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走寶了

  第235章 走寶了

  李定安盯著骨扇的陰面,足足端詳了五六分鐘。

  沒錯,油畫的風格過於濃厚,除了三分構圖,還有油畫的經典技法:焦點透視。

  這種畫法就像照相,眼睛裡看到的是什麼,畫作中表現的就是什麼,除了真實,與國畫最大的區別就在於:它是三維立體的。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這幅畫中的怪石竟然有光影,明的地方就明,暗的地方就暗。

  國畫絕不會這麼畫,這不是「西多中少」是什麼?

  再看畫風,確實很熟悉,肯定見過同類的作品,而且就在京城故宮。

  這樣一來,邏輯也能對得上:故宮之中收藏的字畫類作品以清代居多,而正是清早時期,西洋教士布道中國,而他們用的最多的宣傳方法就是宗教畫。

  也是那個時候,許多油畫技法被引入,但在民間沒什麼市場,也就因為康熙和乾隆的個人愛好,在宮廷中盛行過一段時間。當時皇家畫院的畫家大都會一些,也會揉合在畫作之中。

  所以這類作品民間基本見不到,就故宮收藏的最多,不過暫時不知道畫風和這幅相似的,是哪個皇帝在位時期的。

  霎時,李定安的腦海中有如走馬燈,閃過一幅幅的畫作,宣統、光緒、同治、咸豐、嘉慶、乾隆……

  等等,停!

  想起來了,就是乾隆朝的作品,掛在乾隆寢宮之一的倦勤齋。

  名《聖明帝王圖》,畫的是乾隆出遊時的儀仗,是他剛登基不久,召如意館的首席畫師冷枚畫的。那幅畫不但用了三分法和焦點透視,還大量引用了素描技巧,光影效果和立體感比這一幅還要強。

  再一看這幅畫的風格,不敢說一模一樣,至少有七八分相似,十有八九出自冷枚之手。

  這位可不是什麼冷門畫家,他在康熙時就是宮廷畫師首席,清四家之一的王原祁病逝後,康熙令他提舉皇家畫院如意館,可見其藝術成就和地位。

  去年蘇付彼在港島拍過他的一幅四尺對開長條(34*136cm)的《高士賞梅圖》,八百五十萬港幣起拍,一千零八十萬落槌,加佣金及手續費合人民幣差不多一千一百萬。

  這隻骨扇也就一平尺半,面積只有那幅畫的三分之一,而且還是雕畫,價格肯定要低很多。如果估價,也就在兩百萬左右。

  當然,前提是冷枚的真跡,而非仿品。

  轉著念頭,李定安又翻到了陽面,上面是一首詩,當然,也是刻的:

  流離五季遍干戈,草竊英雄幸遇多。

  一角國分唐土地,百年廟共宋山河。

  凌煙閣上功臣像,衣錦營中駟馬歌。

  為問販鹽為盜日,仲謀曾許較如何。

  看這詩的韻腳和內容,應該是清朝的詩,就是口氣有點大。

  要知道,那可是「我大清」,清寫在濁後面都能被抄家問斬,何況什麼國與廟,什麼凌煙閣、功臣像、駟馬歌?

  普通人誰敢這麼寫,不要命了?

  作者肯定是當官的,而且官位不低。

  不過應該不是什麼詩詞大家,不然李定安就會有印象:他畢竟是首師高材生,學的就是近代文學。

  稍一思忖,李定安拿出手機,那位趙總卻嘆了一口氣:「小兄弟是想查這首詩吧?別查了:雍正朝的戶部尚書,文華殿大學士蔣廷錫寫的!」

  我去……還真就是大官?

  「前有張廷玉,後有蔣廷錫」說的就是他。不單單指為政治績,還包括恩寵:雍正滿共在位十二年,賜給他的御書匾額就足有三塊:「黼黻絲綸」「鈞衡碩輔」「萬機賢輔」……其它賞賜更是不計其數。

  除了政績官聲,他在文學和畫畫方面的造詣同樣不低,蔣廷錫稱得上一聲清代的文學大家,也是國畫名家,還是「蔣派花鳥畫」的開創者,恰好也喜歡研究應用油畫技法。

  故宮中同樣收藏有他的作品,2012年的時候,他的《仿宋人勾染圖》冊和《仿宋人設色圖》冊就拍了四千兩百萬。

  當然,那是圖冊,是好多幅,近些年價格也有所回落,但基本和冷枚持平。

  但他的詩詞水平也就平平,一般人不會將他的詩題在扇面上,就算是有人想拍馬屁,也不可能是這一首:不單單是內容敏感,這還是首言志詩,肯定是蔣廷錫官位已經相當高的時候寫的,保准一拍就拍在馬蹄子上。

