「啊?」
寫字的「沙沙」聲聽不到了,翻書的動靜也停下來,李定安的聲音清晰了好多,「怎麼了?」
應該停下了手裡的話,又把手機拿在了手裡?
陳靜姝的心裡又輕鬆不少:「舅舅馬上要過生日了,我想挑一件禮物!」
李定安不由默然:確實挺重要。
在XJ的時候,權英喝高了提過一次:陳靜姝的父母很早就過世了,很小的時候她就到了舅舅家,所以對她而言,舅舅和爸爸沒什麼區別。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意義可能還要更重要一些。
也是這個原因,李定安從來都沒有問過她的家庭情況,當然,除了有點敏感之外,主要是沒有機會和時間問。
他放下了筆,慢慢的往後一靠:「你想送點什麼?」
「舅舅喜歡研究古籍,也喜歡書法,所以字畫也行!」
喜歡古玩……這麼巧?
看來她進入這一行並不是巧合。
他心念一動:「舅舅是……嗯,公務員吧?」
陳靜姝稍一怔:「你怎麼知道?」
「猜的!」
確實是猜的:陳靜姝能申請立項副處級的研保所,可不是光有能力就能辦到的。
「明天幾點,我去接你?」
「啊,要請假嗎……要不等你中午休息的時候我再過去?」
「不用,反正義務幫忙,又不發工資?」
和發不發工資沒一丁點關係,而是就他這敬業程度,能讓他請一天假就跟太陽從西邊出來一樣。
瞬間,陳靜姝的聲音都輕快了起來:「又要麻煩王師傅,不太好,我直接過去就行……嗯,今天的視頻我也看了,明天要不要換個地方?」
「不用,請阿珍幫忙就行,反正他也閒著……主要是今天見到了一幅畫,感覺不太一般,但沒來得及仔細看,就碰到了老馬和丁立成。我明天再看一看,你也看一看,不滿意再換地方……」
「這麼巧?」
「是有點,不過展覽會的東西也確實夠多、夠雜!」
「這倒是!」
她隨口回應著,心裡又冒出亂七八糟的念頭:對啊,還有雷明真!
家人、老師、同學、同事、朋友……但凡和他有關係的人,好像都知道自己?
所以,沒什麼好懷疑的。
那明天呢?
當然要去,沒體會過的人根本無法想像,能讓李定安閒一天都多麼不容易……
「怎麼不說話了?」
「哦……我在想挑什麼好!」
「放心,絕對能讓你挑花眼,你去了就知道……」
「嗯!」
「早上九點,我在市場門口等你!」
「好!」
道了聲晚安,掛了電話,陳靜姝伸了個懶腰,又長長的呼了一口氣。
不止是心情,感覺渾身上下都透著舒爽,之前的鬱悶、低落,不知不覺間就不翼而飛。
突然就想找人說說話,但又不知道找誰。
權英?
肯定不行,直來直去,一點就炸,也就她沒有看到今天的視頻,不然肯定會找李定安大吵一架。
而且這女人太懶,叫她她肯定不過來,這麼晚了,去酒店也麻煩。
徽音?
那就是個悶嘴葫蘆,除了點頭就是嗯,聊天能把人聊睡著。
算了,還是早點睡吧,明天還要早起……嗯,現在的心情,估計不大容易睡的著……
考慮了一會,陳靜姝出了房間,先到酒櫃那拿了一瓶紅酒和兩隻高腳杯,又走到於徽音的門口。
剛要敲門,裡面又傳來說話的聲音:
「爸,你先別告訴我媽……」
「不為什麼,怕她嘮叨……」
「放心,我又不是小孩……有秦阿姨在,姐姐也在……」
「說過好幾次,讓她搬過來,她一直說不方便!」
「不知道……好像吧!」
好像什麼?
正在狐疑,又聽於徽音說了聲「拜拜」,她正準備敲門,不遠處又傳來悠揚的歌聲。
這鈴聲好熟悉……好像就是自己的手機在響?
可能是舅舅打來的……不對,這死丫頭告狀了?
八九不離十,不然這麼晚了,舅舅怎麼可能打電話?
於徽音,你給我等著。
她轉身就走,玻璃杯磕著瓶身,發出「叮叮咚咚」的脆響。
「哐啷」,門被拉開,於徽音愣了愣:陳靜姝穿著睡裙光著腳,兩隻大長腿邁的飛快。
房間裡,電話還在不停的響……
隨即,她就反應了過來,瞪大了眼睛:「陳靜姝,太過分了,你竟然聽牆根?」
「到底是誰過分……於徽音,告我黑狀是吧?完了再和你算帳……」
她聽到了?
心裡一虛,於徽音「哧溜」一下就進了房間,重重的關上了門。(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