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腳步麻木

  第159章 腳步麻木

  莫佑庭輕輕拍著杜箬的背,懷裡的人已經變得很安靜,只餘一點點嗚咽的打嗝氣。׺°」˜`」°º× ׺°」˜`」°º×瘋了這麼一場,又是喝酒又是吵架,再在風裡的路口坐了這麼久,全身細胞都已經僵持。

  她已經過了無度憂傷的年紀,家裡有臥病在床的弟弟,剛結束一段長達6年的感情,前程道路迷茫未知,她還能為一段無望的感情發瘋發痴,這本身就是一件讓她覺得羞恥的事。

  醉一場,哭一場,鬧一場,讓所有肆虐吼叫不安的情緒全部平息下去,這樣就夠了。

  杜箬呼了一口氣,撐著地面從莫佑庭的懷裡爬起來,手指在臉上扒拉了幾下,將遮住面頰被淚水浸濕的頭髮全部撩到腦後,一張蒼白嬌小的臉就露了出來。

  最後訕訕一笑,吸了吸鼻子開口,就兩個字:「謝謝!」

  莫佑庭覺得心裡不甘得很,他陪著她當街大鬧,完全不顧忌自己的形象,最後她情緒安定,就換來「謝謝」這兩個字。

  「謝我什麼?」

  「額…謝你陪著我瘋到現在…」杜箬掙扎著站起來,因為長時間坐在地上,腳步發麻,所以剛站起來的時候有些不穩,又有倒下去的趨勢,莫佑庭心裡又氣又恨,迅速站起來扶住她的腰。

  「我做這些不是要你一句謝謝,以後麻煩你要哭要鬧別在我面前!」他似乎真的有些生氣,咕噥著嘴,將臉別過去看著旁邊,杜箬被他如此幼稚的情緒搞得哭笑不得,遂推開他的手臂自己站穩,回答:「這么小氣?我輕易不哭,就算要哭也不會當著別人的面,你有這樣的福利,應該覺得榮幸!」

  她也就一句玩笑話,因為知道自己情緒過激,有些丟人,所以想說些什麼挽回一點面子,可是莫佑庭卻從這話里聽出別樣的意味,遂抬頭,眼光冷澀地盯著她,問:「你以為我一次次看著你哭,心裡好受?每次你都喝醉,每次喝醉了就開始鬧,一鬧你就會說起他的事,你離開桐城去武穆山那天晚上是這樣,上次被潘瑋帶去酒店那次也是這樣,如果那天我沒有趕過去,他就那樣眼睜睜地看著你被潘瑋帶進房間了,就這樣的男人,值得你一次次為她哭?」

  杜箬聽著莫佑庭的控訴,剛有些轉淡的情緒漸漸又變涼,目光放空,冷森的逼視著莫佑庭。

  「你口中所指的他,是誰?你到底知道多少我的事?」

  「知道很多,比你想像中的多,甚至知道他的名字,他的樣子,他的身份和家底。」

  他痛恨杜箬清醒之後這張冷漠到近乎殘忍的臉,醉後她可以肆無忌憚地把心思都吐出來,但是一旦清醒,絕對是不容任何人窺視。

  可是他不想再裝下去,他知道這麼多她的事,陪著她哭過,鬧過,撒潑耍狠過,甚至上次在酒店的房間裡差點一夜縱慾,就算她心裡沒自己,就衝著兩人如此曖昧不清的關係,他憑什麼要一直自己忍著裝著,在背後看著她哭泣無助,卻連道破的勇氣都沒有。

