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不知好歹的東西

  第226章 不知好歹的東西

  「你有這麼好心把庭庭送回來?你知不知道他為了你跟家裡都鬧翻了,他爸差點被他氣得進醫院,前幾天還在公司跟他吵架,家無寧日啊,現在全公司的人都在看他們父子的笑話,這些全是拜你所賜!」戚美珍又開始情緒激昂。

  杜箬真是不想跟她吵了。

  「我知道,所以我今天把他還給你,我只能做這麼多,其他的,我控制不了。」杜箬的臉色也不好,她都仁至義盡了,莫佑庭不是物件,他是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主意和行為!

  可是戚美珍更火:「你這什麼態度!不知好歹的東西,沒家教,不要臉,也不知道庭庭瞎了眼看中你什麼,鬼迷心竅!以後別再跟庭庭聯繫了,算我求你,他還年輕,大好前程,別讓他成為桐城的笑話!我們莫家也不欠你,所以你就行行好放過他吧……」

  說來說去,所有人都把杜箬當成了妖精,會吃人,會害人,禍國殃民,洪水猛獸啊!

  以前任佩茵專門去宣城找她,也說了一大通道理,不過任佩茵比眼前的戚美珍要聰明太多。

  任老太太說話不帶髒字,可卻字字有力,直接戳到人心骨里。

  多能耐啊,她杜箬一下子攪翻了兩家人。

  喬莫兩家,現在全把杜箬當成了頭號公敵!

  車子后座上的莫佑庭被吵聲驚擾到,動了動,沒醒,順著皮椅往下倒,

  他座位旁邊還放著那束玫瑰,玫瑰上面的刺兒沒剃乾淨,莫佑庭滑下去的時候臉被刺兒劃到,吃疼地又爬了起來,嘴裡開始念杜箬的名字。

  「杜箬……哪兒呢?」

  「杜箬,你別走…」

  一聲聲,連續不斷。

  杜箬聽得好尷尬,抬眼看向胡媽,稍有禮貌地說:「麻煩,扶他進去吧,他喝多了。」

  胡媽見場面不好看,便想要去扶莫佑庭,結果被戚美珍搶先一步。

  莫佑庭被戚美珍從車裡拖出來,乖乖趴在她身上,嘴裡繼續念:「杜箬,為什麼要走?……別走不行嗎?……我以後都不逼你了…咱不結婚也可以,我不逼你…」

  「沒出息!」戚美珍應該聽清楚莫佑庭的醉語了,恨得牙痒痒。

  胡媽和身旁叫小玉的丫頭立刻上去幫忙,一起扶著莫佑庭往屋裡去。

  經過杜箬的時候戚美珍停了下來,眼神輕蔑地瞟了瞟:「你自己大著肚子,別再來纏著我們家庭庭了,有些自知之明,莫家絕對不會接受你的!」

  杜箬冷哼,她才不纏著莫佑庭,她都決定走了。

  可是她終究沒有說話,只是笑了笑,笑得疏疏淡淡,氣得戚美珍只能幹瞪眼睛!

  莫家大宅出去是一條很寬卻很靜的林蔭道。

  沒有計程車,得步行數百米才能走到大道上去,杜箬也不急,裹著大衣慢慢沿著林蔭道走。

  一天時間,她辦了離職,做了產前檢查,把莫佑庭送回了家,還意外見到了姜浩…

  什麼都理清了,她總算可以清清白白地離開桐城。

  可是千算萬算,她還是算岔了一步。

  這惱人的小東西!她肚子裡的孩子。

  照理離預產期還有一星期,可是育兒書上說男孩很容易早產…杜箬走到一半便覺得小腹一沉,她立刻停下來,覺得是錯覺…

  可很快,腹中胎動,動得尤其厲害,遂後便是一股熱氣…

  天……

  羊水破了,褲子很快就濕透。

  她做足了分娩的準備,惡補了許多分娩知識,知道一般分娩徵兆有兩種,正常的是先見紅,隨後羊水破。

  可現在情況反了,先羊水破…

  羊水先破意味著必須立刻平躺,不然羊水流盡後胎兒在腹中很容易窒息。

  怎麼辦?這地方沒人,沒出租。

  杜箬還算鎮定,壓著氣給梅姐打電話,可是一遍,兩遍,無人接聽…

  找小冉,更不行,她在宜縣呢?