  而且還是冷枚之作,所以,摺扇的主人呼之欲出,就是蔣廷錫。

  李定安也不止第一次遇到和蔣廷錫有關的物件:最早是在潘家園,那枚賣了八十萬的鉛幣就出自蔣廷錫之手。

  還有前兩天在瀋陽,那幅《皇輿全覽圖》的初版就是他獻給康熙的,那時的蔣廷錫已是內閣學士,任經筵日講官。

  那這首詩呢?

  怎麼也是文壇及政壇領袖,基本不會找人代筆,百分之八九十就是蔣廷錫自己寫上面,冷枚刻的。

  所以,這把扇子的價格至少又得翻一翻,少些也要四五百萬。

  都到這份上了,哪還在乎那一點兩點的,李定安果斷開了系統,再一看:可不就是蔣廷錫和冷枚?

  哈哈,就說這運氣:吃頓飯都能碰到漏,而且是兩次?

  上次是那兩箱茅台,都已經被李定安喝光了……

  暗暗樂呵著,李定安合上了骨扇,又在掌心裡拍了拍:「趙總多錢買的!」

  「八萬二!」

  嘖嘖,真便宜。

  看他不說話,還以為被震住了,趙總的臉上浮出幾絲不自然:「挺貴是吧……看這東西品相不錯,還是個老物件,腦子一熱就買了,沒想走眼了?還好,今年的展覽會比較人性化,退還來得及。」

  他要退?

  那要不等等,等他退了再去買?

  但萬一呢,俗話說夜長夢多……

  猶豫了一下,李定安又瞅了瞅趙總,以及旁邊的那位史老師:這兩位的表情都挺自然,至少沒有露出過探究和好奇的神色,所以並沒有認出自己。

  想想也對,自己只是有點名氣,但還沒到家喻戶曉的程度,既便是同行,也不可能人人都對自己有印象。

  這東西很大可能就是從大柳樹會場買的,但趙總肯定沒去過三樓的鑒寶現場。

  那這漏,應該是能撿的……

  說干就干,他放下摺扇,開門見山:「趙總,你要不嫌麻煩,能不能把這東西轉給我?」

  這有什麼麻煩的,而且少了很多手續:不用去展覽會找售後,不用填亂七八糟的表格,更不用寫什麼經過原委。

  就是這小伙子的行為有點不符合邏輯:他一直都在旁邊坐著,自己說「關德海老師看不准」,史老師也說看不准這兩句,他肯定聽到了,但依舊要買?

  怎麼也算是內行,至少不是第一天碰古玩,他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一種可能:這年輕人想撿自個的漏?

  看相貌又不太像:長的挺好看,穿的也很精神,但鬍子都沒多長几根,怎麼看怎麼像大學生?

  這年紀,懂什麼古玩?

  就算懂一點,也不可能比關德海和史高遠更高吧?

  下意識的,他又瞅了瞅史老師,和他的表情差不多,反正就很奇怪。

  李定安一看就知道怎麼回事,沒猶豫,直接掏出了學生證。但留了個心眼,故意用大拇指遮住了名字:「不瞞兩位,我是京大的研究生,學的就是明清考古,家裡也有點錢,就想買點物件研究研究……」

  這樣的嗎?

  兩人低頭瞅了瞅,果然是京大的學生證。再看年齡,二十二……真夠年輕的!

  穿的也不差,而且能來這樣的地方消費,也確實如他所說,家裡可能有點錢……

  「行,那就轉給你……也是巧了,我準備買來送禮,所以就沒填發票開頭,如果你不想出手,找展覽會補上就行……」

  稍一頓,趙總眼中又露出一絲警惕:「但先說好,我這可沒什麼售後三包,買了就是伱的!」

  「那當然!」

  「行,成交!」

  趙總拿出手機,李定安當即掃碼,「叮咚」一聲,八萬二到帳。

  李定安沒敢耽擱,讓趙總寫了個收條,又把骨扇裝進盒子,然後托在手裡:「那趙總,史老師,再會!」

  本就是萍水相逢,沒什麼敘交情的必要,兩位倒也沒起疑:「再會!」

  話音落下,李定安點點頭,不急不徐的往外走。

  史老師還恭維了趙總一句:「運氣不錯!」

  看著兩人的背影,趙總無所謂的笑了笑:「也就省點時間!」

  隨即,他又叫著服務員,準備點菜。也就手剛舉起來,門口傳來一聲驚呼:「唉喲,李老師,您也來吃飯?」

  李定安心裡咯噔的一下:一位四十來歲的大叔,不認識,不過肯定是藏友,而且剛從展覽會出來……這不手裡還抱著東西呢?