  所以莫佑庭也索性豁出去,趁她清醒的時候說清楚。

  「他叫喬安明,是你現在的頂頭上司,國內最大私人藥企的創始人,身價百億,富豪榜上都有名,且有家室,至於年紀,如果我沒有記錯,他應該比你大整整二十歲!」

  杜箬克制住自己的脾氣,安靜聽完他口中對喬安明的描述,不言不語,只是筆直地站在離他一步之遠的位置。

  莫佑庭的怒火已經提到嗓門眼,見她只是看著自己不說話,心裡更恨。

  「怎麼沒聲了?還要我繼續講下去嗎?好,那我再多說一些給你聽,他的丈人是藥監局的一把手,當年靠著丈人才能創辦第一家藥廠,他人生的第一桶金是因為吞併一家中藥作坊,對方手裡有一劑膏藥,治內風濕關節炎,祖傳秘方,藥效奇好,本不願意被喬安明收購,但是剛巧對方的兒子出了車禍,一夜之間成了植物人,需要大額醫藥費,喬安明便串通醫院裡的領導,天天讓醫院給作坊老闆下催款通知,最後被逼無奈,對方才將藥膏的配方賣給喬安明,而他轉手重新包裝,再推入市場,不得不說,他很聰明,也成功了,一劑藥膏就讓他打開了在醫藥界的大門,但是他的手段呢?他在別人最危難之時趁人之危,用別人的無助和痛苦去達成自己的私慾,就這樣的人,你覺得他會全心全意的待你?」

  「你從哪裡得到這些信息?」杜箬腳步向後退了退,一臉的不相信。

  莫佑庭卻不願意放過,字字逼迫:「這些信不信都由你,但是他白手起家坐到今天這個規模,你以為他有多乾淨?雖然一直為人低調,但現在信息這麼流通,你隨便網上搜一搜都能翻出他好多成年舊事,所以杜箬,不是我的信息有問題,是你根本不願意去信!」

  一向都好脾氣的莫佑庭,訓人的時候可一點都不含糊,句句在理,言辭都懾人得很。

  杜箬卻越聽越無力,最後只能甩了甩手辯駁:「他是商人,商人的本質就是尋求利益,這個世界已經很現實,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所以我不覺得他做得有多過分,滿世界多的是踩著別人屍體往上爬的人!再說,他手段狠辣不代表沒有感情!」

  「好,你說感情,那我們就來談感情!喬安明的妻子比他小5歲,當初娶她的時候她還不滿20,從小就有心臟病,不能生育,必須靠藥物來維持生命,就這樣一個病秧子,你覺得喬安明當初娶她,是看中她的人,還是看中她藥監局頭把手千金的身份?」

  關於喬安明與他妻子的流言蜚語,杜箬也已經從同事那裡聽到一些,但是她並不在意,確切地說,她是刻意說服自己不去在意,但現在這些陳年舊事被莫佑庭無端翻出來,她還是控制不住心裡的憤怒。

  「我不知道你這些消息的可信度是多少,但是我印象中的喬安明並不是你口中所說的這個樣子!」

  「那他在你心中是什麼樣子?他除了是你的老闆,你們還有其他什麼關係?換句話問,如果哪天你不在勝安供職,你覺得你還有見他面的機會?」

  其實每段感情都應該有個真相,當事人都懂,道理一條條,一樁樁,誰會不明白?但是還這麼心痛,是因為自己不願意醒而已。

  可是莫佑庭這麼殘忍,非要在這個時候將她點醒。

  杜箬乾涸的眼帘又開始冒出水汽,風吹過,輕輕就將眼眶的淚吹落…她不敢出聲,只能將臉別過去看著路上飛馳而過的車流。

  她與他之間的距離,不需要別人提醒的,她自己一早就明白,但是感情從來就由不得自己,她按捺不住,開了一個頭,一路跌打滾爬到這裡,受了一點傷,但不重,如果現在回頭,還有歸路。

  但她是杜箬,要強倔強的杜箬,所以她不願意服輸。

  「你非要把我弄哭是不是?我知道自己已經夠傻,知道與他沒有可能,但這只是我自己的事,跟你莫佑庭有什麼關係?你憑什麼,以什麼立場來干涉我的事!」

  字字珠璣,但眼角卻帶著淚。

  莫佑庭還是於心不忍,朝杜箬走了幾步,她卻一直往後退,雙手舉起來隔開與他的距離:「你別走過來,離我遠一點,別來干涉,別同情…」繼而便不再說話,將頭別在旁邊安安靜靜地淌淚…

  離我遠一點!莫佑庭自己都想笑…他這是標標準準的管閒事,對方全然不領情,恨不能立馬跟他劃清界限!

