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7章 一群瘋子
李維，屏住呼吸——
在一陣天旋地轉之中，尋找到高高上揚起來的橄欖球拋物線，目送著那一個調皮的棕紅色光點落入凱爾西的懷抱，一直憋在胸腔的那一口氣終於長長地吐出來，甩開肯德里克斯卻沒有站立起來，只是渾身力竭地躺在地上，放任大腦持續噴發。
他現在就連一根手指頭也不想動，身體和靈魂都徹底掏空，用盡洪荒之力，酣暢淋漓地全部釋放。
漫長而顛簸、曲折而驚險的賽季，終於落下帷幕。
勝利。冠軍。
他們，做到了。他們居然真的做到了。
燃燒殆盡的釋然以及挑戰極限的暢快宛若煙花一般爆發盛開，塞滿整個大腦，世界開始高速旋轉。
然後——
「贏了。」
史密斯摘下頭盔，那張大汗淋漓面紅耳赤的臉孔出現在正上方，洋溢著難以抑制的激動和匪夷所思的亢奮，一個緊急剎車控制住自己，這才避免撲到李維身上，但洶湧澎湃的情緒還是控制不住。
「贏了。」
「贏了！」
一遍又一遍，幸福和喜悅塞滿話語，聲音不由微微顫抖起來，猝不及防之間，眼眶就盛滿了淚水。
「我們贏了。」
李維支撐著自己站立起來，看著笑容滿面卻淚流不止的史密斯，語言根本不足以準確形容這一刻的心情，他抬手錘了錘史密斯的肩膀，給了隊長一個擁抱，然後展露笑容，自信滿滿地開口說道。
「我說了，沒有信心，但我們會贏。」
史密斯沒有忍住，撲哧一下開懷大笑，卻萬萬沒有想到，淚水如同斷線珍珠一般，失去控制地徹底決堤，又哭又笑得如同瘋子，他不斷抬手試圖擦拭淚水，卻怎麼擦也擦不乾淨，最後他乾脆放棄了，一副躺平任嘲的姿態攤開雙手放聲大哭起來。
這一刻，史密斯真的等待太久太久。
曾經，他小心翼翼地幻想著，登頂冠軍的滋味，然後站在衛生間裡想像捧起超級碗獎盃的場面；但慢慢地、慢慢地，他甚至就連想像也不敢放任，膽怯而失落地把夢想埋藏起來，沒有希望就不會失望——
失望，真的太痛苦太折磨，他已經沒有精力承受。
然而。
他們做到了，他們終究攀登到了巔峰，書寫輝煌。
史密斯以為自己會欣喜若狂，卻被苦澀和悲傷拖入眼淚地獄，過去這些年無數個日日夜夜的輾轉反側、一個又一個賽季的鎩羽而歸宛若走馬燈一般在腦海里快速閃過，輕而易舉地擊潰所有防線。
緊接著，一陣起鬨由遠及近。
「啊，啊啊啊，李維，李維李維李維！」
「冠軍！我們是冠軍！」
「你就是一個瘋子！瘋子！」
一張張因為亢奮而扭曲的臉龐，一個個因為喜悅而跳躍的身影，如同潮水一般瘋狂地湧向李維。
一個接著一個，沒有喘息空間。
然後。
一個身影風風火火地一路衝過來，隔著大老遠就嚷嚷著「讓開放開」，在洶湧人群里捕捉到李維的身影，縱身一躍，和李維正面撞胸，宛若什麼重型武器一般，李維膝蓋一軟，就往後面倒退了幾步。
見狀，凱爾西二次反應機敏，一把抓住李維控制住了局面。
旁邊一陣起鬨，「特拉維斯把我們冠軍功臣撞壞了」。
凱爾西嘿嘿笑了兩聲，摸了摸腦袋，一轉頭就發現泣不成聲的史密斯，「啊，李維，你把我們隊長怎麼了？」
視線，熙熙攘攘地湧向史密斯。
史密斯有些羞澀也有些窘迫，但他沒有閃躲逃避，而是坦然地攤開雙手，放任滿臉狼狽暴露出來，「嘿，我們是冠軍！」
剎那間，所有人高高舉起雙手，原地開始蹦迪。
「冠軍！冠軍！冠軍！」
……
飛翔，飛翔，下墜，接球。
老橡樹酒館鴉雀無聲，所有人仿佛雕像一般定格在原地，看到凱爾西完成接球的剎那正準備歡呼卻又因為詹金斯的擒抱掐斷呼吸集體陷入震驚之中，一直到凱爾西重新控制住橄欖球站立起來——
火山，爆發。
啊，啊啊啊，啊啊啊！
維斯特猛地一下握緊拳頭振臂高呼，腦袋一片空白，什麼想法都沒有，就只是呆愣愣地放聲呼喊。
啊！
看向電視屏幕。
啊！
看向安德森。
用盡全力、燃燒靈魂，徹底拋棄理智，陷入瘋狂。
整個老橡樹酒館地動山搖，所有人都在跳躍著歡呼著吶喊著，那排山倒海的岩漿與熱浪讓語言變得蒼白無力。
安德森靜靜看著這一幕，控制自己、再次控制自己，但終究還是失敗了，一轉身就進入酒吧廚房。
默默地點燃一支香菸。
不由地，安德森回憶起自己童年時候，跟在父親母親爺爺奶奶的身後見證堪薩斯酋長首次奪冠的時刻，那時候他什麼也不懂，就只是瞎湊熱鬧地跟著歡呼，看到爺爺掩面而泣的模樣還困惑不解：
明明那麼開心，卻落下眼淚，為什麼呢？
一眨眼，半個世紀過去了，他也漸漸迫近爺爺當年的年齡，同樣是在老橡樹酒館，見證一次傳奇。
可惜，爺爺已經不再。
就連父親……如果父親沒有確診阿茲海默的話，他應該也會出現在酒館，和他們一起並肩作戰。
但是。
球隊終究還是登頂冠軍了。
不管多麼困難，不管多麼渺茫，不管多少坎坷，他們始終不曾放棄，他們始終戰鬥到底搏擊不斷，他們再次展現酋長的韌勁和野性，在無盡的漫長黑夜裡點燃一縷曙光，率領他們走出茫茫困境。
沒有人相信球隊，甚至就連他們這些鐵桿球迷也不止一次陷入絕望瀕臨放棄，希望和夢想似乎只是童話故事裡用來欺騙孩子麻痹靈魂的糖衣炮彈。
但是，球隊沒有放棄。
他們依舊在戰鬥，他們依舊在拼搏，他們依舊愚蠢而天真地相信夢想點燃希望，他們依舊牢牢把握生命的每一個瞬間綻放光芒。
因為，夢想讓他們的生活變得可以忍受。
明天早晨起床，他要告訴父親，父親肯定會特別開心，即使阿茲海默症是無法治癒也不可逆轉的病症，但不代表他們就應該放棄生活放棄希望。
他，依舊相信著，就如同相信堪薩斯酋長一樣。
曙光，終究會降臨，不管發生什麼，老橡樹酒館始終在這裡，上一次堪薩斯酋長的奇蹟讓他們堅持了半個世紀，這一次的傳奇也許能夠持續更久一些。
他不貪心，一點都不。這就已經足夠。
深深地，安德森再次吸一口香菸，身後酒館裡的狂歡和喧囂依舊在洶湧，他則靜靜地獨自享受這一刻的幸福。
一種純粹，也是一種充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