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樓下等她
喬安明在車裡坐了一會兒,心裡越來越壓抑。
他是不輕易服輸的人,與杜箬在一起幾個月,傷害過,纏綿過,所有世間的情意痛苦都經歷了,他怎麼也不相信她會如此輕易地變了心,於是又打開手機撥杜箬的號碼,結果那頭依舊是關機。
他還是不甘心,什麼事都得求個說法啊,所以下車又往巷子裡走。
巷子窄又深,冷風從巷尾貫穿吹到身上。
晚上他是喝了一些酒的,來桐城之前應酬客戶,高度白酒,他依稀記得自己喝了好幾杯。
現在被風這麼胡亂吹了一會兒,頭越來越疼,心思也越來越清晰。
剛才杜箬與莫佑庭的那番甜膩對話他是親耳聽見的,就算他現在去敲房門,又能跟她說什麼?
自討沒趣嗎?
他自知沒有這個勇氣。
那就站在樓下等吧,等莫佑庭回去之後他再上樓去找杜箬。
可是喬安明在風口站了半個多小時,臉上的皮膚漸漸凍麻了,莫佑庭依舊沒有下樓來。
小張倒是打了電話過來催:「喬總,您在哪裡?煙買回來了。」
「……」喬安明抬頭看樓上的燈光,老舊的居民樓,發鏽的鐵質防盜窗。
月色下,斑亂的燈光,似乎聽到「啪-」的聲響,滅掉了一盞。
喬安明的呼吸跟著斷了拍子。
小張在電話那端有些不敢催了,吸著聲音問:「喬總,您今晚還回崇州嗎?這天看著,好像又要下雨了…」
十一月低,深秋,換季的雨總是來得特別快。
「莫佑庭,快去關窗,下雨了…」杜箬在廚房給他煮麵,看到帘子被風卷得啪啪響。
莫佑庭得令,屁顛屁顛地去關窗戶。
客廳和臥室的窗戶卡得好緊,年代久遠,都生了鏽,莫佑庭費了好大力氣才關上。
之後便是電閃雷鳴,杜箬抓緊湯勺,心口撲撲跳。
窗玻璃上已經打上許多雨點,應該是場大雨,來勢兇猛。
如果沒有記錯,那應該是那年冬至前最後一場秋雨。
雨勢驟烈,嘩啦啦地傾倒下來,什麼都被澆滅了,感情,信任,執念…一夜之間,煙消雲散。
喬安明穿著單薄的毛呢西裝,全身濕透,抬頭尋找那盞燈光,目光里模糊一片,卻依舊清晰地看到那盞燈光重新亮起來,又暗淡下去。
他知道杜箬的習慣,睡覺也會留一盞小夜燈,現在燈光變暗,莫佑庭卻沒有下樓來…
看了下腕錶,夜裡11點半。
她原來沒有演戲,是他一直在自己欺騙自己。
她與莫佑庭是真的,她身邊早就沒有他喬安明的位置!