  一輛輛車開過來,又很快閃過去,光影全部投在彼此的臉上,照出各自不同的表情和心思。

  杜箬終於回神,走過去撿起地上的手機揣進兜里,轉身就往路中央走。

  莫佑庭知道她又犯倔脾氣,趕緊放下架子去追。

  「去哪裡?」

  「回家!」

  「怎麼回去!」

  「我自己可以打車!」

  「我送你!」

  「不需要!」杜箬突然轉身,目光戚冉地看著緊隨其後的莫佑庭:「我不管你出於什麼原因去查喬安明的信息,也不管你出於什麼目的要跟我講剛才那番話,但是我拜託你,以後不准再提!我有自知之明,跟他差了十萬八千里,但是你,莫佑庭,沒有誰給你權利去窺探別人的隱私,感情的事你懂多少?像你這樣三天換一個女人的花花公子,明白什麼叫從一而終嗎?明白什麼叫為愛而愛嗎?把感情當兒戲的人,有什麼資格評斷別人的感情!」

  她說話一向狠,性子來的時候不留一點後路。

  莫佑庭聽著這些喝斥,心裡翻騰的不是怒,而是悲。

  他17歲就開始勾搭姑娘,各種類型嘗了個遍,「感情」兩個字對他而言確實難以啟齒,可是他明白自己對杜箬不同。眼前這個女人,可以很輕易地掌控自己的情緒,她悲他便不會開心,她喜,他會比她更加歡喜。

  「愛」是一個步步為營的局,他從見她第一眼的「驚艷」到現在的「無能為力」,他不想說自己有多深情,但是至少這一路的艱辛,他都一次次地陪她在挺。

  如果說喬安明是她的蓋世英雄,那麼他莫佑庭至少也是她的後方根據地。

  當然,這些矯情到噁心的話他當然不會願意說,因為實在太不符合他莫大少的性格。

  杜箬見他一路追著自己,被她唾成這樣也不反駁,頓覺有些索然,便轉身又往路中間走,可是腳步剛跨上斑馬線,卻被身後的莫佑庭一把拉回來。

  「你要鬧也好,瘋也罷,我都隨你,但是鬧夠瘋夠之後就得聽話!現在已經是凌晨1點,你打算在大街上過夜?還是又想像剛才一樣跟人當街掐架,最後連輛計程車都搶不到?」

  「你鬆手…」

  「我現在送你回去!你要哭要鬧,自個人呆屋裡去瘋,沒人再會管你,但是現在我在這裡,我就不能半夜放你一個人回去!」

  「鬆手…」

  「……」

  莫佑庭對她的倔強完敗,最後索性閉嘴,像拎小雞一樣架住杜箬就把她扔進車裡…

  一路的車速都很快,好在車子性能良好,發動機的聲音貫穿一路,龐大的車影穿梭在人群里,最後一路開出市區,再一路開上高架…

  杜箬的情緒慢慢平復,天窗的冷風灌進來,將她凌亂煩躁的心思都吹順。

  最後車子在高速入口處停住,前面是去臨市的收費站,頭頂是呼呼開過的城際高鐵…

  莫佑庭踩住剎車,問旁邊安靜了一路的杜箬:「還要不要開下去?」

  杜箬探了探頭,看了一眼旁邊面目冷寂的莫佑庭,自知理虧,便墊吧著嘴搖了搖頭,莫佑庭見她瞬時蔫掉的模樣,又好氣又好笑。

  幾個回合下來,他已經有些摸清杜瘋子的性子,脾氣來得快也去得快,完全是極端情緒化的一個瘋子!