  「你也是?」

  「可不?也是湊巧……」

  這位笑著,準備把東西遞過去,讓李定安給看看。但手都伸出去了一半,他才猝然醒悟:這位的眼睛可不是一般的毒,萬一要看出點什麼問題呢?

  這離展覽會這麼近,大廳里又這麼多人,說不定就有剛逛完過來吃飯的,如果萬一有問題,又不巧碰到碎嘴子,他這東西以後還怎麼賣出去?

  算了……

  暗暗想著,他又欠了欠腰:「哪您慢走!」

  「您客氣!」

  李定安呼了一口氣,給於徽音使了個眼色,兩人一前一後出了門。

  趙總和史老師都有些狐疑:不是學生麼,怎麼又成老師了?

  轉念間,和李定安打過招呼的那位抱著東西進了大廳,又挑了張桌子坐下。

  趙總點完菜,稍想了想,又走了過去。

  「老哥也來賣物件?」

  「那可不?」

  大叔拍了拍桌上的東西,用床單包著,看不出是什麼,但聲音挺脆,十有八九是銅器。

  「麻煩打問個事!」

  趙總遞過了一隻煙,又朝門外指了指,「剛那位,您認識?」

  「這位這麼有名,您不認識?」

  大叔一臉驚奇,「大柳樹會場六位專家,數他眼力最高,名氣最大!」

  嘛玩意?

  趙總都呆住了,隔著一排桌子的史老師同樣呆住了:鑒寶專家?

  「他才二十二?」

  「李老師這麼大了嗎?臉那麼嫩,看著像高中生……」

  大叔撓了撓下巴,「哦對,他在京大讀大學,確實差不多!」

  趙總感覺腦子裡攪成了漿糊:「不是……他還是學生,怎麼就成專家了?」

  「兄弟這話說的:有才不在年高,再說誰還能騙你不成?」

  大叔掏出手機,又點開了視頻,而且還是展覽會的官方號:「這不,是不是他?」

  趙總低下了頭,史老師也走了過來,兩人再一看:可不就是剛剛那位?

  視頻里,李定安躲的遠遠的,滿臉無奈,而他對面,一老頭正面紅耳赤的拍著桌子:「你毛長齊沒有……什麼狗屁專家?」

  「大爺,都說了,你這東西哪哪都不對,造出來的時間絕對不會超過五年……而且還是建昌的款?他登基到中毒滿共就一個月,都沒來得及給工部下旨改款就死了……」

  「廢話,要不怎麼是孤品,怎麼是國寶?你眼就是瞎的……」

  大叔指頭一划拉,這次是一支笛子,李定安說是玻璃的,藏友非要說翡翠的,沒出意外,這位藏友和之前那位大爺一模一樣:拍桌子、吵、罵。

  再一划拉,這次是虎牙煙鍋……再再一划拉,這次則成了宋版書。

  好傢夥,他這眼睛開過光嗎?

  前面兩件不用說,妥妥的國寶幫,但那隻虎牙煙鍋絕對能騙過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專家,他卻輕輕鬆鬆就找出了問題?

  更遑論後面的宋版書:那可是經過科學儀器檢測過的,而且不止一台,他說推翻就推翻?

  而且有理有據,嚴絲合縫……

  兩位眼睛都不敢眨,直到服務員提醒他們菜上了桌才回過神來。

  這特麼,真就是專家?

  那那把骨扇……

  「我操?」

  趙總一個機靈。

  「嗨,你罵誰呢?」

  「對不住,不是沖您?」

  趙總連忙道歉,又指了指手機,「這位,剛剛買走了我一把扇了……但我不知道他是誰?」

  嗯,扇子?

  大叔琢磨了琢磨,隨即,臉上就露出了幸災樂禍的笑:「兄弟,這位不但會鑒寶,還是有名的撿漏專家……所以,你絕對走寶了……」

  可不就是?

  一瞬間,趙總的臉黑成了鍋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