小張撐著傘尋過來,看到雨里的喬安明都嚇壞了。
「喬總……」
雨里的人不動,高大的身軀半僂著,衣服都濕了,眼睛卻依舊盯著樓道。
小張趕緊去替他撐傘,可憐小張高度不夠,踮著腳才勉強將傘移到他頭頂,因為靠的近,所以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的表情。
路燈的白光籠罩過來,雨水打在他稜角分明的臉上。
多麼蒼穆的一張臉啊,仿佛受了巨大打擊。
「走吧,回車裡。」
喬安明終於說了一句話,聲音都啞了,小張順著他的目光也看了一眼樓道,黑漆漆一片。
杜箬第二日起得特別早,才不過六點多,她便穿戴好去客廳踢莫佑庭的腳。
莫公子卷著被子縮在沙發上。
「起來了,你今天不用上班嗎?」
「還早呢,讓我再睡一會兒。」
「那你打算什麼時候滾蛋?我要出去散步。」杜箬去揭他的被子,很快被子又被莫佑庭搶了回去。
「這麼早散什麼步?」
「早鍛鍊啊,我想順產,所以早晚都會出去走幾圈。」
杜箬一邊說一邊往門口走,從衣架上拿了一件厚外套和絲巾。
杜箬眼瞧著是睡不成了,只能極不情願地爬起來。
「行了行了,你等我一會兒,我陪你一起去,順便在外面吃早飯……」
老式居民區,住的大多是年紀大的老人,所以六點多就很熱鬧了,老人們都開始下樓來,早鍛鍊,買菜,散步……
下了一夜雨,空氣中殘存著泥土氣息,地上水漬也未乾,但晨曦的雲層中已經泛著金色。
「今天應該要放晴了,不過氣溫有些低,秋雨真是下一場就涼一點,看來真是入冬了。」杜箬走出來吹了冷風,不禁打了寒顫,趕緊又將脖子上的圍巾多圍了一圈。
莫佑庭藉機獻殷勤,立刻追上去從一旁摟住她的肩膀。
「這樣呢,這樣應該會暖一點!」嬉皮笑臉地討便宜,杜箬恨得去煽他不安分的手臂,可惜他臉皮厚如城牆,杜箬沒辦法,只能任由他摟著。
「去哪裡吃早飯?想吃什麼?西式還是中式?」他一路問,踏著晨光和露珠。
杜箬似乎也被他的心情感染到,笑著答:「隨便,你想吃什麼?小冉這邊其他沒有,吃的小館子倒挺多。她當初租這裡就是看中周圍館子多!」
「她還能吃啊,都胖成那樣了。」
「胡說,不許背地說小冉壞話!」
「好,不說不說。」莫佑庭住嘴,還嘀咕著:「可她確實有些微胖啊,倒是你,這麼瘦,當心寶寶營養不良!」
「怎麼會,我最近很注意飲食…」
「那你早飯想吃什麼?我記得這附近有間粥店,那裡的海鮮粥特別有名,蓬萊公館的大廚和朋友合股開的,我記得你喜歡吃海鮮,要不去試試?……」
歡聲笑語,冬日慵懶的陽光從雲層里探出臉來,照在巷口一輛黑色的車窗上。
喬安明在車裡坐了一夜。
他不知道自己在等什麼,總是不甘心,總是想要等一個結果。
以前他誤會過杜箬,那次害她差點委身潘瑋,所以他答應過她,會給她信任,這次自然要言而有信,才裹著濕衣服在車裡坐了一夜。
一夜之後,雨停了,天空放晴。
可是莫佑庭摟著杜箬從巷子裡走出來,旁若無人地聊天談笑,挺著肚子依偎在他懷裡,圍著淺色的絲巾,臉上笑容滿溢,氣色很好,步伐也穩健,慢慢踱步路過他的車子。
這便是他等了一夜的結果。
一記猛棍,打下來,心也跟著死了。
「開車!」后座的人終於發聲,可惜因為一夜未睡,喉嚨啞得辯不出原聲。
小張也看到了窗外路過的杜箬,瞬時就有些明白了。
「喬總,您要不要下車去找杜小姐談談?」
「不需要,開車吧。」
「喬總,我覺得…」
「開車!聽不懂嗎?」他怒斥的聲音拔尖,一時就劇烈地咳嗽起來。
小張見他如此頹廢的模樣,於心不忍,轉身探過來:「喬總,您是受涼了,要不要去給您買藥?」
「開車!」
他得立刻離開這裡,一秒都不想停留。
他的女人,現在被其他男人摟在懷裡,喬安明只感覺滿心的厭惡和嫌膩往胸口泛,胃裡都開始疼了。
車子終於駛出去,經過杜箬和莫佑庭身邊,沒有作停留。
因為車裡開了一夜暖氣,車外溫度又低,所以窗玻璃上蒙了一層白色的霧氣,喬安明坐在后座,經過杜箬的時候沒有轉身,只用餘光瞄到那一道側影。
肚子已經很大,披著黑色的大衣,身影印在玻璃上,被霧氣模糊成一片。
很難受啊,喬安明不知道是胃疼還是心疼,膝蓋上的褲子被他揪成一片,額頭都有冷汗冒出來…出市區的時候終於還是忍不住了。
「小張,靠邊停下車,去給我買盒止疼藥。」
喬安明回崇州的第一件事便是打電話給律師。
約在他的辦公室見面,兩人談了一個上午,電話也不接,外客也不見,下屬全被拒之門外,像是在談要緊的事。
下班之前秘書敲門進去,那時候律師已經走了, 空闊的辦公室里只剩喬安明一個人。
大片的電動窗簾全部打開,他就站在落地窗前,背影蕭條。
「喬總,很晚了,是否要給您定晚飯?」
「不用,你下班吧,我一會兒就回去!」他從窗前轉過身,秘書這才發現他手裡捏著半截煙,清冷的空氣有絲絲菸草味道。
再轉身,眼前依舊是那片璀璨的霓虹和樓宇。
勝安40多層的大樓,他就站在樓頂。
半生創下的基業,他差點就為了一段無聊的感情而準備放棄。
多可笑啊,他這麼不要命地把江山豁出去,可是她卻不想要。
既然她不要,那麼別怪他狠心!