  車子原路返回,一路開過去似乎更加空冷。

  杜箬靠在椅背上,心思放空地看著窗外,最後等莫佑庭將車子停在她所住小屋門口的時候,旁邊的杜瘋子已經睡了過去。

  眼睛緊閉,頭歪歪斜著,嘴巴微張,可以看到幾顆白淨的牙齒,本來紮好的頭髮因為這一晚上的鬧騰,有幾縷散下來鋪在胸口,臉色不是很好,眼圈哭得有些腫,好在因為吹了一路涼風,所以鼻尖有一點紅,多少給那張沉鬱的臉添了一點俏皮…

  …

  莫佑庭第一次如此安靜認真地看一個人,且還是女人。

  她的睡相不算優美,但卻非常安靜,安靜得好像是換了一個人…

  當時車裡的電台正在放午夜節目,主持人獨有的溫靜聲音透過電波融入月色:「……《天使愛美麗》裡面有段台詞:有誰不曾為那暗戀而痛苦?我們總以為那份痴情很重,很重,是世上最重的重量。有一天,暮然回首,我們才發現,它一直都是很輕,很輕的。我們以為愛的很深,很深,來日歲月,會讓你知道,它不過很淺,很淺。最深和最重的愛,必須和時日一起成長……」

  莫佑庭很少聽這些矯情的午夜電台,但這主持人講的話卻驚人的應景…

  月光傾瀉而來,他靜靜看著身旁的人,吸了吸鼻子,將頭換了一個方向歪著,繼續睡過去…

  有人說過,暗戀的時日裡面,最美的是懸念。

  莫佑庭將天窗關上,再將自己身上的外套脫下來蓋在杜箬的肩膀。

  如果不能成為她心裡的那個人,至少他還有機會一路陪伴,如果有天連陪伴都做不到,那麼就讓自己成為她愛情里的懸念吧。

  來日方長,他認識了她這麼多年,兜兜轉轉,中間失去聯繫這麼長時間,還能再讓彼此遇見,就光這一點,他就應該知足。

  杜箬是被夢驚醒的,夢裡喬安明當著所有人的面澄清與自己的關係,場面很亂,掌聲混著嗤笑聲,她經受不住,一痛,就醒了過來。

  睜開眼,一片昏暗,身上的外套滑落下來,她才發覺自己還坐在車裡。

  莫佑庭趴在車窗口抽菸,聽到身旁的動靜,回頭,她已經卸下外套端坐在那裡。

  「醒了?」

  「嗯…我睡了多久?現在幾點?」

  「凌晨三點…」

  「這麼晚了?你為什麼不叫醒我!」

  莫佑庭笑著將煙扔出窗外:「幹嘛要叫醒你?睡得這麼熟,我不幹這麼缺德的事!」

  杜箬見他似乎沒有為剛才自己斥責他的口氣而生氣,遂聳聳肩,也笑了一聲。

  本來不算尷尬,被她這麼痴痴呆呆地一笑,車廂里的氣氛就顯得有些僵,好在莫佑庭善於調動氣氛,很快從她手裡拉過自己的外套穿上身:「醒了還不把衣服還給我,回頭感冒了找你算帳!」

  杜箬趕緊打哈哈:「對不起,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什麼?」

  「不好意思…」她停了停,思慮幾秒還是說出口:「不好意思今天晚上的事,我知道自己的口氣不好,話說得重了一些,但是我真不是故意的,喝多了酒,脾氣一上來就會這樣…希望你別介意!」

  莫佑庭眼眸垂了垂,似乎在斟酌著什麼,最後卻一句話都沒說,只是開了門,自己先跨出去。

  杜箬見他表情無異樣,便也開門走出去。

  他站在車身旁目送她上樓,杜箬的走得很慢,一路糾結,在進入樓道的時候突然又跑回來。

  「那個…喬安明的事,希望你別跟小冉提,她不知道,我也沒打算跟他怎樣,所以…」她說得含糊其辭,但是她的意思莫佑庭又豈會不知道。

  她明明很清楚自己與喬安明的距離,遠到她都不好意思跟自己最好的朋友提,莫佑庭又有些心疼,只能點了點頭,算作答應。

  杜箬滿意地又說了聲謝謝才蹦躂上樓。

  莫佑庭坐在車裡,又抽完一根煙才離開。

  回去的路上依舊是那個電台,已經換了一個節目,是某個聽眾點的一首歌,黃偉文作詞,陳奕迅演唱,這兩個將別人感情剖析到近乎見骨的男人,聯合起來所作的歌曲,從歌詞到聲調都能夠直入人的心底。