  有翅膀也來不及飛過來啊,所以萬般無奈之下,她只能撥了周朗的號碼……

  喬安明最終被彭於初送去了醫院,開了吊瓶,兩瓶子點滴下去了,溫度不降反升,臉和耳根都燒紅了,身子卻一陣陣發寒。

  真是病來如山倒啊,他今年都發兩回燒了。

  上次在桐城發燒,沒掛水,吃了藥片,溫度好歹被壓下去了。

  他以為這次也可以,所以撐著不來醫院看,依舊照常工作,結果扛不住了,立馬給了顏色他看。

  肺炎,醫生說再不來醫院就嚴重了。

  估計真的是老了,淋一場雨就病到了床上。

  他還記得上次發燒也是因為淋雨,當時跟杜箬鬧得很僵,莫佑庭在酒吧出事,他趕過去替她收拾爛攤子。在醫院的急症室門口陪她坐了一晚,結果回來就病了。

  可是後來杜箬還是心軟,跑去公寓看他,給他熬了粥……

  「喬總,住院手續都辦好了。」彭於初進來,瞬時打斷喬安明的思緒。

  「真不需要住院,掛完水我就回去了。」

  「主治醫生不允許你出院!剛才院長都給我打電話了,知道你來這邊掛水,硬是要趕過來看你,我想著你不舒服,所以就替你推掉了。」

  彭於初在勝安起步時就跟著喬安明,十多年的交情了,拋開公事之外,他對喬安明還有幾分影響力。

  喬安明笑了笑:「你怎麼年紀越大也越囉嗦了,我真沒事,明天早有一個預算會議。」

  「會議我也自作主張替你取消了,喬總,真不是我囉嗦,要是不介意我去給你找面鏡子,你自己看看你最近臉色有多差,我知道年底公司的事情多,但是工作歸工作,你也得顧忌你的身子。」

  彭於初藉機勸,喬安明收了笑容,沒有多言。

  彭於初剛才給小張打了電話,大概了解了一下喬安明病倒的原因,無非是他趕去桐城見杜箬,最後淋雨在車裡坐了一夜。

  英雄難度美人關。

  美人負心,英雄卻獨自病成這樣,整個人都消沉難堪,唯獨用工作麻痹自己。

  這大概一想,彭於初都替喬安明不值,可這是老闆的私事,他作為下屬也不便多提。

  病房裡煞是安靜,喬安明用一隻手在瀏覽郵件。

  眼瞅著外面的天都黑透了,彭於初在病房裡坐了一會兒便站起來問:「喬總,晚飯時間都過了,想吃什麼?我去外面買過來。」

  喬安明一愣。

  他嘴裡無味,突然就想起杜箬為他熬的粥。

  就是上回他發燒,杜箬去公寓見他,熬了一大鍋白粥,撒了一些鹽,面上飄了青翠的菜葉子,和著清爽的拍黃瓜,他記得那次他喝了兩碗。

  「去外面看看有沒有清爽的粥店,想吃粥了。」

  「什麼粥?醫院對面有家養津堂,參茸粥還是蟲草粥?還是蟲草吧,身子虛的人吃最合適,我叫養津堂那邊燉好了直接送過來…」

  彭於初自以為安排得很周到,喬安明卻搖頭。

  「別那麼麻煩了,就最簡單的白粥,摘幾片青菜葉子切碎放進去,再淋點橄欖油就好。」

  既然老闆要求,彭於初也只能照辦,臨走的時候又返回來,喬安明已經又投入工作中,無奈一隻手吊著點滴,只能用一隻手打字。

  彭於初又勸:「喬總,歇一會兒吧,工作又做不完,醫生說你不能勞累。」

  「知道了!不做了。」他牽強笑著敷衍,眼睛卻始終盯著電腦屏幕。

  彭於初無奈,只能又走至床邊。

  「醫生叮囑你這段時間要多臥床休息,可你從進病房到現在一直守著電腦,我知道明年年初有兩個項目要啟動,但是也不急於這一時啊,你若再這樣,我只能把你電腦給合了!」

  他嚇唬,喬安明知道彭於初沒這個膽子。

  這世上有膽子合喬安明電腦的人,只有杜箬。

  可是真該死,怎麼又想到她?