喬安明當天回去之後就病了,大病,憔悴得很,先是感冒,之後發燒,咳嗽一直不好,醫生叮囑他休息,可是他不聽。
「年底,公司事情多,等忙完一陣子再說吧,還挺得住,小感冒沒事…」
他以工作當藉口,迴避顧瀾,迴避任佩茵,又以感冒怕傳染顧瀾為理由,直接搬去了客臥住。
江磊每周都會回崇州總部開例會,匯報工作。
喬安明臉上病容憂甚,任何一個下屬都看得出來,江磊當然也不例外。
「喬總,姐說您最近身體不好,臉色確實差,要不回去休息幾天吧。」
「不用,年底保健品旺季,我哪有心思歇在家。」喬安明一邊看文件一邊回答,還不時用手握拳掩住嘴輕咳幾聲。
十二月了,天氣是有些冷,但喬安明的辦公室暖氣烘人,他卻依舊裹著厚重的大衣,文件夾邊上還有幾個打開的藥盒。
病容憔悴啊,江磊都不忍心看。
喬安明也不說話,安靜地看文件,辦公室里一片安靜。
良久之後他才抬頭,在江磊遞交的文件底下簽了幾個字。
「方案不行,目標市場分析不明確,回去讓策劃部重新做,另外…」喬安明又咳嗽了幾聲,喝了一點溫水才繼續說:「另外,桐城年會我不參加了,事情太多,行程排不過來,你去安排吧。」
「那基地那邊,肖總今天還給我打了電話…」江磊還有事補充,但見喬安明掩著咳嗽越發厲害,他便閉了嘴。
接過那份文件,翻看了幾眼,文件上有喬安明批覆的意見,翻到最後一張。
最後一張是杜箬的辭職申請,他居然簽了字。
「喬總,同意杜箬離職了?」
「字都簽了,你去交給人事部吧,規矩不能破。」
「可是您之前…?」江磊越來越不懂這個男人。
喬安明緩緩抬頭,剛才還肅穆的臉上突然滲出一絲笑容:「之前?之前是我有些事沒考慮周到,不過她現在正處於孕期,合同解約方面有些敏感,你最好讓人事部諮詢一下法務那邊…」
這話說得不清不楚,江磊更不懂了。
喬安明也看出他的迷惑,自己開口先解釋清楚:「不明白嗎?我的意思是讓人事部都按著規矩辦,不過國家對孕婦有保護措施,如果涉及糾紛,那麼就等孩子生下來後再跟她解約,如果不涉及,就儘快辦了吧。」
杜箬在預產期的前幾天接到人事部的電話,告知領導同意她離職了。
她一時興奮,像是自由了。
下午便去公司辦離職手續。
好心的人事專員還勸她。
「幹嘛這麼急著要走?好歹等領完生育金再走啊。江總交代了,現在走還是幾個月走,都隨便你的。」
「不了,我還是現在就把手續辦完吧。」杜箬認真地填表格,收拾東西,資產交接…
她是迫不及待了,喬安明終於肯「放手」,所以懷著急迫又痛苦的心情辦完了手續。
杜箬從公司出來,整個人像是虛脫般,腿腳無力,背上全是汗。
她知道離職意味著什麼。
以前莫佑庭就說過:「如果有天離開勝安,你連見他一面的機會都不會再有。」
終於掙扎到這一步,如她所願,她徹底離開了勝安,徹底走出喬安明的生命!