  莫佑庭將天窗再度打開,再將電台的音量調高,陳醫生深沉略帶磁啞的歌聲就充斥整個車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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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讓理智在叫著冷靜冷靜 還恃住年少氣盛

  讓我對著衝動背著宿命 渾忘自己的姓

  沉睡的兇猛在甦醒 完全為你現形

  這個世界最壞罪名 叫太易動情 但我喜歡這罪名

  驚天動地 只可惜天地亦無情

  不敢有風 不敢有聲 這愛情無人證

  飛天遁地 貪一刻的樂極忘形

  好想說謊 不眨眼睛 這愛情無人性

  ……」

  這首歌的意圖是指朋友間的偷情,但是莫佑庭卻能夠從字裡行間聽出自己此刻的心情…

  他覺得自己真是要瘋了,明明不是這麼矯情的人,電台某首午夜歌曲都能讓他對號入座,遂從口袋裡翻出手機,屏幕上一連串的未接來電,全是來自同一個號碼。

  他答應樂隊的那個女孩要去公寓,但是他陪著杜箬陪到現在,中間還刻意把手機調成靜音,他不想承認自己對杜箬的感情,但是他必須承認,自己此刻心裡的情緒很不穩定…

  車速快起來,一路飆馳到自己靠近酒吧街的公寓,掏出鑰匙開門,燈未亮,客廳女孩的罵聲已經迎面而來:「……喂,姓莫的,你還知道回來啊!你不是說讓我等一個小時嗎?你自己看看,現在幾點…」

  話未完,全部被壓過來的嘴唇堵住…

  「別說話,閉嘴…」他將女孩翻轉過來壓在牆上,借著微弱的月光扯開各自的腰帶… 身體交融,滿室低吟,房內光線太暗,他看不清身下的人,但是心口那一張面目,清晰分明,站在離他數米遠的地方,雙手舉起,惡狠狠地跟他說:「你別過來,離我遠一點…」

  想像那首歌里唱的那樣,「飛天遁地,貪一刻的樂極忘形,好想說謊,不眨眼睛,這愛情無人性……」

  不是無人性,且是無人信!

  莫佑庭又將女孩的身體扳過來面對自己,整個人躬身將她揉入懷裡。

  「莫少…莫少…」

  他卻不答,只是咬住她的耳垂,氣喘噓噓:「你們都喜歡我什麼?是喜歡我的錢,還是我的姓…?」

  女孩早就沉浸在酥膩的歡愉里,雙腿無力點地,整個人都依附在莫佑庭的身上,斷斷續續地答:「喜歡你…喜歡你的人…大度,帥氣,幽默…還有…會討女孩子歡心…」

  莫佑庭真想笑,這種時候,這女人還能一條條悉數自己的優點,大度,帥氣,幽默?他是哪根蔥他自己知道,遂又將女人的上身又壓回牆上,兩眼逼視:「你認識我多久了?一個月?半年?」

  順暢的歡愉被他打斷,停在這裡被他問這些無聊的問題,所以女孩的表情有些怔然,但見他的表情很認真,只能順著氣息回答:「有半年了吧,具體不記得了…」

  「那我們第一次是什麼時候?那時候我們認識多久?」

  女孩故作矜持,雙手圈住他的脖子,嬌滴滴地答:「你今天怎麼了?有些奇怪…」遂腰肢擺動了幾下,表示對他無故停止的不滿。

  可是莫佑庭似乎真的就槓上了,非要她回答這個問題。

  女孩撅著嘴,湊過來貼著他的唇際低低地喘:「討厭,我們的第一次,你不記得了?那時剛進樂隊,就在你酒吧的包間…」

  莫佑庭無力一笑,他果然如杜箬所言,徹頭徹尾的花花公子,跟結識不過數小時的女人就能上床,如此大爛人,有什麼資格談感情!

  杜箬睡到半夢半醒的時候聽到敲門聲,她以為自己聽錯,或者又是做夢,最近夢魘不斷,所以她埋進被子繼續裝睡,可是敲門聲不停,不急不緩,一記記很有規律。

  她「嘩啦」揭開被子,很不情願地掏出手機看了下時間,凌晨四點…哪個白痴來敲門!