  「行了,去買粥吧,另外我生病住院的事別跟老太太講,她手術之後身體還沒復原,我不想她擔心。」

  彭於初應聲出門,病房裡只留下喬安明一個人。

  可能是生病的人心思都會變得脆弱,肉體沒了防禦力,連心臟也一併虛弱起來。

  反正彭於初走後喬安明就無心工作了,只能合了電腦,滿腦子都是杜箬,那麼多日夜纏綿和回憶,還有前幾日她在莫佑庭懷裡有說有笑經過他車子的場景。

  →

  一幕幕,像幻燈片一樣放過去,放到最後便是愛恨交織。

  一邊是對她的不舍和思念,一邊是對她的恨和失望,可是最終如她所願,他簽了離職申請。

  他放她走了,讓她去尋找她想要的幸福,那麼孩子呢?

  孩子是他喬安明的,骨子裡有他喬家的血液,他不能讓喬家的種跟著她姓莫!

  對,絕對不可以!

  喬安明突然有醍醐灌頂的感覺,仿佛為最近惶惶不安的情緒找到了滿意的藉口。

  他肯定是因為孩子的事才難過,而不是因為杜箬要跟莫佑庭結婚的原因!

  絕對是!

  喬安明兀自安慰自己,英明半生,不可能為這種女人難過,甚至難過到病倒住院!

  彭於初的粥很快就買過來了,上好的珍珠米,白白胖胖,裡面綴了許多青色菜葉,還有雞絲和仙貝。

  看著很有食慾,可是喬安明只吃了幾口就不想吃了。

  終究不是他想要的味道。

  「不吃了,你先回去吧,我一個人在醫院就可以了。」

  他譴彭於初走,彭於初又陪了一會兒,跟醫生護士交代完才離開。

  顧瀾的電話適時打來。

  「安明,你還在加班嗎?」

  喬安明想了想,還是準備撒謊:「嗯,有幾個方案等著確認,你先睡吧,可能今天我要住公司了。」

  顧瀾咬了咬乾裂的唇,沒說話,默默掛了電話。

  喬安明覺得自己身上罩著一張網,無形的網,看不見,但能感覺到網在漸漸收緊,空氣越來越稀薄。

  壓抑的病房,很快被鈴聲打破。

  周朗的電話,十分焦急:「喬總,杜小姐快生了,已經進產房三個多小時,她堅持要順產,可是助產醫生說她順產不合適,因為羊水快流盡了,而且她有妊娠貧血,一旦產程太長就會出現休克情況,到時候母子都會有危險!」

  這個消息來得太快,喬安明一時都沒說出話來。

  周朗等了幾秒,見對方沒聲音,以為他不方便:「抱歉,喬總,你是不是在開會或者…」

  「沒有,我在醫院,你等我一下。」喬安明掙扎著從病床上下去,「你把手機給她,我跟她講話。」

  「好,你等一下。」

  隨後是周朗咚咚咚的腳步聲,從走廊進入產房。

  「呼氣,吸氣……好,再來…不夠用力,你這樣生不出來…」

  助產師的聲音,還有杜箬沉悶的屏氣聲。

  喬安明的心跳停止,手都開始抖。

  「進去了嗎?周朗,把電話給杜箬…」

  杜箬疼得處於游離狀態,誰說生孩子的時候會大呼小叫,原來電視裡演的那些都是騙人的。

  她只覺得力氣都抽盡了,唯獨剩下疼,漫天漫地的疼,死不掉,又生不了。

  助產師還在催,陣痛來襲,喊:「再用力,疼也得用力,再來一次…快點,羊水快沒有了…」

  周朗撥開助產師和護士,走到杜箬身旁。

  「喬總的電話,他要跟你說話…」

  杜箬在換氣間聽到「喬總」兩個字,像是生死線上看到希望,可是瞬間的希望之後是更大的絕望。

  她不能接他的電話!

  「走!」氣若遊絲,她沖周朗吼。

  周朗多少知道一些她與喬安明的事,便勸:「接一下吧,喬總很擔心你。」

  「走…走……我不想…聽到他聲音…周醫生…算我求你……」

  杜箬快哭了,身體已經夠疼,心不能再疼。

  這種時候聽到他的聲音又如何,無非是飲鴆止渴,倒不如對自己狠心一點!

  周朗卻還不甘心,一直舉著電話蹲在杜箬的產床旁邊:「產婦的情緒很重要,你已經順了快四個小時,精力有限,又有貧血症狀,或許喬總的聲音可以給你力量…」

  屁話!