馬路上依舊熱鬧嘈雜,杜箬站在公交站台等車。
莫佑庭打電話過來:「杜箬,你不在家嗎?我給你買了甜品過來,你去哪兒了?」
「我在公司門口,過來辦離職…」
「喬安明同意你走了?怎麼聲音都不對了,哭了?」
哭了嗎?
杜箬用手去摸臉頰,果然摸到濕濕涼涼的液體。
她都好久沒哭了。
「杜箬,說話啊!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站在那裡等我,我去接你。」
「不用了,我下午還有些事要處理,我到時候打車回去,晚上請你吃飯,還有,我沒有哭,你不需要擔心…」
她說完就掛了電話,轉身又看了勝安大樓一眼。
年中的時候喬安明把大樓外牆重新粉刷了一遍,以前是老舊的暗灰色塗料,現在全換了高大上的幕牆。
金屬的光澤,中午的陽光折射在上面,光鑒照人。
她掏出手機給鄭小冉打電話。
「小冉,我辭職了。」
「……真就這麼走了?以後怎麼辦?」
「不知道,你在宜縣怎麼樣?那邊天氣如何?空氣好嗎?」
……
辭別就意味著新的開始,她揮刀斬斷所有跟勝安的牽絆,無非是想清清爽爽地回到原點。
周朗這段時間給杜箬打了好幾回電話,真是稱職的產科醫生啊,都是催著杜箬去做產檢。
她一次次敷衍,今天剛好有時間,便去之前那家私立醫院做產前檢查。
量血壓的護士看了眼她帶去的產檢冊子,往前翻,空白,再往前翻,還是空白。
「你是不是好久沒來做產檢了?」
杜箬有些慚愧,她是不稱職的媽媽。
「最近太忙,所以一直沒來。」
「忙?忙能當藉口嗎?忙重要還是孩子重要?照你這月數是必須每周來產檢一次的,預產期什麼時候?」護士的口氣不大好,也沒什麼耐心,連續問了好些問題。
杜箬理虧,訕訕回答:「預產期是12月中旬。」
「具體時間!」
「12月13號!」
護士驚訝地從小冊子前面抬頭:「再過一周就預產期了,你最近一次產檢什麼時候?是不是很多項目你都沒做?唐篩做過了嗎?尿常規呢?天……怎麼有你這麼不負責任的媽媽!」
小護士一通呵斥,說得杜箬滿心愧疚。
好不容易應付過去,照著護士的流程開始作全套檢查:量體重,測血壓,腹圍,子宮底高度,胎心監護,尿常規化驗…
一溜兒檢查下來,所幸各項指標都正常。
「胎兒發育都還可以,盆骨測量良好,準備怎麼生?」產檢醫生較之小護士倒是多了一點笑容,杜箬很堅決地回答:「我要順產。」
「順產倒是沒什麼問題,只是你體重偏輕,營養不良導致貧血。」
「貧血?」杜箬擔憂問:「對胎兒會不會有影響?」
「對孩子影響倒不大,只是妊娠貧血必須避免產程延長,不然產婦會有一定危險,而且產後要預付出血,要不這樣吧,我給你開點葉酸和複合片,你按時吃,希望有點作用……」
最後結果可想而知。
杜箬拎了一大袋藥片回去,價格昂貴。
她是做這一行的,有些門道她清楚,不過是醫生哄人買藥賺回扣!
醫藥行業多黑啊,藥商最黑!
黑心黑肺的藥商,專騙勞苦大眾的錢,杜箬拎著那一大袋藥,邊走邊罵,猛地又想到了喬安明…
喬安明下午有會議,可是不斷打噴嚏,咳嗽,全身發燙髮寒。
預計四個小時的會議,撐到五點的時候他就撐不住了,額頭滲汗,臉全泛白。
彭於初知道他最近身體不好,見他臉色越來越難看,便自作主張地結束了會議。
公司有醫務室,喬安明被彭於初「架著」去量體溫,39度9,,肺部有陰影,疑似肺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