  杜箬光著腳去開門,低眉垂眸,就看到門口那雙黑色的男士皮鞋…再往上看,喬安明的臉…杜箬頓在原地愣了幾秒,繼而眼一瞪,「砰」一聲就將門關閉,直接把喬BOSS擋在了門口。

  她自己卻靠在門背上,捂住胸口,驚魂未定…

  需不需要這樣?半夜幻覺,都能憑空夢到他來敲門?

  天哪……杜箬費勁揉搓著自己的臉頰,再用力猛拍自己的額頭!醒醒,醒醒!你個花痴!

  可背後很快又響起敲門聲,一聲聲,依舊是剛才的頻率…杜箬的心都跳到嗓門眼,虛著聲,握緊拳頭再去開門…

  依舊是那張臉,沒什麼表情,筆直站在門外,只是一隻手臂卻抵住門頁,估計是預防她又突然闔門。

  杜箬的眼睛瞪得倍圓,像是午夜見鬼。

  喬安明嘴角動了動,問:「幹嘛突然關門?這麼不想見到我?」

  杜箬還處於靈魂出竅的階段,喬安明卻自作主張地將半掩的門撐開,整個人就站到了杜箬面前。

  她傻傻呆呆地掐了掐自己的手,有痛感,就不是夢,再往喬安明的身旁嗅了嗅,熟悉的氣息,曾經多次溺在他懷裡貪婪地呼吸,所以他也不是幻覺。

  當然,當時她做這些動作的時候並沒覺得有什麼不妥,可是事後回憶才驚覺自己當時有多二。

  喬安明看著她怔怔地站在那裡,又是掐手又是吸鼻子,就是閉嘴不說話,遂又開口:「不方便讓我進去?」

  杜美人依舊雙手掐在一起,只是經過剛才一番驗證,必須絕望地承認,眼前這男人,確實是活蹦亂跳的喬安明。

  「杜箬?」喬安明見她一直咬著唇不說話,好脾氣地又喊了一句:「我可以進去嗎?」

  這回她終於動了動嘴皮子,卻張口就一句:「你想怎樣?」

  口氣雖不算很壞,但很明顯地帶著防備之意,甚至連腳步都往後退了退,一副很懼怯的樣子。

  喬安明鬱結一天的心情被她這簡單的話語和神情而拍散,像是陰了很久的天突然放晴。

  其實幸福和快樂都很簡單,無非是一段時月和一個暖心的人。

  他奮鬥半生,手裡握住的東西太多,財富,權勢,地位和敬仰,站在萬人之上俯瞰萬千風光,這些很少有人能夠企及的東西,壘在一起,卻不及眼前這女人的淡淡一句話。

  「你想怎樣?」她站在離自己幾步遠的距離,帶點防備地問。

  喬安明卻不敢再答,因為心裡一千個念頭在驅使自己,走過去,抱住她,說出心裡的想法。

  可是最終他還是選擇了退避,略低著頭很輕地答了一句:「不想怎樣,來看看你。」遂錯身從她身邊擦過去,不請自來地進了屋。

  屋裡有些亂,小小的空間堆滿了各類東西,從衣物到書籍,一看就是生活很懶散的女子。

  再加上這房子杜箬也只有周末偶爾回來住住,所以顯得有些冷清,且她為了省電沒有開空調,那寒夜裡的冷就更深入脾骨。

  喬安明站在客廳中央淡淡掃了一圈,最終回頭,將視線回聚到杜箬身上。

  她依舊站在門口,只是面對著自己。

  身上是半舊的卡通睡衣,頭髮很亂,衣領也沒全部扣上去,有一大片頸脖的皮膚露在外面,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突起的兩邊鎖骨。