  她不想聽,怕聽了便走不掉!

  喬安明在那頭聽得心驚肉跳,周朗的話他都聽在耳里呢。

  「小周,小周……」手機傳出喬安明的聲音,「你聽好了,如果她半小時之後還是順不了,就叫醫生手術!」

  那麼急促的命令,手機又剛好在杜箬耳邊,所以她聽清楚了,氣憤與絕望之際杜箬搶過手機。

  「喬安明…你有什麼權利決定我怎麼生…這個孩子!……我要順產…不剖!」

  「你沒聽周醫生講嗎?你不適合順!」

  「適不適合我……自己知道……」爭辯間又是一陣陣痛襲來,從小腹一直疼到頭髮尖,感覺頭皮都全部打了皺。

  「嗯…」她分明在忍著氣呻吟,呼吸都快停止了,偏還要逞強:「我要順…我相信…我可以的,你沒有資格決定我…的事,喬安明…你沒有資格…你憑什麼!」

  「就憑我不想失去你!」喬安明也怒了,聲音吼得很大,周圍護士都聽到了電話里傳出的低沉吼聲。

  杜箬終於哭出來…細碎的哽咽連著急促的呼吸…最後「嘟」的一聲,她將手機直接切斷。

  喬安明的思緒都亂了套,手指微顫地撥小張的號碼:「在哪兒?送我去桐城!」

  無論以後怎樣,他覺得現在這時刻,他必須在杜箬身邊。

  小張連夜往桐城趕。

  周朗一路給他發消息。

  「四指了,她還在堅持要自己生…」

  「六指,產婦精力透支。」

  「要不要手術?手術室那邊都準備好了…」

  「九指…看到胎兒毛髮…她很勇敢。」

  「我讓護士給她餵了一點東西,胎心監護數據良好,再堅持一下應該能生下來…」

  「喬總,你要不要跟她說話?」

  「要,如果她願意的話…」

  此時此刻,就算聽聽她的呼吸也好。

  周朗又進了產房,助產師和醫生全部擠在裡面,戰場廝殺般的氣氛,喬安明就算隔得那麼遠也能感受得出來。

  「杜小姐,喬總的電話,他想跟你說話…」周朗伏在杜箬耳朵邊,聲音很低,仿佛高一分她就會突然消失。

  沉重的喘氣聲,一點點靠近…

  她凝了最後一點力氣,舔著嘴唇,喊:「喬安明…」

  這三個刻入她血骨里的字啊,以前用過各種語氣喊過,發怒的,悲痛的,絕望的,而現在呢?她仿佛是從齒縫裡擠出來,氣息微弱地喊完,隨後便是一陣長而粗糲的屏氣聲,仿佛從喉嚨口發出的悲鳴…

  分娩即是一場生與死並存的較量。

  疼到身體無法控制,只能花盡力氣生,捏緊床杆,拼最後一絲氣息。

  喬安明清晰聽到杜箬的低泣和呼吸,心臟全部卷了起來,這種時候他應該給她一點勇氣,可是他卻發現自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字句都顯得太微不足道了,只可恨為什麼自己不在他身旁。

  「好了…再來,再用力一點,看到頭了…再來…」

  助產師興奮的喊聲。

  手忙腳亂間,手機落地,最後就沒了聲音。

  ……

  一切歸於平靜,喬安明捏著手機不敢回撥,惶恐不安,身心都焦灼。

  好在阿彌陀佛,快下桐城高速的時候周朗的電話先打了過來。

  「喬總,恭喜,孩子出來了,六斤一兩,母子平安,我一會兒把孩子的照片發給你……」

  什麼都值了。

  像是千山萬水的跋涉,耗盡所有,終於看到山那邊的日出…

  很快周朗就將孩子的照片發了過來,皺皺濕濕的一團,還沒有穿衣服,像小貓一樣縮著四肢,頭頂幾縷濕發上還沾著斑斑血跡。

  這是他與杜箬的孩子。

  「小張,杜箬生了,我有兒子了…」

  或許誰都無法理解喬安明當時的心情,興奮之餘全是悲慟,語言無法言說,只能捏著手機靠在椅子上,一口口喘氣,任由眼圈濕紅。

  商場上的巨鱷,在這一刻也只是一個平凡的,初為人父的男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