  臉上一直沒什麼表情,估計還沒從震驚的情緒里將自己拉回來,只是她赤腳著地,估計站了這麼久也體會到地面的冰涼,所以雙腳有些侷促地攏在一起互相揉搓著取暖…

  喬安明的視線最後就盯在她的那雙白皙腳上。

  他有交代過她不可以赤腳,況且這是冬天的深夜,她的屋裡還這麼冷,她居然赤腳去開門,可是關心的話語到喉嚨口又被他咽下去。

  他已經越距很多次,如果一心要將她從自己身邊推開,那麼就不需要再表示多餘的關心。

  杜箬估計是實在冷得受不了,也不顧喬安明盯住自己腳的眼光,直接從他身邊快速走過去,最後蹦上沙發,雙腿盤曲在一起,噓了一口氣,終於找回一絲女主人的氣勢。

  再想到早晨在他辦公室里的那段對話,遂抱著膝蓋冷冷地問:「喬總大半夜光臨寒舍,有何貴幹?」說完又覺得這話講得太像三流武打片的台詞,繼而又乾咳了幾聲,再度開口:「該說的話早晨你不都說了嗎?需要你再親自跑一趟?或者你還有什麼沒有交代清楚?反正你放心,我多少都有自知之明,不會再像今天這樣貿然去找你,也不會說些不知死活的話,以後你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喬總,我只是基地一個不起眼的小員工,大家各走各的路,不會再有交集!」

  她說完又覺得不夠,遂又加了句結束語,秀眉一挑,淡淡問:「您覺得這樣,夠清楚了嗎?」

  當時她說完這些話的時候還自認為自己講得滴水不漏,語氣得當,語速適中,不免沾沾自喜,嗯,杜箬,你很能耐,至少氣勢上扳回了一局。

  可是喬安明一直不答話,始終站在客廳的中央,眼神不冷不熱地看著窩在沙發里的杜箬。

  他從進門到現在,沒說什麼話,她反而上來就嘩啦啦講了一大串,再看她下顎微抬,一副「輸人不輸氣勢」的樣子,不免就懷疑,她如此低情商,怎樣能夠穩坐業績第一?

  杜箬見喬安明死活不開口,這感覺很是不妙,就好像約了一個武林高手比試,但對方就是不出手。

  「喂,你半夜來我這裡,想怎樣啊!」憋了半天,終於本性全露。

  這回他總算有了反應,卻是笑,先是嘴角淡淡的一抽,繼而笑暈蕩漾到整個面部神經,幾乎可以看到他白亮的牙齒。

  杜箬知道,自己最受不了他笑,他一笑,她就完全摸不到頭腦。

  你可以想像,一個常年不露聲色,感覺都沒笑神經的人,半夜三更跑你面前笑給你看,這感覺比半夜見鬼還要來得驚悚。

  杜箬一直靠在沙發的上身直起來,抱住的膝蓋也鬆開,寒涔涔地又重複剛才那句話:「喂,你到底想怎樣?」她想投降了,他在玩心理戰術,她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可喬安明突然往門口走,路過鞋架,拎了一雙拖鞋再走回來,依舊一言不發,只是蹲在她的沙發麵前,將她微微盤起的雙腿拉直,再將手裡的拖鞋套上去…

  「我跟你說過,寒從底來,不要總是光著腳…」語氣是讓人都心顫的溫柔,動作細緻,低著頭,曲著膝。

  誰能相信,這便是在台上風姿卓越的喬安明?而這個風姿卓越的喬安明,居然願意曲膝為一個女人穿鞋子!

  杜箬的鼻尖開始發酸,繼而是喉嚨,最後是心臟。

  她愛上眼前這個男人,真的沒有一點退路。

  他依舊低著頭,慢慢將她拉直的雙腿再放回原來的姿勢,杜箬卻覺得連呼吸都開始不順暢。

  「喬安明,你到底想怎樣?一會兒跟我說那樣的話,一會兒又來對我表示關心,是不是覺得耍我很帶勁?」她的聲音已經有些斷裂的泣意。

  喬安明卻依舊蹲在她的面前,抬頭仰視,額頭都顯出幾條法令紋:「我沒有在耍你,早晨的那番話,以及現在對你的關心,這兩者之間並不矛盾!」

  杜箬開始大口的喘氣,揮了揮手,帶著明顯的嗚咽聲斷斷續續地問:「好,好,你是企業家,你決勝千里,你上台演講都不需要帶稿子,但是拜託你,能不能痛快點,你說的這些我聽不懂,我早晨就跟你講過,我很笨,太複雜的意思我搞不明白,如果你覺得早晨那番解釋還不夠清楚,還擔心我會纏著你,那我現在也很鄭重地跟你聲明,我不會再去找你了,絕對不會,所以這樣夠清楚了嗎?」

  說到最後,嗚咽之氣全部化為抽泣。

  她本不想哭,無奈自己情緒來得太快,他的眼神卻始終還是那片清冷,這種不對等的待遇,她受不了。

  「我這樣說還不夠清楚?那你要我怎樣?要不我發誓?或者我乾脆辭職?喬安明,喜歡你並不是我的錯,我也可以原諒你不待見我,但是人性總應該善良,總應該給愛自己的人留條出路…」

  杜箬明白自己扯得有些遠了,但是她實在受不了喬安明始終清淡的眸子!

  明明他蹲在地上,從姿勢上看是他在仰視自己,可為什麼她還是感覺到無形的壓迫感,這種鑲入骨子裡,一遇到他的問題就層層包裹而來的壓迫感!

  喬安明看著杜箬的話越扯越多,只是眼淚全部堵在眼眶裡倔強地不掉下去。

  他已經做好看她過激反應的準備,可是她這明顯是在克制自己。

  但是話都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他已經沒有收回去的餘地,遂垂了垂眼,再抬起,依舊是用不急不緩的聲調開口。

  他說:「我知道你心裡肯定怨恨我,也肯定覺得我早晨給你的理由不夠充分,所以我才半夜來見你。」

  說到這裡,他似乎輕輕地吸了一口氣,匯集了些許勇氣才又繼續:「你恨我是應該,畢竟有些事是我做得過了頭,但是杜箬,感情是一件很複雜的事,並不如你想得那樣簡單。如果我不是喬安明,會義無反顧地牽起你的手,可惜認識你遲了這麼多年,很多事都已經無法改變,肩上滿是卸不掉的責任,而我又不捨得傷害你,這些原因拼在一起,夠不夠,將你推出去?」

  遺憾的感情大多心痛,而心痛的感情大多沒有善終。

  杜箬憋了半天的眼淚終於大顆大顆的落下來,仿佛蟄伏這麼久,只為等他這樣一段話。但是眼淚如此繁盛,她卻沒有急著去擦,只是別過頭去大口大口的喘氣,閉著眼,好像這樣的動作可以將眼淚全部逼回去。

  喬安明一直抬著的頭終於沉下去,耳邊全是她轟然的哭聲。

  他是做好這樣的心理準備才上來敲的門,他為了奔赴這場解釋,已經在她樓下的車裡坐了將近一個小時,可是真的面對她的滿臉淚水,心裡還是會疼。

  他情願她發瘋耍潑歇斯底里,也好過她不言不語就靠在沙發上淌眼淚。

  但是情深蝕骨,痛殤憾恨,無從說起。

  哭聲終於漸漸小下去,就剩下杜箬靠在沙發上不斷地打嗝咽氣。

  喬安明想站起來用手替她擦眼淚,但最終覺得不合適,只能轉身抽了一張紙巾遞給她:「擦擦吧,眼睛都哭紅了。為了一段無望的感情,不值得你這樣折騰自己。」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已經很妥善地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緒,挺朗地站在杜箬面前,她就縮在他寬大的黑影里,眼裡只余他那張凌然剛毅的臉。

  「為了一段無望的感情,不值得你這樣折騰自己。」他最後的那句話,仿佛是在講別人的事。

  杜箬沒來由地笑了笑,他如此深厚的功力,要修煉幾年幾世才能達到!

  心裡涼得很,只能將頭悶下來趴在膝蓋上,雙臂圈緊,手指輕輕揮了揮:「你走吧,意思我都懂了,謝謝你願意跟我講實話,白鬧了這一場,換你幾句真心話,我不虧。」

  喬安明見她悶著頭不想看自己,遂沒有再多說什麼,輕輕轉身,闔門離開。

  (本章完)